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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墨银--今朝玉-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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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司命星君写好了他下凡时的命本,不日就要历劫去了。”
  
  “我要是那司命星君,我就给他安一个断腿乞丐的命。再不然,娼妓戏子小倌,哪样低贱哪样来,也不枉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了。”川絮也看不顺眼天府那嚣张跋扈的作态,哈哈一笑,诅咒地不亦乐乎。
  
  嘻嘻哈哈笑一阵,忽然有人问:“颜渊,你这次带上今朝去吗?”
  
  “不了。她留在府里吧。”
  
  “也是,她身份也尴尬,引得别人嚼舌头不说,更怕的是那天府大帝一时兴起拿她开刀。你走的那几天,要我们帮你看着她,不让她去修罗界么?”
  
  “不用。”颜渊慢慢咽下一口酒,语气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她这几日……很乖,我不让她出去,她就不出去了。”连拿去给她补气的药,也是喝得一滴不剩,不疑其他。
  
  “哈!也是。你的话她岂能不听,说起来你不过也就养了她三千年,还是你的前世干的,她却把一生都卖给你了。沙棠,你瞧,像不像一只狗,你不过在它面前摆了一碗馊了的饭,它吃得津津有味不说还把你当成了主人,踢它几脚骂它几句,过一会儿它又自会摇着尾巴迎上来,它——”
  “川絮!”沙棠一手拍上川絮的肩,一手悄悄地做了一个指的姿势。
  
  顺着沙棠隐晦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座上的妖王笑得柔和,可眼底隐起风暴,平日里纵然勾肩搭背如手足,然而却也容不得旁人说今朝一点不好。
  
  川絮也不是笨人,早住了嘴打着哈哈一笑而过,拉着暗陌沙棠就告辞了。
  
  喧闹时尚能管住自己联翩的浮想,如今安静下来了,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鬼使神差地就想起那日她的表情。他对她说:“今朝,这些日子妖界有些不太平,你就在府里别出去了。”她仰起脸来,说“好”,乖巧而安静,全然的信任,不疑有他。
  
  其实有时候他也疑心,今朝分明是清清楚楚的,清楚他已经知道了她和丹墀的交易,清楚他特意用尽各种办法把她困在妖王府里不去找丹墀,清楚他在她的补汤里下了让她渐渐无力行走的药,可她就像一个尽职的戏子,将所有心事隐藏在笑容下面,按着他的剧本来,不偏不倚,毫不出轨。
  
  天府大帝的宴会在三日后。三日后妖王出门去,依旧是赫赫扬扬的仪仗,金碧辉煌的车辇,锣鼓开道鲜花撒场,一副气派。今朝率着一众奴仆小厮在府门口送他,锦衣高冠的妖王没走了几步,一个潇洒的转身,跨到今朝面前来:“你……你别忘了喝药。”
  
  “嗯。”
  
  妖王依依不舍地转了身,一只脚刚跨上车辇,广袖一甩,“唰”地又转回来,几步走到今朝面前:“今朝,你……”呆了半晌,好似的确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才怔怔地转开了眼。
  
  他不走,也没人敢动。一众小厮婢女偷偷觑着妖王等他起驾,钱来看了看日头,这天,再拖下去得要是晌午了吧,于是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来:“王,时辰快到了。”
  
  颜渊唰唰两道冷眼飞过去,莫名的钱来顿时噤声,满腹委屈地退了下去,妖王这才又转过头,正打算对着今朝再重新叮嘱一遍,还没开口,今朝一笑:“颜渊,我都知道了。你去赴宴吧。”
  
  心满意足的妖王这才挂上笑脸,眼看着已经走到了车辇前,众人皆吁了口气,正要直起弯了很久的腰身来,那妖王忽然又一个转头,唬得众人又忙不迭地弯下去,差点儿闪了腰。转过头的颜渊依然是对着今朝笑,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等我。”
  
  这才施施然地上了车,终于是远去了。
  
  去之前,颜渊说是只喝一顿酒,几个时辰便回来的,不想这一喝便喝到了傍晚,眼看着暮色四合,妖王府里点起了灯,妖王也还没有要回的迹象,倒是跟着去的钱来匆匆而回,奔到今朝面前,说是颜渊让他回来带个话,那天府大帝喝高了,拉着客人们不放手,因此他怕是暂时脱不得身了,许是不回来过夜也不一定,让今朝先歇息吧。刚刚说完,又急急地奔了回去。
  
  她是习惯等待的人了,也并不在意,点起红蜡,影子照在壁上,影影绰绰。自妖王改了性子以后,府里就清净了许多,舞女戏子等泰半都被放了出去,一到深夜,偌大一个妖王府就有些冷清。因此在这冷清的夜里,忽然多了一些什么声音,就显得分外刺耳。
  
