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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墨桥 作者:薇汐影(红袖原创网2012.7.31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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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暝……”绝望着,痛苦着,沙哑的喊出他的名字,连喉咙也快死了。
他的亲弟弟,生于日落,也将死于日落。拓拔暝,不要死……
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心愿,拓拔暝忽然振奋起精神,向着对上的眼眸使劲挤了个笑容。再一起蹴鞠吧,再一起用膳吧,再一起射箭吧,再一起杀敌吧……对不起,这一切再不能陪你一起了。
原来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想救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感应梦境的陆羽忽地一怔,燕王,我们都一样呢。
拓拔暝死了,他被一箭射穿了心脏,不偏移一分一毫的,必死无疑。拓拔祯不肯相信事实,一次又一次探他的鼻息,当然没有任何生命反应。拓拔暝确实死了。
拓拔祯悲痛欲绝,顾不得还插在背上的箭,立即命人将心爱的弟弟的尸骨装入冰棺,安置在千年冰山后,这才心中尚有些安慰,宣太医前来医治自己。
可惜因为拖得久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身体上的痛倒也罢了,心灵上却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每晚总会梦魇几回。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又不愿宣召太医。如果弟弟还活着,他可能还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如今弟弟死了,燕国、王位……一切都不再重要。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人,往往如同行尸走肉。他匆匆立了十三岁的拓拔恭为太子,便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到此,陆羽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哎……拓拔祯,其实很可怜。
世上牵绊人的情感有很多,陆羽现在能够明白当初师父的一席话了。情……确是使人迷惘。
解读完了燕王的梦,墨桥石也渐渐消匿了光芒,陆羽回到了现实……呃,蒹葭似乎还在纠结中。
陆羽眼眸里尽是哀伤。神医,他被奉为神医,却只能医治人的皮囊,他以为皮囊健全了便一切都好了,孰不知若不能使心灵健全……再完美的皮囊也只是空壳。对于那些贪念极重的人,他没有选择走入他们的内心,而是以草药杀掉他们,如此看来,他根本就对不起神医的名号。
眼中酸涩,口角下垂,他想拯救燕国……尽心一试。
翌日,当陆羽和蒹葭醒来,惊天的消息却已经传遍了燕国。原来今日……便是十三岁的太子拓拔恭的登基之日。这一切来的太快,而且无可预料,昨日燕王的梦境中零零碎碎的片段也未暗示此事的发生,怎么会这样……
陆羽匆匆披上白袍,又立即叫醒了隔壁房间的蒹葭,两人便匆匆朝着金銮殿奔去。
待他们赶到,朝殿内已是跪了一地的大臣。而拓拔祯此刻脸色颓然地坐在龙椅上,身旁是拓拔恭……拓拔恭烧红了脸,紧张地手直直颤抖。
台下一片静默后,终于有大臣按捺不住了。
“臣启奏陛下,太子年龄尚小,且今日登基未免时间仓促,请陛下三思!”
既然有一只螃蟹不怕死的跳了出来,其他螃蟹也就跟风——纷纷进言。
“臣奕璜启奏陛下,臣以为太子登基一事应再缓一缓,太子对燕国现状以及天下形势看待还不透彻,假以时日,方有能力统治燕国,望陛下三思。”
……
无数的“臣启奏……”开始了,总之,从这群人的废话中提炼出关键词便是“太子、不宜、今日、登基”。为此,把太子贬成什么样的都有。几番口舌之后,就连太子的亲娘端仪王后也跳了出来……鼓动丈夫三思后行。
然而,似乎都没有用,拓拔祯涣散的眼神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他想解脱……弟弟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一个娘胎里出来,便注定他们有了血浓于水的感情。现在……够了,天下算什么?他本就不想当王……若不是拓拔暝鼓励他当个好君主,天下人在他眼里便渺小若蝼蚁一般。哼,不过是个笑话。
拓拔祯在龙椅上狂笑起来,你们劝吧,朕不是个好帝王,一心只想做个好哥哥。你们劝吧,若朕听进去半分半毫,朕便不是拓拔祯!他笑的狂放不羁,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良久后才正色道:“朕心意已决,众卿莫劝。”
“陛下——!”顿时,整个金銮殿里能磕头的人又刷刷地整齐叩首。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陆羽能够明白拓拔祯心中的痛楚,但这些大臣并不懂……也难怪,他们心系天下,自然不能明白这情缠。
眼下可不是为拓拔祯的兄弟情谊感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拓拔祯完成这糊涂的举动呀!陆羽默默思忖,却着实找不到什么好方法……眼见拓拔祯就要将一方玉玺传给拓拔恭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了……大殿之外的陆羽可真是几近疯狂。
就在玉玺刚要落到拓拔恭手上时,只听得一个略显稚嫩而又清凉并坚定的声音,响彻了金銮殿:“且慢!”
