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不忆当年 作者:冉陌零(晋江2014-08-04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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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她与他在小小的客栈内耳鬓厮磨了三天。三日后,雪终于停了。清亮的雪水在街道上漾着。
她望着窗外,晨光熹微,带来一种春天即将来临的温暖。她怅然若失:“雪化了。”春天要到了。她要回去了。
陈晋轩正在翻阅一叠文书,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皇兄,他成功了。”
这有点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你皇兄登基,你父皇做了太上皇。公主失踪三天,他正派人满城寻找。毓儿,我真是留不住你。”
她心情沉重,但只是回头报以一笑:“我知道。只要你心头有我便足矣。”生在帝王家,男子多薄情,她过早的知晓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不甘心她身为女子的命运,她想要把握她自己的幸福。
她还是被皇兄派来的人带走了。临走时,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陈晋轩动了动口型,说的是:等我娶你。
她安心而又不舍的回到了宫中。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一回宫,将铸成她一生的错,创下她一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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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皇兄软禁了。
她提着繁重的裙摆,跑到御书房,大声地质问:“皇兄,你为何不让我出宫?”
皇兄埋首批阅奏章,又厌恶地抬眼看她:“你贵为公主,行为却如此不检点!整日与男子厮混,何配做朕的皇妹!”
她不知所措,极力辩解:“不,皇兄!晋轩他——”
话未说完,皇兄已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来人,将她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
她惊愕地望着皇兄,一时竟忘记了挣扎。那真是她所熟悉的皇兄吗?她清楚地看见,皇兄眼中的厌恶与冷漠,就好像,她不是他的妹妹,而是街头那等下九流的人物。
她被锁进庭院深深的月华宫内。宫内昏黑,照不到日光,也照不到月光,不知为何取了“月华”之名。环境总能改变人的心境,皇兄将她软禁,与外界隔绝,她一天天地消沉清减,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然而她很快发现一件严重的事。
她怀孕了。
宫中女子与外人私通,是死罪,哪怕她是公主。然而,她决定,要将这个未婚先孕的孩子生下来。
她假称受了风寒,身边只留下了最亲近的宫女和太医。她不再见任何人。
她双手抚着日益沉重的肚腹,心中的不安也日益加深。晋轩,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们有孩子了知道吗,我就要做母亲了,你说让我等你,可是你又在哪里?晋轩,若你再不来,这个孩子只怕要保不住。
然而无论她如何祈祷,陈晋轩却再没有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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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她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却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息。点灯起来看,只看见粘稠的鲜血混在雨水中流进屋里。就像三年前的那场宴会,她不敢回忆起的她的十五岁,那个血腥杀戮、堆尸如山、地狱之门打开的夜晚。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门,一切都如当年记忆重演。她推开一扇又一扇宫门,放眼却尽是尸体横陈。宫人、侍卫、嫔妃,无一幸免,包括她的父母和弟妹们。她被巨大的悲痛冲击。
是谁!究竟是谁!非要置我南氏于死地!
最后她推开了御书房的门。不敢置信,她的皇兄也已倒在血泊中,没了声息。她扑通跪了下来,悲痛欲绝。
皇兄!是何人灭我南氏一组!
皇兄!为何你们都离我而去!
皇兄,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未怪过你,哪怕天下人都说你昏庸残暴,你也是我的好哥哥,你是一个好皇帝……
腹中忽然剧痛。她挣扎起身,又冲进雨里。满地的鲜血,不知是她身上流下还是来自于那些尸体。痛,好痛啊,生命从她的腹中在流逝,晋轩,你在哪里?
为什么此刻,她如此孤独,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都离她那么遥远?她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她一定要保住!
血色的汪洋淹没了她的幸福,她自己亦在垂死挣扎。
孩子终究还是降生了。她想了想,今日是九月二十,孩子只八个月零五天,是个男孩,因为早产而皱巴巴的,不停的哭闹。她脸上浮现出一点苍白的笑容,苦涩至极。
她的身体已经虚弱不堪,强撑了一夜几近昏迷。黎明时分,房门忽然被打开。
她惊喜的看见陈晋轩的身影,一时百味杂陈,不知说什么了。
迎接她的,却是他残忍的笑容:“闵朝余孽南毓秀,你果真在这里,真是叫朕好找。”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晋轩,你——”
怎么会!为什么是他!
陈晋轩一身帝王冠服,居高临下:“江山之壮美,英雄竞逐之。你是觉得,朕不配做这皇帝?还是觉得,这天下只属于你们南氏?”
