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点绛唇-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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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岩逍自八月离开杭州,已是半年多了,这半年里,贝凝嫣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刚是敞开心扉接受了这惊世骇俗的情意,两人甚至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两情相悦的欢喜,又被这中毒一事弄得愁云惨雾。她的心里一直怀着巨大的不安,总觉得这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权利拥有幸福吧,每每当以为抓住幸福的时候,巨变就随之而来。
三月初三,织艳本来要打算出游,只是傅岩逍不在杭州,贝凝嫣又总是思虑重重满是愁绪,有心要邀贝凝嫣出游,心知她定是没有心情,只好动动脑筋,打起了妍儿的主意,先拐小的,大的自然就出来了。
小孩子不明世事,大人再多心事她也不懂。果然,妍儿一听说要和织艳姨出去放风筝就高兴得不得了,不用织艳明示暗示,就自去缠自己的娘亲。也不管贝凝正在干嘛,只直扑过去撒娇,“娘,织艳姨说过两日要带妍儿去放风筝!”
贝凝嫣听得“风筝”二字,想起两年前傅岩逍在湖边携着她的手,透着无限欢喜的那句话“若是喜欢,以后常来吧。”心里又是一痛。搁下笔,用旁边洁白的宣纸掩住那跃然于纸上正在坏笑着的傅岩逍。微蹲下身来,对正满是期待的女儿笑着说,“妍儿想去?”
妍儿猛点头,小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得了。“娘,娘,我们一起去!”然后又是垂下头来,“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呢?阿爹的风筝很漂亮的。娘,阿爹什么时候才回来?上次表舅舅说阿爹不要我们了,阿爹不会的对不对?”妍儿小脸满是愤愤之色,“阿爹最好了,他们都是坏蛋,总说阿爹坏话!妍儿不喜欢他们。”
小人儿的愤怒总是让人觉得有趣的,贝凝嫣看着愤怒的小孩,反而笑了,“嗯,妍儿说得对,阿爹不会的,不会,不要我们的。”她揉着妍儿的头发,“娘给你扎个风筝,和阿爹扎的一样漂亮好不好?”
妍儿一下笑得眯了眼,点点头,“嗯!我去告诉阿姨!”说完在贝凝嫣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便蹦蹦跳跳地下楼要告诉漂亮的织艳阿姨这个好消息。
贝凝嫣才收拾好心绪,准备再将那幅画完成,只刚酝酿好情绪正要落笔,织艳的笑声与人同时出现了。她甚至来不及收拾,便被织艳一眼看到了那画像。
织艳嘴角带着一抹了然笑意,语气轻快,“想她了?”
贝凝嫣眼神黯了黯,“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放心,祸害留千年,傅岩逍精得像鬼一样,阎王哪敢收她啊。”织艳只笑嘻嘻地拉了贝凝嫣到琴前坐好,“不用担心她的,我们也很久没有抚琴作曲了,不如今日里便再填一阙。”
贝凝嫣笑得勉强,只摇头满是歉意地道,“对不起,织艳,我真的没有心情。”
“你啊,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才对,你太着紧了,男人就不懂得珍惜。为她挂心是应该的,但也不能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喜怒全随她,其他的事情都不管了。听姐姐的话,绝对不会错的。”织艳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她以前也曾是一颗心都是挂着一人,只不过,别人却当这是理所当然,再弃若敝屣,经那三年,再入娼门几年,早就明了男人那点心思,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若即若离是保持新鲜感的最佳手段,“放三分心思在她身上就行了,七分心思要在自己身上,否则啊,男人总是要追求那种征服感,太过顺从了,反而会失了兴致。”
贝凝嫣只是含笑看着织艳,摇摇头,“岩逍不会的。”是啊,她怎么会如此呢,且不说她本是女子,就算是身为男子,那个一心一意要守着她,护着她,要对她好,舍不得委屈了她的人,断不会如此轻浮薄情,像那等惯常是三妻四妾喜新厌旧的薄情儿郎。
织艳用“你没救了”的眼神鄙视她,不一会自个又是禁不住笑起来,“不过,岩逍这般的男子,倒是第一次见呢。人人都说她是我入幕之宾,但从来都是规矩守礼得紧,也难怪你如此的放心。”甩甩头,“但是她现时不在,日子也得往下过不是,咱们不抚琴,下棋如何?”
贝凝嫣不好再推托,便应了下来。两人摆开棋局,织艳像是起了谈兴,一时半会止不住,想起她们初见时,贝凝嫣也是淡定从容像是认定她与傅岩逍之间只是朋友般,也是疑惑,“凝嫣,突然想起来,我们初见时,你也是这么一副吃定傅岩逍的模样,难道你就如此肯定她绝对不会偷吃?”
