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卿未生 作者:贺小珃(文秀网2014.1.24完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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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卿猛然抬起头,神色蓦的变得淡漠慵怠,蹙着好看的眉头,十分不解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阿淮。”苏延景声音极轻,嘴角上方的两撇小胡子优雅的上扬,彬彬有礼的温实模样儿。
“哦,阿淮吗?……”江容卿怅然在口中咕哝着,胸口起伏的轻笑开来,玩味似的捋着深秋的夜幕下攥着手中愈发冰冷寒颤的青纱布料,似笑非笑的问道:“苏伯伯,今儿这茶,可有比您侯了心爱之人两日的酒,喝得更苦涩些?”
苏延景惊愕,连洋溢在脸上的笑意也毫无预兆的停顿凝固,极古怪的表情,他走向江容卿的步子猛地顿了下来,周身瞬间随着俨然苍白的面色变得瑟瑟,颤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容卿只是想说,喝醉了,心里头朝思暮想的那人,是不是也就见到了?这么些年都没见到的人儿,再见,是不是更美些了?”江容卿淡淡的摇了摇头,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褐色的眸子百无禁忌的看向面前嚅嗫着的男人,透着凉薄。手中的青纱摩挲着柔软的指尖绕了几圈儿,自如的歪着脑袋道:“贺嫽儿……贺嫽儿……呵,苏伯伯,您那天拉着我,名字叫的也是极好听的。可是,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改了名字,叫贺嫽儿了?”江容卿一字一顿,像是啐了毒汁的剑一般狠狠射向面前这个不堪一击的男人,苦思道:“哦,不过这名字,还……真是熟悉呢。嘶……在哪儿听过呢?在哪儿呢?……”
苏延景僵硬青灰的模样儿仿若处在寒冬一般,威武的身躯也跟着控制不住的发抖,死死攥着爆出了青筋的拳头,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从喉头困难的挤出:“阿淮,对不起……”
☆、第十九章·相思红豆抛(下)
“苏伯伯叫小女阿淮,小女受用不起。还是江容卿吧,到底应该生分些的。”江容卿兴趣盎然的挑眉看了过去,青纱袖口下触觉不到的疼痛,几乎叫她用尽了全力在面上的冷笑和嘲弄,笑吟吟的张口:“至于这声对不起,苏伯伯是长辈,又该从何而来的呢?”
苏延景低落的像个无措的孩子,多年的历练并没有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留下丝毫痕迹,却足够让他在这种兵临城下的时刻依旧可以在羞愤无奈的下一刻冷静从容。他凝了一口气在喉头,沉默了良久,浑厚压低问道:“你都知道了?”
“对。可是,我宁愿我不知道呀。永远都不知道。”江容卿雍容淡雅的笑意从嘴角倾泻而出,尖锐的声音狰狞的却像是她看向面前这个人的眼神一样猩红憎恨,她一步一步猫儿一般不带丝毫声响的走近他,将他看的更清,拼命压制着心头的颤抖,问道:“哪怕有一刻,因为我是江容卿、因为我是贺淮,而不是因为我是你心里爱着的那个女人的女儿,不是因为我跟你心爱的那个女人长得极像,所以想要跟我相处的,有吗?”
