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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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窗子,让女子到她身旁来。那女子凝视天寰,半晌才说:“真像他。”
天寰虽然年幼,但举止间颇有仪度,宛如成人。他吃着宦官送来的长命酥,丝丝都不扯熂。他一边吃,一边仰视晴空下的金色香花树,瞳子更见澄清,笑涡淡淡一点。
女子的面颊上也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卢清致说:“我见犹怜,恐怕就是说你这般的女孩儿吧。皇上呢……是多情种,爱过不少,可从前是见一个丢一个,对你自然不同。有你照顾他,我可以放心。这些年来,我守着孩子才能度日。天寰六岁,他像皇上,格外受宠。我也希望孩子能帮皇帝守住我们元氏的江山。妹妹,皇帝身体孱弱,太子幼小,若万一皇上……我们母子……所以妹妹要帮我劝皇上养身安心,那就是妹妹赐给我们母子的福了。”
天寰察觉这边有人,疑惑地转过头。女子立刻躲起来。
她对卢清致还是冷淡,连送都懒得送。
那夜,皇帝来为天寰庆生,见了卢清致,温存地笑道,“今日好是靓丽。”
她不语。皇帝望着天寰,每每走神。天寰早早吃完饭,对他父亲耳语几句。
皇帝道:“今夜我不走,我这几天都留在椒房殿陪你们。”
天寰想了想,“好。父皇,母后和我一直等你呢。你忙了一天,早点安歇吧。”
元修那夜抱着她在帷帐内缠绵,她仿佛在几个时辰内消磨了一生的娇柔。
她抱着他时,就轻轻诉说天寰的学业、天寰的趣事。
她没有想到,她和他已经只剩下这个话题了。他倒像是听得津津有味,握住她的手睡去。
风雨暴作,元修从梦中惊醒,忐忑不安,犹豫几次,终于披起衣服道:“我要出去一次。你等着我。”
她知道他是去见那个女子,但故意不问。
这样的大雨,她慨呚。小天寰披散着头发、穿着月白中衣走到廊下,盯着电光闪闪。
“天寰,回来!”她喊道。
天寰跑回来,陪着她等,见她忧心,就说:“母后不怕,有我。”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皇帝还未回来。她不禁忧心如焚,甚至想叫人们陪她去桂宫。
但她是皇后,如何做得?她只好帮助天寰穿好太子的服饰。天寰有把小佩剑,他持着它,坐在正殿中等待。
元修终于回来了,他失魂落魄,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得如同活死人。
她忽然害怕起来。发生了什么?元修瞅她的目光就像她是陌生人,可她是他的结发妻子。
她不语。天寰扑过去,抱着父亲的腿,“父皇,父皇?”
元修置若罔闻,许久,他才拿出一个黄金团龙,挂在天寰的脖子上。
他与儿子私语几句,脸上露出一丝凄切的笑,令卢清致痛彻肺腑。她猜到了。
他走到她面前,低声问:“你去过桂宫?”
“是。”
他不再看她,抱住儿子。他像病人一样不断地颤抖,神情麻木如死灰。
“父皇,你怎么啦?我在,我在!”天寰喊道。他用小拳头捶打皇帝,带着哭音。
皇帝眼中涌出了泪,他抱着天寰,号啕大哭。
她心中一凉。这薄幸的男子,本来已打算丢弃他们。此刻,他却只有这个小小的儿子的保护。
卢清致走到了正殿,脚步一停。她将再也看不到那对父子在一起了。
她将文成帝的几件旧衣服折叠起来,安放在箱笼内。手下抚过一件雪白的袍子,她恍惚回到了入宫见皇后的那天。
她十六岁,他十七岁。她蓦然想起那白衣少年对远处的她匆匆一瞥。
重新来过一次,他和她难道不会错过?
她抱着陈年的白衫,听鼓声沉沉,这长夜才刚开始。
角调:皇帝岚辉
暖絮软红,知人春愁无力。此夜难寐,对皇帝岚辉也不例外。
专宠皇宫的袁夫人因感染风寒而早早入睡。他俩的小女儿夏初正躺在摇篮床内,还不能清楚地说话。岚辉靠着摇床,端详着她。孩子的眉目酷似他母后章德。
他本人幼年也像母后。可他长成男人后,是个风吹日晒的军人,逐渐就不那么相似了。
红颜薄命,他不希望在她身上印证;倾国倾城,他可不愿她那样辛苦。
北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惋惜,毕竟那个人还年轻。想必皇宫内孤儿寡母处境艰难。从前自己的父皇早逝,母后那般手段的女人都是用心血来换日子,一天一天熬到他成年才撒手人寰。北朝卢太后并不部政,以贤惠出名。权王奸臣重围,那小皇帝怎能保住性命?他倒是替他们发愁。
有时候,他也觉得母后狠。但没有母后的铁腕,他今天如何能坐稳帝位?