  她推门出去,迎面而来的风带着血腥味,腥臭扑鼻,方才还是月色清辉一地,如今却淡淡地起了一层薄雾,那雾里的人影手执一柄方天画戟,遥遥地朝她这边看来。
  
  




四十四

  薄雾渐浓,那人身形微动,自朦胧的雾气中一步步走近,显出了一张艳丽的脸。
  
  “丹墀?”今朝瞪大了眼睛。
  
  “是。你几日不来,我就猜到大约是被颜渊发觉了,困住了你不让你再来送命。可是这桩买卖,你毕竟还没有还清,既等不到你前来,我便主动些,亲自来招呼吧。”
  
  “我上次走之前,曾给扶疏留了天界的血灵芝,嘱你日日熬成汤汁给扶疏喝,那是补血益气的灵药。所以我想,接下去几天不去给扶疏渡气大约也是无碍的。况且丹墀你心知肚明,扶疏的身子承不住太多的仙气,我与他本不是同族,仙界重寡情,修罗界重杀戮,两者本就不能融合,频繁地渡气只会害了他。我是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却不知道这么早就来了。”
  
  “啊。”丹墀轻轻地呀了一声,画得浓黑的眼底露出些许困惑来,“倒不是来找你渡仙气给他的。是扶疏想你了。”
  
  “扶疏他……”未竟的话语被淹没在了震天的杀声中,妖王府的侍卫头领率了三千侍卫,团团地围成了水泄不通的铁桶,只待将这修罗王斩杀于府中。
  
  修罗王不惊不惧,笑得眉眼弯弯,手腕一翻,将画戟横亘于前,一手抹了一把画戟上还不住沿着戟身往下淌的血,反手往脸上斜擦过去,涂得惨白的脸上瞬时多出一道血痕,映着他兴奋的眉眼,说不出的诡谲。
  
  修罗王,一路行来一身血腥两手罪孽,何曾败过。妖王府顷刻间成了血泊,血泊中央的人手持方天画戟,似乎是杀腻了,眉目间皆是倦意,干脆不再与侍卫纠缠。苦战不下的侍卫们只觉眼前一花,修罗王的身影早掠到了几丈开外,粗暴地挟着那仙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屋檐上,留了地上一堆目瞪口呆的人和一地血腥。
  
  修罗王的洞府一如既往的晦暗,灰雾间有侍女小厮穿行,鬼影憧憧。丹墀随意将肋下挟着的仙子往墙角一甩,嘲讽道:“怎么一点仙术都没了?是他给你下了药?也亏得你还这么痴情。”
  
  撞到墙上的今朝站起来,拍去衣上灰尘,淡淡道:“他是为我好。他不想我因为仙气尽失而丧命。”
  
  “哼。”丹墀嗤之以鼻,转身细细地洗去手上脸上的血迹,脱下被血渍浸染的衣袍,掂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画戟犹豫了许久,终于也放到了另一处,将一盆水递到今朝面前:“洗一洗。和我去见扶疏,他闻不得血腥味。”
  
  去看扶疏的时候,他正在熟睡。病秧子活到如今,泰半时间都在昏睡,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在睡梦中亦是皱了眉,痛苦不堪的样子。
  
  “他小的时候尚不懂事,偶尔有几次精神好,便吵着嚷着要出去玩儿,我便想出许多个借口来哄他。后来,那些借口都用光了,我正不知如何对他说,他却忽然懂事了似的,再也不提要出去这一回事。只是时常让小厮背他到窗下的椅子上,看着窗外,一看便是一天。”丹墀轻轻坐在床边,替扶疏将被角掖住,浓重的妆容许是因为方才的激战,破碎了些许,斑驳地染在脸上,道不尽的苍凉。
  
  “我曾想,当初竭力保下他,究竟是对抑或是错。若我知道保下他后,他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当初我是否会另作选择。也不知道,扶疏若知道后,心里是不是会怨我。”
  
  “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今朝轻声说,“我是仙,仙气固然是上品,然而与他不合终是枉然。你们修罗嗜杀的性子,又注定了不能渡气予旁人。但若是有与你们相近的种族肯渡气予扶疏,再加上仙界的灵药调理,总是会慢慢好的。他还年幼,你们有太漫长的时光,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她是笨口拙舌的人,并不懂安慰人,只能替他想一个办法。
  
  “哼,说得轻巧。”丹墀冷哼一声,不想却惊醒了床上的孩子,艰难地转了个身,叫道:“父君。”
  
  他急走两步,将扶疏伸出被外的两只细小的胳膊塞回被里去,凌乱的妆容下是慈爱的笑容:“扶疏,醒了?可有什么不适?我把你今朝姐姐带来了。”分明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慈父,半点没有修罗王的影子。
  
  “今朝。”被子里的人努力地转向她这边,“你来了,就有人陪我说话了,你会住多久?”
  
  今朝还未回答,丹墀早一步替她答了:“很久——如果没有人来找她。今朝,你说那人会来找你么?”
  
