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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我生卿未生 作者:贺小珃(文秀网2014.1.24完结)-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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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江容卿听着耳中传来这样熟悉的一句,始终柔软的面庞霎时间两颊一紧,变得凌厉清晰,低沉压抑的像是古井中悠长的回荡,不耐的短促道:“那么师太大可不必挂心。我想,我不是我阿娘,再像也好,也成不了我阿娘。”
江容卿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绷着松垮的面皮一声不语的师太,转身的那一刹那又回过头,轻笑着若有所思,一字一顿的说道:“哦对了。静明师太,方才,我好像没有告诉您,那位苏老爷,他叫苏延景。不过想来,苏老爷到底当年也是惠阳城里头鼎鼎大名的人物,那会儿……师太应该还未遁入空门,心明如镜吧?”
言罢,江容卿适意的看到冷然合手的静明师太手中念珠不受控制的一颤,触碰击打在一块儿的叮铃声就像当年她始终固执的挂在脖子上的铜铃一样好听。江容卿微微一笑,恭敬的俯身,道:“想来阿淮又造次了。那么师太多多保重身子,阿淮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师太。”
江容卿还记得,当日静明师太手中攥着她的铜铃,她稚嫩却洪亮的声音连身边静默着只是牵着她的阿娘都没来由的一颤。后来有一天江容卿在梦里梦见自己说完那句话时静明师太猛地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她,那种眼神后来江容卿在江容锦的身上看见了。是厌恶,还有可怜。
江容卿对她说:我会恨你,会报复你。一辈子。
那年,江容卿八岁。六岁被阿娘送进雁鸣庵,只因静明师太高看的一眼,道是“这孩子没什么慧根,还是带回去吧”,便决意哭闹着在庵外跪了三日。三日后,静明师太撑着布伞挡住了她头顶滂沱的大雨,一言不发。带发入庵,跟随静明师太整整两年。
次年,母病逝,随父入江府,受人冷嘲热讽,虚度三年。
再见静明师太,江孝宗领江家三女前往祈福。江容隽凑在她耳边告诉她:“三妹妹,那是咱们家原先的三夫人,我听二妹妹说过,出生好像不怎的好,可是麻雀变凤凰,嫁给爹没几日居然就削发为尼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容隽和暖的气息喷在江容卿的耳边柔和的她快要窒息。然后她走到她面前,凉薄的眸子在她惊慌到瑟瑟发抖的身上游离。她轻轻的说:“这就是江家三小姐?倒是与我一位故交长得极像。”

☆、第十八章·暗碎轻无声(上)

宣政元年初秋,九月二十九,宣政皇帝赫连东祁并皇太后澹台氏下旨,昭告天下,惠阳梁家,行伍世家,于先帝建国巩固之初屡立大业,功勋卓着。更有先帝在时,常叹其家忠心耿耿,高风亮节。自,今有惠阳人氏——梁家大小姐梁以柔,年芳十七,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因而,特立梁家大小姐梁氏为中宫皇后,于次月行立后大典,并一应迎娶彩礼等,皆由礼部钦天监由为操办。
一时百官朝贺,普天同庆。惠阳梁家在先帝登基后只因祖上些莫须有的罪名沉寂多年,如今圣旨一下,天下人皆知,当即风头大震,更盛当年。
江容卿看都不看的抬手接过赫连东祁从身后扔来的丝绸扇子,虎口攥着的指尖一紧,熟练得‘唰’的一声打开了眼前一副雪睛梅花图的缎面,草草瞧了几眼便略显嫌恶的蹙紧了黛眉,摇了摇头随手给赫连东祁扔了回去,并没有听到扇子落地的声响。江容卿砸了砸嘴里那一股子苦茶水的味道,懒懒的眸子探头看向窗外对面布告栏上张贴的明黄色圣旨,三五成群的人拥在一块儿,心照不宣。
“怎么入了秋,太阳光还是这么厌人的晃眼呢。”江容卿眼中倒映着一仰头便可以看见的乌云密布,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收回那抹明黄上禁锢的目光,痴梦一般轻轻咕哝了一句:“中宫皇后?这名头听着倒是怪好听的。”
“做着也不赖啊。”赫连东祁黝黑的眸子意味不明的斜瞥了身后的江容卿一眼,好歹也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大男人模样儿,此时拿着两把女子平日里用的锦扇一手一个的把量着,索性阔步走到江容卿面前放在桌上皱眉问道:“不就是要把扇子,真有那么难挑?”
