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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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红光满面,蓝莹莹的眼睛透碧,真像头狼,他接了牙璋,只有六王元殊定横他一眼。赵显也横他一眼,挺起胸脯。
上官又前行几步:“长孙老将军何在?”长孙乾虽然一目斜包着青帛,依然雄赳赳的应声:“末将在,军师?”
上官向他行礼,双手奉上另一块牙璋,那碧玉这端,青年的手白皙与玉质同,而那端,老将军的手上青筋呈露,我只觉得此情扣人心弦,心中蔓延了火来。
上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回荡:“老将军,上官乃少年书生,但是掌军以来,只有老将军从不怀疑,鼎力支持,皇上对我有恩,将军待我有义。请老将军领左军,骑兵两万,车一万。你一旦合围可汗,如果柔然左翼的叶买从背面进攻,伤亡一定惨重,但我军之中,也只有你才可当此重任。请受我一拜。”
长孙乾捏住他袖子,如苍松一般目光矍铄:“军师休要如此,军师以书生少年,忍辱负重,这一路来,皇上的心思,老臣已经知悉,但军中因先生撤退,又封锁皇上病情,颇多微词。人人支持,老臣何必锦上添花,但于你,长孙乾只是做应做之事。长孙乾与军师共进退,老臣不但要接下左军,还有请军师将右翼的进攻交给我子长孙琨。先生可否同意?”
上官挺身而起,毫无孱弱之气,千钧压顶,他也无所畏惧,他的样子,忽然让我想到了四川那个傍晚破军而来寻找我的人。可是,那个是少年,眼前的这个是军师。
上官斩钉截铁道:“长孙琨年轻,耐战,他合适的位置是赵显前锋,而不是去对付柔然太子。太子之右军,有合适之人……”他眸子掠过我身边的六王,元殊定张开了手掌,却听上管道:“白将军,由你来担任。”他语惊四座,六王咬住嘴唇,将手掌重新攥成拳头。
白孝延乃是于英副将,于英军覆没投降,只有他带伤逃回,众人都以为他永无翻身之日,他自己也沮丧,因此众将之中,只有他没有亲自来向我请安。没想到上官选他!
白孝延颤抖着跪下,声音也不稳:“末将愿以死恕罪。”
上官将牙璋交给他,神色温和,好像看着自己年长的兄长:“白将军,你出身行伍,不善交际,可是万岁一直提拔你为将军,万岁的心思,你懂么?”
“懂……”
上官的眉宇,似乎白云流过:“好。老马也有失足,何况人?只是你没有第二次机会。命你率两万骑兵,一万车兵。此战胜,你的过往不存,此战败,皇上和我将不再见你。”
白孝延叩地:“末将愿下军令状。”
上官注视他,才道:“不用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用血书军令状,还不如用血来报答皇上。”
我望着地图,只觉得安心。那青黄色纸在灯火下,金灿灿的,好像是浴血凤凰的翅膀。不过……此战目的不仅是打败柔然,而且要消灭所有的柔然军队。万一柔然全速退后……上官有什么妙算?我只听六王咳嗽了几声,上官也不理睬,神色间彬彬有礼,又远隔重山。
不过,六王非但不跋扈,更不发作,等上官布置了具体事宜,我起身道:“诸位将军安息去吧,各人帐中,本宫已经命厨子准备了当归人参汤。”大家纷纷下拜致谢谢,元殊定也沉默着走了出去。我倒有几分差异,留在上官身旁,笑道:“先生好大威风,只是忘记了一个人……”
上官笑靥静谧如画:“决战在即,你跟着皇上,无论如何别离开他。他的病况看似好转,但气血攻心,则……”
靴子声近,元殊定又回来了,他眼中没有我,只对上官道:“上官……军师,你好象把本王当成了一根木头。一个杂种,一个残将,一个败将,都成了三军领袖,那本王呢?天子兄弟,能有几人,而你竟然轻视至此……”他雷霆大怒的时候,脸倒有几分像阿宙了。阿宙也容易上火……我眼皮一跳,阿宙在长安能平安嘛……?我心里又啐了自己一口:这样的时候,还去关心阿宙做什么?我连忙掩饰,望向上官。
上官将几上的牙璋指给元殊定瞧:“殿下,为何不早说?这里都是半块了呢。”他把双手放进衣带,笑盈盈的,好像怎么也不会被撩拨起火气来。
元殊定用马鞭子敲地扬尘:“你……你瞒众人好苦,前些日子为什么鬼鬼祟祟,还让人半夜哭泣……柔然人被你骗进了瓮,本王呢……不过本王无愧于心!本王的头发,让军法剪断了,本王奶兄弟,也让你斩了。皇上告诫,不要给你难堪,但你给本王什么?”
