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不忆当年 作者:冉陌零(晋江2014-08-04完结)-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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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锥心，雨袖脸色苍白，却还是答道：“太后，我还敬你是太后。我与陈晋轩早已一刀两断两相决绝，何必旧事重提！”
冷鸢儿收了一半笑容，似笑非笑：“哀家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活得明目张胆！”
她的眼神像雪亮的剑光，直刺人心。
雨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不可以！她不可以畏惧！如果她敢退缩，只怕赐给她的，就是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
她缓缓上前两步：“太后，请管住自己的心。”
冷鸢儿冷冷地直视着她，紧紧扶着座椅的扶手：“何出此言！”
雨袖的心砰砰的跳，故作镇定：“嫉恨之心。”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在赌！这位看似高贵严冷的皇太后，内心定然有挣扎孤苦。而这挣扎孤苦，只怕也是来自那个人。
雨袖浅浅淡淡地开口：“太后，你杀了我，除了能满足一己私欲，还能得到什么呢？你得到兵权，却无人可以委任，朝中是卿然和张丞相苦苦支撑，想必你已经十分辛苦。陈晋轩丢下这风雨飘摇的朝政，你还苦苦地为他守江山，为了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儿子，你不累吗？也许你怨恨我杀了陈晋轩，可这又如何？不过偿命而已。可是太后，如果你杀了我，意味着你将失去武将的支持。这可不划算啊。”
她本就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朝政？宫中十几年，只是看看也能懂得三五分。女子不得妄议朝政，她又不甘屈于人下，总是想方设法地追寻自由。可她现在才明白，现世的安稳，比任何虚无缥缈的梦境都更加实在。
她厌恶揣度人心，可她又觉得，她和冷鸢儿同病相怜。也许都是因生为女子的不幸而产生的共鸣。
冷鸢儿冷笑：“你倒是看得透彻。”
雨袖望着冷鸢儿，不卑不亢：“太后，你既已是太后了，就应当放下一切。”
冷鸢儿看着她，霎时间心念急转。不错，她恨南雨袖！是雨袖杀死了他，是雨袖夺取了她的幸福！可是雨袖依旧活的好好的，换了一个身份重新嫁人，可她却只能在深宫之中度日，在屏风之后与朝臣周旋！凭什么！她凭什么放下一切！
她冷鸢儿有千种办法可以置南雨袖于死地，可最后她放弃了。她羡慕雨袖的自由。冷鸢儿说：“哀家今日不杀你，并非因为你的话，而是因为先帝的旨意。”
雨袖说：“谢过太后。臣妇告退。”
冷鸢儿望着雨袖的背影，觉得有些模糊。南雨袖，其实，你很幸福。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对你好。你还有你的夫君孩子，你还有家。
宫门掩上，就隔绝了寂寥与繁华。
时光匆匆，永恒刹那。
作者有话要说：
☆、拾·苍梧谣
第二年的夏天，雨袖生下了她和顾卿然的孩子。
是一个水嫩可爱的女孩儿。
雨袖抱着她的孩子，目光中是作为母亲的怜爱与悲悯。她淡淡地笑一笑：“真想不到，我还能再做一次母亲。”
顾卿然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沉浸在喜悦之中。他已经是一个父亲了！
顾卿然温柔地看着雨袖：“阿南，给她起个名字吧。”
雨袖微笑着，想了一会儿，说：“你看她这么安静，都不怎么哭闹，长大了一定是个淑女。就叫她顾谧，静谧的谧。如何？”
顾卿然念着这个名字：“顾谧，顾谧，阿南，这是我们的孩子！”
雨袖依偎在他的怀里，眉眼之间俱是笑意：“是啊，卿然。我很开心。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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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下旨，顾谧的满月宴在宫中举办。
雨袖听闻这个消息，眉头蹙起：“卿然，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顾卿然望着小小的婴孩儿，目光柔和：“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太后不会有恶意。”
顾谧的生日在端午节的后一天。六月六日，宫里摆下赏荷宴，为顾谧做满月酒。
雨袖第一次以将军夫人的身份站在众人眼前。她明知自己定会招来非议，可她义无反顾。她微笑着看向众人，她不惧怕，因为顾卿然就站在她的身边。
来到宴会上的有几位太妃，还有一些朝臣及家眷。
酒过三巡，冷鸢儿站起来，微笑着道：“哀家要宣布一件事。”
众人都安静下来。
“哀家看着顾谧这个孩子，甚是喜爱。哀家想着，不如就让谧儿做将来晗儿的皇后，也是极好的。”
雨袖惊愕地看着冷鸢儿，不，不可以！
冷鸢儿高贵而冷漠地抬起手，向下环视众人：“诸位可有不同的意见！”
没有人说话，想来，护国大将军之女，这身份已是极高的了，想要去争后位，也要掂量掂量可有那个身家。只是盘算着，自家可有女儿可以送入宫去。
冷鸢儿微微一笑：“那么，就这么定下吧。顾谧便是我皇家的媳妇了。”
雨袖本想反对，可她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她能感觉到，顾卿然握住她的手，变得渐渐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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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雨袖怔怔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顾卿然从后面拥住她：“阿南，没事的。”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