“是啊,不就是把扇子,哪里有那么难挑?!可是你都快跑尽了惠阳城了,每次说不满意的是你好不好?我哪儿都知道你要什么样儿的……”江容卿怒目圆瞪用青纱袖口遮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水润的眸子一一扫过在面前摊了一桌的锦扇,任是哪个都是巧夺天工的价钱,江容卿亦实在看不出跟街边自个儿常买的那些个地摊上的扇子有什么区别。想来这会子常瞧着她手里头拿着的扇子啧啧着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的江容锦做这样的事情该是再合适不过的。
“赫连东祁,我说你还真奇怪,人家新婚都是送些玉佩什么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扇子给人家?还非得拉着我一块儿。你说,好歹这样的天气本小姐该是在府里头安生的看书抚琴,在我爹跟前儿好好扮会子大家闺秀的。”江容卿欣长雪嫩的指尖支着下巴,不满的暗暗在嘴里囵吞的用极小的声音嚅嗫着:“扇啊,扇……扇啊,散的。”江容卿自个儿无意识的说完,看向站在自己跟前儿,专注的比对着手中扇子的赫连东祁,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煞白的脸色死死闭了嘴。
赫连东祁良久才抬起头来,雍容的面上敏锐的眸子极细微的一抹淡笑,浑厚锋利的嗓音难得的温和轻柔,道:“好看。”
江容卿铜铃一般玩味的大眼睛怔愣的看了赫连东祁片刻,不动声色的缓缓转过头,以试图掩饰自己的胸口抑制不住起伏的忍俊不禁,一边挑眉问道:“我说,我觉得金子也挺好看的。亮闪闪的,看着比你这破扇子也要贵重多了。你怎么不去送?”
“小柔夏天怕热。”赫连东祁轻描淡写,居高临下的虎眼冷冷的将江容卿这一系列轻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随即有意无意的将手中的两把扇子狠狠的捏在湿润粘稠的手中,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而且,你以为小柔也跟你一样势利,眼里只有金银钱财,恨不得掉钱眼儿里头?”
“是是是,我势利,我势利。如果有机会让我掉钱眼儿里头,我还求之不得。”江容卿连连作揖似的故作张皇的应着,赫连东祁生硬的冲她面无表情的扯了个嘴角算是好心情的还礼,好在没有拳头像以往那样直接伸到她的面前。房内一时静谧,江容卿细长的指尖不自觉的轻敲着面前的柳木圆桌,清晰的传入耳中的那种木质有序的沉重让她觉得难得的安心。
“赫连东祁。”江容卿低低叫他,垂着弯月般圆润的眼皮试图将自己渐渐散乱的视线凝固在一处,几乎咬的酸痛的牙发让她渐渐清晰的轮廓显得有些无端的寥寂。江容卿脱口而出,问道:“赫连东祁,你是不是当真……能一辈子对她好?”
赫连东祁锐利的视线在他眯成一条线的星眸中直接准确的像是包裹了橙黄色甜腻蜜糖的剑,浑浊而又坚定。只是一眼,赫连东祁与江容卿眼风一刹那的触及,赫连东祁便漫不经心的垂首摇了摇大掌中的锦扇,难得一身干净的白衣,此时颇有几分妖娆女子的意味。也并不答江容卿的问话,只是面无表情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听起来,这倒不像是你江容卿能问出来的话。”
江容卿轻笑,懒洋洋的凝聚在一块儿的大眼看不出是喜是怒,扬起樱桃般红润的嘴角洗耳恭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挑眉问道:“哦?那赫连公子觉得小女子此时该问什么?”
