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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九州 华胥引_派派小说-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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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只要拜我为师,有朝一日就能胜得了我吧?”
  玄衣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自顾自走向枫林深处,月色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冷淡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师父多虑了。”严敬得就像他从来只当她是师父,半年前那个点了她牌子执着逼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都不存在这世间一样。
    ——*——*——*——
  方山上,那片诡异的红叶林后别有洞天,也有长青的山水,也有成荫的薯树,林木掩映中露出半座竹楼的模糊轮廓,正是慕容安的住所。
  自拜师以来,苏珩举止正常,行为得体,对慕容安晨昏定省,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是在练剑,就像一个单纯尊师重道、醉心剑术、资质聪颖后天又努力的好徒弟。
  我疑心有时候慕容安是在试探苏珩,也许她也搞不懂这少年在想什么,或者一个人的态度为何前后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以前听君玮讲过一个故事,也是两师徒,说有天晚上师徒练剑时,师父累了躺在树下休息,一不小心被徒弟给轻薄了,此后万般纠缠不可尽说。
  但明显苏珩就比那个徒弟有自制力得多,有段时间慕容安天天在他练剑的林子里睡午觉,还专拣他累极休息之处安置藤床,他也只是修养良好地换了个地方,没有对这个师父表现出半分不敬。
  但越是这样,慕容安却仿佛越是好奇。刚开始苏珩从师于她,她还只是偶尔出现,多半是在苏珩遇到疑难之时,漫不经心指点两句诸如“要让招式快过眼睛,就不要用眼睛去看东西”这样一般人完全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晓得怎么办的鬼话。
  后来却几乎日日同苏珩在一起,指点剑法也比过去认真许多,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拎起剑同苏珩对拆几招,但仅止于教导徒弟如何更好地用她的剑法拆招罢了,算起来两人硬碰硬的较量,倒还一次都没有过。
  但那一日过招却似乎有些不同。
  正是十一月大雪封山,练剑的林子被积雪襄透,呼气成冰的苦寒天气,针叶松被冻咸冰柱子,一株株散乱杵在雪地中。
  头顶的太阳只是一个极淡的白影,吐出看上去就没什么温度的冷光。两人手中剑似流芒,全没了往日对招的点到即止,来往皆是刁钻路数。一模一样的剑法,轻守重攻,没什么花架子,一招一式只是讲究谁快,谁比谁更快,针叶松上~滴水珠的~次坠地,就已完成三次面对面的短兵相接。
  林中只闻扑朔雪下,和着剑身相撞的清冽之声,寂寂雪光中,竟透出一丝幽禅之意。
  而一次剑光之后,慕容安身旁的冰柱轰然倒塌,她身子本能向右后方躲开,只在一刹,苏珩黑色的身影似游龙急掠过去,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她手中长剑却已被重重格开,脱手时在他身上划出一串血珠,剑尖尤有血痕,半空中打了个转稳稳扎进雪地里,八土处渗出一缕红丝,而他的剑稳稳比在她的喉咙口。
  又是一树冰棱倒塌,雪渣飞溅,两人微微地喘着气,他的剑并没有收回去,定定看着她:“还记得你那时说过什么吗,师父。”
  她伸手将搁在脖子边的剑推开一点,偏头道:“我还困惑了许久,看你此前一心沉醉剑术的模样,以为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喜欢我,想要得到我的人被我记错了。”
  他收剑回鞘,血顺着右手掌心滴下,却混不在意似的:“若不使出秘术魂堕,单比剑术,如今你已无法胜我,但倘若你要对我使出魂堕,穷尽此生我也无法打败你,我的想法从未变过,一切只在你的选择。”
  他逼近她一步,脚下积雪暗哑,却哑不过他的嗓音:“你要对我用魂堕吗?”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点头赞同起他的前半句话:“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剑还在我却输了,那是因为我想输。”
  微微抬眼,她漆黑的眸子里含了悠悠笑意,身子前行一步,进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微微踮起脚,唇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今次,我输了。”
  他半天没反应。而她已经施施然退开,手搭在眉骨处抬眼看了看天色,语重心长地抱怨了一句:“没吃饭就开打,有点饿了。”