上官更笑开了,如雪地芙蓉,清丽绝伦:“……我给你这个。”他将双手从腰带里拔出来,掌上摊有一根剔透的白玉牙璋。
非但元殊定吃惊,我也有点意外,但转瞬就明白了,原来柔然的后路,是这支奇兵来断的。元殊定,方才又狷急又生气,倒是急于立功的样子。他虽有小算盘,可是同仇敌忾的道理,也还分明。昨日元天寰召见他,我便知他存心要用这个弟弟。为他娶卢妃,又让他管理京兆府,元天寰宠爱阿宙,但并不忽视其他的弟弟。皇家要个平衡,阿宙在长安声誉如日中天,元天寰也不会让元殊定完全被东方压倒……这才是帝王术。
元殊定就要去夺,上官敏捷转身,叹息道:“可惜你不是赵王……要是这一万骑兵交给赵王君宙就好了!”我忍住笑,只等元殊定反应。
元殊定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折断马鞭,道:“军师,本王……不,我元殊定一定不辱使命。不然,就如此鞭。”
上官这才将一半的牙璋给他:“你连夜出发,绕到柔然军背后,见到我军粮草,便放火点燃。这些粮草遇火而焚烧。你只需命所有骑兵扬尘跑马,再大喊追杀。向后撤退的柔然兵就自然会转身逃窜,等他们溃不成军,你便趁势追击。六王你还年少,戒骄戒躁,未必输给别人。”
我也将帐后的热汤盛了一碗给元殊定,婉言道:“殿下饮了这汤,人与人交往,不必事事对得起别人。不过,对国家,却不可疏忽。那夜你和我对谈,我倒想:殿下能长安,你明年出生的儿子也可富贵久长,这次大捷,便给孩子一个好兆头。”
他虽然不喜欢我,但面对这些话,是人都不会不和颜悦色了。他饮着汤,我与上官相视,如心有灵犀。
第二日,雪果然停了,清晨,一轮白日,喷薄而出。当元天寰骑着御马,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欢呼声雷动,山河为之动摇。他不发一言,却好像给每个人的心中灌进了胜利的讯息。
上官减了狐裘,只穿一身青布棉袍。寒风拂起他衣摆,他对元天寰和我躬身,从容的登上战车,形容之美,让见着皆愿与之共赴死界。上官虽是军师,但决意要到更前方,跟随赵显中军行进。
元天寰目送着他,又好像看着湮漫的远山,唇角似笑非笑,冷厉的剜过千军万马。
这次的谋略,他不是主角,但是青凤是他所启用的,胜利也是献给他的。
虽然也有战车,但我选择骑马相随在高旷的山丘。当我看清了双方的军阵时,我不由深吸了口气,眼前顿时模模糊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人间战场,壮烈的马队好像要横扫全雪原。雄鹰飞过骑兵们的头上,又飞过战车,还有长矛手,弓弩手……直到阿尔泰山的方向去。
我竭力掩饰自己激动心情,认真的寻找着上官先生和赵显所在的中军,中军红旗,左军黑旗,右军蓝旗。一片红色的海洋里,上官的青衣好像只是一个光斑,但在阳光下,他张开手臂,又像只凤,甘心投向血海。
三通战鼓,好像远古巨人的怒吼。柔然骑兵,在地上滚起黄尘,一道黑色的铁幕,向我方拦来。上官战车旁,军鼓猛起,顿时锽箭如云。在中军之前,长孙琨身先士卒,在数层长矛手盾牌的掩护下,向柔然进攻。长矛手们的长矛尖上,裹着燃烧的毛毡,刺向敌军,则火球滚入,大量柔然人落马,为奔马踏成肉泥。柔然人似乎没有料到一支没有了主帅的军队如此凶悍,因此两军相遇,互相扭结曲折,几番嘶咬,柔然军就有几个骑兵后退,
一匹马退,则成千上万马不自觉随着求生的本能,也跟着同类向后退步。
广袤的荒原上,“山”字军的三股子纵队,如同开闸的洪水,向前冲去,当先一马,该是长孙琨。柔然的弓弩手们不断的射中我军的士兵,但虽然每一丈都丢下同伴的尸体,曦朝骑兵们依然冲锋,那些没有了主人的战马也还在狂奔向前。他们与柔然的锋头逐渐接近,水银泻地般,就在感觉的刹那,尖刀已经插入敌军的中军,无孔不入。
人们激战,残杀,砍掉马足,刺向活物。曦朝人就像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柔然人军也不甘示弱,他们纷纷下马,徒步拉扯,削去北军的脑袋。我已然看不见血,仰头日光为金属的光芒所盖,冻云低垂,不敢移动。
就在此时,战鼓节奏变化,左军右军突然转头,如同一条首尾相合的团龙,也横插到可汗中军。柔然人没有料到如此奇怪的战法,在半个时辰内,左军退后,右军混乱,好像被捅破的蜂巢。我胸中块垒,似被热血所浇:“天寰?”
