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不忆当年 作者:冉陌零(晋江2014-08-04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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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袖的心蓦然一沉,十指寒凉彻入心扉。死了?这样最好。世上再没有南毓秀了。
冷鸢儿继续道:“不光是玉妹妹,你们也是如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给本宫警醒着!”
一众嫔妃都吓得噤声。可谁不暗自揣测,那前朝的公主,莫不是当今圣上曾经的未婚妻?
茹嫔不怕死地说出来了。
雨袖紧紧地攥着裙摆,思绪在身体里乱窜。不,这不可能!坐着这里的,家族都是新贵,或是由地方上迁来,没有谁见过南毓秀。
南毓秀已经死了。
便是冷鸢儿,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林水夕忽然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惠妃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她同冷鸢儿一同入宫。她只是站在月华宫的门外,想起那斑驳的血迹,空气中沉重的杀戮气息,就忍不住颤抖!
“哦?昭容要先回去了吗?”
一个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雨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是他!努力将自己向后退了一些,略略抬眼看他。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一切都变了。
再次见到陈晋轩,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是君,她是臣,还是妾。陈晋轩,你的目的达到了吗?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很恨你。
雨袖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陈晋轩没有看她。他的举手投足之中尽显威仪。他冷淡地开口:“此是不许再提!若是再让朕听见,谁再提起南毓秀,杀无赦!”顿一顿,又道:“赐茹嫔三尺白绫。”
茹嫔吓得花容失色,但很快就被拖下去,再听不见她的尖叫声。雨袖垂下眼睛。生命,在他的手上,总是这样脆弱。
陈晋轩像一阵风,来过又离开。只是偌大屋内少了一人,留下的人心中也起了隐秘的变化。就连冷鸢儿,也无法再作平静:“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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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袖回到聆玉阁,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午后传来的消息,又使她如坠深渊。
陈晋轩下旨,追封前朝公主南毓秀,为承韵皇后。封其子为太子,名晗。
一片哗然。
雨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只不动声色地饮了一盏茶。
明明她的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南毓秀还活着,如今是宫中的玉婕妤;她比谁都明白,南毓秀的孩子早已死去,她亲眼看着新生儿的尸体冰冷在血泊里。
陈晋轩,你在向世人掩饰什么?
一个时辰以后,她见到了陈晗,所谓太子。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在冷鸢儿的怀中熟睡,丝毫不知自己的命运。
下雨了。深秋的雨落在水面上,如聆玉石之声。
雨袖无意识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她感到凄惶与无助。除了仇恨与茫然,她还有什么?她还剩下什么?
夜色飘摇而迷乱。辗转反侧,本以为又是彻夜无眠,谁知聆玉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命运的轮,在这个雨夜,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旋转起来。
☆、伍·长恨歌
“砰”的一声,聆玉阁的窗户被一阵风撞开,雨点簌簌地飘进。雨袖蓦地从假寐中睁开双眼,只见一个人影跃了进来。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一下,心里却乱得打鼓。
来人看出了她的防备:“毓儿,不要怕。是我,顾卿然。”
顾卿然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苦笑了一下,说:“说好了不再叫你毓儿了。”只是,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心。
雨袖镇静下来:“顾卿然,你来做什么?内宫岂是朝臣可以随意出入之地?”她惊讶于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漠疏离。
顾卿然深吸一口气:“我此番前来,是想带你离开宫中。”
黑暗中,他们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雨袖挑燃烛火,就着幽幽的烛光,轻笑一声:“为什么?”
“难道你想要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吗?”顾卿然望着雨袖的眼睛,“趁着今日的雨掩盖了月色,我带你离开,去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雨袖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所以呢?顾卿然,你是幡然悔悟,还是如何?你将我推入着水深火热之中,又要故作慈悲地拯救我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顾卿然讶然的望着她:“你……”
雨袖目光灼灼:“你曾说,让我将这段恩怨做一个了解;那么,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我只需要报仇!他害了那么多人,他毁了我的一生,为什么,他就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顾卿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是来劝说她,让她放下仇恨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只是害怕,她会伤到自己。
雨袖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你知道吗?后来我才明白,我不仅仅是一个爱他的女人,我也是一个国家的公主。我有我的家国和使命,我背负的不仅仅是儿女情长。不过现在,无论爱恨,都无所谓了。只要他死了,只要我杀了他,一切……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顾卿然知道,她心意已决,再无挽回余地。只有他自己,这样执着地等着她吧。“我不是你,我不能了解你与他的过往,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请一定要珍重自己。”
因为,我会等你。
雨袖凄凉地笑一笑:“我又怎知我还能何去何从?”