贝凝嫣一时竟是不知如何作答,此一时彼一时,她也不禁去想,若是当初已是明晰了自个的心意,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她还会是当初的反应么?恐怕也没有那么的大度从容吧。怔了半晌,才含糊地应了,“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她自是不能说与旁人。只不过,三个月后,当傅岩逍含笑从马车里牵出一位娇媚入骨的女子时,她的心里五味杂陈,终于尝到了这个“不一样的”滋味。
情深自欢喜
傅岩逍一行为了避开追捕,乔装成一家三口带一个车夫悠闲地逃亡,封悔殊因为闺名向来少有人知,也不会有人不顾礼教地去问女眷的名姓,倒也不用改名,只这小卓儿原名卓日风,傅岩逍听到时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卓日风,我还昨夜星辰昨日风呢!给小男孩改了名字叫傅封岩,装成女孩儿的时候,便说是傅封颜,倒也免了日后要再另改名字的麻烦。
她取了这名字,刚一说出口,封美女便是笑得满地打滚,“我说你这人也太取巧了,自己叫傅岩逍也就罢了,偏生给每个人改名都要带这字,仇岩也是,现在小卓儿也是!”
傅岩逍被取笑得面上无光,生气了,“那你来吧!”
“哎哟,奴家不敢,相公你别生气了。”封悔殊装作俱佳,非常没有诚意地一副惶恐道歉的样子。
“姨,小卓儿喜欢这个名字。”小男孩倒是欢喜,巴巴地替这便宜老爹开脱。
封悔殊一个屈手敲了一记小卓儿,“叫娘!”然后又是笑着一副娇俏模样地偎入傅岩逍怀中,作出千娇百媚的样子,“好吧,既然你们父子俩都喜欢,那为娘就不多说了,一切都依相公便是了。”
傅岩逍恶寒,自从这乔装而行后,这封悔殊就全无危机意识,日日里都对这角色扮演乐此不疲。小男孩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过来。她心里顿时郁闷了,她怎么就会被这女人吃得死死的,混到这连七岁小孩都能可怜她的地步!
但是又不能带坏小孩子,硬挤出一个笑容来,“那叫傅封崖吧,悬崖的崖。”
人的适应性是非常强大的,这一路被封悔殊折腾下来,傅岩逍已是很习惯她时不时就冲过来搂搂抱抱,偶尔在捉弄完人后,等人家怒气冲冲要找她算帐的时候就装柔弱躲在她怀里偷笑。自与自家商队汇合后,傅岩逍对于商队里人指指点点说自家主子这一行艳福不浅啊带了一个美女回去之类的议论听若未闻。只让人又是妒忌又是艳羡:这府里有着大夫人如此绝色,外面又有贪欢阁那冷艳花魁,这下又添了这么一个娇媚入骨的妾室,当男人到这地步,当真是前世修了多少福分!
傅岩逍心想反正贝凝嫣知她是女子之身,也应该会相信自己对她的情意,这名义上的东西,也不用太过介意,待回了府,当面亲自向她说个清楚也就是了。凝嫣如此善良,定是不会介意府里多添两张嘴吃饭的。
五月初十,入杭州,傅岩逍这次回来的心情与此前几次都截然不同,前几次,只是想着要赶紧回去看她所爱之人,而这次,是急着回去见她的爱人。心里涨得满满的都是期待与欢欣,去年离开的时候有多悲痛,这次回来就有多激动。这笑意是从心里发散出来,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满是喜气。
当入府从马车里跨出来,第一眼便是看到放在心里思念了百千遍的人时,这心更如怒放的鲜花般畅快,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只她这一笑,看在贝凝嫣眼里,着实是刺眼。在看到这人从马车里踏出来,看上去意气风发,精神极好,便知是毒已全解,这心便像是飞上云端般欢喜,牵着妍儿跨前两步正要迎上去,却见她含笑侧身从马车里牵出来一个娇媚入骨的女子,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小男孩从马车里跳下来,欢呼着“阿爹阿爹,到家了么?这家好大好漂亮啊!”这心就是重重跌了下来,这笑便是刚刚绽开便凝在那里。织艳那日里说的话不自觉浮上来,男人果真都是薄幸喜新厌旧得到了便再不珍惜的么,连这女扮男装的傅岩逍,难道都逃不脱这模式么?不一样的,果然是不一样的,当日里见她与织艳并肩而立,自己的心没有这般的痛,也没有这般的酸涩,动了情,丢了心,才觉出这苦来。
傅岩逍只顾着对着贝凝嫣一个劲地傻笑,众目睽睽之下碍于礼教也不能上前去把佳人搂入怀中尽诉相思,只贪婪地看着显见是清减了的贝凝嫣。跨前几步牵住贝凝嫣要给她介绍封悔殊,“这位是封悔殊封姑娘,正是她替我解了毒救了一命。”
贝凝嫣猛地抬头,心里一突,又是救命恩人,这救命之恩,就非得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报么?但无论如何,这当家夫人的端仪还是得端起来,脸上淡淡地,礼数周到地笑着谢过封悔殊,扭头吩咐,“萧忠,你替这封姑娘安排一所闲置着的院落先住着吧;拢春,你去看看缺些什么,一并到府里库房里取了来,务必要周到经心些,不可怠慢了。”吩咐完了,“封姑娘一路远行,怕也是累了,厨房里已备了热水,若是不嫌弃,便先去洗了一身风尘,稍顷府里再设宴谢过如何?”