说完就要去捡自己的剑。可刚刚转身,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握住右手。我吁了一口自他们对招以来一直憋在嘴里的空气,看来经过长时间的缓慢反应,苏珩终于弄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转过身笑盈盈看着他:“喂,你握痛我了。”
他握着她的手却并未因此放开,连右手都抬起来,未沾染上血痕的手指似朝圣宝物般抚上她额闻精致风雅的赤蝶,微微低了头,淡色的唇贴在那一对翩翩的蝶翼之上。
  她低笑一声:“你的胆子就只到这个程度?”不等他反应,已垫脚搂住他的脖子,殷红的唇咬上他嘴角。他大约只愣怔了一瞬,便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就抵在背后的针叶松上,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望着她的跟睛却深沉似水,流淌出柔软的意味来:“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又一年春花馥郁,夏木萋萋,自苏珩上方山拜师,山上草木已是两度枯荣。
  师徒之间产生这样的感情,从卫道的角度讲着实违背人伦,若放到花花世上,定是天理难容。
  但这是慕容安的世界,同大千人世完全隔开,绝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唯一觉得不妥的那个人只是君师父,但君师父此时真是个没什么发言杈的存在。
  年多时光两人相濡以沫,像世上所有平凡夫妻,这一年除夕夜里,慕容安在门楣上贴了横批“一世长安”的对联。
  一世长安,简简单单四个宇,多好的兆头,可哪有那么容易。苏珩毕竟是陈国的公子。不知谁说的,幸福要走那么多路,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做出那么多努力,毁坏它却只要迈出一步,一瞬之间,不费吹灰。这句话真是有道理。
  陈文侯二十三年春,陈国二公子苏珩大婚,聘大将军慕行之女慕芷为妻,慕容安离开红叶林不知去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文侯威逼,慕容安和王位之间,苏珩只能选一个,最后苏珩选择了王位。
  九月,陈文侯报晁天子立公子珩为世子,加封苏慕氏为世子妃。当夜,君师父抱了个刚足月的婴孩出现在苏珩的书房中,言说慕容安已死,留下两人骨血,愿他看在往日师徒情分上,善待这个孩子。
  孩子被裹在襁褓呈啼哭不止,苏珩抱着孩子在房中坐了一夜。离开红叶林时,他并不知慕容安已有身孕。
  但我总觉得慕容安并没有死。虽说魅这种生物的确不适宜孕育后代,常因精神力疲弱而死在怀孕和生育的过程中,但慕容安何等强大,如果这样强大的魅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于难产的命运,那这命运就太让人没有想法了。当然最重要的一个论点还是,野史留下的传言一向是说慕容安死于陈姜两国的沥丘之战来着……
    ——*——*——*——
    君师父说苏珩是慕容安的劫,我到现在才相信。慕容安这样的性子,大约只是不易动情,一旦动情却是一生一世,而苏珩,这个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他对慕容安的执着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也能说放弃就放弃.我想他心中最爱的姑娘始终会是慕容安,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疆土社稷,敌不过那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位。可拥无边江山享万里孤单的日子就是他心中所想?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幼稚,能够拥万里江山,就是能拥天下美人,虽然说也许他只是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个,可也能从数量上得到弥补了,哪里还会孤单呢?
  我等着慕容安再度出现,其间所发生之事多琐碎不可赘述,比较大的两件是第一年陈文侯驾崩苏珩即位,第二年陈姜两国因边地纠纷挑起一场大战。
  陈姜之战,陈王苏珩亲自出征。我在史书中看到过苏珩的一些事,说陈国尚武,历代陈王皆是从马背上成长起来,苏珩也不例外,自小跟随文侯厮杀疆场,偏好的作战方式极为轻灵快捷,多是由自己充当前锋,率少量精锐的骁骑,或深入敌军或旁敲侧击,帮助主力大军掌握战局。
  本来想着也许他当上陈王会惜命一点,可沥丘这一役,完全可以看出这个人就算即位为王也没有改变半点作战风格,大战即起的前一夜,还带着二十轻骑前去姜国军中冲阵,提剑一路杀进敌军阵营又调转马头杀回来,用自己的性命去感受敌人兵力的强弱虚实。
  这种侦查敌情的方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少年时代就经常这样干,听说好几次陷入险境之后都靠着天生的冷静全身而退,是个奇才。
  可这一夜,他领着这二十轻骑深陷敌营,杀回来时却在半路遭遇对方事先埋下的数干伏兵。在深入敌营刺探敌情时,二十轻骑已有所损伤,即便人未伤,胯下战马也遭了好些流箭,不找到最薄弱那一环,基本上很难有希望突围。
  那些史书从未记载过他在做公子时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此地凶险。
  漆黑的山林里,包围固越缩越小,火把突然亮起来,战鼓擂得山响。这本来是为了鼓舞士气,但在这样的境况下,却是带有调笑意味了。
