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金兰易折-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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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颢不可置信地着着眼前的一切,呆呆地立在一旁。骆沅儿掩脸哭泣着,难以成言。常颢良久才镇定下来,他在骆沅儿身后蹲下,颤抖着双手把她抱进怀中,道:“为何要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殇(四)
第五十五章 夜幕萧沉,黯光阴凄。无风无动,却自有一缕泠索的寒气隐隐而萦。平静无澜一如无缝黑缎的水面,映于眼中,似是一潭惊人的无底深渊,正暗晦地把不可告人的一切淹没湮灭。
骆沅儿的抽泣音响渐渐放轻,慢慢饮于心底,终告沉寂,只余一股揪心的讽哀。
他的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他的胸怀厚实而温暖,然而,当她放软了身子,虚脱地倾靠于他身上时,心头的阴影却愈发深重起来。她直直地瞪着莲塘不可观测的水面,脑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掠过。所有的绝望,一应的无助,种种的不堪,均于眼前惊心地闪动,她低下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抓紧常颢的手臂,指甲在不知觉间竟嵌穿了他的皮肤,血红的痕印,像那干涩的刺痛一样,无声无息地隐消于感觉中。骆沅儿的声音瑟瑟着,轻抖着,“她死了,我不能死,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做,我想要得到的一切,还很远、很远……”常颢沉痛地更拥紧了她,“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如今溺于塘中,终会被发现。”骆沅儿的目光顿时阴狠冷如同寒冰,她拉着常颢的手站起身来,只觉腿部酸麻无力,她转身攥紧他襟前的衣衫,道:“对,一定会被发现,所以你要帮我,把真凶抓获!”常颢愕然地看着满脸决绝的骆沅儿,道:“你这是想……”骆沅儿凛然道:“你回贞宁宫率内侍至此,自可捕获斗胆谋害宫妃之人!”孤注一掷,她只剩下眼前这一个机会,自此,她是否可安生,已是不由己愿。他却用力握住她的手,急切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骆沅儿抬头看着他那慌疑满布的双目,凉凉地一笑,道:“我会把宁婕妤约至此处,你切记半个时辰之内率内侍前来。”她的眼中迸出不留余地的怨恨,“你一定要把宁媱抓获!”
常颢震惊不已,感觉到掌心中她的手竟似越发没了温度,他想摇头,他想劝阻,却无从反应,无从开口。她红肿的双眼再次溢满泪水,哽咽道:“不能放过宁媱,你的玉佩,落在了她手上,她以此威胁我,我不能让她告诉皇上你是当日的刺……你不能为她所害,我一定要除掉她!”她反握住了他的手,“你快去,快去!”常颢退后了一步,道:“宁婕妤她已经……”不容他把话说完,骆沅儿轻推了他一下,急道:“你快去!我马上去寻访宁媱,很快便会到这儿!”她也往后退着,拉开了距离,两人相握的手也慢慢地彼此松了开来。常颢正欲再说什么,骆沅儿却已转身快步往前走去。再也留不住。迟疑片刻,他从怀中取出那一块玉佩,眉头紧皱。当宁婕妤把这块玉佩递于自己跟前时,自己顿时怔住了,不由记起当日,与堂姐交情甚笃之人,便是她;为皇后挡去致命一刀的人,亦是她。 眼前她娴静微笑,脸上只见柔和善意,似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一件无关重要的物事。“为什么不接?这难道不是你的吗?”她如是说,笑意轻浅。他从她手中拿过玉佩,只不曾料到,这玉佩竟一直在她手中。如若她当中曾怀有进逼之心,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而自己,性命早已不保,更逞论安然留于宫中。思及此,他不禁暗觉心惊。
正想着,她已侧身向前走开了一步,似欲离去,却又回头说了一句:“这必是常姐姐留给你之物,日后切记好生留存,莫使再落失。”他怔然看向她,只见她的脸上似流露出一股无名的哀戚,但很快又被微笑给冲淡了。常颢看到骆沅儿远去的方向,已是杳无人迹。此时,还有犹豫的余地吗?他一边往贞宁宫走去,想起骆沅儿绝望悲怜的眼神,心头忽觉如悬着万般纠负,莫可舒放,痛心难禁。贞宁宫的庭院中,宁静安和,只余几名值守的宫人各尽其位。他定下了念头,正欲往内侍营走去,却听到一个婉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常督卫如此匆忙,可是有要务?”常颢闻声一惊,转身竟看到阮淑妃正严庄地立于前方,双目凌厉,似有洞察。
