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卿未生 作者:贺小珃(文秀网2014.1.24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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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卿轻笑,几分骄傲:“可是二娘,你不知道,其实他们都很怕我,因为我比他们都要强,不只是因为集子的时候我能比他们看的都清楚哦。而且,我才不会受了欺负就捂脸哭着说‘我一会儿告诉我爹,让我爹来教训你们’,那太幼稚了。我只会在回去之后告诉我阿娘说:阿娘,我又打败了他们,我没有哭。那样,我阿娘就会很高兴,然后摸着我的脑袋,给我尝尝她新酿的桃花酒。”
随即,长久的沉默。江容卿顿了顿,无意中伸手一摸,只觉面上湿润。讪讪的抬头冲面前沉默的虞子衿扯了扯嘴角,固执的半捂着脸继续往下开口,道“我也曾经按照我阿娘说的,想象过我阿爹的模样儿,像我阿娘说的那样,会用很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我,会用很好听的声音跟我说话。他也许长得很高很大,有跟我一样好看的眼睛,说起话来不怒自威的样子,还有很大的力气,可以把我举得很高,高到可以让我踩着他的肩膀看见戏台上的人依依呀呀的唱词儿,然后举着摊子上最大的糖葫芦给我说:阿淮,爹给你买的最大的糖葫芦,你吃。”
江容卿说到这里,嘴角拼命上扬几乎到眼边儿上的笑意失落的缓缓垂下,无味的眨了眨眼睛,木然摇了摇头,几分委屈,开口:“可是,我见到了我在心理描绘过千遍万遍的爹,可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象过我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我的爹没有时间陪我去集子看戏,也不会给我买最大最大的糖葫芦。更没有办法陪着我在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面前炫耀。没有,二娘,都没有。可我为此付出了我阿娘。付出了我的全部。”
☆、第二十六章·不见当日心(下)
“丫头,这是命。二娘早看的清晰。这人呐,出生也好,嫁人也好,死也好,活也好,都是命。”虞子衿默默收回了紧紧攥着江容卿的手,细细的纹路在掌中辉映。主人落寞的摇头,这样悲悯的语气,却又开始侥幸的庆幸:“好在,你娘给了你她所拥有的一切。你看,她把你教的那么好。”
江容卿怔愣,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垂着脑袋恍如隔世的轻声咕哝,似笑非笑道:“是啊,可是多可惜,到了也没有告诉我,我该喜欢什么样的人,该近谁、该远谁。什么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要见,见了也避之不及。什么样的人有该拼了命的往上贴,恨不能一辈子在一起。”
虞子衿皱着眉头问道:“丫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容卿笑着摇了摇头,醒过神来并未回答,连忙伸手给虞子衿面前的酒盏稳稳倒了一杯,动作悠悠然的熟练。相比虞子衿的迷笼,江容卿此时面色红润,毫无醉意,只是并不惧怕的想要凭着点晕乎劲儿放纵而已。江容卿一边自顾自的说:“我只是在想,从前有个人告诉我说,人活着,就是要随时准备着被抛弃,被背叛。还有一无所有、一无所知。这样,就不会怕了。”
虞子衿低头有些木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困难的抬头问道:“你很害怕?”
“上天总是这样对我。给了我什么,就会拿走我什么。给我阿爹,就拿走我阿娘;给了我衣食无忧,就拿走我的天不怕地不怕。给了我未来的希望,就拿走我……”江容卿脱口而出,才自觉失言,抬头看了眼浑不在意的垂着头的虞子衿,一句话梗在喉头叫她吞咽不得。江容卿望着面前的虞子衿怔愣,恍惚之间问道:“二娘,你恨过我阿娘吗?因为她抢走了你的丈夫。哪怕有那么一刻。”
“嗯?”虞子衿猛地抬头,面上醉酒的苍白已然让她有了几分倦意,却是在半晌忽的想清了江容卿的话后,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了江容卿良久。江容卿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她眼中常年刻着的那丝暖意流逝了那么一刻。像是不得已的受控,虞子衿的指尖察觉不出的颤抖,很久才强烈压抑了声音,闷声说道:“不用她抢,我也得不到,不是吗?”
虞子衿顿了顿,才抿紧了苍白的唇线说:“我一直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是生我养我爹娘给我的选择,我推脱不得。而她,是我丈夫的选择。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连推脱的资格都没有。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
江容卿咽了口酒,红润的模样儿,笑的妖冶从容,问她:“那这辈子,您选择过什么吗?”
