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倾一世(战国穿)+番外 作者:松泉(晋江12.7.24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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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男人眯眼,意味不明地绕着她转了半圈,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唇角扭起别有深意的笑纹:“寡人倒想知道你为何会流落在外。”
子琴怔了怔,忽觉得眼前此人的思维不大正常,不过变态的心理本就不是常人能够揣度的,既然人家都这样问了,她怎好不答,遂道:“我有失眠之症,受不得嘈杂,自女乐到来之后,我便整夜整夜不能安睡,所以不得不避出去。”说道后来,声音有点凄凉,“不过既然答应了县丞大人要接待贵客,琴部落也在尽力,还请公子不要再过多苛求。”
深夜里颈架长剑从酒窖中一步步走出的情景,悲音中艰难离去的背影,暮色中狼狈出逃的画面,一幕幕从脑中闪过,男人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幽深地看向她:这个人,竟然是封父之墟人人称道的扶危济困仗义疏财之士,这是个怎样的笑话?
可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声音淡淡:“看来倒是寡人的不是了,既然你说过要尽力招待寡人,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又出逃又诱拐寡人的夫人是什么意思?”
如此颠倒黑白,子琴气急:“你……”
男人单手制止了她:“不如这样,女乐寡人可以撤去,你也可以回来,夫人也不必每天往外跑,但作为补偿你必须每晚为寡人演奏数曲,如何?”
貌似有礼的询问,可是那神态语气,不容违抗的气势,哪里有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
子琴默,想了想还是心犹不甘,问:“那演奏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无休无止地演下去吧,琴部落的黍米也是有限的。”
无声地气浪陡然涌起,男人看向她,目光更深,语气紧绷:“到青陵望台建成为止!”
子琴无声地打了个寒战,悄悄地后退一步,勇气鼓了又鼓,方才答道:“遵命。”
☆、两个男人
幽涧花落,疏林鸟坠。
不,还不足以形容,还带点大风起兮的豪迈,前无古人的怆然。
无法描述的意境,更因为面前的乐器,又让她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不禁有些痴了。
十亩之间,桑女其娈,携子之手,行与子还。
十亩之外,桑女其姝,携子之手,行与子逝。
低沉的嗓音款款而颂,她还没有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眼前击筑的男人。
左手按弦,右手执尺,素雅的长袍闲适地穿在身上,宽宽的袖子半垂在筑的两端,他未带高冠,简单的束发后有两缕披垂而下,轻柔地拂过他轮廓幽邃的脸庞,无形中消融了那过于威严凌厉的气势,此时,他更像一个风流闲雅的贵公子。
贵公子抬起头,筑音悠悠回落。
“记住了吗?”他问,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纹。
子琴一惊,低下头去,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盯着眼前的琴,脸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怎么?”他徐步走到她的身旁,微微倾身,落下的长发拂过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地问道。
子琴心中不自在的感觉更浓。
每日听琴的人不满足了,于是自己击起了筑,谱起了曲,还命她记忆曲谱,以便演奏。
她承认自己初见他击筑时十分惊讶,也轻易地被那格调不同的曲风吸引了心神,以至于根本忘记了要记谱这件事,现在被他问起来,除了窘迫还是窘迫。
“子琴驽钝,没有记住。”她羞愧地承认。
“哦,那岂不是要寡人再来一遍?现在倒是谁演奏给谁听?”声音里没有斥责,倒有几分浅浅地戏谑。
子琴更加不安,长睫轻垂,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脸涨成通红。
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圆润泛红的耳垂,白皙粉嫩的脖颈,可口得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真的让寡人再来一遍?”他问,身体若即若离地俯在她的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轻轻的,痒痒的……
子琴僵了;一动也不敢动;心砰砰乱跳;几欲眩晕。
“公子……公子不觉得您的曲风和歌词不大相配”半晌;她终于想出了这么个借口;结结巴巴道。
“唔?”
“您看这个怎么样?”
她迅速地在琴上拨了一曲,抬头问道,神色间的羞窘已然退却,换上一副不相宜的严肃表情。
“不怎么样。”他直起身,神色变淡。
“这个呢?”她硬着头皮,又来一曲。
“更糟!”
“这个?”