心中的急切及冷冽,随着脚步的疾速,越发加重,看到前方的宫灯光影绰绰憧憧,她嘴边泛起一个清冷的笑容,目的地已于眼前了,路终于也要走到尽头了。宁媱,这一次,我纵不得全身而退,我也誓必要你再败于我手中!骆沅儿向清宛宫一步一步走近,眼中的恨意如翻波般暗涌千浪。然而,愈近清宛宫,错愕之意便逐渐地充溢于心胸间。她满怀的凄怨,慢慢地被不可置信的诧异一点一点地覆灭。毫不留情地,全数覆灭。她眼中的恨,脸上的怨,心中的愤,在她站定了脚步的一刻,恍若被狠狠地击溃四散,终成了寻不着痕迹的飘零虚空。她如盐柱一般伫在阴晦的一方,宫道两旁摇曳的灯光,在她的世界里,已不再能照亮半分前路。
眼眸中似又在酸胀地要泛出苦涩的水雾,然而,她却整个儿怔住了,连绝望的泪,也只能无助地凝于眼眶中,再也不晓得如何往下流淌。清宛宫门前,那堂皇而贵不可攀的圣驾御辇正停靠于此。那肃穆整齐的一行随驾侍卫,如此严正不可侵犯地守护于宫门前。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竟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她笑着,回过身,缓步往回走去。原来,到了最终,输的人,仍然是自己。她一路轻轻地笑着,紧接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却尤显尖利可怖。
眼前忽而闪来一阵刺目的光芒,她止不住笑,透过模糊的视线往前看去,只见迎面而来的,是一行内侍。“她是骆才人,快把她拿下!”为首的内侍举起灯笼看清了她,忙对身后的数人下令。
她蓦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向自己涌来,围在自己身边,随之而来的,是双臂那紧紧的钳制。“把她带到昭华宫!”骆沅儿一下恍惚起来,听得这一句话,身子犹如已失去了控制,只麻木地任由内侍把她带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昭华宫内,皇后和阮淑妃已在大殿堂上正襟而座。看到骆沅儿被押进殿内,皇后的狐疑测忌,阮淑妃的冷讥阴狠,同时于骆沅儿身上落成了各自的打算。皇后并不马上对骆沅儿发问,只转头问靖公公道:“已恭请了皇上么?”靖公公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已命人前往恭请皇上。”他话音刚落,宫门外便传来了圣驾到临的恭迎声。
皇后和阮淑妃一同迎出殿外,看到祯文帝与宁媱一起走了进内,遂忙予行礼,宁媱适时地躬身向二宫娘娘行了大礼。帝后妃数人一行步进殿内,骆沅儿孤然地跪在地上,一时只觉渺小卑微。
骆沅儿微微地抬起头,看到祯文帝于殿前落座,余光更注意到宁媱于下首施然坐下,眼光也正向自己投来,感觉到个中的清冷与淡定,她凄然地笑了,输了,这一仗,她已经彻底输了。
皇后看了阮淑妃一眼,开口道:“骆才人,你可知,你所犯何罪?”骆沅儿目光迷茫地望着前方,她所犯何罪?她面无表情地干笑一声,她明白,皇后如此发问,是何等深意。然而,她已经全无退路,再难规避。未等骆沅儿回应,阮淑妃便道:“骆才人不仅以巫蛊之术加害本宫,还妄动皇后娘娘的祈福娃娃,本已罪无可恕。”她顿了顿,“今晚,竟还溺毙孟宝林,当真是丧心败德!”
骆沅儿听着阮淑妃的话,脸上已是僵硬一片。孟馨如之毙命,本该只有他知道,如今……他看重的,终究还是留于淑妃身边的这一份机会。
她想着,心中那一点仅存的希翼,随之破灭怠尽。她闭上双目,冷笑着,道:“淑妃娘娘说的是,臣妾罪犯滔天,不可饶恕。”宁媱惊疑地看着骆沅儿,皇后派人前来恭请皇上之时,也带来了孟馨如遇溺身亡的消息,乍得听闻之时,她的心似坠入无涯的寒潭之内,脑中涌现的事情太多,太多,当中,竟还有一份尘封已久的情愫,及哀怀。回想起的一切,包括昔日的情谊、关爱、殷切以及那相持相守的坚执。然而,这所有,于今日,已彻底灰飞烟灭。孟馨如意外遇害,施下毒手之人,竟是骆沅儿?宁媱看着骆沅儿良久,疑虑过后,又转变为了寒心,然而,当从骆沅儿的脸上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惘然与冷戚,那股揪心的寒意,竟成为了另一种痛心的悲怜。皇后皱起了眉来,侧头细看了一下祯文帝,只见他只淡然地看着骆沅儿,面无表情。她想了一下,说道:“你竟全数认罪?如此,你只把你如何行那巫蛊之事,为何谋害孟宝林坦悉告知!”
阮淑妃闻言,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骆沅儿。骆沅儿垂下眼帘,把怀中的人偶取出,沉声道:“这物事,便是臣妾之罪证。”她的语音渐显幽弱无力,“孟宝林……发现臣妾此物,臣妾……杀之……”皇后闻言,看到骆沅儿取出的偶,眉头更为紧锁。她咬了一下牙,再道:“巫蛊之罪,必不可轻恕,你该是明悉此等规仪,为何还要作犯?”她停了一下,“本宫的祈福娃娃,为何是你妄动?你且细招来。”阮淑妃这时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已把知悉内情之人招来作供,不若传此人上殿?”