雨袖转过头望着他，眸中是潋滟水光：“皇后！她要让谧儿的一辈子都毁在宫里吗！”
顾卿然道：“我也不想让谧儿入宫。”
雨袖苦笑：“我何尝不知？我只想谧儿平平安安地长大，做一个普通人。”
顾卿然向她保证：“我一定不会让谧儿入宫的。她的生活应该是自由自在丰富多彩的。”
然而他的心里却极为忐忑。冷鸢儿曾说，陈晗是阿南与陈晋轩的孩子，那么陈晗与谧儿岂不是……不！冷鸢儿这个疯狂的女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雨袖惨然一笑：“我信你。”
然而两人都知道，这件事并不是说起来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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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轰！”雨袖看了一眼天色，乌云沉沉欲坠，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种令人压抑的昏黄的紫色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雨袖赶紧去看顾谧，小孩子躺在摇篮里睡的正香。
又是一声炸雷，震得雨袖都有些打战。
顾卿然关上窗户，关切地问：“没事吧？谧儿怎么样？”
雨袖笑了笑：“我没事。谧儿睡的正香呢，就像听不见雷声似的……”
她说着，忽然戛然而止。
顾卿然问：“阿南，怎么了？”
雨袖缓缓地转过头，惨白的闪电照着她的半张脸，莫名的诡异。她惨笑了一下，手指有些颤抖：“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
顾卿然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了？”
雨袖的神色模糊难辨，身子摇晃着，声音游离：“……卿然，你有没有发现，谧儿她……似乎真的听不见。”
她艰难地开口，她不相信！可是一幕幕往事却不断滑过她的脑海。谧儿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吵闹，即使丫鬟们说话声很大也不会将她吵醒……上一次，她做了噩梦，尖叫声也没有打扰谧儿的梦境……她不愿再想，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如坠冰窟，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
“怎么会！”顾卿然笑了一下，声音却是颤抖。
恰在此时，又一声惊雷，震得人脑壳发疼。雨袖尖叫一声，蹲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头。
顾谧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睡的香甜，小脸儿红扑扑的。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婴儿，此刻必定会哭闹不止。
顾卿然不敢多想，抱住雨袖，语无伦次：“阿南，没事的……不要紧……明天，我就请医生来看……没事的……谧儿一定会没事的……”
雨袖跌坐在地上，眼瞳涣散：“卿然，是上天在惩罚我们吗？”
顾卿然感受到雨袖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轻柔地吻去她眼中的泪：“不会的，阿南，一切都好好的。”
秋天已经到了。秋天的萧索寒凉，夹着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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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谧儿看诊的还是府中那位老太医。
雨袖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老医正捋捋长须，看了顾卿然一眼。
顾卿然点点头，神色凝重：“但说无妨。”
老医正叹了口气：“那……老朽便直言了。小姐她，的确是有先天性的失聪症。”
“不！你说什么！”雨袖只觉得眼前一黑，幸好顾卿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才没有向后倒下。
顾卿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觉得一颗心如坠冰谷：“您……确定？”
老医正满面哀戚：“老朽不会乱说的。”
“可有医治的法子？”雨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稻草。
老医正犹豫着，眉头紧紧皱起：“老朽尽力而为……桑寄生，枸杞子，仙鹤草，五味子，杜仲……柴胡，香附，川芎，当归……”
他每念出一味药，雨袖的心就坠下去三分。
她不是没有吃过药，相反，她深切地知道吃药是多么痛苦。可怜她的谧儿！只有五个月大，就要喝那些很苦的药了吗？雨袖泪眼盈盈地望着谧儿，咬住嘴唇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她需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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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而苦涩的药香开始弥散在空荡荡的将军府内。一场秋雨一场寒，梧叶飘落，愈加凄清。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而又沉默无言，小心翼翼害怕惊动本就寒凉欲碎的尘埃。