此时正是杭州城里最热的时候,封悔殊早就想泡个澡洗去一身臭汗,笑嘻嘻地应了,“姐姐真是体贴得紧,难怪岩逍总是记挂在心。”她这话本来只是想说贝凝嫣考虑周到,又见贝凝嫣甚是可亲,便是亲热地叫了姐姐。只听在贝凝嫣耳里,心里又是一痛,以为是傅岩逍早就叮嘱过的,依着名份,若是封悔殊入门,是应该称她为姐姐的。只是面上也不露出一丝不对来,让下人领着封悔殊先到笃思楼里梳洗,待那边收拾好之后再过去。
傅岩逍察言观色,看大家面上显露出来的神色,再看贝凝嫣强自镇定从容,一丝破绽不露,只是一直避开她的目光,不让两个人的眼光有所交集,心里也是猜了个大概,怕是大家都误会了,有心要跟贝凝嫣说个清楚,但是现在人多嘴杂的,也是不方便,又担心着贝凝嫣心里不好受,心里着急便是不顾贝凝嫣总是试图挣开她,只紧紧握着不肯松。贝凝嫣将封悔殊安排妥当后,低垂着眼不去看傅岩逍,“岩逍,你也先回去梳洗吧,一会再过来。”她本来是想说一会再过来看这“妹妹”,只是这话哽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口。
“凝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傅岩逍压低了声音,“你和我一道过去我那儿,我细细和你说。”
贝凝嫣沉默了一会,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呢?只是看傅岩逍一副不随她过去便死不松手的势头,终究是不忍让她刚回来一身的疲累尚未洗去便要僵在这里,任由她牵着往她所住的院落里去。她也是很想听傅岩逍亲口否认这个关系,但是她方才听得真切,那小男孩喊她阿爹,她也是笑着应了的,加上封悔殊又是一口一个姐姐,这到底是算什么。
众人逐一散去,妍儿挣开娘亲越握越紧的手,哭唧唧地扑入傅岩逍怀里,扁着嘴,“阿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傅岩逍笑呵呵地抱起这满是怨气的女儿,捏捏脸,“谁说的,阿爹怎么会不要你们!”这话虽是应妍儿的,但却是看着贝凝嫣说的。
“妍儿,别闹,让阿爹先去梳洗好不好?娘亲教你认的字认全了么?”贝凝嫣从傅岩逍手里接过妍儿,“你先去忙吧,我陪妍儿认字。”语气淡淡的,带了一丝的期待。
傅岩逍见贝凝嫣乖乖地坐在房中,应了要等她沐浴出来,扬眉笑了笑,自去沐浴净身,泡在桶里斟酌着一会要从何说起才好。
待傅岩逍简明扼要地将这事说了个明白清楚,贝凝嫣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事既去,这神色间便带出了几分轻松,傅岩逍俯身凑在她耳边,故意地吹了口气,温热的鼻息拂过贝凝嫣白皙的颈项,“你吃醋了对不对。”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得很。贝凝嫣脸上微热,顾左右而言它,“妍儿饿了吧,我们也要准备过去开宴了。”
傅岩逍呵呵笑起来,也不戳穿她,只是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双手,将这母女俩一并拢在怀里。“放心,我傅岩逍此生绝不负你,若有违誓……”她话没说完,贝凝嫣已是微侧过身,果断地打断她的话,“我们得过去主宴了。”
傅岩逍直起身,抱起妍儿咕咕唧唧地逗弄,待出了院子,腾出手来牵住并肩而行的贝凝嫣,十指紧扣,只低低地念“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贝凝嫣低着头,眼角眉梢均是笑意,用力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以作回应。
不让她起誓,是不舍得,而用力的回握,是默许一生。傅岩逍自是懂得,这与她牵手的女子,是如何的情深意重,这心里一直缺着的一角,终于得以圆满,心中的喜悦与幸福,一点一点地涌上来,直到满溢出来,感染得连怀中的妍儿都笑得分外甜蜜。
傅岩逍活着回来,在知道内情的人心里,自然是欢喜,在只以为她是外出经商的人眼里,当家主子回来了,加上这一趟又是进帐不少,亦是开怀。这一顿接风洗尘宴,又是对封悔殊的谢恩宴,众人尽兴而归,酒自然也没少喝。待回到笃思楼,贝凝嫣将妍儿安置好,过来亲自端来醒酒汤让傅岩逍喝了,略带埋怨地嗔道,“才回来,身子骨才好,又喝那么多作甚。”傅岩逍一口气喝光醒酒汤,径自将贝凝嫣拉了过来坐在怀中,美人在怀,她是酒意七分却醉了个十足,“凝嫣,我好欢喜。”她醉意朦胧笑着对怀中的佳人轻语。贝凝嫣抬手轻抚着这人的眉眼脸颊,眼里亮亮的都是笑意与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