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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步步精心3)红妆俊仵作(出书版) 作者:童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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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英明。」转转眼,陶知行应道。

  那映不出光采的眸子仿佛说着:福平县的衙门就这么丁点大,蒙也能朦中吧……江兰舟失笑道:「吃吧,知行。算一算,我比你大哥还小上几岁,你也见过鹰语、贾立平时与我说话的模样,我是不喜太多规矩、太多束缚,往后在府中,就别要太拘谨了。」语落,他转身卷起左右两张薄纱,这才坐下。

  陶知行依言低头啃着带骨的猪腿肉,亭外风起,吹来小砂粒,粘到了香香油油的猪脚上。皱皴眉,她不明白大人为何要掀纱。

  侧边夕阳透进,江兰舟细看那天生偏深的肤色上,刀刻般的深刻五官,不刻意露出讨喜的表情,不惺惺作态,可也是这缘故吧,教人有些难以亲近。再望进那双眸子,有别于初见木屋中,有别于在惠堂中,眼下只余一片死寂,就连说话语气都显得敷衍应付。

  江兰舟拾起一旁的空盘,顺手盖上陶知行还未碰的肉。「都过三日了,大伙还吃不下肉吗?」

  前齿还在猪脚上,半晌,陶知行缓缓咬下,回着:「怕胡厨子见了伤心,都端来小的这儿了。」

  「那你也真吃得下?」那是几近嘲弄的语气了。陶知行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衙役把吃不下的肉端来给他,最起先的念头,大约是想捉弄他一番?江兰舟毫不遮掩地打量起他细瘦的身形,尤其卷起的双袖下露出的纤细臂膀,难以看出他竟能一连三日包办整个府衙的肉食。

  「……小的不喜欢浪费食物。」不知大人问话中是否有旁的意思,可她只经历过饿得前胸贴后背,从未经历过吃不下饭。

  闻言,江兰舟笑开了一口白牙。

  三天前,差人备妥了猪肉、利器,大清早衙中上下便到了惠堂中,

  众目睽睽之下陶知行手持不同的利器或刺或划,折磨得那几块猪肉伤痕累累;后来气喘吁吁地收工,度量出了几个数,呈报了推断的凶器为何、如何行凶,最后陶知行道:那猪肉、猪脚可送至厨房,已与胡厨子说好了给弟兄们加菜。

  记忆犹新,江兰舟差点又笑出声来。

  是在那块猪肉被戳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时,还是在陶知行说出给弟兄们加菜时,几名衙役冲出惠堂外,接着呕声连绵不绝,有如滔滔江水?

  再接着,便是连日没人吃得下胡厨子拿手东坡碎肉、红烧猪脚与肉汤的光景了。他说道:「知行那招实地演练,把大伙给吓坏了。」

  「小的本意并非吓人的……」语气十分无奈。陶知行反省过了,过往都是自己一人在小木屋中闭门造车,如今明白,她以为最十足十求证之法、十足十不浪费材料之法,在他人眼中却是令人作呕至极。

  不管如何,被她捅过的猪肉,胡厨子大赞松软许多,十分好煮;胡厨子懂得欣赏,她又怎能不尽心捧场?

  江兰舟也无责怪之意。早在陶知行要求备齐材料之时,他已猜到一二,只是亲眼所见仍抑不住惊诧。「我不记得知方从前用过此法。」

  「大哥检验手法正统,是知行胡来……」三哥无意间发现时差点没揍她一顿;若大哥知道家中捏的饺子、包子馅料来自被她摧残过的肉渣,大概不是将她禁足七日可以了事的。

  陶知行不经意觑了眼前人一眼;面对一个仵作这般胡来,身为县令,他的反应竟是一笑置之吗?

  「能正确判断凶器,便不算胡来。」没放过那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江兰舟笑道:「可若你是在试探我,知行,我希望那是最后一次。」他指的不是他提出的要求,而是惠堂中他若有似无的挑衅。

  陶知行不会否认她的确想看看大人究竟能任她胡来到何种程度,所以要求堂上演练一番,要求出衙寻线索;那些,早已远远超过一个仵作被付予的职权。她不否认试探,因为……想了想,她直问:「大人不也在试探小的吗?」

  江兰舟但笑不语。

  一路由日江行来,甚至入了惠堂,大人没提过关于此案的只字片语,验尸过程中也只是静静旁观,不就是想看她能单从一具尸体上探出多少端倪?想探她的底,看她是否够格成为他堂上的仵作,不是吗?陶知行有些不服地道:「大人,有件事,小的不知当不当问。」

  江兰舟倒想问问还有什么话是陶知行不敢说的。「说。」

  「那晚,摸黑入惠堂,细细再检视过大体的,是大人吗?」依照律例,验尸不能私验,更不能夜验;无视规矩的公门中人自然是不少的,真正令陶知行耿耿于怀的不是大人在深夜独自验尸。

  一个县令,且还是在大理寺待过之人,会验尸不稀奇;陶知行不明白的是,大人分明深谙检验之道,手法有别于陶氏,所用器具更趋近某一传统流派……她曾讶异尸身保存完好,现在想来应是出于他的指示。

  那么,为何他又将尸身放置多时?再者,虽是初来乍到,但陶知行认为福平县是平和之地,就算此案需要仵作相验,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到日江去会大哥,逼得大哥订下两年之约吧?