  丹墀讥讽的笑容明晃晃地就在眼前,刺地她垂下头去,颜渊是否回来找她,她不知道。
  
  “妖王颜渊啊,我知道。生了一副好相貌,便自然就有风流薄情的资格。旧爱还没下堂,新欢已领进门来,欢情无数又如何,妖王若厌了,那就是厌了。纵然以往海誓山盟将你宠到天上去,等你摔下来时,便是地上的尘土也比你高贵上几分。我曾经选了几个清秀的小厮送去妖王府,听闻妖王欣然笑纳。今朝,他这样寡情的性子,你这样寡淡的眉眼,他如何会为了你闯修罗界?”丹墀偏生还不住嘴,兴致盎然地专挑别人的痛处说,刻薄阴毒。
  
  “父君……”还是扶疏听不下去,小声地开口为今朝抗议,“父君,我想睡了。让今朝留下来给我讲故事,您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也好。”方才还刻薄的修罗王转瞬间换了一张嘴脸,“那你好好睡。我明天来看你。扶疏,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父君带你去行猎赛马,拉弓射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嗯。”看着丹墀的背影消失于门后,扶疏歉意地对着今朝笑,“今朝,父君没有什么恶意的……”
  
  自然是知道他没恶意的,他说的,不过是一个事实,千真万确,丝毫不爽。川絮和暗陌再一次输给沙棠时,曾对着她苦哈哈地笑:“今朝,我们算认了。从没见颜渊这个样子过,他是对你动心了。”
  
  亦有妖王府的侍女在她耳边嚼舌头:“仙子,您真是好福气。王对您的宠是全府上下皆知了,依我看,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叫仙子王后了。”语气是说不出的艳羡。
  
  他们总这样说,仿佛得到颜渊的宠是自己的幸运与荣耀。你道是如今颜渊宠我爱我疼惜我,我该是知足了,却不知我曾经的苦苦寻觅与痛楚。
  
  她这一生太漫长,漫长到能够追逐颜渊几个洪荒,像是一张白纸,被泊玉泼了浓黑的墨,就再也染不上别的色彩,却无人知晓她也曾累过痛过,想放弃过,坚持到如今,却连他会来找自己这样一个念想亦不敢奢望。怪道他总说自己傻,不仅痴,还傻。
  
  “今朝,给我讲故事。”扶疏看出她眼底的晦暗,开口唤她。
  
  “啊。”她回过神来,“你想听故事啊。”
  
  床上的人睁大了眼睛期盼地看着她,天生口拙的仙子酝酿了半晌,别扭地扯了扯衣角,才慢慢地讲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啊……”一个毫无新意的恶俗开头,预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天庭有一个仙子,她与天庭一个上仙相爱了,他们很快活很甜蜜。可是有一天啊,天界与妖界打起来了,上仙为了保护这个仙子,魂飞魄散了。”
  
  床上的人因为听到了波折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啊,那个仙子的爱人死了么?”
  
  “嗯,死了。”她平淡的说着,“那个仙子痛彻心扉,就想去盗天界的至宝,好把她爱人的魂魄结完整。可是她去盗的时候,被天帝发现了,天帝就率了天兵天将来捉拿她。她只有一个人,天兵天将却站满了云头,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来呢后来呢?”听到精彩处,扶疏忍不住催着,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就连并未离去在窗外守了很久的修罗王,也挑了眉驻足侧耳倾听。
  
  “后来啊……后来天帝被仙子感动,不仅放了仙子,还把宝贝也给她了。仙子就用这宝贝救活了她的爱人,两个人就幸福地在一起了啊。”今朝笑意盈盈,替扶疏擦去额上的虚汗。
  
  “就这样啊……”扶疏显然有些失望,原来是个再俗套不过的结局,两个人历经波折终于相守在一起,圆满如意,皆大欢喜。
  
  “嗯,就这样。”她拍了拍男孩的脸颊,“睡吧。明天我给你讲讲月老座下的金童玉女,这两个孩子可有趣了。”
  
  屋内的烛火灭了。屋外的修罗王无声地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悄无声息地也离开了。
  
  修罗界的夜是至寒的冷,失去了大半的仙气,睡着时只觉得沁入骨头的寒冷,恨不得蜷缩成一个球。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前几日在妖王府的光景,彼时妖王亲自下厨煎了补仙气的汤药,亲手端到她面前,盯着她喝下去,待她喝完了,他在烛光下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温柔的好似天底下最好的情人,哪怕是做戏,也是戏文里水袖轻扬软语温言,唱也唱不尽的缠绵缱绻。
  




四十五

  今朝病了,许是夜里受了凉,第二日四肢乏力,咳嗽不断。
  
  丹墀来看过她,冷笑一声:“真是娇贵的身子,不过来我修罗王府住了一夜,就病成这样。病人有一个扶疏便够了,你这样做出来,却是给谁看呢?”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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