“我?”虞子衿摇摇晃晃的指着自己反问,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洋溢起来,随即风韵犹存的一张脸又很快古怪的纠措在一起,她极认真的回忆,平静的告诉面前这个她觉得十分幼稚的孩子,道:“我选择过平凡、碌碌无为,选择在看到你孤苦无依的时候觉得至少在这个府上你跟我同病相怜。”
这让江容卿无言以对,或者说,在她看见虞子衿褪去了往日的平和,像一个受尽了折磨而不敢反抗分毫的幼崽一样不甘心的顺从,这实在让她恐惧。
因为面前那个人的突兀奇异的沉默,虞子衿抬头,竟对上的是江容卿毫无掩饰的苍白,这种苍白中虞子衿看见了惧怕,看见了从未在江容卿脸上看见的逃避。虞子衿怔愣,酒醉的恍惚让她猛然回过神来,想了想才又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说道:“丫头,你跟二娘不同。”
“哪里不同?”江容卿垂着眼皮,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反问她。
虞子衿极坦然的样子,灰黄的腕上,玉镯随着她衣角的攒动十分好听的声音。她看着她,将伤疤*裸的撕扯给面前的人看,苦涩开口:“因为你还会害怕。而二娘,一直连想都不敢想的闷头过,觉得是理所当然。”
江容卿抬起头,唇上鲜艳的咬痕几乎狠狠出了血,十分耀眼,显得她愈发恣意娇媚。她委屈的模样儿,摇了摇头,淡淡反驳道:“可是二娘,我或许会做很多错事,让你们都觉得我简直不可理喻。那些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二娘,你们都不喜欢我了,我真的会很害怕。”
虞子衿闻言,并不解其中意味,只觉是孩子话。不禁失笑,拼命支撑着摇了摇昏沉的头脑,道:“傻孩子,可是在二娘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从没有做过错事而更错了。闭上眼睛都会后悔,后悔自己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不大错特错一回。”
江容卿软糯的嗓音,却透着固执,说:“我只是不想做您这样的女人,二娘。太苦了,我怕吃苦。我不想吃苦。”
“你不会。”虞子衿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孩子,眼中春暖花开。
江容卿看她,几乎脱口而出:“那您告诉我,难道爱错了人也不会吗?”
虞子衿迟钝的怔愣:“嗯?”
江容卿仰脖灌了一口酒,辛辣的刺激毫不犹豫的冲击向鼻腔,酸的她快掉下泪来。江容卿弯着腰,腹壁的疼痛渐渐倾袭而来。她强忍着这股喉头的嘶哑,很久,垂着脑袋狠狠的埋在胸前,才对头顶上站着的人似笑非笑的闷闷说道。
“二娘,我来告诉您个秘密好不好?”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有一间小木屋,屋前好大的一片玉米地。我推开窗子,我爹也在,我阿娘也在,他们并肩站着。更奇怪的是,在我的身边,还有一个长着一排小胡子的男人,他拉着我的手,叫我阿淮,他还看着我阿娘,叫她嫽儿。然后,我们一起在桃花树下喝我阿娘酿的桃花酒,我们都喝的很醉。我看见风一吹,那些桃花瓣儿都落在我们的身上。那么自然。可是二娘,你说,那个拉着我手的男人是谁呢?是您说的那个,我的选择吗?”
“呵……我不知道呢。”
“再然后,我就吓醒了。我忽然发现,我很庆幸那仅仅是一个梦。可是二娘,那才是我希望的那个家,是我想要一辈子心甘情愿给他生儿育女的那个人。哦,对了,也可能我还要给他养老送终呢。二娘,您明白吗?”
江容卿娇俏的模样儿微微展颜,极疲惫了的眯了眼,略带撒娇的口气,低低咕哝道:“嘿,二娘,大姐姐出嫁那天,您给大姐姐梳头,一边说着的是什么?我不大记得了,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后来,她醉了,有生之年,那是她难得的醉意朦胧。她只记得那一日清寡平和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几分沙哑几分温柔。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二十七章·分离别更离(上)
三月初春,草长莺飞。院子里头的木兰花又快开了一季,小桥流水的亭子一旁郁郁葱葱。那一日的清晨,跟江容卿印象中许多个三月的清晨一样,空气新鲜,晴空万里。
大夫人一大清早儿就使唤着让人撤了年气里一应所用的红绸彩带,张罗着后头的小厨房,紧着快些将汤圆都下了去,好叫府里头众人晚间了围聚在一块儿,心思各异的做出个团团圆圆的模样儿,安稳的全个年尾。
老爷子依着份例,各人给底下的一一放了年下的赏钱,众人十分欢喜。
江容隽那儿的独孤家特地传了话来,新媳妇儿进家也算是第一年,府里头那边正忙活着,兴许要过了元宵节才能回来瞧上一眼,一时又顺道送了好些东西,热闹了好一阵子。
