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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早春行_派派小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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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她做噩梦了么?
  好像是有的。后来,不知为何,却慢慢的淡了……
  她将自己整理完毕,又在里屋门口觑了觑。折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显是无人回来过。
  初夏撇撇嘴角,将房门掩上了,独自下了临江阁。
  恰好遇到匆匆奔来的小厮。
  “初夏,今儿天气好。公子让你将内的藏书搬出来晒一晒。”
  “公子呢?”初夏应了一声,最后忍不住又问。
  “公子练完剑便出府去了,临行前吩咐你晒书,你可得抓紧呐。”
  初夏无语,仰头看看这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公子啊,一晌贪欢之后,还记得奴役我做这做那,您还真是……物尽其用。
  晒书着实是个力气活。
  初夏和几个小厮在书房和书房前的空地两处奔波,从早至晚,也只搬了一个医书的书柜而已。
  到了傍晚时分,小厮们将一册册的书卷收起来,走至门口,忽然有一人哭丧了脸,大惊道:“初夏,这下完了。”
  “啊?”初夏脸颊微红,不知是被风吹的,亦或是跑上跑下热的。
  “公子的书册……那都是按他所需归置的……公子平素最是讨厌下人弄乱他的书籍……”
  “谁说会弄乱啦?”初夏拍拍手,站起来道,“好啦,这本《铜人图》放在顶层左手第一本,然后是《伤寒杂论》,再是这本《温热经纬》……”
  几个小厮都是一脸怀疑:“你如何知道的?”
  “是啊是啊!”初夏有些不耐,“若是错了,公子责怪起来,我便说是我弄乱的,这总行了吧?”
  公子夜安在推门而入之前,便听到了初夏一个人嚷嚷的声音:“哎哎,《格致余论》呢?快找出来,这是在三层右手第四本……《脾胃论》不是在这里,再往下一层……”
  他索性又等了等,直到里边动静渐小,跟着有人拉开房门,几个小厮一见公子就站在屋外,纷纷行礼。
  公子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却见初夏站在一张木椅上,踮着脚尖,手指拂过一册册书卷,口中念念有词。
  “初夏。”他唤她一声。
  “别吵。”初夏没回头,自言自语道,“我检查呢。”
  “检查什么?”
  “别吵我!”初夏指尖在某一本书上停住,有些恼怒的回头,却见公子正在自己身后,双手抱胸,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
  一脸薄怒立刻褪去了,只是这笑容转换得未免太快……初夏只觉得自己的表情僵了僵,小心回道:“公子回来了。”
  “嗯,这书都晒过了?”公子看着她灵巧的自木椅上跳下,信手抽了一本。
  “只晒了这一个柜子的。”初夏老实回答,“明日再晒旁的。”
  公子眉梢微挑,似是有些不信:“往日晒书,先将书册编序,又要将书册按原序排回,一日功夫也只晒得半柜。怎得你能这么快?”
  “公子不是怀疑初夏偷懒吧?”初夏皱了皱眉,满心不快。
  公子淡淡一笑:“不是怀疑,只是好奇。”
  “我记得这些位置。”初夏没好气道,“公子若觉得我偷懒,那些小厮都能证明……”
  “你能记得?”公子夜安某种闪过一丝光亮,信手指了指身后另一个书柜,“那这里呢?”
  初夏侧头望了一眼:“公子让我看一遍,我就能记住啦。”
  公子夜安微笑:“好,我就让你看一遍。”
  初夏默默立在书柜前,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转身对公子道:“可以了。”
  “《氾胜之书》两侧是什么?”
  初夏毫不犹豫:“《齐民要术》在左,《陈敷农书》在右。”
  如此问了数个问题,初夏竟无一答错,便是公子夜安,亦难掩惊讶之色。
  “怎么,公子还不信么?”初夏皱了皱眉,只觉得答得口干舌燥。
  “丫头,最后一个问题。”公子夜安眸色微亮,“昨日我让你读书,你若当真过目不忘,便背予我听听。”
  初夏眼珠轻轻一转,续道:“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
  “够了。”公子微笑打断她,将案桌上的青玉茶盏递给她,“这杯茶便赏给你,今日辛苦了。”
  初夏也没客气,一气饮完了这杯君山银针,却听见门口苍千浪禀报:“公子,无人镖局的人已到。”
  公子夜安轻轻一笑:“想是第二件‘大礼’到了。”
  他的笑容间光华流转,初夏看得怔了怔,问道:“公子很欢喜么?”