“比如……”赫连东祁墨黑的瞳孔若有所思的瞧着江容卿,腾出有力宽大的虎口放在下巴上下手颇重的抚挲着,与根根直立,毫无章法的四散在嘴角的胡子摩擦出滋剌滋喇挠人心的声响,认真的断论道:“这中宫皇后做起来吧,油水多,捞的不少。又有赫连东祁那么个气宇不凡嫉恶如仇的美男子在侧做个枕边人。改日,不如也屈尊,顶着这名头上来威风几日?”
“赫连东祁,你看上我了大可以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江容卿闻言拧出一股水一般娇声说着,当即就着袖口垂了半尺长的青纱含羞的掩住嘴鼻,上挑的眼角直勾勾的冲赫连东祁抛了个眉眼,随即还不等赫连东祁冷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儿做出反应就先时毫无拘泥之意的半边身子柔软的趴在桌上大笑开来,夸张的拍掌认同道:“不过说真的,你这话倒也实在。不如你到时候把算把算,差不多阳寿快尽了,也看在这么多年,你对我死有余辜的份儿上,发发善心给我找个相貌端正些的皇子,长得不像你这么难入眼就行。至于性子,我也不挑剔了,谁还能有你这么难伺候?想来,我也就好趁着花容月貌的时候攀个高枝儿,享享清福不是。”
江容卿也没顾得余光瞄着赫连东祁绷得愈发紧凑的眉眼,手舞足蹈的晶亮着汪的一潭水一般的眸子比划着,末了还不忘笑眯眯的冲赫连东祁挥了挥手:“到时候,我看你就安心闭眼吧,不必再记挂着我了。等你死了,我一定尽孝道,好好儿的让你入土为安,下辈子作牛作马,以还我这辈子对你的浓情蜜意。”
赫连东祁怒极反笑,温文尔雅的冲江容卿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咬着字眼问道:“浓情蜜意?”
“恩情啊,友情啊……”江容卿笑容可掬的掰着手指,不经意对上赫连东祁一副洗耳恭听的冷笑模样儿,舒展的柳眉不着痕迹的一凝,娇憨的咧开细薄的嘴角,讨好道:“还有到时候儿媳对父皇您滔滔不绝的骨肉之情呀。”
“情倒是算不上,看在你这声儿父皇叫的顺朗的份儿上……”赫连东祁淡笑,踱步缓缓走到江容卿面前,古铜色俊朗的瘦削的脸猛地凑近了江容卿,深邃的眯缝眼明亮的紧盯着面前的人儿,亦扯着英红的嘴角,极为低沉魅惑的嗓音:“嗳,江容卿,你觉得到时候,我是趁我有一口气憋闷着,把你们五马分尸比较好,还是凌迟处死比较快?”
江容卿鼻息间浓厚的龙涎香清润的滋味儿,笑吟吟的杏眼盈盈如秋波般直视了回去,不由自主的屏息,眉如墨画,慢条斯理的柔柔开口:“我觉得株连九族就不错,听起来就干净利落。您说呢?”
赫连东祁一愣,深刻墨黑的虎眼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江容卿一眼,居高临下。仅仅一刹那的四目相对,赫连东祁直立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江容卿沉声道:“前儿我吩咐人,在皇宫西苑的后花园里头种了小柔最喜欢的桂花。是时候开了。到那会儿,一起去看看?”
江容卿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本能的离赫连东祁半尺的距离。身边龙涎香的气息渐渐淡了,整个身子懒懒的就着臂膀的气力软倚在背后的墙上,淡淡清寡的眼凝固着赫连东祁袖口盘绕了一周的金丝银线,诧异问道:“小柔喜欢桂花?”