“皇上驾到——”
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如同闪电,划破天际。
雨袖惊觉:“顾卿然,他来了,你快走!”
顾卿然不能再作停留。他深深地望了雨袖一眼:“如果你出宫了,一定,要去将军府找我。”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顾卿然的身影消失在无月的夜色里。他悲哀地发现,他们三人,正渐离渐远。曾经单纯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当年。
只是,执着的影仍旧妄自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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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雨袖心乱如麻。他来了,陈晋轩,他们终于又要相见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终于可以亲手了结这一切了。
陈晋轩走进来,站在两丈开外。雨袖静静地看着他,心跳得很快。她有些期待,可更多的,是对她自己的残忍。
陈晋轩望着她,她变得那么陌生。他早上听见了茹嫔的话语,便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少排挤。他午后拟的那一道旨,只是为了挽回曾经的那个南毓秀。尽管他也知道,如今的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他知道自己铸下太多罪孽,他曾以为,只要他的毓儿还活着,她一定会原谅他。可是,他发现,他也许,一直都是错的。
雨袖隐在半明半暗的烛火里,先打破了沉默:“皇上。”
陈晋轩怔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他随即勾起一抹悲凉的笑:“不要那样叫我。毓儿,像从前那样,唤我的名字,不好吗?”
“臣妾不敢僭越。”
“毓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别无选择。
“皇上说笑了。”雨袖冷淡地应道。这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掩盖过去吗?
她没有推拒陈晋轩的接近,没有拒绝陈晋轩的亲吻。陈晋轩的吻是那样疯狂而热烈,她任他肆意掠夺,也任泪水无声的滑落。
“毓儿,忘掉一切,我们重新来过,好吗?”他这样说,“我是爱你的。”
雨袖声已哽咽:“爱?如果在那一夜,你也这样说多好。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说爱有用吗?”
她能感受到,陈晋轩朦胧的醉意。陈晋轩眸色暗淡:“我会弥补一切,我会让你做皇后,我会让你得到你想拥有的全部,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我厌恶隐瞒,厌恶欺骗,你觉得我能信任你吗?还是你觉得,你曾经加诸我身的痛苦,都不及荣华富贵来得重要?我,南毓秀,不是那么肤浅的女子!心的伤害,难道用金银珠宝,权力地位就可以抚平吗?”
“可是,我爱你。”
“你让我如何相信?它是虚无缥缈的泡沫,它是不切实际的光晕!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也是你让我明白,原来爱是这么虚伪。”
“毓儿,你变了。当初……”
“当初?如果可以回到当年,我宁愿,我从未遇到过你!”
“我现在是皇帝,我可以给你一切,你为何——”
雨袖浮起一抹残酷的笑容:“一切?我要你死,我要你血债血偿!你可能做到?你能够给我的,不过是虚无的表象。可我的国家呢?我南氏的族人呢?我早夭的儿子呢?我的尊严呢?我的自由呢?你能给我吗?”
她低下头去,声音不复尖锐,而是情人般的温柔: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啊。”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当我曾经爱你的时候,你践踏我。而我决定恨你的时候,你又跑过来和我说,你爱我。我爱你吗?我恨你吗?爱也好,恨也罢,我的心已不再属于自己,我的人生已经全毁了。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报仇,我就可以告慰先祖了……”
她像是梦呓一般地说:“陈晋轩,我爱你;可是,我更恨你。”
她从枕下抽出那柄剑,一字一句郑重道:“就让我以闵国公主南毓秀之名,来了结叛党靖宁王陈晋轩的生命。”
以吾爱之名。
以吾恨之名。
陈晋轩握住剑尖,另一只手摇晃雨袖的肩膀:“毓儿,不,你不会这么做的!告诉我,你不会这么做的!”