  山坡上一匹鼻息贲张的枣红马背上,姜国领头的将军得意地打着哈哈:“想不到以骁勇着称的陈王今日却要命丧于此,看来你这骁勇之名也不过尔尔嘛,依我看只是有几分匹夫之勇罢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话音刚刚落地,项上的头颅竟也喀嚓一声落地。一柄剑带着一串飞洒的血珠定在附近一块山石壁上,那将军的头颅湿漉漉血淋淋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狰狞笑意竟还僵在脸上。
  那是怎样的场景,真是难以形容,我看着都替他疼得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脑袋还安安稳稳长在颈项上。
  但那一剑并不是苏珩或者苏珩部下的手笔,他们的武器都还好端端拿在手里,我瞪大眼睛观察面前的华胥调想看出什么端倪,同时在脑海里急速思考会不会是姜国伏兵团里苏珩的崇拜者干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转却突然想到慕容安。
  而当这名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过脑海时,半空中竞真的响起阵铃铛声。
  我看到苏珩的眼睛瞬间睁大,方才被姜国的将军那样折辱都还是一派沉静,须臾间竟凌乱得毫无章法,一瞬不瞬地直直望向铃铛声传来的方向,手紧紧勒住马缰。
  对方也好像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副将在马上仓皇下令围攻。而就在士卒手持长矛步步逼近时,松脂火把映出的红光中,却不知从何处飞来大片大片的赤蝶。
  那刹那,周围生机勃勃的参天古树突然从叶尖开始寸寸枯萎,转眼便腐朽成一簇簇死物,狂风猛地拔地而起,半山的火把瞬间熄灭,风将黑夜割裂成无数道碎片,天上却静静显出一轮满弧的月。
  赤蝶半点不受狂风影响,在半空中欢快地翩飞,周身发出莹润的红光,而铃铛声渐渐清晰,夜色里终于显出红衣女子华服的身姿,青丝如瀑及至脚踝,额间的红蝶简直展翅欲飞,美貌冰冷的模样,唇角却挑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
  我没想到苏珩会不顾形势地纵马过去,你想这样的场景,牵一发动全场,一个微小动作就预示着下场厮杀的开始,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明摆着就是请对方的箭簇往自己身上招呼了。但我知道,他只是想抓住她,他以为她已死去,她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已恢复镇定,沉静的目光瞬也不愿从她身上错过,箭矢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去,他却并不害怕似的,只是举了剑在身前浅浅格挡。她低低垂眸,冷冷看了他一眼,双袖振起,呼啸的狂风中,所有的一切突然都静止,包括骚动的姜国阵列,包括急飞的箭簇,包括纵马而来的苏珩和他身下仰蹄飞奔的骏马,甚至包括那些冒着烟的松脂。
  铃铛轻声响,她立在高高仰起的马头上,垂头看着他静止黑眸中无法掩藏的渴求,低低笑了一声:“你终究是爱我的,我没有输给别人,只是输给了你的王座。”清冷的嗓音在这完全静止的空间里低低响起,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维持不了一瞬,便悄然隐去。
  足间的银铃再一次回晌,她已踏着夜风回到半空,极淡地扫了一眼脚下定格的战场,缓缓抬起右手。狂风扬起她黑色的长发,纤细五指结成半朵红莲的形状。
  一滴血自莲心坠落,夜色里翩飞的红蝶蓦然化作细长金针。根本看不清那些金针是如何飞出,只觉得夜空里突然就爆出一团巨大烟火,幽幽红光中,姜国的士卒像被蛀空的木头桩子,瞬间化作累累白骨。
  白骨之上,新生出许多赤色的幼蝶。想起古书上的记载,愣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慕容安这是在大规模地施用上古秘术——魂堕。
  这传说中华美又残酷的秘术,以地域为界,施行之时将时间和空间重叠封印,寄生在秘术中的红蝶化作金针吸食活人血肉,那朱色的蝶翼皆是被鲜血染红。魂堕之下,越是赤蝶翩飞,越是白骨累累。
  很多变态人士在有幸欣赏该秘术之后,都认为这体现了一种极致的杀戮美学,可我想到的却是,慕容安此前生子对自身精神力耗损极大,如此大场面地释放魂堕,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的。
  满弧的月渐渐显出妖异的红色,狂风鼓起袍袖,紧闭双眼的慕容安唇角不断溢出血痕,狠狠皱起的眉间,那妖冶的赤蝶忽然振翼而出,她口中重重喷出一口鲜血,封印的空间刹那开启,红色的身影后仰,眼看就要跌落在战场上幼蝶纷飞的枯尸堆中。不远处静止的战马突然纵鬣长嘶,苏珩黑色的身影离开马背像剑一样急扑过去。
  她跌下来正撞入他的胸膛,他闷哼声,躺在白骨堆里紧紧抱住她。死亡的赤蝶旋绕在她身周,她脸色苍白,嘴唇却是嫣红。他手指颤抖地抚上她染血的唇:“为什么要来救我,你应该瞒着我,平安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她微微皱眉:“你是我的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虽然你做错了事,让我非常生气,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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