……
男人目光幽深地望着她,寒芒凛凛,紧绷的下颌隐含不悦,周身的空气如凝冻的冰山。
子琴继续不下去了,抚着琴弦的手指微凉战栗,她微微垂着眼睛,呼吸凝滞,艰难道:“公子还是请女乐来吧,子琴……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愿尽力?”男人的语气冷冽逼人,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种冷漠倨傲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消受。
子琴默然,眉宇间是无可掩饰的厌倦无奈,小巧的唇抿得紧紧,好久才道:“原来公子还是觉得琴部落不够尽力?公子不是说每天演奏数曲就行了么,现在不能达到您的新要求就开始咄咄逼人?很抱歉,恕子琴资质鲁钝,实在无法满足您老伟大的胃口。”
说完,也不看他,径自起身就走,心中窒闷得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还未走出两步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拽回,子琴一个踉跄,只听清晰的咔嚓一声,被男人扣住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他竟然卸她的手臂!
子琴惊骇望着他,面色惨白,嘴唇抖颤,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滚落,剧痛和恐惧猝然袭来,双瞳渐渐失去了焦距。
“确实鲁钝,怎配得上寡人的词曲。”男人慢慢地逼近她,一字一顿,毫无温度的话语弥漫着一股残忍的意味。
“胳……胳膊……”她喃喃,细弱的颤音犹如破碎的乞求,冷汗涔涔,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颓。
男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子琴倒在地上,像一具毫无尊严的破布娃娃,痛楚地挣扎喘息,脱臼的手臂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
“子琴?”男人惊了,迅速地半跪在地,把她扶在怀里,一手捏着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忍着点。”又是一声揪心的卡擦声,子琴眼前一黑,惨哼一声,汗和泪水一起落下。 “好点了吗?”低沉地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眼帘,恍然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她笑了笑,满心寒凉,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手托着自己的臂膀,摇摇晃晃地离去,仓皇趔趄的背影,看上去柔弱而凄凉。
男人负手定定地看着,微眯的眼睛寒芒四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挺拔的身躯看上去清俊冷毅,只有宽袖下微颤抽紧的手指泄露了些许心绪。
还未走到门口,子琴便被一股大力撞得几乎再次脱臼,来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关心地问道:“你还……”瞬间脸色变得像她一样白;扶着她的手也忘了松开。
子琴无心关注其他,拨开来人的手,走出门去,来人一时呆在门口,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
“大人,大人。”门口有人小声提醒。
来人反应过来,疾步走进厅堂,拜道:“大王,太子伐魏归来,大获全胜,拔下两城。”
“好!”眼前的不快被突来的好消息冲散,男人朗然,“回宫,为我儿接风洗尘!”
密密麻麻的车马从琴部落蔓延开去,左右看去望不到尽头,侍卫仪仗增加了数倍,却全都钉子似的目不斜视,黑压压的一声咳痰不闻。侍女侍人齐齐地恭候两旁,垂眉敛目,端庄凝肃。
琴部落的人全都吓呆了,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被侍人指挥着按指定位置跪好,战战兢兢地恭送贵人出门。
子琴已经麻木了,僵硬地跪在人群中,无所谓震撼和感慨,心中只是一阵接一阵地恍惚,仿佛落入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
原来他就是宋国国君,原来他就是剔成君口中那个逐兄自立、狂妄骄横的宋王宋偃。
可是为什么……
脑子钝痛,胸闷气短,眼前发黑,她已经无法再思考其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赶快过去,越快越好。
一双云纹凤饰的翘头履停在面前,子琴垂目,不言不动,如一块僵硬的化石。
云履从她面前走过。
她轻轻地闭上眼,默默等待。
不知何时,车马辚辚声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悄悄的松气声响起,不知何时,身旁的侍女把她扶起。
她慢慢地抬起头,脸色肃然苍白得像从地狱中走出。
“从现在开始紧闭正门,清扫琴部落,自今而后再也不接待任何贵客。”她冷冷地命令,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夫人……”侍女秋小心翼翼地叫道。
“怎么?”她转过头,眉头微蹙。
“那边有内侍要见夫人。”侍女秋细声回禀,此时的主人谁也不敢招惹。
子琴望过去,那内侍趋过来,行了个礼,恭谨道:“这是大王说要赏给夫人的。”
双手呈上锦带缠绕的画卷。
子琴愣愣地接过,那内侍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应有的反应,退步离开了。
子琴呆呆地解开锦带,原来是一幅字:
十亩之间,桑女其娈,携子之手,行与子还。
十亩之外,桑女其姝,携子之手,行与子逝。
正是那首曲词,子琴的手一抖,纸卷落在地上。
琴部落恢复原样。
收复旧河山的感觉真好,饱尝了近一个月的嘈杂荼毒之后,又翻身做回主人,回到自己熟悉的宁谧氛围,子琴现在竟有一种感恩庆幸的感觉。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而复得便学会了珍惜,子琴觉得自己的新生活好像才刚刚开始。
有客来访。
刚想推给鲁伊,想了想,还是自己走了出去。
厅堂中,来人儒冠青衣,背影清隽;给人以儒雅温存的味道,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
真的很慢,几乎是一格一格地转向她,急切而又情怯,相见而又怕见的矛盾心态,看到她,下意识地上前两步,莹润的目光一闪,留下两行泪来。
子琴怔住。
“真的是你……”他声音喑哑;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微颤;似喜似悲;就那样深切地看着,像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像要把她深深地印在心底。
子琴心中忽而涌起一股痛楚,却不知这痛楚从何而来,或许只因为他深情悲伤的目光,或许只因为他身上某种让她熟悉的气质。
“真想不到我们今生还能再见,”他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眉宇间带点沧桑,唇角含笑,眼眶湿润,“幻想了十年,十年,可等你真的站在我面前,却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琴,真的是你吗?”