  “你如何知道我欢喜了?”公子负手站起,并不回头。
  初夏抿唇一笑,脱口而出:“公子昨夜便很欢喜啊。”
  公子夜安脚步一顿,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只道:“咱们且去看看,这故交今日又送了什么来。”

  第五章

  君府门口,黑压压的人头,聚集着比昨日更多的人。嘈杂之声不绝。
  直到大门缓缓打开,侍从静立两侧,公子夜安缓步而出,那人群中的喧闹,方慢慢的便止了。
  吴仞清对公子点了点头,侧身避让一旁。
  一个少女双手托着红色漆木盘,膝行而前,直至公子面前,双手举高至头顶。
  那漆木盘上盖着江南最富盛名的辑里丝,里边似是有一个包裹,瞧那形质,倒像是被褥之类。
  人人皆仰起了头,垫着脚尖,心下无不痒痒,盼望着公子能揭开,也好让自己瞧上一瞧。
  公子夜安负手立着,并不去接。
  晚风忽起,吹起了丝缎,露出那托盘的一角。
  竟不是漆木盘!
  暮色柔缓,几缕光线映射其上,竟自炫目起来——是一盏打造得极精细的鎏金嵌祖母绿金盘!
  人群中有人“哗”了一声,连连低叹:“托盘便价值连城,却不知上边的……”
  微风这一撩拨,不知那托盘里的东西光洁到了何样程度,那辑里丝竟顺溜的滑脱了下去。
  每个人视线触及,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那托盘上只置着一件裘衣。
  夕阳西下,为这一团绒毛般的事物镀上了一层淡金,柔和,温暖。
  ——那一定是天底下最柔软的东西了,哪怕是刚采摘下的棉絮,哪怕是天边的云朵,哪怕是少女的胸房,亦远远不及。
  至柔至密,纯白无暇。
  那举着托盘的少女清清脆脆的道:“我家主人耗时三年,诱捕雪地灵狐共计五百头,取灵狐腋下皮毛所制裘衣一件。赠与故友,请公子笑纳。”
  公子似笑非笑,探手触了触那狐裘,低低道:“集腋成裘,这番心意,足令人嗟叹。”
  “请公子笑纳。”那少女又说了一遍。
  公子挥挥手,甚是随意道:“初夏,去接过来。”
  初夏忙上前接了过来,将那托盘放在手上,生怕一个不小进将盘子打翻了,大气都不敢出。
  吴仞清见公子收下,松了口气,拱手道:“明日这个时候,无人镖局送上最后一件镖货。”
  公子淡淡瞄了老友一眼,点头道:“夜安静候。”
  镖队走了,君府大门阖上了。
  围观的人群却久久未散。
  有人轻道:“这……狐裘看上去是不错……只是有这么名贵么?”
  “哼,一瞧你便是个没见识的……”另一人搭腔,“你可知如今市面上一头灵狐开价多少?万金难求啊!五百头灵狐……做了一件衣裳……唉……”
  “明日还有呢!昨日是十二个绝色美女,今日是狐裘,不知明日这压轴的却是什么?”
  一时间揣测纷纷,人人皆在想着,公子啊公子,这一趟回沧州府上,却又掀起了多少暗澜起伏。
  君府。
  舒园。
  公子夜安闲庭散步般,脚步徐徐。而他的身后,初夏却走得战战兢兢。
  “初夏,怎么连走路都不会了?”他回头瞧了一眼,语气微讽。
  初夏苦着一张脸,手里捧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她倒是想走得潇洒,万一摔一跤,自己是不值钱的,可这狐裘……落了一根毛,自己都会被苍大管事打死吧?
  “奴婢手里捧着这衣服……”初夏小心翼翼的跨过一个台阶,实事求是道,“一刻不放下,心里就不自在。”
  前边公子倏然止步,她身子一趔趄,差点一头撞上去。低头一看,幸好衣服安安妥妥的没事。
  “公子,你别吓我——”她正要抱怨,忽然身上一暖。
  也不见公子如何动手,那狐裘便披在了自己身上。
  初夏眼睛都瞪圆了,背后登时汗湿了一片,不知是吓的,走路走得,还是狐裘暖的。
  “捧着不自在,穿着总自在了罢?”公子转身,脚步不顿,“如今可会走路了?”
  初夏立在原地不动,声音竟不争气的抖了起来:“公子莫再拿我寻开心了……我如今,是真的不会走路了。”
  公子闻言,倒真的停下脚步,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初夏小跑了几步跟上,狐裘的绒毛蹭在下颌处,软软绵绵的。
  他立在她面前,上下端详,点头道:“这裘衣若让女子穿着,当真肌肤胜雪。”
  初夏忙道:“是,是。奴婢也觉得……若是白雪夫人穿着,一定好看。”
  公子眸色一浓,蹙了蹙眉:“白雪夫人?”
