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妃(网络版) 作者:西西东东(晋江vip14.05.19正文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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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商少君并未答话。
他坐在床榻对面的矮榻上,裴雪清偎在他身边,略带困倦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则揽住她,一手把玩着她散在肩上的发丝,昏黄的烛光下,英俊的面上既无息,亦无怒,只和身边人一起,像足了相亲相爱的两个人在看一出于己无关的戏。
这样的夜晚,时间总是缓慢到可以看见它爬过皮肤的纹路。
“既然你以性命担保,便先押下去罢。明日若……”商少君垂下眼帘,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第一个要了你的性命。”
碧朱整个人都惊住。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阿穆?他明明昨日还与她一道用膳,笑着说明日再来啊!
“今夜便到这里,散了罢。”商少君起身,带着裴雪清离开。
几名宫人上前押住碧朱,紧随其后。碧朱并不反抗,只是回头看着白穆,她也在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澜,碧朱却一瞬红了眼圈。
第一次,她在白穆眼中读不到任何情愫。
***
这夜注定无眠。
芙蓉宫恢复安静后,洛秋颜昵了一眼白穆趟过的床榻,对身旁的宫女道:“去把那被褥枕头都扔了。”
宫女连忙上前,收拾好东西便连忙退下。
星竹想要上前替她更衣,见她满面的冷色,硬生生站在了原地。
“你去让他们今夜盯牢点,看朱雀宫会有什么动静。”洛秋颜一面不耐地自行抽下发上的簪子仍在梳妆桌上,一面冷笑道,“这次可不是本宫在算计她,虽然很想看她如何自救,这样的机会却万万给不得。”
“小姐的意思,是皇上……”
星竹的话被洛秋颜一个眼神堵住。
“但小姐……”星竹仍旧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皇上若要对付柳家,当初就不该留下柳行云……如今右相势力已巩固,贤妃必定不是他的亲妹妹,对他并无多大影响。皇上此举,娘娘不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洛秋颜嘲道,“前段时日父亲在朝廷屡屡受挫,估摸着大家伙都以为他收拾完了柳家,轮到洛家了。但他何时会照常理出牌?你若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会只是本宫身边一个丫头?”
洛秋颜眼神一转,便冷冷地落在星竹身上。
星竹浑身一颤,连忙跪下,“奴婢不该自作聪明,奴婢该死!”
洛秋颜不悦地皱眉,盯着桌上的发簪似在努力平复呼吸,半晌,不耐地喝道:“本宫刚刚让你做什么?”
“是,奴婢马上去。”星竹连忙起身退下。
洛秋颜好奇白穆会如何自救,白穆亦想替自己找到答案。
盛夏的夜晚,风净凉,却依旧吹不散白穆心底的阴霾。
“娘娘若有心事,不妨说与奴婢听听,或许奴婢能助娘娘一臂之力。”刚刚回到寝殿,莲玥便放开搀扶她的手,淡淡开口。
殿里备好的晚膳还未来得及撤下,白穆微微皱眉,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并不回答。
“娘娘如此,对身体并无好处。”
“你想说的是对我腹中胎儿并无好处吧?”白穆猝然接话,声音冷锐。
莲玥垂眸,并不答。
“你也觉得今日曾御医临时改了说法,是慑于圣怒,恐担责任可对?”白穆笑道。
莲玥不语,默默地将酒壶拿开。白穆突然砸了手上的杯子,低笑出声,一面笑着一面拿起桌上的菜,一盘一盘地往下砸。
有孕一月余?
四月不曾踏足朱雀宫?
如何怀上的龙种?
白穆越砸越用力,菜汁溅了一身,破碎的瓷器砸了一地,她红着眼瞪住莲玥,“滚,都给我滚!”
