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精心1)铁捕探情(出书版) 作者:杜默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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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大鹏现在是车夫身分,早料到他没办法留在大厅,只能把握有限的时间查看曹府地形,然后将场面托给小田,自己则在外面等待,伺机行动。
「打开!」家仆又向少年喝道。
荆小田打开箱子,两手拿出一件华丽的戏服,艳红底色,绣花剌凤,珠钻流苏,在烛火的照映下,闪动着戏台上风华绝代的耀眼光芒。
「大爷,这是俊官师哥唱杨贵妃的行头,是他最珍贵的戏服。」
「先放下吧。」曹世祖对戏服没兴趣,见他的小身子似乎拿不动沉重的戏服,小脸微红,小嘴微喘,顿时心生爱怜。「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小的是俊官的师弟,名唤秀官。」
「秀官?我那日怎么没看到你呢?」
「那天唱红拂夜奔,我扮杨素身边的丫鬟,大爷您一双眼都放在扮红拂的俊官师哥上头。我后来又扮李靖的小兵,大爷您更没留心到我了。」
「好像有几个龙套跑来跑去的,没想到也有你这样的姿色。」曹世祖瞧了「他」,眼珠子滚圆滚圆的,一派天真无邪,更是心动。「你们师兄弟名字取得真好。俊官是俊,你这秀官可秀气了,像个小姑娘家似的,今年几岁了?」
「十二。」
「这么小?声音还细呢,怎会进戏班子?」
「我爹娘嫌我长得太秀气,没力气耕田,将我卖进戏班子;可我声音拉不开,学不来唱戏,又被转卖几个戏班子,做打杂的小厮,最后在彩天班安定下来,师父说我还是可以唱的,要我从跑龙套做起。」
「你身世飘零,倒养出你口齿伶俐、看人说话的本事。」曹世祖有意试探他。「那我问你,我打了你师父,你不气?不恨吗?」
「其实……」她轻咬下唇,状似为难地道:「我是瞒着师父来的。我们几个师兄弟商量,师父年纪大了,难免顽固,又想留着师哥赚钱;可既然大爷您要给俊官师哥过上富贵日子,为了他好,我们又怎能强留呢,换我是俊官师哥,我也想留下来……」
「那你就留下来吧。」曹世祖色迷迷地瞧他。
「不,小的不敢。师哥们还在等我回去。」她状似惶恐,两眼含泪。「盼大爷看在我们师兄弟情分上,让我见上俊官师哥一面。我今天送来戏服,就是代所有师哥们正式跟俊官师哥道别。」
「也好。俊官三天不肯吃饭,让我关在房间,你来劝劝他吧。」
「三天不吃饭会死人的!」荆小田惊慌地道。
「我看了也心疼啊。别哭别哭,你劝他乖乖听话,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曹世祖站起,拉起「秀官」的右手,放在他两掌里摸呀摸。「走,我们去后院。阿山,搬箱子。」
荆小田只能当她的右手不是自己的,强忍着被两只猪蹄摩擦的恶心感觉,一路乖顺地低着头,随曹世祖走向后院,目的就是找出俊官所在之处。
「秀官啊,你比俊官听话多了。」曹世祖见了少男美色,又想占为己有。
「你一辈子当小厮、跑龙套没有出息,不如就来服侍我。」
「这……」
―这什么?在这里。」曹世祖被俊官以死要胁抵抗了两晚,早就欲火难耐。
前面抱着箱子的阿山知道他习惯,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他左右瞧瞧无人,便拉来他的手往他下面摸去。「别害羞,你也有的……」
「我没有!」她再也受不了那只脏蹄子,放声尖叫:「救命啊啊啊……」
清亮的叫声直传天际,传过了屋檐,传出了围墙,正在曹府门外马车边等候的荆大鹏心头大震,猛地跳起来。
是她!他听过同样的救命叫喊声,她出事了吗?可恶!明知曹世祖荤腥不忌,男女都爱,他却忘了给她一把防身的匕首。
他立即抽出藏在马车里的长剑,撮口长啸,附近暗处的五个捕快也同时刀剑出鞘,往曹府大门奔去。
曹府守门的门子见状,抡起棍棒,喝道:「你做什么?!」
「呜哇吼!」宅子里头又传出难听的野兽咆哮声。
曹府是养了熊?还是山猪?荆大鹏惊疑莫名,随即亮出了腰牌。
「滚开!南坪衙门捕头荆大鹏在此,谁要敢乱来,全部抓了!」
他一把推开惊楞的门子,带头冲进了曹府。