皇后目光一沉,正欲否决,然而祯文帝却扬一下手道:“传。”皇后始料未及地看向祯文帝,只见他仍然是那一副不知阴晴的淡漠神情。不知为何,她心头倏地掠过了一抹不安。过了一会儿,来人进殿,竟是如盈。如盈在骆沅儿身畔跪下,诚惶诚恐地行过礼后,垂下头来静候主子们的问话。
皇后狐疑地打量着如盈,对阮淑妃道:“妹妹果真聪慧灵捷,竟能找到这么一名知悉内情之人。只不知她所言是否属实?”阮淑妃挺直了一下腰身,微笑道:“她所言属实与否,皇上英明,自有明断,臣妾这般愚笨,哪可作言定呢?”皇后冷瞪了阮淑妃一眼,对如盈严声道:“你所知内情为何?如实道来,只是,若有半分虚言,便是欺君罔上,乃为死罪。”如盈颤然地伏身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均为实情,不敢有半分欺瞒。”
祯文帝在皇后开口前发话道:“你说。”如盈道:“骆才人当日,只说为淑妃娘娘注意是否真有那巫蛊之物,为以策万全,骆才人让奴婢也随同行事。当骆才人尾随宁婕妤到了绿草园,知悉埋物所在,便命奴婢把该物挖出。奴婢以为骆才人是为了淑妃娘娘安危,便依命而为。谁知……谁知奴婢把木盒挖出后,骆才人将里内的祈福娃娃贴上八字纸符,奴婢心急,却又不敢问……后来,听到骆才人自言自语说,要让淑妃娘娘以为当真有人意欲加害,好乱淑妃娘娘心神……还有,还有……”她说着,声音越发栗然,及至最后,她不敢再多言,只慢慢地低下了声响。骆沅儿只木然地跪坐于一旁,似是事不关己。皇后细听如盈的每一句话,心中暗自冷笑。阮氏这一着,果然是布局周全,但未免过于自作聪明,只不知这骆氏为何竟愿代为替罪。皇上已然听过李洪和范阳的供词,如今如盈之言,只不过是自寻死路。可知这宗罪,并不是随便能替的。祯文帝只向如盈问道:“还有什么?”如盈嗫嚅道:“还有,要于皇上面前指出宁婕妤为行巫蛊之人。”宁媱此时心内的疑虑已褪,她哀漠地注视着骆沅儿,她只想知道,此时骆沅儿心里,想着的到底是什么。皇后厉声道:“简直一派胡言!你所说的,全乃虚言,你只待与骆才人一并领这欺君之罪便是!”她转向祯文帝,“皇上,可是该把李洪和范阳二人押入?”事已至此,也该尘埃落定了。
祯文帝目光轻淡地扫过骆沅儿,再回落于皇后身上,他面容静若依旧,声音如凉风拂过,“不必了。如盈所言属实,骆才人理当治罪。”皇后惊错地睁着双目,眼前祯文帝只轻笑了一下,神情又回复了适才的漠然。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的骆沅儿,复而又看向阮淑妃,对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得意,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急切道:“皇上,真相并非如此,为何……”为何,皇上竟会置前次的供词于不顾?这当中,到底有着何等的蹊跷?祯文帝径自道:“把骆氏押至宗人府,听候处置。”宁媱眼光一直落在骆沅儿身上,看着她在内侍的押制下软软地站起,迷茫地往殿外而去,心中升起的,竟不是雪仇的快意。只不知,这一天终于来临,竟无半分快意。骆沅儿纤弱的背影慢慢消失于眼前,留给她的,是无穷尽的凄苦与惘然若失。
未免太苦,如果这便是胜利的滋味,那么,她希望不要再尝。宁媱的怔怔然地看着前方莫名的一个方向,不知何时,眼角竟有些微的湿润。当这一点冰凉渗出,蓦然惊醒的是整个身心,苦楚未散,而人,亦仍在局中。无意转过头来,暗觉身旁一个眼神似停留在自己身上,微侧一下脸,注意到祯文帝暗露关切的目光,不由垂下了头来,装作不曾发现。宗人府内的阴暗死沉,带着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浓烈地把她包围着。她寂寂地蹲坐在冰冷的石床一角,紊乱灰败的脑中,反复地、不受控制地回荡着一些人,一些事。
终于记起了,这里腐朽的气息,确是该是熟悉的。那遥远的昔日,她曾进入此间,以怜悯的眼光看着石床上的那个待罪之人。如今,在此待罪之人,竟成了自己。她把头抵着灰墙,面容生硬地笑了一声,似扯痛了心底的某一处,她闭上眼睛,咬牙遏止着那突如其来的哀痛。耳闻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狱卒恭敬的声音:“宁婕妤请往前。”
宁媱在狱卒的引领下走向骆沅儿所在的牢房,透过门槛,她看到了石床上的骆沅儿,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骆沅儿睁开眼睛,看向门前的宁媱。宁媱摒退了狱卒,独自立于门槛前,静默片刻,道:“那块玉佩,我已还给他。”
骆沅儿死灰一般的脸上浮起戚然几许,她不再看着宁媱,把目光移到地上,那凌乱一地的枯草秽物,却再不能使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