江容锦套着新上身的大红衣裳,晌午就在府内各处转悠了一圈儿,江容卿给老爷请了安,出来时正巧碰见。刻意目不斜视的走过去时,迎合着江容锦难得好心情的只一声轻哼,余光瞥了一眼,回来就跟木兰玩笑着说,这一年老爷怕是得烦心,江容锦这般模样儿,恐怕该招蜂引蝶的叫江老头子倾囊从牙缝里头抠出好些嫁妆出来撑场面了。再晚了,咱二小姐大红色儿的衣裳就该褪了色的。亦惹得众人笑了半晌。
虞子衿就是在“天气晴朗”的那日走的。
江容卿只隐约记得,在二夫人房里撕心裂肺的哭怮声渐渐传出来的时候,她克制不住面上的抽搐,怔怔的推开门,缠绵了几天的好日头此时依旧高高的挂在天上漫不经心,强烈的叫人睁不开眼。然后顷刻间,大雪纷飞,三月突兀的像纸片儿似的恣意挥洒,不多时就轻轻松松没了亭子角上的尖头儿,实在的叫人冷的透心。
可喜的是,这竟也全了那位事情过了好半晌,才搭着侍女的手缓缓定在门前便再不肯踏进去一步的大夫人闲闲的一句“正月未过,怎能满府上的素色,可不得晦气上一整年”。一旁的众人皆不敢多言,但如此“素缟”,怕也算是是上天的恩典。
江容卿立在一旁侧过身子,望着大夫人嘴角近乎抽搐着隐忍出的一丝得意的笑意,木讷的想。大夫人该是骄傲的吧,争了一辈子,到了,这该是拼着谁活的命长些。第一个退出的是贺嫽儿,现下又是二夫人。大夫人有福,独了她一份儿,直到现在。江容卿清楚,大夫人许也是恨透了躺在里头那个已然闭了眼的那个女人。她自以为那个人横冲出来抢走了她的丈夫。现下这个人走了,她总算欢天喜地,不必胆颤心惊。
好笑的是,躺在里头的那个人实在安心的闭了眼,只因自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兢兢业业未曾有心得罪过这府上的任何一个人。
如此,江容卿觉得好笑,难得放肆的念头一闪而过。二夫人一辈子勤恪,但若是到了大夫人走的那日,上天怕是也没这么好心的。到时候,不下刀子就算好的了。三月飞雪?那也只是个笑话罢了,更刷洗的二夫人走的干净、利落。就像是她在江容卿面前生生断了气力的那一刻一样,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真快。
就在一个时辰前,虞子衿身边的侍女慌慌张张被木兰迎着闯进门来,噗通一声跪在江容卿一旁时,江容卿方编了道络子准备给二夫人装那些个平日里用的香囊,去去药味儿。
江容卿犹疑着,好半晌才听清来人的话,怔愣了手心触了火一般的酥麻,手中的络子也应声掉落在地上。江容卿生硬的低着头,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是木然。只是觉得,那络子落地的声音就像是衙门前催命的鼓点打在自己心上一般,十分有节奏的疼痛。
来人不及,瞧着面前姑娘的神色竟像是没听见似的,又紧了颤巍巍的补了一句:“三姑娘,三姑娘?二夫人她……怕是要不行了。就说是想见您一面,您……”
“我是聋了不成!”江容卿开口,白玉似的指尖狠狠一紧,蓦地抬起头,凌厉的眼神直对上面前那人的张皇,平缓沉静的厉声叫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二娘那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这会子急起来,是连句话都说不清了?!”
前来的侍女一惊,面色煞白的瘫坐在地上,低低叫了声:“三姑娘……”
“得了,你先起来吧。”江容卿深吸了一口气,温顺的垂了眸子,面色红润的看不出神情,就连语气也比平日柔和的波澜不惊,道:“你,小心些,别这么咋咋呼呼的,现下好生回去伺候着,回去了就跟二娘回话说,三姑娘知晓了,一会儿就到,让她且等着我。顺便再让人到老爷那儿知会一声,就告诉老爷……”
江容卿说到这里,徐徐的声音没来由的一颤,好半晌没言语,抬起头时眼中多少带了几分水雾,别过脸淡淡道:“记得,先别让人传话到大夫人那儿,也不必刻意的,否则叫你们也不好过。知道了吗?”
侍女怔愣着木讷的站起身,豆大的泪珠子还挂在此时仓皇狰狞的面皮上,沙哑着连声应道:“是……是,三姑娘。那奴婢先告退了。”
“等等!”江容卿方挥了挥手叫那人退下,又抬起头叫住了她。刻意瞪大了,以平复鼻尖酸涩的眼睛显得有些惊人,乌黑的目色凝在窗外的一处眯了眯,倦怠的一字一顿,轻声吩咐道:“记得跟你们家夫人说,一定得等着三姑娘,一定……记清楚了?”
侍女闻言,连忙回过头俯身嚅嗫道:“是,奴婢记下了。”
江容卿缓缓蹲下身拾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络子,点了点头,哑然道:“嗯,快去吧。”
“暧!”
此时软瘫着坐在地上的江容卿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拼尽全力的维持着自己背部近似僵硬的脊梁,试图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的弱不禁风。她模糊的余光瞧见木兰扶着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将其送了出去。下一刻,江容卿觉得自己身上就像是溶了铁水一般滚烫的虚弱软糯,仅凭着腰上死死抵着的桌角委以支撑,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