她太过震惊,苍白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晋轩,我还没有死,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她已经陷入疯狂。
陈晋轩一剑挑起襁褓,掷在地上,眉眼之间满是戾气:“前朝余孽,要之何用!”
早产的婴孩哪里经得起这样猛烈的撞击。
她扑在那小小的身体上,凄厉的嚎啕:“我的孩子!陈晋轩,你是他的父亲,你怎么如此狠心!你还我孩子!”
她发疯地撕扯着他的衣袖。她忘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满腔的凄凉化作愤恨。
陈晋轩,你亡我国,灭我族,杀我子,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她抱着那小婴孩的冰凉的身体,呜呜地哀泣,直到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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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她人已在月满香楼。
从月娘那里,她得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将她送到这里。
月娘不知如何治好了她的伤,命她好好休养,养好了就去接客。
她学会了顺从,学会了做小伏低。因为,南毓秀已亡,她只不过是雨袖姑娘。她不得不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她的心已腐朽。从她成为雨袖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不再握在她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肆·念奴娇
顾卿然不敢相信,她已经有了陈晋轩的孩子。
雨袖的脸上浮起一点虚幻的笑容:“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小小的,可惜只活了四个时辰。”
顾卿然感受得到,她心底绝望的凄凉,他握住她的手:“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陈晋轩。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包括你,毓儿,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脱过沦为棋子的命运。”
他苦笑,他顾卿然又何尝不是棋子?
他松开她的手,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表情。他从袖中抽出圣旨:“毓儿,对不起。接旨吧。这些恩怨,终究应当做一个了结。”
雨袖顺从地跪下。
“……南氏之女,册为婕妤,封号玉。”
顾卿然并没有宣读诏书的全部内容。不过几十字,字字诛心。他只读了十一个字,已是心如刀绞。
“哪个玉?”
“玉石之玉。”
“原来是玉石俱焚的‘玉’字。倒也算是一个好字。”
顾卿然将她从地上拉起,郑重地道:“毓儿,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唤你毓儿。这柄剑,本在三年之前就应交给你的。此去,你……多保重。”
两柄短剑,他留下一柄。他顾卿然枉爱了毓儿六年,终是他又毁了她,终是他愧对她。
雨袖掂一掂那柄短剑:“它饮过血。”否则,一柄剑上怎么会有如此重的肃杀之气?
顾卿然点一点头:“没错。”
“——那么,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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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宫门深似海。
雨袖何尝不知,那宫门背后,是人世间丑恶聚集之地。宫中的生活,就如同在刀尖上戴着镣铐舞蹈,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的面具不被别人撕掉。
“玉小主,皇上将您安排在聆玉阁。”一个老嬷嬷一脸轻蔑的笑容。玉婕妤出生青楼,谁人不知,这个身份,总是令人不齿。
雨袖淡淡一笑:“那先谢过嬷嬷领路了。”
老嬷嬷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终是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人情礼。
雨袖缓步行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宫阙间。这么快就已经没有了血腥之气,宫中又焕然一新。只是眼下这些花木显然有新移植的痕迹,花团锦簇的背后,不过是千疮百孔。
聆玉阁偏于一隅,是一座临水小榭,花木扶疏很是雅致,却人迹罕至。雨袖驱散宫人,从贴身的衣衫里取出那柄短剑,放在枕下。
卿然,我知道你爱我,只是,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心中无悲无喜,风吹动了窗口悬挂的风铃,乱了一片静谧。
陈晋轩,我若再一次见到你,是不是应称你“皇上”,自称“臣妾”?
你给了我无法磨灭的创痛,你埋葬了我的一生,你将我推入了绝望的深渊。这笔债,这满腔怨恨,你将如何偿还?
雨袖手中用力,扯断了珠帘间的丝线。珠子摔落在地上,如同漫天的繁星下落,再也拾捡不起的,不是珠子,而是纷乱的思绪。
她唤宫人将地面清理干净。闭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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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却有人来了。
两个衣着华美的宫装女子,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进了聆玉阁。不知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大胆,为何不拜见惠妃娘娘和林昭容?”
尽管顿生厌恶,雨袖依旧盈盈拜倒:“参见惠妃,昭容。”
这宫中没有皇后,位分最高的就是惠妃冷鸢儿。
冷鸢儿拨弄着手中缀满宝石的护甲,嫣然一笑:“听闻皇上又添了一位佳丽,本宫倒是想来见识见识。玉妹妹果然是花容月貌的妙人儿呢。”她的手不经意般抚过雨袖的脸颊:“这张脸……倒也和本宫有几分相似呢。水夕,你说是不是?”