  「没错,是我。」他想错了,陶知行不是在挑衅。或许他们都是同一类人,见到一条线索、一处伤口,便不可自拔地去追究起因罢了。江兰舟大方承认道:「因为知方说你检验技巧不在他之下,而我见你年纪轻轻,所以心存疑惑。」

  这……十分合情合理。他的坦然反倒让她觉得自己理亏了。陶知行蹙起眉,问着:「那大人试探过后,可有心得?」

  那直接的问话令他哈哈大笑,回道:「有。所以今日想同你说两件事。」

  陶知行看着大人从襟中掏出一个小瓶,放在了堆满猪脚骨的碟子旁。

  她看了许久,说不出话。

  这……莫非是……

  「麻油。」江兰舟特地差人出县城买回来的。他得意地道:「这间油行从前朝经营至今,肃州每年送入宫的贡品中少不了它。惠堂里的麻油应是此衙建好时便收了待用的,早已变质,其味扰鼻,别要再用了。」

  转转眼,陶知行吸了吸油亮的手指,抠抠脑袋。她小声问道:「这是麻香堂的纯正金标牧童戏水黑麻油吗?」

  「……你真内行。」江兰舟想起陶知行验尸前烧完皂角,抹了麻油在鼻下时的表情,不禁扬了扬嘴角。昨夜重验尸体时,自己也对那瓶陈年老油露出了同一表情。「此案已结,福平县一向安宁,往后应是用不上的。就当你大哥故友送你的见面礼,也算我为先前的试探给你赔礼吧。」

  「谢大人。」她也不推拒,大方地收了。陶知行盯着那精巧小瓶身上的金边图案好一会,伸出了手想拿近瞧瞧,却想起两手沾满油渍而作罢。

  这种等级的货色连大哥都没用过的,三哥跟她就更别提了。本来仵作是不该太在意这些,可抹在鼻下的麻油若是散发怪味,只会扰乱思考;这款麻香堂的纯正金标牧童戏水黑麻油,油身不过重、不塞鼻,油味只要不下锅便引不出过人醇香,号称仵作三贵人之一,是绝佳的验尸辅助良品哪!可惜,年产量少,若无门路,就算有钱也抢买不到。

  将那无神眼中忽而绽放的光采尽收眼底,江兰舟又笑了。身上穿的,皆是粗布衫子,且皆为深色,猜想是方便检验工作……还以为陶知行真那么超世脱俗,原来是只对特定事物放心思。「我让老板塞了两层塞子,可放好一段时候不坏,待你下回用时,再拆吧。」

  「是……」原来瓶身上真画上了牧童戏水,真是巧夺天工……陶知行使力吸着手指,想去去油,可半天仍未伸出手去摸那瓶麻油,仍是怕弄脏了。

  「关于另一件事。」江兰舟有趣地看着他的举动,说着。

  「是……」过了好一会,陶知行才回道。她两眼斗鸡,盯着瓶身,瞧那水中似乎有两只小鱼……咦!只是黑点?

  看得出陶知行是真开心,小小一瓶麻油就能让他欢喜至此了吗?打断他人乐趣是不人道的,江兰舟耸耸肩。另一件事,只有等下回再说了。他移了移身子,坐到了小亭两柱间的石板上,望着回廊,闭上眼。

  拖了两月有余的案子终于还是结了。

  一具客死异乡的尸首,指证出害命的凶手,是其往来京城与福平经商识得雕玉女师傅家中最小的弟弟。京商曾赞姊姊手艺,每每来福平总会带上京里小玩意儿,几番讨好,姊姊自是将芳心许了他,更怀上了他的骨肉。以为京商对姊姊真心,会迎了一家上京,怎知原来只是一场玩弄。

  初初江兰舟想着这年仅十岁的孩子,再怎么也是护姊心切的失手;这是做为一个断狱无数的主审,相信民风淳朴、人性本善而做出的判断。陶知行验过尸后,却是全盘推翻那推论。

  侧脸传来暖意,夕阳正西沉,微风轻拂,带来一点草香,以及亭内的肉香。不用睁眼,也能猜到陶知行仍端详着那瓶麻油……

  早知如此,该早点上日江找知方的。

  判定凶手,于江兰舟而言,是基本;然而行凶的动机、心计、缘由,是量刑依据,他无法不细细追究。可人的言语太过模棱两可,太过钻研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情感,越易产生盲点。

  与那雕玉女师傅和其弟问过几次话了,怎么看都是那京商酒后脱口说了几近污辱的话才惹来杀机。当堂演练过杀人过程后,他不禁再三提问,那孩子招出真相是早看穿了京商无意迎娶其姊,才使计灌醉了他好下手。

  若不是陶知行,江兰舟只会判其一时失手;若不是在堂上展示出他掌握了所有过程细节,运用心理战术暗示一切早已被看穿,又如何引凶手说出一次得手的背后是用尽多少算计与演练,埋藏在内心的恨意又有多么地深切?