石井镇伤人案审理结束,县令寇仁歆在卷子里写道:曹世祖家仆在外行凶伤人,六名犯人各杖责五十大板,囚狱三年。曹世祖有感用人不明,基于道义责任,赔偿彩天班班主三百两银子疗伤。
隔日,县太爷找了荆大鹏去说话。
「大鹏啊,你怎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寇仁歆心有余悸。「我还以为是地方泼皮斗殴,所以才叫你们去查,可查出来跟曹世祖有关,你好歹也先回来禀报一声,就这样舞刀弄剑杀进曹府,还把曹世祖拘来县衙,你是要我丢乌纱帽吗?」
「属下没拘他,我恭恭敬敬请他坐轿子来。」荆大鹏神色平静地道:「再说,他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让大人丢了乌纱帽?」
「他去跟曹贵妃说两句,曹贵妃再跟皇上说一句,我就完了。」
曹贵妃是当今皇帝的宠妃,不只在后宫兴风作浪,也在枕边干预朝政,不少人走曹贵妃这条路线求升官发财,当然也从这里进谗言陷害他人。
荆大鹏明白大人的难处,此案判决面面俱到,惩处了恶徒,却只字不提强掳俊官一事,一方面安抚民心,一方面也让曹世祖有个台阶下。
「还好。」寇仁歆走了几步,吐了一口气。「他们可以在朝廷乱斗,在后宫乱来,可一旦在外头造成民怨,就给政敌抓到把柄,上下弹劾一通,这回就没有上头敢出来帮曹世祖说话了。最近他好像很安静?」
「属下不时派兄弟到石井镇巡查,谅他不敢乱来。」荆大鹏回道。「他若故态复萌,或放纵家丁惹事,查到一个,我就抓一个。」
「吓,杀气别这么重。」寇仁歆一年前到任,之前早已听闻南坪铁捕的名气,对这个手下是又爱又怕,只能再吩咐道:「你们当捕快的,听我的命令查案、抓人就好,千万别乱来。」
「是的,大人。」
「对了,那个秘密指证、救出俊官的少年哪里来的?」
「『他』是我的一个小探子,市井无名之徒。」
「嗯。」寇仁歆知道捕快多少要养几个小探子,也不再问。
荆大鹏想起那夜,他冲到曹家后院,只见曹世祖捂着下体,诅天咒地,惨叫不休,像只滚烂泥的肥猪满院子乱滚,旁边则倒着被花盆砸昏的家仆阿山。
不用给她匕首,她自然会找到「凶器」自卫,给坏蛋一个痛快,等同帮他们不能出手教训曹世祖的公人出一口闷气,不亦快哉。
「大鹏你嘴角怎么了?抽筋?」寇仁歆疑惑地看他。
「没事。」荆大鹏恢复他死板的神情。
「铸造假银的事情查得怎样了?」
「启禀大人,我们已追查到一个疑犯,待他到了南坪,就能收网。」
「务必找到证据,将他逮来,本县定要治他一个流放的大罪。」
假银扰乱钱币流通,造成无辜百姓甚至官府税收的损失,事关民生经济大事,侦破了,朝廷必有奖励,寇大人自然盯紧他查办假银案。
要查罪证,他又需要探子了,而且非得姑娘不可。
她说,她住在茶壶巷。他记得那里有几户矮房子,因靠近运河码头,向来有人摆摊做吃食生意;巷底本来有一间财神庙,几年前总是不灵验,被赌徒砸成了破庙,因是死巷子,地主不爱,官府不管,遂成了鬼屋。
他先去糕饼铺买点心,来到茶壶巷时已近正午,忙碌了一个早上的码头工人歇了工,陆陆续续往这边走来。
这些工人们并不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阴影处休息,而是聚到了一家面店前,或站,或席地而坐,团团围住了面店,而且人潮还越聚越多。
发生什么事了?荆大鹏欲冲进人群查看,忽然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清亮圆润嗓音。
「各位大哥叔叔,你们快叫碗面,那边王三哥的大馒头也很好吃,别忘了陈大娘又甜又酥的热烧饼,等你们买好了,我再开讲!」
「那个娃儿,早就买好了!」大家叫嚷道:「你快说吧!」
荆大鹏退出人群,站得远远的,将人潮拥挤的巷口收在眼底。
她换了那袭少年灰色衫裤,戴着一顶小帽,收拢住一头乌黑的秀发,那模样活脱脱就是满街乱跑的小地痞,谁也看不出她的姑娘身分。
她小小的身子站在面店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回头看一眼客满的面店,也看到几个小贩高兴地拿起卖光的箩筐给她看,这才笑道:
「好,娃儿今天来说书了。各位看官都知道,唐朝有个唐明皇,后宫佳丽三千人,他却只爱他的儿媳妇杨贵妃。这杨贵妃有个哥哥,叫杨国忠,仗着自己的妹子当了贵妃,要风得风,唤雨得雨。这就算了嘛,你皇亲国戚,我们大家让你一点,若你妹子跟唐明皇睡了,隔天皇帝龙体安康,精神百倍,将一个唐朝打理得是花团锦簇……」
「唐明皇不早朝啦!」有人嚷道。