“我,我不知道……”苏延景本能的慌乱的回答着江容卿的问题,疯魔了一般拼命的摇头,又是点头,随即,渐渐颓丧的垂下他高昂着的颈柱,面上瞬间的苍白让他着实像个历尽沧桑的老者,他又哑着嗓音说:“对不起。”
江容卿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她曾经最为崇敬的男人这样的难堪甚至是绝望,江容卿却笑了,像是秋日里傲然枝头的玉簪,淡雅却又透着凛冽,她声音轻轻的,柔和的听不出丝毫不适:“很好,多谢苏伯伯指点,我明白了。”
有那么停顿的一瞬间,江容卿在心里暗暗念了三个数,江容卿想这是她淡漠清寡的生涯中第一次冷冷的望着人,却在潜意识里拼命的希望面前的这个人说些什么,哪怕一个字儿也好。江容卿直笑,胸前颤抖着挑眉笑的恣意。面前的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连一个给她希望的表情都没有。
“时辰不早了,想来苏伯伯还有事情要做,容卿不便打扰,先告退了。”江容卿一阵风似的急促开口,转身的那一刹那却又回头,嘲讽的笑意和出口时的冷讥,这么些年她在赫连东祁身上学的淋漓尽致,而这一刻,却也恰到好处:“对了,苏伯伯酒量的确差。日后,可别没事儿就拉着人家女子喝酒了。再叫错了名字拉错了人儿,传出去坏了名声可就不好了。到底苏延景夫妇琴瑟和鸣,在惠阳城里头也算是家喻户晓的。至于苏伯伯那日说的那声……十七。呵,容卿是实在叫不出口的。”夜幕下,江容卿凉凉看了身前几乎后退着快要将自己隐于夜色中的人,恭敬俯身道:“容卿告退。这好茶……苏伯伯慢用。别浪费了。”
江容卿绝望的回身时拼命抑制住自己粗重的呼吸,只是有如落水的人终于拼了命的浮出水面一般,大口的喘息着,鼻翼间都是他身上那股清淡的檀木香,可是她逃一般的走的越远,那檀木香的香气就像是紧紧糊在她身上似的愈发浓重,刺得江容卿鼻梁着实酸痛。两颊似乎是有热流打过的,江容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要再次丢脸的转身冲动的告诉他:我很讨厌你身上的檀木香,跟我阿娘的太像。很可笑是不是,我竟然一直都没有发觉。
那日之后,江容卿再没见过苏延景。江容卿偶然吃饭间听江孝宗有意无意的提过一次,说是苏延景回了江南,怕是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江容卿咬着筷头抬着脑袋笑眯眯的对上江孝宗看向她时的眼神,点了点头,告诉江孝宗,二娘的身子愈发好了些。
江容卿并未去见梁以柔,一来大夫人梁云琼得知此事,第二日便说是娘家人少,要去帮衬着些,便欢天喜地的领着穿戴雍容的江容锦一并去了。江容卿乐的清闲,原本倒也是想去瞧瞧梁以柔的,可念及去了也是自讨苦吃,到底是人家的地盘,打不得骂不得,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便成日里便与木兰看书弹琴的,除却偶尔去陪陪病中的二夫人,二夫人那边亦又生怕过了病气给她,让她待在房里头休养着就是。江容卿十分听话,漫不情愿的推脱嘟囔着道是不成,假惺惺连着的去了几日伺候,次日便好生安分的琴棋书画在府里头做了几日的大家闺秀。大夫人与江容锦不在府里头的日子,江容卿说不出的清闲无趣。
待到大婚前几日,这才将当日确确特地去买了的那套龙凤的金首饰,叫小厮亲手交到梁以柔手上。另附了小签在锦盒里头,寥寥两个龙飞凤舞极真诚的大字“恭喜”。而后半晌午的时候,梁以柔也回了小签让前去的小厮带回,比江容卿多了两字“少对镯子”。江容卿转眼瞧着自个儿青白的细腕上带着那对儿斗大的金镯子,回了句“嫁妆,礼尚往来”,而后梁以柔恨恨的再没回过半个字儿。
一月之后,宣政元年十一月十五,冬,宣政皇帝大婚,八抬大轿迎娶梁家大小姐梁以柔,并大赦天下,宫内上下大宴一月,百姓官员,与有荣焉。