  陶知行与他可能其实并不是同一类人。

  他不说,陶知行也真能不问起关于案情的一切。

  陶知行能费心钻研尸身上的每一处,能实践出那么一个精准确认凶器之法,却不在意案子如何被审、凶手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行凶。

  论罪不难,照本宣科罢了。然宣判过后,雕玉女师傅的馈然泪下,令他手中的惊堂木悬了许久才敲下,迟迟道不出退堂。

  他学不来陶知行的一意专心,学不来不被情感左右的看待世事。

  唉……

  学不来便学不来吧,发愁又有何用?

  江兰舟仰头向后,靠在了石柱上,继续听风,闻香。

  风很轻,肉香渐淡,在陶知行身边,他试图感染一些从容淡然。良久,似是真能挥去些杂念,他打起盹。

  第四章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天下太平,普天同庆。

  唔……

  三年窝在这乡下地方,天下太不太平他其实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众人都这么说,那就当是这么回事吧。毕竟,福平县以及几个临县的确长年和乐无忧,对于他们这些偏乡芝麻官,一个县也确实是他们的天下。

  「呵呵呵呵……」顺应着那些难令人上心的话题,江兰舟配合地笑着。

  类似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将近三个月,也莫怪他要当成耳边风了。一开始,永鹿县的林大人发了请帖,说是家中孙子摆满月酒,邀这附近几个县的县令过府一聚;众人相谈甚欢,接着去了齐玉县赴黄大人的寿宴;隔没几日换石成县的吴大人办赏鸟宴。

  数日过去了,没再听闻任何消息,以为告一段落,不想山城县的李大人竟来了封信,说非得邀他过府一躺。去了方知是为年初传唤仵作的误会致意,大张旗鼓请来了客满楼的名厨与人称肃州第一的舞伎,留宿的三日里便这么夜夜笙歌到天明……

  眼下,轮到被赶鸭子上架的江兰舟了。福平从前产玉,早年开采过度,近年萧条许多;办不成赏花玩玉宴,只有把压在箱底的茶拿了出来,邀了几位大人过府论棋品茗。

  「江大人,」林大人啜了口娇小杯中冒着香气的茶,问道:「这可是招国采州产的水金龟?」

  「林大人舌头好灵。」江兰舟点头应着。从前在京中学人附庸风雅,当时只为融入同僚,增添话题;买一次茶,可耍同样把戏两回,也算值得。他转头对鹰语说道:「吩咐备好茶盒,晚些让各位大人提了回去。」

  「是。」在诸位乡下县令无趣的对话中,早已白眼翻透的魏鹰语领命退下,乐得耳根清净。「在下这就去准备。」

  「有劳魏师爷了。」

  京城来的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说起话来就是斯文许多,一举一动也赏心悦目,不只魏师爷如此,江大人也是。众县令微笑目送魏师爷离开,再转回茶盘前。

  江兰舟将滚水稍稍放凉,才冲入壶中,接过几位大人的空杯,又再添茶。

  「方才听魏师爷说,平日江大人在府里若无事,便是下棋,今日一见,果真棋艺高超哪。」发话的是黄大人,一笑,那福态脸上的横肉便歪了歪。「本官的老丈人送过本官一副好棋,黑子白子都是上等石子磨的,改明儿个就让人送来给江大人吧。」

  ……分明方才他与鹰语对弈又是满盘皆输,不知黄大人从哪儿看出他棋艺高超?若鹰语在,肯定又是一番白眼相对。望着那笑脸一阵,江兰舟语带为难应道:「那怎么行,是您老丈人送的,理当好好收着。」

  「哎,本官不谙棋,收了也是浪费。」黄大人很坚持。「放在书房角落都蒙尘了,江大人就莫要推辞了吧。」

  「是呀,江大人,您就收了吧。」另一头的林大人帮腔道:「不过……有了棋子,没好的棋盘怎么成。本官那儿正巧有张云纹棋盘,凑成一组送来给江大人吧。」

  「呵呵呵呵……」江兰舟不置可否笑着。来到偏到不能再偏的偏乡了,官还是官,官场依然是官场。

  「啊呀,那本官可没什么能给江大人的哪。」听着另两人的话,这回换李大人很烦恼地啧了声。「不如本官就当江大人的棋友吧,山城离福平最近,本官也可月月来此与江大人切磋切磋。」

  「李大人真是的……」黄大人笑容里有些恼意,没想到自己的棋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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