王绍等人秘密建议,可以在新北帝年幼孤弱、北朝政局动荡的时候,图谋北疆。他没有答应。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为了表示对北朝的友善、对其先帝的哀悼,他还下旨令南朝都城禁止娱乐三天。
人们说文成帝是个绝美的男子,爱好丹青与美女,喜欢乐器与美酒。
岚辉不同。他除了朝政戎马,谈不上有爱好。只要是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就会坚定不移地去做。
袁夫人像是梦魇了,他忙走到里间。银发衬着那张天生丽质的脸,她喃喃地呼唤:“灵隽……”
他收住步子,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灵隽是谁?她为何要在梦中念叨?他从来不问。
因为他给地她承诺:守护她,就不问她的过去。
他跟着母后学习政务多年,不傻。可是,他不想知道答案。
对爱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宽容;对从前糊涂,才能给将来机会。
情,手心能握到多少,便是多少。就像他在疆场上浴血战斗,一寸寸地夺回失地。
他不想唤醒阿袁,看着她面上的痛苦,又不忍心。
他抽出野王笛,违反自己的禁令,在昭阳殿前吹奏,温暖的曲调从笛孙中飘上重霄。
阿袁似乎醒来了。他装作不知,还是沉浸在曲子里。
这首曲子是他童年时修竹和母后合奏过的。修竹是他的挚友。
其实他遇到阿袁那天,恰是修竹和母后的忌日。
母后章德的容貌,即使如阿袁这般绝代姿色,还是难以匹敌的。
母后的光艳,是一个传奇。她就像日出时鲜花盛开的原野,美得席卷一切,逼人向她投降。
修竹姓张,他十二岁时为了给父亲申冤来到建康城。几番辗转,见到太后,并且最终雪恨。
母后欣赏这个小小少年,让她随侍东宫,当六岁的岚辉的伴读。
修竹并非天生绝美,然而他人如其号,风华高洁,恬淡清秀。就像暮色中的竹梅,散发着莫名从容的魅力。他的性子慢,忠厚博雅,岚辉从开始就与他合得来。
母后操劳国事,二十多岁时就偶见咳血。
修竹曾在神庙为母后祈祷,往身上一桶桶地浇冷水。他曾经告诉岚辉,他想要报恩。
他们常等着母后下朝来,无论多么累,她总是笑微微的,眸中光芒璀璨。
她和他们聊天。修竹学琴,他吹笛,母后会极其仔细地品评。在他们面前,她并无凶狠专横的模样。
修竹总是笑,全听她的。
岚辉十一岁时,已成了翩翩少年的修竹第一次说想回乡。岚辉直爽地问:“为什么?”
修竹吞吞吐吐。岚辉有点儿不悦,他不想让修竹走。修竹家的近亲都死了,他以为修竹能一直伴随他。
但岚辉不想勉强修竹做不喜欢的事情,他等母后表态。
母后把满碗的玉棋子摔了一地,大声对跪着的修竹说:“滚!谁要你陪我们!”
岚辉好奇,疑惑母后为何比他还火。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动怒。
他躲在暗处,万一母后要杀修竹,他决定挺身而出。
修竹玉面飞红,蹲身将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碗缺了一个口,他只好用衣摆包住棋子。
他站起来,哑声道:“太后……”他没说下去,大概是因为母后哭了。
修笔没有走成。几个月后,他成了母后的情人。他不到十七岁,而母后比他年长将近十岁。
传闻不胫而走,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修竹变成了男宠,对他的诽谤四处滋生。
本是世族子弟的他,成为人们轻视的对象。修竹去好像并不在意。他开始协助母后处理政事。他特别明慧,一用心则事半功倍。
岚辉开始懂事,他并不很反对他们在一起。他从来没有问修竹最初是否出于自愿。
他喜欢和修竹坐在母后的左右。母后是个妙语连珠的女子,她的笔能点亮人心。
他经常看到修竹注视着母后的眼睛,平静无波,却能让他心悸。
这就是爱吗?他不能问他们。他希望是的。因为母后那样的美,修竹那样的好。
岚辉十三岁那年,母后得了一场重病。大出血后,她便缠绵病榻数月。
她文有修竹,武有惊鸿,还把岚辉推出来监国。修竹极有魄力,手段层出不穷,让岚辉也惊讶。有人提醒他,提防男宠窃国。但他不信,因为修竹并未提拔过私人。
有一天,岚辉伺候母后吃完药,走到外间,见修竹独自坐在荷塘边,仰头默默流泪。
他身子战栗,简直是在压抑地抽泣。岚辉想到外界的可怕流言;他们说太后其实是堕胎。
他心里难过,不明白为何要冒险。他会容忍一个小弟弟的。让外人抚养几年,再带进宫来,编一个理由,有何不可?若真有其事,修竹的痛一定刻骨铭心。
他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修竹,只能拿出野王笛,吹上一曲。等到他吹完,修竹的泪也干了。
他说:“谢谢你,岚辉。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帝王,可我和太后都担心你太善良。”
岚辉不觉得自己算善良。他只是不太爱追究,不太苛求他人而已。
那次大病以后,母后咳血就越发厉害了。她不想让人知道,每次发病后上朝,都会使用她从前不屑一顾的胭脂来掩盖。
修竹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人们不知道到底是太后的旨意,还是他的旨意。
连岚辉也不清楚,但他开始谨慎考虑修竹的归宿。
岚辉常常看到修竹扶着母后在荷塘边散步,他觉得他和她是一个人。
岚辉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女人,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腻在母后和修竹身侧了。
母后病危时,修竹发指令杀死岚辉的异母之北闽王。这件事让岚辉第一次和他翻脸。
他将那份旨意甩在修竹的身上,“我是太子,你怎敢如此?”
