墨银--今朝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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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看,这脂粉,正是仿着如今皇宫里最时兴的水粉做的,买回去给你家娘子,肯定能让她开心;什么?颜色太俗?那看看这珠钗,清雅高贵,一点也不落俗套……”讲了半日,一样都入不了妖王的眼,一样都配不上他的小傻子,倒是摊子角落里那一套滚了银边的红袄,再扯上一段缠了金线的红发绳,再配上两个胖乎乎的红绒球耳坠,可不就是喜庆的一整套么?听说人间过新年是要穿新衣的,这一套可不就正配他的小傻子么?
于是便高兴地把那一整套给买下来了,也听不到老板娘在身后的嘀咕了:“这是什么眼神哪?”
老实木讷的今朝掩了唇偷偷笑,六百年前的除夕,泊玉送了她一套红棉袄;六百年后的今天,颜渊也送了一模一样的一套,你说是什么眼神?
他依然与六百前那般不够细致温柔,不够体贴多情,零零碎碎的小缺点加起来装满一箩筐还要往外掉,可就是动了心,系与了她一生的柔情百转。
三十九
纵然妖王再喜欢在雪天里把小傻子裹上一床厚厚的棉被,抱着她坐在火炉旁,看她红扑扑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来,这样的天气也终究是过去了。
雪化了后,便是一声春雷,轰隆隆地惊醒了蛰伏的精怪。先头还是春寒料峭,眨眼便到了三月的草长莺飞了。
妖王府一幅好景致,恰似暮春三月的人间江南,杨柳含烟,杂花生树,青石、狗吠、烟雨,活脱脱就是水墨皴染的一幅山水画,有身着轻纱的侍女穿行其中,像是朱笔勾勒的几点莲红鹅黄,唱也唱不尽的春光。
画卷尽头,有人身着青衫行来,一路走一路看着妖王府的景致,眨眼便到了几个侍女的眼前,银发金铃,俊美无双,直惹得侍女们绯红了脸,呆滞着竟忘了厉声盘问来者何人。
那人一皱眉:“格老子的,这妖王府里的侍女怎么都跟个木头似的?”
一语惊醒兀自迷醉的侍女们,忙收了羞涩摆出正经的脸色来:“公子可是来找我们王的?还请公子报上名讳,我们好通报王去的。”
那人一昂下巴,竟比妖王还高傲:“去告诉你们王,小爷我是来找他府上的今朝仙子的,名字么……”他顿了顿,得意洋洋地笑,“迟桑。”
“迟桑?就是那个上古神兽么?除了我们王和狐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俊秀的人物呢。”
“呦,你这小蹄子,才见了一眼就让野男人把魂也勾去了?”
“我呸!说的什么话,这么漂亮的人,你见着不动心?啊?不动心?”
屋外的侍女一簇簇地聚在一起说着女儿家的心事,屋内的妖王沉了脸看着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的客人,几欲把一口银牙咬碎。迟桑斜斜地瞥一眼颜渊,嘴角一勾,又抱怨开来:“今朝,这烧鸡一点儿也不香,吃着没劲。”
一旁因为迟桑的到来而满心欢喜的今朝就傻乎乎地信以为真了:“是吗?可这分明也是从茶花那儿买的啊。”
“就是不香啊。唉,小爷我被压在那镜湖底下几百年,好不容易崇恩圣帝做主提前把我放了出来,这才一出来就往你这儿奔哪,只可惜讨不到一声好,连烧鸡也是不香的……”摇头晃脑,十分伤心的样子,还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儿。
“那我再去给你买。这次我直接去人间那家老字号,不去茶花那儿买。迟桑,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也一并带了来——”
“今朝,你别忘了,你答应今天帮我剥瓜子儿的。”不甘被冷落的颜渊逮着了空隙,眼巴巴地提醒。
“啊……”这边今朝张大了嘴,正不知该怎么办,那边迟桑又说起来:“想当初我陪着你下入幽冥地府上闯天帝悬圃,后来又为了和你一起找炽焰草从镜湖下逃出来,如今你今朝却见了色就忘了义……”唱做俱佳,几乎要涕泪俱下了。
“我、我这就去!”老实的傻瓜轻易地就把妖王给抛到了脑后去,满心满眼里就是这刚从天庭下界的贵客了,话音刚落,小傻子的身影就不见了。
于是屋里就剩了一青一白两个人,绷着两张脸相看两相厌。先前还伤心欲绝的迟桑变脸变得迅速,转瞬间就拉长了一张俊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先前你是泊玉时,老子就不待见你,不过看在你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今朝的份上才帮她一把;如今你成了劳什子妖王,老子一路行来听到的都是你颜渊的风流债,你要再对她有一点不好,老子立刻就带走她!”撂下狠话,高昂着头的迟桑在妖王面前拂袖而过,嚣张跋扈,恨得素来呼风唤雨的妖王咬牙切齿。
小傻子是真的高兴,拉着迟桑将妖界逛了个遍。今日去瞧茶花和三郎,明日去看昔日旧友白泽,后日哪族又有个集市,再后日又有个蜜饯摊子,比起人间的来也毫不逊色……仿佛脱了缰绳的野马,漫山遍野地撒蹄子跑,就是不肯回家来。