我这才发现,元天寰脸色发白,似乎竭力支撑,三军合围柔然可汗,他又怎么能不保持君王的威严?我当机立断,凑近他,用自己袖子里的一根发簪戳了一下他的马头,他急忙收住人立的马匹,我喝道:“这匹马病了,来人,本宫和皇上俱上战车。”
元天寰会意,与我一起上了马车,我将水壶丢给他:“天寰,你不舒服?”
他勉强定下心神,额头上又出了一阵汗:“可能在帐中久了,见日目眩。”
我安慰道:“不妨事,有我呢,势头可喜。”
军士跪报:“皇上,柔然后方起火。”我探头出去:乌云滚地,万股黑烟,从柔然军队的背后冒起,不知什么。被风卷到黑云之上,蜷起来,像是枯枝败叶。
火光终于化成万千散星,元天寰才坐正,坚毅的对我说:“焦土烂骨,凤之战必须进行到底。”
我使劲点头,这是青凤的战场,也是我的战场,我陪伴着这个人,才是凤的宿命。
画角被吹响了,酣烈的战争,被这种豪迈的呼唤一波波再推上云霄。以至于战马的冲击,如入无提防之境。马匹的光滑皮毛,军士的铁甲,护心境,还有刀剑,在阳光下,好像无数条在闪光的惊急湍流,我心中,顿时充满了开天辟地的勇气。
水火不容。轰轰滚滚的形势,终究被火龙撕开了一个溃口。柔然的右军阵营,还没有大战,就被烈火混乱了。一个金甲之人在上百铁骑的簇拥下,向西北而逃。那一定是柔然太子吴提。他竟然在这种危急时刻,抛弃了父可汗?主将一乱,军心大乱。千军万马,都向着西北处那个破绽涌去。最外围的弓弩手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被自己同伴的军马蹴踏而过。连环马们在撤退中彼此牵绊倒下,在飞速运动中,好多马摔断了脖子。而马后的战车脱离了前轮,依然在冰原上疾行,将因为拥挤而跌倒的军人碾成碎片。
西北处,又起火光,元殊定所率的士兵在鼓声中呐喊。逃跑的柔然士兵,为气势所逼,不得不再次后退。这些人马,好像疯了一般,被上天抛到了旋转不停的枷锁中,他们不是死得痛快,而是被北军一点点地凌迟。血肉不成,惨不可书。狼烟弥漫,山河剧变,无比的阴冷中,上官在最近的地方观战。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在四色旗混合成一团的柔然中军外,看到一面几百骑兵围绕的青色旗帜,还有一个安静的青色人影。活地狱的边缘上,他翩然凝立,就是背影,也美绝人寰。他却不是司春的青帝,而是可以趋使白日的青凤。
虽然他不动,可是我所见的整个战场都曾在他的心中演练,难怪元天寰叫他“凤兮凤兮”!
我不禁叹道:“柔然的右军乱了……”
元天寰以指骨打击着远处厮杀的节拍,眺望着上官方向,悠悠道:“该是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上官就换了一面金色的旗帜,鼓声大作,元殊定所率的军士们,在皇族土色旗帜下,从远处杀来,好像干渴许久的巨龙,终于可以一口吸干这污秽腥臭的海水。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晃眼,元殊定的军队,成了五列长蛇阵,整齐推进入柔然军的右翼。
“长蛇阵,是六弟最擅长的阵法,上官不用他为右军统帅,为的就是让他扬长避短。”元天寰好像并非在观看一场生死攸关的两国决战,宛若在我们面前只是孩子玩的一盘沙上棋,他解释说:“击蛇尾而首应,击蛇首而尾应,击中段,首尾一起应。”
我说:“击破右军,就可以支援中军吗?那柔然可汗……三股军至今还未降伏他。”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病,在天光下仰笑几声:“天只佑朕,敌之右军休矣!”
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柔然叶买大王率领的左军不但不去营救,反而向边缘集中。本来我的左边视野为他们的车马阵所充塞,现在突然变空旷多了,我问:“他们是要逃跑么?”
元天寰眉毛一动,但旋即就浮起得意:“叶买不逃,而是想降。”
“降?”我重复了一遍。
元天寰道:“不错,但他一定有条件。”他即刻呼唤:“来!”
立刻有人应声,匍匐在地:“皇上。”
元天寰目光冰冷,将自己腰间一块白玉佩解下,用力丢在地上,白玉登时碎了。
他继而说:“以此玉碎渣示上官先生,朕意已绝。然上官在外,可不听命与朕。敌之左军,如何处理,全随他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于柔然的战士,这也许是一种敬意,但在这个人身上,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漠视。我忍不住说:“你是不愿他们降。但叶买的左军投降不成,必然支援中军。僵持下去,你也会损兵折将的。”
元天寰沉默,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我轻声说:“以血换血,你认为公平,对吗?”
寒风冽冽,日当正午,几皮奔马离开上官的战车,向柔然左军而去。从他们身上装束,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