“你当皇帝,闽王必须死。”修竹已蓄须,样貌比实际年龄老成。虽然母后随时有可能死去,但他好像并无忧虑,而且在朝堂上肆无忌惮。
“这是太后的旨意,还是你的意思?”岚辉愤然问道。
修竹一笑,“我的。”
岚辉转身离开。
母后临死的时候,修竹并不在跟前。
她拉住岚辉的手,“原谅我不愿和你的父皇合葬,他已经有两名皇后陪着,我呢……不愿意再当皇后了。你要善待修竹,你只有这么一个朋友,放他去远地当刺史……他还年轻,你为他找个好女孩儿。但是……如果他死了,你就把他的尸骨放入我的陵墓吧……”
岚辉抽噎。他已想好,让修竹去鱼米之乡当荆州刺史。修竹不是没有野心,再也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谁能料到,修竹在母后乱世的夜晚选择了自杀。
他对岚辉的要求只有一个:让他给太后殉葬。岚辉痛哭,哭他傻,也哭自己对他的误解。
葬礼前夜,岚辉新手钉上了装殓两人的棺材。
第一个忌日来时,岚辉御驾亲征,在蜀州平乱。日暮时分,他在河边洗去剑上的血。
对面的竹海让他怀念起母后和修竹。他心情沮丧,战事艰难,而他寂寞一人。
夜幕将至,他带着小队人马来到竹林深处的一座寺庙。庙极小,几个老尼慌乱成一团。岚辉客气地说自己是军人,来投宿,并给些银子。
老尼领他到后堂,对一个正在照看香烛的年轻尼姑说:“你把客舍去清理一下。”
岚辉心神一荡,他连对方的正面都没有看到,却觉得这女人似曾相识。
他愣了片刻,问道:“那人叫什么?”
“将军,她不大会说话,也没有姓名。初来时活像一个乞丐,瘦得没有人样。我们收留了她。她不是正式的尼姑,就在庙里打杂。这孩子像是脑子有病,半夜里常常会哭,还老喊叫。所以让她睡在后堂一个空佛龛内,既能随时照顾香火,也不至于打扰别人。”
岚辉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虽然并未看清楚,但他已觉得此女貌美。这样的时代,女子遭受乱离之祸,随处可见。他步入客舍,女尼铺好床铺退出。
这一次他看到了她的脸,心中涌起某种久违的冲动。
他不由得对她笑道:“多谢你了。”
她飞快地扫他一眼,像是有几分鄙薄。他找不出话来,只能让她离去。
那夜,岚辉睡得不太沉。他想起后堂内的那名女子,辗转反侧,滋味难以名状。
那样的美女,必须有不凡的经历。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舍得抛弃她?
他披衣起床,向后堂走去。他不想吓着她,但是在上沙场之前想多看她几眼。
若杀戮是罪孽,看天造景色,但是一种放松。岚辉放松的时候,还是认真的。
岚辉爱以母后的标准去衡量美丑,所以还是首次遇到他过目难忘之人。
他才到佛堂,就听见有人低声哭泣。是那个女子?
他轻轻走近旧佛龛,掀开帷幕。光头女子脊背抽动,泪流满面,越发楚楚动人。
她好像在梦里无法自拔,呢喃着:“灵隽?灵隽?”
这里没有灵隽,只有他岚辉。他不会坐视不管,推醒了她。
她睁大眼睛,眼神空洞。佛龛冷而硬,她都没有一床好铺盖。
岚辉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她忽然挣扎。岚辉道:“我会把你如何,我保证!”
他将她抱回自己的寝室,把她放在床上。她警惕地盯着他,入眠时的彷徨无助全然消失了。
岚辉说:“你睡吧,我换个地方休息。”他把剑放在她身边,道,“这剑可以辟邪。我从十七岁用到如今,让它陪在你身旁压惊。我把你放在我心上了。我从战场回来,就带你一起走。我不会让任何人监禁你,你要逃走,随时都行。你心里有结,不适合出家。而我可以护着你,替你安个家,一个像样的有人真切关心你的家。”
女子不答。岚辉想到即将开始的战事,不禁有几分忧虑。
毕竟他背后有一个国家,光有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