  “啊?是白雪姑娘。”初夏揣测他的脸色,忙改口,“昨晚的白雪姑娘。”
  原本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公子夜安一抿唇,便尽数敛去了,面无表情道:“是。轻裘配美人。如此,你便跑一趟莺苑,将这裘衣给了她罢。”
  初夏如得大赦,忙低了头去解颈间的搭扣。
  只是一时情急,那搭扣又是百宝式样,很是精巧,怎么也打不开。
  公子叹了口气,伸手出来,拂至她下颌处,轻轻一触便解开了。
  初夏微微抬头,对他嫣然一笑:“公子,多谢啦。”
  眼波如水,轻柔无声。
  公子夜安缓缓的收回了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淡声道:“去吧。”
  初夏回到书房当值的时候,恰好遇到苍千浪出来,脸色沉沉的,好似遇到了什么大事。
  她忙行了一礼,苍千浪却只作不见,匆匆去了。
  屋内公子倒是面色如常,依旧执卷夜读。初夏悄然在他身后站着,心中有些好奇——公子不是江湖中人么?怎么这般爱看书?倒像个秀才似的。
  今日这屋里添了暖炉,夜晚便好过得多了。初夏为公子挑了挑灯火,忽然听到公子开口:“初夏,你看这屋子里,缺了什么不曾?”
  初夏四处打量了一圈,皱眉想了想,指了指那床边的案桌道:“公子,是不是少了一盆花?”
  那桌上光秃秃的,确是凋零得紧。
  公子点头,“我瞧你之前房里的白梅不错。”
  “之前我房里?”初夏寻思良久,才有些讪讪道,“那花啊……及不上咱们府上那些的。是路边摘的。”
  “不是府上的?”
  “是沧州城外摘的。”初夏揉了揉眼睛,不经意的打了哈欠,“公子若喜欢,下次遣我出城,我去摘来。”
  公子微微颔首,又道:“白裘送走了?”
  初夏点头,倏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
  他淡淡看她一眼,依旧看着书卷:“怎么?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初夏语气有些扭捏,似是不好意思,踌躇良久,才轻声道,“那个……白雪姑娘她……她让我悄悄问公子一声……那个……”
  他抬头,直视她无措的目光:“到底要说什么?”
  “那个……今晚公子要过去么?”初夏深呼吸,索性一口说了出来,“还是要白雪姑娘侍寝么?”
  公子凝眸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小丫头,最初是面无表情的,最后凤眸轻轻勾起来,漾满了笑意。
  “我自会过去。你去临江阁歇下吧。明日随我一道出府。”
  初夏听到最后一句,眼神中略滑过慌乱之色,“啊”了一声:“出府?”
  他却不答,仿佛不闻,只收回了目光,侧影晕在烛光中,俊美得竟不似凡人。
  初夏这一夜又是接连做噩梦,早起的时候眼下沉沉两块乌青。
  直至正午,小厮喊她去侧门外,说是公子正等着她。初夏应了一声,撩起裙角便往侧门奔去。
  侍从牵着两匹马,公子夜安穿着一身深蓝蝠纹缎锦织长袍,修长玉立,闲然负手,果然在等她。
  初夏忙行了礼,公子也不多话,翻身上马,又斜睨她一眼:“可会骑马?”
  “会一点的。”初夏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试着拽了拽,才小心的爬上马背。
  “那白梅是在何处?”公子缓缓勒住缰绳,微挑了眉梢问她。
  “在……在城南。”初夏迟疑道,“可是公子,去剪枝白梅,何必劳动公子呢?”
  尚未等到公子回答,两人经绕过侧门,斜斜望见君府正门,竟挤满了人。初夏“呀”了一声:“公子,今年这赈济粥放得这么早?”
  公子夜安淡淡笑了笑:“他们可不是来领粥的。”
  初夏又侧身张望了一番,方恍然大悟:“他们……莫不是来看那第三件大礼的?可是……现在才正午。”
  只这片刻迟疑,公子便已策马往前,将她抛下了数尺。初夏暗暗叹口气,只得打马跟上。
  因及年关,南门附近商贩云集,很是热闹。将到南门之时,公子下了马,与初夏一道牵了缰绳,慢慢的往外走。
  初夏身边窜过一群孩子,手中还持着竹竿,相互间打打闹闹。其中一个哼哼唧唧的唱着歌谣:“山水谣,山水遥,山高水阔任逍遥……”
  这歌谣旋律简单,人人皆会,初夏听着,便跟着哼了起来。
  歌声一止,其中一个孩子握着手中竹剑,挥舞了一番,对同伴道:“你们这群恶贼,还不快快投降?
  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另有一个瘦弱些的便求饶道:“君公子饶命……”
  初夏一愣,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看看身侧的公子,抿唇道:“公子,您是他们心中的大英雄呢。”
  公子却悠然望着远方,神情澹然至极:“初夏,外人所想的公子夜安,便是如今你所见之人么?”
  初夏微微低了头,心中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传闻中说公子义薄云天,智谋无双。
  可是这些,她通通没见过。
  她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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