莲玥俯身行礼,退下,行至门口时突然顿住,并未转身,依旧用她惯常的清淡声音道:“这样很好。”
白穆愣了一愣。
“娘娘,您无需强迫自己任何时候都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来。”莲玥背对着白穆,“您无需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您不过十七岁而已。”
“您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发泄自己的情绪。如此,才能在该冷静的时候冷静,冷静地替自己走出更好的路。”莲玥转身,身后的烛光使得她面色微暗,她低着眉,垂着眼,仍旧是从前的从容淡定,俯身,“奴婢已经是朱雀宫的人,娘娘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婢告退。”
白穆坐在桌边,望着空荡的房间,看着凌乱的地面,压抑了整晚的伤心难过终于一波波袭来。
她无视地上的瓷片,行至衣柜边,打开最底层的木箱,从木箱底端拿出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嫁衣。
曾经她手笨,不会针线活,所以想上商都买一件最好看的嫁衣。她去试嫁衣,满心欢喜地出来,却不见了那个让她欢喜的人。
她以为是她不够诚心,连嫁衣都不愿亲自做,才会受到惩罚弄丢了他,所以她四下找他的同时学着做嫁衣。每个夜晚她都在烛光下心怀憧憬地绣着嫁衣,似乎那一针一线缝的不是嫁衣,而是他们的未来。
她无数次地在脑中勾勒,有朝一日他回来了,她是该高兴地抱着说我等你好久了,还是生气地不理他,说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或者伤心地说我都快把这都城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你,再或者娇嗔地说我找你找得腿都走疼了,腰都站酸了就快变成望夫石了。
无论她是什么反应,最后她当然还是会原谅他,欢欢喜喜地嫁给他,替他生几个孩子,不高兴了拌拌嘴吵吵架,高兴了手牵手去钓钓鱼打打猎,年老之后抱着孙子孙女坐在膝盖上讲故事。
那么多对未来的希望与憧憬,最后就做成了这样一件嫁衣。
但后来她入宫,嫁给商少君的时候,并不需要穿嫁衣。
她在她以为的洞房花烛夜,别人嘴里的“侍寝”初夜,带着这件嫁衣想要穿给他看。那夜她没有哭闹,他也难得的温柔,抱着她,吻着她。
那是一种几乎可以冲昏头脑的幸福,她几乎是幸福得掉着眼泪地被他一件件褪去衣裳,最后一件衣裳剥落的时候她想起自己的嫁衣,阻住他火热的身子,红着脸说:“阿不,我还没把我亲手做的嫁衣穿给你看呢。”
他的眼神立马像淬了冰般,一瞬冷却下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拿着衣服去了外殿。
这样的事情隔几日就会发生一次,白穆渐渐发现,只要她喊他“阿不”,他会马上停止一切动作,抽身离开。
后来他们开始争吵,吵得越来越凶,他在气得怒不可竭的时候也会怒火冲天地吻她,撕她的衣裳,她会冷笑着嘲讽:“我可不是柳湄!”于是一切戛然而止。
再后来,他们半年不见,再见之后,彼此相敬如宾。
是以,入宫一年多,他们不过空有夫妻之名罢了。
有孕?
龙种?
白穆又想笑。
她倒想问一问御医,未经人事的女子,如何有孕?
白穆将那嫁衣上下端详了一遍,重新叠起来放入箱底,心中莫名平静下来。
曾御医会说她有孕,想来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收买,有意欺瞒;二是她当真脉象有异,她自己却不知情。
无论是哪一种,促成这件事的人,即便不是商少君,也与商少君脱不了干系。
如今她在宫中已是闲人一枚,对付她并不能真正打击到柳家。单纯为了打击她而布这么大一个局也似乎有些可笑,毕竟要杀她轻而易举……而要杀她,之前的四个月,何须日日过来讨好她?
白穆想了许久,还是未能猜出商少君的用意来。猜不到他的用意来对症下药,便只好再琢磨别的办法了,毕竟现在矛头对的是她,她可不想一不小心成了他们争斗时轻易抛弃的炮灰。
从她入宫开始,她唯一的靠山从来都是柳家,不到明早,今夜在芙蓉宫发生的事情必然会传到柳行云耳朵里。但如今她并不能帮到柳行云什么,柳轼之后,明眼人都明白柳家大势将去,柳行云也不再需要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来彰显皇上对柳家的偏爱。
这样的话,柳行云怎可能愿意出力帮她?