林昭容林水夕,是冷鸢儿娘家的表姐。她在宫中,一直仰仗着惠妃表妹生存。她赶紧开口附和道:“是啊,娘娘。听闻她还是个青楼女子,凭借一张和表妹相似的面容,竟一下子就封为婕妤……”
冷鸢儿的笑容带了一丝冷漠。只有她自己知道,皇上从来没有在她那里歇过。如今看着这位新来的,她立刻就明白了。
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笑:“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雨袖冷冷地望着那两人一唱一和,心里却是更加的冰凉。
那两人聒噪了一阵,毓秀却只是默默,两人自讨个没趣,只得悻悻地离开了。临走时,冷鸢儿还不忘冷冷地说上几句:“玉妹妹,这深宫之中,若是仅凭一张脸,可是待不住的!”
雨袖目送那二人离去,还回一室寂静。自嘲着,仅凭一张脸吗?陈晋轩,你是要将我困住吗?你如今已登九五,夺的却是我南氏的江山;我南氏血脉被你除尽,你竟仍不敢放过我吗?还有我的儿子,我以血祭生的儿子,被你无情地送往地狱。你想要困住我,那我却偏要折断这锁链!
雨袖从枕下拿出短剑,细细摩挲。满腔恨意终是化作一滴清泪落在剑身之上。卿然,你的苦心,我明白。可是你又何其残忍,竟然要我亲手了结,我曾经……最爱的人。
只是刀剑终究冰冷无情,又怎会明白她心中所想!
今夕何夕,也须暂忘!
雨袖告诫自己:南雨袖,他毁了你的一生,毁了你的全部,你怎能一味的纵容他?你从前受过的伤,不都是他所造成的吗?南氏宗室一百多人的死亡,都应由他承责!
血债血偿!
雨袖隐隐的期待,过了今夜,她就能彻底摆脱他。她的人生,她的命运,都不再由人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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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临水的寒风一丝丝地渗入室内。雨袖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今夜,他……竟没有来。
雨袖心里很不是滋味。南雨袖啊南雨袖,你在他的心中,并不重要,已经卑微到可以忘记的地步了。
彻夜无眠,一清早还要去向惠妃请安。宫中无后,六宫之事由惠妃暂代管理。按着规矩,位分低的嫔妃都要去请安。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除了昨日见过的惠妃与林昭容外另有七八人,却都是陌生的脸孔。惠妃冷鸢儿轻轻笑了一声:“玉妹妹,来的可真早。”
雨袖装作没听见她的讽刺,依礼请安就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知哪个好奇的嫔妃问道:“这位妹妹是新来的吗?显得面生呢。”
林水夕嗤笑了一声:“周茹,你还不知道吧。这是玉婕妤,昨日刚进的宫,住在聆玉阁呢。”
茹嫔周茹只有十五六岁,看上去很是天真:“不知玉婕妤出身何处?”
林水夕的眼光刀一样落在雨袖身上,知情的人都掩着嘴笑起来。
雨袖确信,茹嫔并非天真,这些人分明是刻意刁难羞辱她。她不愿揭起的伤与痛,此刻却只能艰难地铺陈:“雨袖一届青楼女子,身份卑微,幸得入宫,不求……帝王垂怜。”
“哦,那你姓什么?总不会姓‘玉’吧?”茹嫔恍若不经意地问。
“……无姓。”雨袖说得艰难,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姓氏啊,那一个“南”字曾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可如今,为了在这夹缝中生存,她又不得不隐姓埋名,自轻自贱!
一屋子的嫔妃发出压抑的笑声,窸窸窣窣,冷鸢儿一敲茶盏:“都给本宫静些!”她端详了雨袖一会儿,忽然笑了:“玉妹妹,本宫念你是新人,给你些忠言。你且听着:在这宫中,皇上所需要的,不过是美貌与母家的权力而已。你既然没有什么家族,那么你所能倚仗的,就只有容貌了。千万不要在本宫面前用什么心计,否则,月华宫,就是你的终点。前朝的那位公主就是死在了那宫里,那死状,本宫见着,倒是极为凄惨的。”
雨袖的心蓦然一沉,十指寒凉彻入心扉。死了?这样最好。世上再没有南毓秀了。
冷鸢儿继续道:“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