“我……”她心中颤抖,明明应该说些什么,应该解释些什么,可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不由自主地陷入他的眼神无法自拔。
他抿了抿唇,勉强抿出一弯笑弧,轻道:“看我……其实今天我是来带琴去看一个地方的,琴不必多说什么,琴这些年的事情,平都知道。”
她眼皮一跳,看向他,目光震动:平,他是韩平,子琴曾经的夫君韩平?
心中霎时如惊涛骇浪一般,万般滋味翻涌,不知何故,纷乱的脑海中竟然闪出很久很久以前弘曾问过她的一句话:如果韩平未死,你会如何?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无论死与未死,都与我没有关系。
可是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
她自嘲地笑,轻抚着身旁的车轸,漫无边际地想: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上了人家的车。
车马悠悠,驶向梁园。
“到了。”韩平侧脸看她,淡淡一笑,扶她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很大的宅邸,没有牌匾,她疑惑地看向他。
“进去看看”,他微笑。
大门开启,她慢慢地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踏入旧梦的幽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那样熟悉,散发着记忆的馨香。
曾经她在同样的地方住过两年,创业,与弘相会,和公子训熟识……往事纷纭而来,她抚了抚胸口,长睫垂下。
“平特地修建了这座宅子,每当难过的时候,想念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来看一看,坐一坐……你看那边,那个藤架秋千,是琴最喜欢的……”
子琴呼吸一窒,对着这个地方,其实最难过的应该是眼前这个人吧?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夺妻灭家之恨,流亡他国之苦,该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你何必……”她道,声音艰涩。
“有些事,不想忘也忘不掉,”他语气淡淡,带着苦味,“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不曾想……琴;你是如何来到宋国的?”
“鲁伊带我来的。”她道,叹息。
“鲁伊?也算不辱使命吧。”他顿了顿,语气微凉。
清风徐来,杨柳摇曳,兰竹青翠,子琴听了,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致,没有作答。
一路来到厅堂,早有人备好了香茶,子琴捧着杯子,眼神飘渺怅惘,不知道如何接续。
茶香袅袅,韩平隔着薄薄的雾气望着眼前的人,彷如隔着十年的光阴,她依然如此美丽,却又分明不同,这样沉静疏离地坐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像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他’……对你还好吗?”半晌,他问,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话语中的艰难苦楚。
子琴愣了愣,方才明白他口中的“他”是指谁,抬眼看了韩平一下,静静地点头。
只那一眼,便让他泛痛的心更加刺痛。
他眼神黯然,吃力地扯出一抹笑,涩然道:“想必是的,说来早些年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他还经常到韩府饮酒,琴也……见过他;只是不知,他竟会和他父亲怀有一样的心思。”
子琴的眉心蹙了起来。
他只是淡淡地垂首饮茶,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并没有觉得那薄薄的口吻中隐含着怎样的尖锐锋利。
其实这样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个谬误,那些过去如巨峰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只怕穷毕生之力也无法逾越,绕过,那些过去是面前男人心头的一把匕首。
有些话终归不能不讲。
她看着他,目光清冽,冷静道:“韩府出事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