白穆倚在窗边,默默将她所知晓的柳家相关的消息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关于柳轼,关于柳湄,关于柳行云,想来想去,仍旧没找到足以让柳行云帮她的理由。
直至东方露白,墨染的天空渐渐变作深沉的靛蓝,白穆倚在窗边的手微微一动,她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书桌边,提笔写字,顺便喊了声“玥姑姑”。
莲玥果然一直守在门口,马上便推门进来。
“把这个交给柳行云,让他今日早朝后去摘星阁找我。”白穆神色从容地将写好的纸张叠起来,放入一纸信封。
莲玥没有多问,接过信封便迅速离开。
白穆瘫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靛蓝天空上的星光点点。
她也不知她的做法是否有用。
那张纸上只有两个字而已,一个人的名字——慕白。
作者有话要说:慕白啊,你终于又有戏份了~
24、真假龙种(三) 。。。
白穆也想不到,在她为想方设法找人帮她而绞尽脑汁的时候,黑夜的尽头,莫名浮现在脑中的居然是那个人。
那个她并不熟悉,莫明其妙出现又莫明其妙消失的人。
沥山之行已经过去近半年,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马场,积雪还未清扫,他在马厩边神情柔和地拍着马背,亲切得仿佛那不是一匹马,而是他的挚友。直至今日,白穆想起那个夜晚还是浑身一个寒颤,冷。但慕白在她心中的形象,却始终停留在还他玉牌的时候,他笑着称那是给未来妻子的定情信物。
就是那一抹笑容,提到未来妻子时眼底闪过的一抹柔光,并不明显的温暖,却因着那个夜晚的寒冷驻留在了心底,以至于半年后的现在,她竟还能记起他。
她只知道他来自白子洲,商少君,连带着裴瑜柳行云对他尤为客气,而其中柳行云直接称他“慕小白”,应该与他最为熟稔。他第一次见她便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商少君甚至为此特地让他教她骑马。
虽然她不知内里原因,可她相信柳行云也如她一样,对慕白充满了好奇心,也对慕白为何对她感兴趣充满了好奇心。
因此她给柳行云那个名字,约他见面,柳行云或许会因着那个人来见她。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清晨,白穆草草用过早膳便找了身碧朱的衣物,拿了块宫女的腰牌,再叮嘱莲玥几句话后,小心翼翼地去了摘星阁。
白穆第一次去摘星阁的时候,只顾着紧张了,如今再去一次,不禁心下腹诽,难怪太后与柳轼会在这里幽会,当真是不曾见过宫中哪个角落会比这里更加僻静,且一路上宫人尤其少。
她入门便径直上楼。这阁楼空旷,虽是先皇特地为贵妃所建,却并不曾真正有过特别的用处,也不曾住人,只是阁楼干净得很,定是有人时常来打扫。
楼很高,白穆一直向上,好几次气喘吁吁,累得不得不停下来。待她终于上了最后一层,才发现顶楼特别窄,只有一处观景台相对较为宽阔,而身在那观景台上,仿佛在高山顶端,山下景物尽收眼底。
因为地处宫墙附近,除了皇宫的景致,宫外长宁街上的人来人往都能看个七七八八。只是此时的白穆并无心欣赏,她靠在栏上休息片刻后,开始一心等着柳行云。
若柳行云不来怎么办?若柳行云来了,被他瞧出端倪怎么办?若一切顺利,莲玥那边出了差错怎么办?
白穆一夜未眠,此时有些恍恍惚惚,柳行云站在她身前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他官服整齐,笑容明朗,仿佛柳家不曾发生变故,柳轼仍旧是当朝丞相,而他还是当初的少将军,一见白穆回过神来就拱手俯身,道:“微臣见过娘娘。”
白穆与他有一丈多的距离,垂目睨着他,嘴角待了一丝冷意,道:“无须多礼,丞相大人。”
尽管事不关己,甚至是有些厌恶柳轼的,但对于柳行云,她还是和颜悦色不起来。或许她到底无法适应这皇宫,无法理解他们为何可以为了权势出卖父亲,且之后仍旧过得满面春风,仿佛自己背叛的,不是生他养他的至亲,而是怀恨已久的仇人。
白穆特地咬重了“丞相大人”那四个字,柳行云却并未察觉到她的用意一般,面不改色地起身问道:“娘娘想要见微臣,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白穆收敛住情绪,微微一笑,道:“现下并无旁人,哥哥何须如此客气?妹妹不过有许久不曾见到哥哥,有些想念罢了。”
“微臣不敢当。”柳行云再次拱手俯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模样。
白穆扬眉道:“看来哥哥是忘记当初在沥山与妹妹说过的话了?”
当初白穆重伤,柳行云在她房内曾经放下豪言,“你既是从我柳家出去,无论从前你是否姓柳,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柳家不会弃你不顾。”
柳行云一脸迷惑地抬头,似乎思酌了片刻,仍旧是迷惑,摇头道:“娘娘请明示,时隔半年,微臣无用,恐怕是记不得了。”
柳行云这样的反应早在白穆意料之中。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不再是她的义妹,她也不再是他柳家人,他不会帮她。
白穆也不恼,莞尔一笑,道:“其实今日让右相前来,如右相所料,是有些慕公子的事要与右相商量。”
“微臣与慕白交情尚好,愿替娘娘解忧。”
白穆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若真是“交情尚好”,也不用这个时候跑来,想从她这里知道点别人或许不知道的消息吧。
“右相也知道上次慕公子教我骑马,与我相处了几日,我无意中捡到了他的玉牌,可惜后来突发意外,他又离开得安静,我便没寻到机会还给他。”白穆从腰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玉牌,叹息道,“昨夜宫内发生何事,想必右相有所听闻。我唯恐自身难保,这玉牌也无法还到慕公子手中,是以今日让右相入宫,烦请右相见到他的话,便交给他罢。”
柳行云不掩怀疑地抬眉看住她。
白穆自嘲一笑,“我的来历背景右相再清楚不过,还怕我会骗你,害了你么?”
说得难听点,白穆当年也就是个大字不识小理不通的单蠢村姑,哪里斗得过他们这些以争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