枯黄的梧桐叶铺满了地面。湿润的雨水打得叶边翻卷。即使每天清扫，第二天又落满庭院。
那种沉闷而压抑的氛围无声的蔓延开来，扼住人的咽喉，令人窒息。
顾谧出生即聋的消息终于传到宫中。太后并未动怒，也并未取消婚约。
雨袖每日不过是坐在顾谧的摇篮边，静静地凝望她熟睡的容颜。
“谧儿，你知道吗……娘亲这辈子，过的很辛苦……”她絮絮叨叨地回忆起这将近二十年来的生活，大起大落，浮浮沉沉，不觉泪水滴落。
雨袖笑一笑拭去了泪水，唇角是苦涩：“谧儿，你看我，即使你听不见的，我还是要说……也许说出来，我心里才会好受些，才会有希望吧。”
即使谁都知道，希望就如那渺茫的星辰。
顾卿然站在门口沉默的望着她。一个多月以来，谧儿的情况并不见好转，而雨袖也日渐消沉。他忍不住开口劝道：“阿南，不要总是守着谧儿。休息一下吧。放松些，心情会好点。”
雨袖蓦地站起来：“卿然，连你也认为……连你也认为，谧儿注定会这样了？”
顾卿然知道她神经脆弱，经受不住打击，连着撑了一个多月已经是极限。他叹了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
“不！”雨袖尖叫，“顾卿然，你永远不会懂，谧儿在我心中的地位，孩子在女人心中的地位！你想要放弃谧儿，你就直说啊！”
“阿南……”顾卿然要揽她入怀，却被她推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嫌弃我……你嫌弃我生过陈晋轩的孩子，所以不肯对谧儿好，对不对？”雨袖看着他的眼神，竟然有些戒备。
顾卿然有些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阿南，我只是……”
他恨自己！阿南的精神快要失常了。而他竟然没有一词半句，可以来劝慰她！
“顾卿然！”雨袖喊他的名字，却是冷漠无情，“你用不着解释。我嫁过人，生过子，做过娼妓，手上还有人命，任谁都会觉得，这样的我很不堪！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王公贵族的风言风语！在你眼里，我就是拖累你升官发财建功立业的不是？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兵权在握，你还是受皇帝器重的护国大将军！就是因为我，就是因为我对不对？你抛弃了你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你表面上不说，可实际上，你就是这样想的！我是个肮脏的女人，谧儿是个肮脏的孩子，所以你想要抛弃我们母女，对不对！”
“住口！”顾卿然大吼了一声，用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阿南，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你难道看不见，我一直都在为你付出吗？我怎么可能不爱谧儿！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们！我顾卿然发过誓，要保护你们，哪怕倾尽一生！阿南，睁大你的眼睛，看着我！”
雨袖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想要挣扎，手腕却被他牢牢握住，如何也挣脱不出。她望着他的眼睛，顾卿然眼瞳深邃，似有暗波流转，又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烧，里面映出了她的影子。她看见自己钗环散乱，狼狈不堪的模样，又看见顾卿然脸上的淡淡悲色，忽然放弃挣扎，背抵着墙不断滑落，最后坐在地上，抽抽噎噎。
“卿然，”她神色茫然，“我真没用。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想要珍惜的，到头来，全部都要破碎。想要拥有的，到头来，全部都要离开。卿然，你说，人生是不是很残酷？你是不是很后悔？看到了，这样一个我。”
“不，我不后悔。”顾卿然蹲下来，捧着她的脸，温柔道：“我最喜欢的，便是你的真性情，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希望谧儿也能和你一样，能够不拘一格，自由快乐。”
雨袖苦笑：“我自由吗？我快乐吗？”
顾卿然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的答案，但我知道，只要和你，和谧儿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自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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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半年光阴流逝，顾谧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
雨袖望着枝头缀着的火红的榴花，回眸笑道：“卿然，谧儿就要满一周岁了呢。你说，是不是该给她办个抓周礼？”
顾卿然笑着点点头：“一切都按照夫人说的去办。”
雨袖蓦地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什么夫人呀，没正形！”
顾卿然似笑非笑：“莫非，阿南你不是我夫人？”
雨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轻快而有些甜蜜：“是，是。我可得想想，谧儿的抓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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