江容卿直至大婚当日,随了江孝宗及前一晚方才红光满面回府的母女二人,以家眷之名进宫,方到宫中婚宴始开前,才懒懒的与人知会了一声,七拐八绕的循着梁以柔让宫人带给她的图,步至其所在宫中。门前命妇宫人等想来也得了梁以柔的知会,均是起身给她让了门,请了进去。江容卿面上一袭青纱,在那些个连宫人都趾高气扬的地界儿,极古怪的弯着一双早已僵硬了的笑眼,感激不尽的小鸡啄米似拼命点头。
江容卿怯生生的转头瞧着迎她进来的宫人合了门,一眼便看见里头端正坐在梳妆镜前,远远儿的一身大红衣裳一动都不敢动的新娘子,一边懒洋洋的拖沓着步子往前走着,一边仰头像是乡下人进城一般看也看不够眼前室内金闪闪耀眼的巍峨,亦是那几样家里头的摆设,可大到房梁墙壁的蟠龙戏珠,小到墙沿摆设的精致小巧,均是让人难不侧目。
房里头地龙烧的极暖和,扑面而来的热和,江容卿却还是忍不住的不停搓着冰冷的双手,懒洋洋的走到梁以柔跟前儿,蹲着身子,瞪大了铜铃般好奇的双眼晶亮的瞧着梁以柔案前摆着的几样黄金首饰,均是镶着红宝石之类的名贵玉器,就是连常见那些个京城里头大店家所说上好首饰的江容卿也忍不住啧啧惊奇,摇头叹道:“这得剥削了多少财主家肚皮上流的肥油呀……啧啧,到底是宫里头,规矩就是多,这么大个地界儿,赫连东祁他跑的过来嘛?”
梁以柔面若桃花,笑吟吟的瞧着江容卿一袭青纱下那双灵动的模样儿,即便如此,惊艳的眼中始终散不去的那一丝淡漠她早已习惯。梁以柔一听江容卿开口,怔愣的想要上前捂住江容卿的嘴,却只因身上的繁复不得已起不了身,只得拼命的拍打着不知抹了几层胭脂膏子的嘴角,压低声音连连道:“可不敢乱说话的,宫里头人多眼杂,稍不留神的一句可就不得了了。阿卿你可得留点神儿……”
江容卿猫崽儿一般困顿的眸子吃惊的上下打量着梁以柔,不可置信的保持着弃嫌的模样儿缓缓摇了摇头,半晌,方才凉凉道:“哟呵,这还是我认识的梁以柔吗,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这还没嫁呢,就跟赫连东祁说话一个口气儿了。想来日后我可得离你们远些。”江容卿闲闲的白扯着自个儿白玉般柔软的指尖,一边将嘴角鄙夷的抿成了一条线:“我看,一个赫连东祁就够我受的了,再加个你,伉俪情深,我可不得忙不迭的躲远些,别叫你们给伤着了。”
梁以柔柳叶眉微微蹙在一起,杏仁儿似的大眼歪着脑袋瞥向江容卿,拖长了声线柔声唤了江容卿一句:“阿卿……”
“得得得,不说了还不成?快叫我瞧瞧。”江容卿咕哝着连忙弯着眉眼举手告饶,缓步绕到梁以柔身后弯腰凑到她肩旁对着镜子细细瞧着,颇为受用的嗅了口梁以柔身上的胭脂香,浪荡公子一般将指尖悠悠点在梁以柔身上,玩味道:“到底是中宫皇后,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想到,我们小柔还有这么好看的一天。”
“真的吗?阿卿,你可别骗我。”梁以柔胭脂涂抹了几层的两颊愈发娇弱的红润,垂着下巴一副娇媚娘的模样儿,柔声问她。
江容卿弯月眼下极为清澈的眸子,轻声笑起来时像是小溪流水般蜿蜒,靠在她耳边呼吸般的声响,笑吟吟的低低开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想来,到时候赫连东祁见了就该庆幸他上辈子积了德,好在是娶回来放在身边的,若是让旁人家要了去,这么个绝世大美人儿,他可就没福气了。”