——第五章·完——



【第六章】【云归穴暝·日出霏开】

此话一出,如惊涛骇浪,朝廷上下皆表情错愕,目光如炬地望向金銮殿门口。但见一个约十岁的女孩,身着着棕黄的衣凹,鹅黄的羽裙,鹿皮短靴,活泼可爱。而她牵着的白衣男子更是如下凡的仙人一般,清雅脱俗。
大臣们脸色忽地一下惨白,然后又异常兴奋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陛下,是陆羽,陆羽回来了!”接着满朝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大多都是感叹当年言官的回归,小部分却在感叹陆羽不愧是神医……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也不怕冷。
万人之上的帝王见局势混乱,便怒拍龙椅道:“朕在此,谁敢放肆!”(其实某汐很早就想写这句了……威武啊!)朝堂之下立刻鸦雀无声。
拓拔祯摆出一个冷峻的笑容,眉毛轻挑,看着一袭白衣道:“朕道是谁,原来是十四年前鼎鼎大名的言官驾到……不知言官千里行至燕国,今日又大闹金銮,是有何赐教?”
其实陆羽心中已有三分慌神,但所幸他有一定的阅历,所以理智还是占有七分的地位,于是他不过如一阵清风似的淡淡道:“草民与诸位大臣一样,恳请陛下三思。”
“哼,朕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拓拔祯嗤之以鼻,“你们什么都不懂,又何必三番五次阻挠朕!天下苍生,朕不稀罕!”
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这下真真傻了眼……虽然他们已然看出陛下无心政事、无心百姓,可没想到他能说的这么……露骨。燕国,要亡了吗?十三岁的拓拔恭也震惊于父亲的话,只是怔怔的半晌无言。
拓拔祯心中忽然轻松了起来……这下,多年的压抑终于释放了。王位,传给拓拔恭后自己倒是想退隐山林的,看了那么多纷纷扰扰,尘世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正当他浮想翩翩,为这一生的解脱而憧憬时,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响起:“既然你心中只有你弟弟,知道容不下天下,又何必淌‘君主’这浑水?”
见言者提及弟弟,拓拔祯心中疙瘩一下,发疯地吼着:“哪个放肆!”
蒹葭无所畏惧地走上一步,凌厉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中,被冲击的雄壮而意气:“神医陆羽之徒,蒹葭。”
“蒹葭?南国的公主云蒹葭?她不是吞了墨桥石死了吗?”朝堂下一片唏嘘。
“各位大臣误会了,小女刚好同南国公主同年而生,因家父是南国人,所以取了与公主同名以表明效忠之心,小女姓司徒,名蒹葭。”
听了解释,大臣们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一向镇定的端仪王后喃喃道:“太巧了……太巧了……”至于拓拔恭,他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却不知他知道些什么。
龙椅上的拓拔祯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云蒹葭或是司徒蒹葭……随便她,墨桥石,长生不老?算了吧……拓拔祯只是震惊于这个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在他面前提及拓拔暝,要知道,在那场血战之后,没有人敢提拓拔暝。
“你到底想说什么。”拓拔祯冷冷道。
“陛下,你该正视事实。”蒹葭高声说道,虽然不知道她如何得知拓拔暝的事……不过这小女孩不简单,搞不好能救燕国。“暝公子一直希望你当个好君主,你就不该负他。他死了,并不是你的错;虽然你自责也有情可原,不过却为何要燕国的百姓个个为他哭丧?”
朝堂上下惊叹了……连陆羽也惊叹了,首先他是佩服蒹葭能够随机应变就南国公主的问题予以正确的回应,其次就是这小女孩还真就较上了劲,索性扯开了嗓子,大谈拓拔暝。话说百密一疏啊……他在太子面前顺口就带出了“蒹葭”二字,叫惯了……
拓拔祯沉默了,他的自尊心第一次遭到了强烈的抨击,可是他却觉得心里舒坦,仔细想想,他身为一个君主是一个既定的事实,然而他却未曾尽到君主的责任,哎……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大臣们眼见燕王有悔改的意向,又个个如同看到了曙光一般。
然而此刻,蒹葭还不依不饶:“你钟爱暝公子,这无可非议;你因他心力交瘁,这无可厚非,但不能忘记你的身份。你是一个皇帝,这从登基那日起,你便该清楚。”
是的……他清楚,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他逃避,他害怕。
“逃避有什么用,勇敢地面对暝公子的死,勇敢地面对天下苍生,肩负起使命来,做一个英明的君王不好吗?”