以前的泊玉是怎么对待迟桑的,颜渊不知道。如今的他只有无可奈何,小傻子分明是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羽翼之下,怎么就连逮个影子都逮不到。
苦闷的妖王支了藤椅,在树下打盹,孤苦伶仃地无佳人相伴,只有一个小厮钱来守在一边。
“钱来,剥瓜子。”颜渊将一叠瓜子推到钱来手边去。
“哎,是。”伶俐的小厮手脚利落,勤快地剥了起来,轻微的哔哔剥剥声不绝于耳。
“太难看了。”正剥着,颜渊忽然说。
怎么瓜子仁还有难看好看之分么?钱来诧异地抬起头,正好撞上颜渊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没有盯着瓜子,倒是盯着自己的手指头。钱来也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一双爪子又黑又短,的确是不好看的。心思灵巧的钱来转瞬间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哭丧着脸喃喃:“王啊,咱这手就长这样了,的确是不及今朝仙子的好看的,您就是盯着看,它也不能变漂亮啊。”
颜渊冷哼一声,正要说话,钱来忽然对着远方欣喜地提高了声音:“咦,今朝仙子!王,您等着,小的这就让今朝仙子那双漂亮的手来给您剥瓜子……”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方才还懒洋洋委在藤椅上的人,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前面的小傻子一如既往的欢喜,絮絮地对着身边的迟桑说起妖界的种种,手舞足蹈地更像个傻子了。颜渊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攫住她纤细的手腕,把那个名字唤出口时,竟然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恳求的意味:“今朝……”
“颜渊,你怎么在这?”她吓了一跳,继而眉开眼笑,那欢喜劲儿满溢地仿佛要跳出来。
这表情奇异地取悦了颜渊,几日来的郁郁也散了一大半,攥着她的手就更不肯放了:“今朝,我带你去放纸鸢。”
妖界中,有能工巧匠者名唤鸢老翁,擅糊纸鸢,美人风筝、喜字风筝、蝴蝶风筝,更有那几丈长的蜈蚣风筝,需得底下十个人配合着拉轴,仗着风势放上天空,仿佛一条活蜈蚣在游走,有趣得很。
今朝听得向往,颜渊正要再渲染一番,那口齿还来不及发挥,就见一旁的迟桑哀怨了一张脸,叹道:“想当初啊……”
于是方才还一脸向往的小傻子立刻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今日说好我要陪着迟桑去钓鱼的,颜渊,下一次好不好?”
看着那张恳求的脸,憋了一肚子火的妖王愣是发不出脾气来,生生挤出一张笑脸来:“好……”于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得逞的那个谁得意洋洋地带着他的小傻子,扬长而去。
没心没肺的钱来在一旁偷笑,日后逢人便说:妖王颜渊多了一个不好惹的岳丈大人——迟桑。
孑然的妖王在度过了几许青灯照壁的不眠夜后,小傻子终于回来了。
“颜……”一个“渊”字还在舌尖未吐出,小傻子早被抱了一个满怀。
男人的薄唇就贴在耳边,说出的话有些恨恨:“知道回来了?嗯?”
今朝乐呵呵地笑:“嗯,我回来了。迟桑结交了一些朋友,以后用不着我陪了。”
“那么……你来陪我罢。”剩余的情话被含进了唇里,唇齿相触间,由温柔渐渐转为粗野,怀中的人生涩而安静,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睫毛,顺从地接受一切,暧昧的情愫便如燎原的点点星火,激情中他命令她睁开眼睛:“今朝,看着我,我是谁?”
怀中的人晕开了一片红,先是茫然,继而笑开来:“你是泊玉,也是颜渊。”
岳丈大人迟桑虽然不怎么跟女婿抢女儿今朝了,然而也不是省油的灯,才来妖界没几日,便有小妖告状告上妖王府来,“王啊,您要给我做主啊!那仙界来的上古神兽昨日摘了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人参果,小的还指着那人参果去卖钱哪……”“王,您可得救救我们啊,我们不过一介小妖,道行连他的零头都不到,哪里打得过他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十分凄苦。
一个头两个大的妖王气得撩了袖子就要去找迟桑,被钱来一把拦了下来:“王,行不得,那貔貅这是做给您看呢,您要是真和他打起来了,今朝仙子心里会不好受的,您可别给他抓住把柄。依我瞧,这事得去找今朝仙子,让今朝仙子出面,他好歹会收敛着点的。”他啊,和您一样,哪一回不是今朝仙子制住的?这句话钱来放在肚子里没敢说,只小心翼翼地看着颜渊。
方法是不错,可是人却不见了。
服侍今朝的侍女回报说今朝仙子一早就出了门,到如今还没回来,是不是和迟桑公子在一起?