“阿卿,我很怕他会不喜欢。你看这……一点也不像我了。”梁以柔涨红了圆润的鹅蛋脸,局促的又是抚上整洁的鬓角,又是颤着光洁的指尖摸了摸红润的面颊,大眼几乎泛出几分水光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儿,轻声说道:“阿卿,我好紧张,他们说什么事情都不用我做,都……都会悄悄告诉我的,但是我还是怕我做不好。你说……怎么办呢?”“哦,是吗……”江容卿点了点头喃喃念着,勾起凉薄的唇角若有所思的看向梁以柔,铜铃般的眸子显得懒懒的,缓缓绕过梁以柔,走到一旁的楠木桌前支着下巴坐了下来,垂着脑袋并不看梁以柔,只是淡淡说道:“小柔,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从没与人说过的,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什么秘密?”梁以柔转头问她,轻微的动作带着她乌黑的发间金得耀眼的流苏首饰,灵动叮铃的极为悦耳。
“我曾经跟赫连东祁说,你相不相信从前有一个人,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江容卿的语吸缓缓与她的容貌模样儿一般懒洋洋的,淡淡的压身随着干净的指尖,有序的轻敲着面前的楠木桌子,轻微的声线无端的让人安心。良久,她抬起头,对上梁以柔的讶异,轻巧平和说道:“那个人姓贺,名淮。自小孤苦无依,漂泊无定。”
梁以柔怔愣,嫣红的唇角因为突如其来的讶异而微微嚅嗫着,清澈的眼中水光更深:“阿卿……”
江容卿笑吟吟的,再靠近她说话时,极真诚的模样儿,冰冷的指尖上前付上了梁以柔暖融的手肚,她的声音清越和暖,足以融入人心:“可是小柔,江容卿认识的赫连东祁,仅仅是那个冷漠无情的九五之尊。是我最好朋友的丈夫。我是江容卿,你是梁以柔。你的夫君,中宫皇后的,我避之不及。你明白吗?”
江容卿攥的梁以柔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更紧,她毫无顾忌的对视上梁以柔,捕捉着她稍纵即逝的嫉恨和柔软,略歪着脑袋,古灵精怪的孩子气模样儿,愉悦笑开,心头畅快。
☆、第二十章·有情亦无情(上)
“王爷。”
“嗯,起来说话。”
“王爷,您猜的没错,方才属下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是大皇子现下已然在惠阳城郊了。”
“查清楚,可是皇上下的旨意?”
“回王爷,属下派人打探过了,皇上并没有下这样的旨意。”
“哦?”
“探子还回话说,大皇子一直尚未进城,就在城郊的寺庙里头住着。更奇怪的是,这几天也都没有什么动静,跟着的人瞧着大皇子成日里随着那些个寺里的吃斋念佛,亦没见过什么可疑的。按照王爷的吩咐,过往与大皇子交好的官员属下也有派人跟踪,均无异常。想来这回大皇子并未告诉任何人。至于边疆那边的一系事物均是交由……”
“等等!”
“王爷?”
“……”
江容卿想,自己大概很难忘记那一日身子毫无知觉的睁开眼时,从帐床旁隔着的青纱屏风外头隐约窸窣的人影。秋日的阳光透过帘帐印出来,是极晃人眼的,江容卿眯着酸痛的像是被梁以柔手中霎不熟练的绣花针生硬戳捣出千疮百孔般麻木的鱼泡眼,动弹不得的望着帐子外头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很是好看。
江容卿鼻翼间隐约浓郁的桂花香还未褪尽,轻轻嗅一口还是喷香的她想掉泪。可下一刻便是房内浓郁的薄荷清香满满充斥在她仅存的意识,又叫她霎时间不得不清醒过来。
江容卿混沌沉痛的像是快要裂开的大脑还是能够让她想起,她从梁以柔宫里头方出来时,念及那日赫连东祁口中特地为梁以柔植的一片桂花林,僵硬着上一刻冲着梁以柔清淡真挚的笑意,一时没来由的心酸。
想来今日里的新嫁娘得知她最好的朋友曾经死心塌地的一见钟情过自己即将同床共枕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明明知晓却也听之任之,她还能够沉默良久,只闭着眼睛低低说了一句“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