不逃避……面对。这五个大字久久地在拓拔祯的脑海中回响。暝……他曾在他登基之日说过:“祯哥哥,以后暝得喊你一声陛下了,不过祯哥哥还是暝心中最亲的哥哥,这一点并不曾改变。”他曾说:“好好待天下,这个燕国的兴衰掌握在陛下手中。”他曾说:“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陛下只须做那出日,而不要做那归云。”他曾说:“陛下,别哭。应为天下,保重龙体。”他曾说……他再也没说什么了。
拓拔祯思及此,便如一个束发之年的孩童嘤嘤地啜泣起来,暝……祯哥哥不好,祯哥哥什么也没做到,你说的……我都没做到。我一直以你为天下,这太渺小了……你的心那么细密,甚至看穿了我的弱点,为什么……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该是个好君主、好君主啊。
端仪王后见拓拔祯似乎被蒹葭的一席话所打动,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她纵使知道拓拔恭总有一日会登基,但也不必急在一时,若是怂恿拓拔祯退位,以拓拔恭的水平,估计燕国也离亡国不远。她虽不懂政事,但这些利害还是算的清楚的。于是她起身跪在拓拔祯面前,大呼:“请陛下勇敢面对!”
大臣们见王后都跳出来了,便也跟着端仪王后:“请陛下勇敢面对!”……这整齐度,好像提前排练过了。
陆羽看呆了,蒹葭啊,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将人心看的这么破,难怪当初她舍命吞下墨桥石,大概也是看破了长孙王后的心思以及王侯将相的贪念了吧。他不禁敬佩起这个十岁的南国公主。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像神医也会出岔子,帝王也能闹乱子。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出乎意料的人,就像勇敢的蒹葭,就像勇敢的长孙王后。
于是很成功地,良久后,拓拔祯终于清醒过来,淡淡道:“容朕三思。登基之事再议。”
原来,有些事……化解起来并不是难于登天,而是少了一次点破。
总之,这次蒹葭可是大功臣。
推辞不了拓拔恭的邀请,陆羽和蒹葭只好参加了此番庆功会。其实庆功会上的主角也就三个人。
宴会地点设在太子殿正北的起居室,因着陆羽生性淡泊,所以三人也就一壶美酒,几盘下酒菜,胡乱吃了一通。可惜蒹葭才不满足于此,又大大咧咧地叫侍婢去厨房坑害了几只烤鸭,这才摸摸鼓鼓的肚子,躺在地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蒹葭姑娘,地上凉,起来吧,别感了风寒。”陆羽刚想提醒蒹葭却被这十三岁的小太子抢了先。太子的眼中盈盈的笑意,半真半假,总感觉不太对劲……陆羽揣摩自己酒喝多了,大约看走了眼,便也不再多想。
“不要嘛……好舒服啊,雁归师父……你也来试试嘛。”蒹葭嘟起樱桃小嘴,朝着陆羽撒娇。
“情……蒹葭,别胡闹,赶紧起来吧。”陆羽淡淡道,又顺手拿起了酒壶……朦胧中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蒹葭,好像看到了情衷一样,刚要唤出口时才醒悟过来,还好刹住了。
“呵呵,神医还请多关照蒹葭姑娘,拓拔恭不胜酒力,先回房歇着了。”拓拔恭跌跌撞撞地通往寝宫,一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卧龙衣袍。最近胸口越来越疼了,本以为是一出生落下的病根,可感觉却越来越不对……但这感觉又说不清,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拓拔恭又想起了蒹葭,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蒹葭必定姓云,听闻秋天南国的变故,他心疼起了蒹葭,她比自己还小三岁,又是怎么承受的起这样的灾难?况且她若真是南国公主,随意吞食了墨桥石便是连神医也应当无能为力的啊……太多的疑问还没弄清,恍惚中蒹葭的容颜又一跃而起,轻唤着他:“拓拔……”似乎要帮他将所有悲伤抹平。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青竹涟摆,紫荆弥漫。心中无限轻松,拓拔恭临月吟诵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此去经年,只道此时无悔恨,仰首问月,休提当年。”咿咿呀呀的婉转吟诗,事情……总算过去了。
翌日,陆羽和蒹葭便要告别燕国前往沐国,据说有一位公子哥前几日飞鸽传书给陆羽,希望他即刻动身去沐国,救治他的发妻。这公子大约生在富贵人家吧,不然又怎么对神医的行踪了若指掌?
燕国紫燕城城门口,拓拔祯亲自送行,他身边还有拓拔恭和端仪王后。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蒹葭姑娘,你的一席话真真点醒了朕。朕以后定为天下谋福。”拓拔祯满怀感激地凝望着蒹葭,又不疾不徐道:“朕希望太子能够有所历练,孰不知两位能否带他一起上路见见世面?”
……这爹当了也太狂放了吧,陆羽冷汗从掌心冒出。本想拒绝,又瞧了瞧太子……他笑的跟朵花似的。
这时端仪王后也发话了:“请神医务必答应,太子他从小就被锁在深宫中……没有什么见识,现在出去多磨练磨练,将来也不至于是个昏君。”
好!这娘比爹还狂放!……不是都说娘比爹更疼孩子吗?在端仪王后身上,这怎么一点也没体现?反而拱手让出了儿子……逼得他又得带个小孩。
“神医大可放心,”拓拔恭微微一笑,那笑里的快乐是数不清的,“拓拔恭定不困扰神医。”
陆羽心中抽搐了一下,转头瞧了瞧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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