☆、第十八章·暗碎轻无声(下)

赫连东祁尤自端起手边的茶壶,大掌轻松的捏着手中盛满的茶盏放在唇边嗅了嗅,一副剑眉浅浅的拧在一块儿不满的摇了摇头,困难的尝了一口,问道:“难道不是吗?”
“我哪里知道。”江容卿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遮面的青纱在手心里头无趣的缓缓来回抽拉着,想了想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赫连东祁,懒懒开口:“或者你可以试试其他的。嗯……比如我想她也会很喜欢合欢花的。还有银杏?”
赫连东祁砸了砸嘴嫌恶的皱起了眉头,当即将杯中还在浮沉着的茶水全数倒回了方才的茶壶里头,转脸又瞧见江容卿面前的喝了大半碗的茶盏,也毫不犹豫的拿起来倒了回去,远远的放在一旁。这才略显不耐的说道:“都是一样,有什么区别吗?”
江容卿哑口无言的目光随着赫连东祁一连串孩子气的动作,顿时有一种喉头噎了一口气的憋闷感。对上赫连东祁不解的眼神,江容卿不顾赫连东祁的阻止,恨恨的从他手里抢过方才倒掉的茶壶续了一杯茶仰头整被灌了下去,咬牙切齿的尖声叫道:“赫连东祁,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等你死透了,偷把你那些个心啊肝呀的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还是早就没有了。”
“这茶是我刚刚喝过的……”赫连东祁的深邃全然专注于江容卿跨坐在椅子上,胸前横抱着茶壶,一手气喘吁吁的死死攥着茶盏,气力大的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儿,讥笑着啧啧下了断论:“江容卿,你显然不是个女人。”
江容卿上挑的眉眼飞度,狠狠瞪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摇头晃脑的像是喝了雄黄酒的青蛇,怒目于视的忸怩道:“是啊,都是女人,能有什么区别?!”
赫连东祁漠然冷冷的朗目淡淡忽略了江容卿的愤然,粗壮的手指轻捋着扇坠子上流苏的空当忽的想起江容卿方才的话,点了点头温文尔雅的看了回去:“到时候我一定躺平了恭候大驾。只要你能活到那时候。”
江容卿痛心疾首咬唇闭了闭眼,索性又仰头灌了口凉茶,秋日里的清凉,直随着喉头冷到脚底。江容卿不禁想到梁以柔那会子,只是偶然见着平日里要好的几家小姐说是绣什么信物送人的,心照不宣的那些个事儿,倒让从前最不在乎这些个女工刺绣的梁以柔也打起了小九九。
没几日,江容卿见她时,只见着她揉着通红的鼻子面带泪光楚楚可怜的一边捂嘴打着喷嚏,一边狠狠的将晒好的桂花香料塞进给赫连东祁绣的香囊里头。
“小柔,这上头绣的是什么?”江容卿拧着好看的眉头纠措了半晌还是指着上头淡粉色的一坨忍不住问出口。
梁以柔眯着水汪汪的大眼,欣然愉悦的打了个喷嚏说道:“荷花呀!是不是很好看?阿卿,连师傅都说,我才学了这么几日就已经绣的很好了呢。嘿,你喜不喜欢,下次我也绣给你,好不好?”
“荷花啊……”江容卿支着下巴鼓着红润的鹅蛋脸歪头看向上头肥硕的出水芙蓉,愣了愣,连忙堆着满脸的笑摇了摇头:“小柔,不用了,送给赫连东祁,他会喜欢的。我觉得真的很适合他。”
梁以柔闻言噙着满脸绯红的笑意极为认真,她对江容卿说,赫连东祁很喜欢桂花,他府里的院子里头都种着桂花,他闻到桂花的香味时就会笑。那时江容卿从未见过赫连东祁笑的模样儿,也不知道赫连东祁仅仅扬起唇角的那一抹笑意对于梁以柔来说是不是真的很值得。可是她实在很难想象赫连东祁那张看人都是高扬着下巴用余光冷冷瞥上一眼的木头脸笑起来该是何种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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