话音刚落,微风袭过处,主位上已空荡荡了,依稀只看到天边一道影子。
四十
没有找到今朝。堂堂的上古神兽正嘻嘻哈哈地和一群黄鼠狼精烤鸡吃,不知哪来的肥母鸡被拔净了毛,清干了内脏,外面裹一层黄泥巴,捡些枯枝败叶点起火堆,再把鸡往火里一扔,剩下的便只需等火候了。迟桑眼巴巴地盯着那火堆,口水一流三千尺。
颜渊拉长一张脸,一步跨到神兽面前:“今朝呢?”
“啊?”迟桑茫然地仰起头,嘴角边一条晶莹的口水蜿蜒而下,“今朝?老子怎么知道?”
“她没和你在一起么?”
“格老子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天天霸着她不肯放的?我哪来的好本事让她跟着我跑啊?老子不知道!”看也不看妖王一眼,口水直流的迟桑又转回去盯着那烤鸡,“哎,你们这些个黄鼠狼,不是说这叫花鸡外要包荷叶么?格老子的,荷叶——人呢?”入目一看,火堆旁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自己,方才还与他一起流着哈喇子的黄鼠狼精天生胆小,见了妖王,早躲得无影无踪。
“他奶奶的!颜渊你个……”咬牙切齿,迟桑转了头又要去骂颜渊,结果那罪魁祸首亦早已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
春末夏初的季节已然有些炎热,汗水浸透了衣衫贴在肌肤上,黏腻的难受。树丛间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听在耳里只觉得烦躁。在岔路口踯躅良久,颜渊忽然灵光一闪,那小傻子在妖界除了茶花和三郎,再认识的人也只有白泽了,茶花和三郎几日前又关了铺子去探亲去,那么,便只有去一趟蛇族了。
风尘仆仆,一路赶来的妖王依然得不到白泽一个好脸看,蛇王沉着脸,一脸不耐:“妖王所来何事?”
颜渊开门见山:“今朝呢?我找她。”
“仙子并不在蛇族。”
“放肆!本王面前岂能容你打诳语?”当下便将雷霆怒气倾泻了出来,唬得一干蛇族的长老颤颤巍巍地都跪下了。
只有那蛇王白泽挺直着背脊,如一竿修竹,一脸的从容自若,甚至勾出一个几不可见的悠然笑容来:“臣不敢诓王。王若不信,大可派人将蛇族掘地三尺。”
他语气笃定,依旧挺得笔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颜渊,昔日高高在上威风无限的妖王如今冠微斜,几缕乌发凌乱地垂落下来,锦衣长袍亦被林中竹木扯裂了一道口子,眸中戾气的深处尽是无奈。
颜渊闭眼感应今朝的仙气,的确是一丝也无,半晌缓缓地睁开眼睛:“她不见了。不在妖王府,没和迟桑在一块儿,也没在你这里。”
“呵……”白泽冷笑,“她不过不见了几个时辰,你便如此狼狈模样。当年你转世后,她寻你寻了六百年,这滋味,如今终于是叫你体会到了。”
“你……”颜渊恼怒,看着白泽却又无可奈何。
“王,人间有话曰风水轮流转,今日合该是轮到你妖王了。”幸灾乐祸,白泽忍不住出言讥讽。
还未说完,妖王早拂袖而去。
蛇王自顾自地将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也一样。当日她真心将我当自己人,我依然负了她。如今再要搏她看我一眼,却比登天还难。”
回了妖王府,依然没有小傻子的身影。偌大一个妖界,要寻一个人恰似是大海捞针,仿佛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没有小傻子的妖王府倏然间空荡了起来,好似一个人固守着一座空城,纵是再多繁华锦绣花红柳绿,也填不满缺了的那道口子。
手边不知换了几盏的茶热了又凉,日暮西山时钱来兴冲冲地冲进来,气喘吁吁:“王,仙子、仙子回来了!”
颜渊心中大石轰然落地,想站起身,小腿却遽然一阵刺麻,手掌紧握成拳太久,如今摊开手指时也是一阵抽痛。
今朝跨进门来,也看到了他,本能地对他展开一张憨厚的笑脸:“颜渊。”
心中疑惑重重,怒意重重,颜渊却仍是压下了愤怒,挤出温柔的口气来,活像一只诱骗小白兔的大灰狼:“去哪了?”
“没去哪,就是去人间逛了逛。”小白兔朝大灰狼露出一个讨好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