「嗳,此为后话不表。我今天不说唐明皇,我说的是杨国忠。话说他有一日走在街上,见到一位五陵少年俊美非凡,貌似天仙,竟起了色心,以赏花为名,拐骗那小哥到他宅邸,三天三夜不给回家。小哥的爹知道了,闯上杨府要人,却教杨国忠叫人给打了出来。」
「杨国忠喜欢男色?」人群中,有人不解地问身边同伴。
「你继续听,那个娃娃是藉古讽今,别忘了当今也有个贵妃。」
「啊,我知道了,他是说曹……」那人很识趣地不说破。
荆大鹏早已听出端倪,更是完全不意外她有说书的本领。
「这杨国忠贵人多忘事,」荆小田动作表情十足,引人入胜。「他忘了长安城里有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大鸟金捕头,端的是英明神武,满身浩然正气,凡老百姓有不平事,找他就对了,于是小哥的爹找上金捕头……」
接下来当然是金捕头如何神勇,突破重重机关,杨家走狗节节败退,跪地磕头求饶;金捕头又如何拿剑指着杨国忠训斥一番,最后救出了小哥。小哥家人感激涕零,长安城万民称颂古往今来第一铁捕金大鸟。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有的烧饼咬在嘴边就忘了嚼;有的顾着看她说书,碗里的面条全吸光了还在吃筷子;还有的听了嘴巴开开的。
「我说完了,各位大哥叔叔吃饱了饭,下午又有力气上工了!」
「好!」众人拍手叫好。「我们南坪的大鹏铁捕最厉害了!」
荆大鹏听得是浑身燥热,又想起了那夜,最英明神武的应该是她吧。
她不但教训了曹世祖,还率先找到了俊官被囚的房间。他见她焦急地摇晃房门的铜锁,喝令她走开,一剑劈开铜锁,救出里头的俊官。
聪明、热心、大胆,却可能是女贼,,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看到阿溜在面店里抹桌子,似乎是个小伙计;她则牵着七郎和毛球往巷子里走去。
「喂,那个……」他也走进茶壶巷,追在后头,本想喊她名字,却是怎样也喊不出口,最后就变成了——「那个娃儿,等等!」
「咦!」毛球和七郎转头看到他,惊喜地叫出来:「大——」
「嘘。」他蹲下身,将食指比在唇上。「我是微服出巡。」
「喔!」两个娃娃恍然大悟,也笑嘻嘻地跟他比嘘。
「毛球,七郎,有没有听姊姊的话?」
「有。」
「很乖,这糕给你们吃。」他将油纸包裹的点心递出去。
「姊姊?」两个娃娃抬头看了姊姊。
「八哥哥要给你们吃,你们就拿了。」
又是八哥哥!荆大鹏脸孔扭曲了下。
「谢谢八哥哥!」两个娃娃很有礼貌地大声答谢。
「你们先拿回去吃。」荆小田微笑吩咐他们,待见两个娃娃跑掉后,立刻变个脸色道,,「你不是说不再找我麻烦吗?」
「我不找你麻烦。」他开门见山:「有一件案子,请你去探。」
「我没空。我每天早上要挑鱼去大街。」
「挑鱼?」他看了她瘦小的身形。就算人家当她是少年,也是吃重的活儿。
「你辞了,我会付你钱。」
「挑一个月一百钱,我一个早上挑三家鱼贩,你能付我多少?」
「我给你一两银子,最多只需用你十天。」
「可我帮完你,回头人家不给我挑了呢?」
「我会帮你找活儿,一时找不到的话……」荆大鹏不能断人生路,只能赔上自己了。「呃,我需要人打扫洗衣。」
「对了,我是荆大爷的丫鬟嘛。咦!你脸怎么红红的?」
「看什么!」他吼道。「正午太阳大,晒了不红也怪。」
「是,大男人脸红才怪。」她笑得更开心了。「既然你怕晒,去屋里说吧。」
「你们住哪里?」都走到巷底了。
「这里。」荆小田指着破庙。
「这里?!」荆大鹏把「能住人吗」四个字吞掉。
走进敞开的大门,里头有五张矮凳,三张高凳,皆是旧凳拼补钉成的。毛球和七郎已摊开油纸包,正在将里头的点心一块块排好在高凳上。
神案旁边地面有卷起来的旧铺盖,梁上吊着半只火腿、三把干菜,角落堆着几个大小包袱,这就是他们一家四口所有的家当。
庙里开了两扇窗,左边摇摇欲坠用绳子绑牢,右边索性钉住,是以屋子里头空气略为闷热,然四处整理得干干净净,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破庙。
「你们怎会住到这里来?」
「他们说这间财神庙闹鬼,连乞丐都不来;可我瞧着这条死巷背风,关起门窗就很暖和,又不用付钱,住了快半年也没见到半只鬼。」
「冬天或许暖和,夏天就闷了。」
「夏天再说吧。」荆小田又吩咐道:「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