雨袖摇了摇头,一边流泪,一边努力挤出温柔的笑容:“谁说我不敢呢?”她手上一用力,剑就刺穿了他的手掌。鲜血蜿蜒顺着剑身流下,然后滴落,泛着诡异的红光。
陈晋轩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似是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雨袖拔出剑插在床板上,伏着剑哭了。
“对不起,晋轩,我做不到。怎么办……”她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听。她竟然,无法下定决心。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为什么看见他流血的手,她的心会更疼过千百倍?
陈晋轩伸出另一只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毓儿,放下吧。”
雨袖一咬牙,拍开他的手,挥剑直刺入他腹中:“如何……放得下!”
陈晋轩倒在床上,雨袖跪坐在他身上,握剑的手不住颤抖。柔软的腹部涌出大量的鲜血,在雪白的锦缎被面上染开一片猩红。雨袖双手握住剑柄,缓缓地转动。她可以清晰地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就像是春笋节节生长剥去外壳那样鲜嫩而脆弱的声音。
她笑起来:“我是真的恨你。”
“我从未想过,我会死在你的剑下。”
“我也没有想过,不过,我做到了。”
陈晋轩不知道这是否是悲哀:“这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太多了。你这条命,还不起。”
“原本,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愿以一生来偿还我的罪恶。”
“可是,你就要死了。我的生命中,再不会有你陈晋轩了。”
雨袖拔出剑,认真地望着他,心头像是有什么在快速地坍塌:“陈晋轩,放我离开吧。我希望,我们再次相见,是在地狱最深处。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不够彻底,你一定很痛苦吧。可我比你更痛。我走了。待你血尽之时,你便可以解脱了。”
她落荒而逃,仓促地掩饰着什么,屏蔽着什么。阻拦她的侍卫,她用嗜血的剑划破他们的肩臂。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慌张什么?她因何忙乱?当她被侍卫团团围住,身后突然响起他虚弱的声音:“放她出宫吧。”说完,他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闯出了宫,一袭白衣上血迹斑斑。天地之大,我何其之小!寒风里,她瑟瑟发抖,全身浸润着麻木的绝望。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雨袖反反复复念叨着,两行清泪滑落,夹在蒙蒙的雨里,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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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的夜,无助的心,苍凉的街道,寒凉的雨。一片无尽的黑色里,只有几家客店亮着鬼火般昏黄的灯。
陈晋轩倒下的身影久久的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他手心和腹上的伤口,那么狰狞,那么破碎,那么触目惊心,像一条残酷的冷血的蛇,啃噬着她的心。她,做对了吗?做错了吗?
她叩开一家客店的门,将剑佩在腰间,褪下腕上的玉镯放在柜台上:“我要住店。”
守店的小二从打着的瞌睡中猛然惊醒,见一个披头散发全身血迹的女子站在面前,不由得吓得大叫:“鬼啊!”
雨袖眼神惊恐,不断重复着:“住店,住店……这个镯子,应该值几两银子?”
小二从柜台下面爬上来,发现这是一个美丽而疯癫的女子。他壮着胆子说道:“姑娘,店……已经住满了。”
雨袖睁着血红的眼睛,双目却无神。她扯着小二的袖子,摇晃着:“求求你,求求你……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何处为家?
小二忐忑地看她一眼,又掂了掂那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子,终究还是横下心道:“好!姑娘便住在,二楼尽头的那间空房吧。”
雨袖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小二不安地望着她的背影。他见过的人无数,这名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可这只玉镯,少说也可抵他一个月的工钱。他拗不过心中的贪念,悄悄将镯子揣进怀里。
二楼尽头那间房死过两个客人,因此不再对外开放,白日里也显得鬼气森森。这女子身上阴煞之气重的很,说不定倒也能压制得住。小二劝说着自己。
雨袖推开房间的门,尘埃四起,呛得她咳了几声。一盏油灯幽幽的亮着,孤零零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黑夜中乌木的家具,像一群静默的怪物。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关上门,后背抵着门,低低地啜泣起来。
全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也没有了。
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她孤独的一个人了。
如果一个人对于生活不再抱有希望,那么他为了什么而活?来生吗?她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她尚且不知,今生今世,还有何意义。
原本,她是为了爱,为了自由,为了不屈于命运而活的;后来,她是为了仇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