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亿万到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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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田岛正一发回消息,说在纽约找到了一块较合适的地。和田一夫马上赴美看地,并作市场考察。
和田一夫到达纽约,纽约正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中。
原来,美国全国都在为自由女神举行百年庆典,女神所在地纽约更是异常的热闹。这座铜像是法国人民赠给美国的,象征着美国人的自由民主,美国人对她无比珍爱。
在车上,田岛正一告诉社长,庆典期间,纽约几乎所有的企业放假。我们可先去看看那幅地皮,另外还可看看市场,仍有少数超级市场营业。
和田一夫有些懊丧,买地的事可能要拖延两天。他们直接驱车去看那幅地。
这幅地的条件相当优越。田岛正一讲,当地已有几个超级市场集团前来交涉,但都未签约。现在正值庆典,这几家超级市场的董事和律师都在休假。
和田一夫灵机一动,心想现在暂无竞争对手,我们能不能抢在他们前头与地主谈判呢?
美国人通常不在假日谈生意的。田岛正一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小心翼翼拨通地主的电话,说明意向。这位犹太商人很爽快地说:“既然是从遥远的日本来,我十分愿意见面。”
两位日本客人坐在犹太商人的会客厅。望着这位有着宽阔发亮前额的犹太人慈祥的笑容,和田一夫怎么也与“经济动物”——这一对犹太人的偏见对不上号。其实,到本世纪七八十年代,“经济动物”的“桂冠”又戴上了日本人头上。
也许,他们在假日谈生意,正是“经济动物”的表现吧。
和田一夫说他希望在纽约开店的愿望由来已久。充当国际间文化、经济交流的使者,这是他少年时的理想,非常希望把这种理想早日化为现实。
犹太商人对和田一夫的善良愿望和高尚商德表示赞赏。
他们很快进入实质性谈判,很快达成协议,并草签了土地买卖合约。速度之快,还不到4个小时。
临别时,犹太商人坦诚地告诉和田一夫,他们商定的地价,正是他所预期的地价钱。他父亲常教诲他“夜长梦多”的道理,只要价格与预期的差不多,就得尽快脱手,不要贪心不足期望再高的价格,因为市场行情说变就变。
和田一夫也坦诚相告:他们假日急着拜访的目的,是想借没有其他竞争对手的时机,若庆典一过,洽谈地皮买卖的应接不暇,地价很可能抬高。
犹太商人笑道:两天后,不排除这种可能。不为别的,因为我等了两天。
和田一夫笑道:那么,我可以感谢女神了。
三人都大笑起来。
翌日,和田一夫兴致勃勃登上泛美航空大厦的顶楼,俯瞰那块属于他的领地。首间纽约八佰伴超级市场将设在那里,和田一夫仿佛看到超级市场内顾客熙熙攘攘,美国顾客交口称赞八佰伴。
他的视线顺着超级市场往上抬,哈德逊河从东部大平原婉蜒而来,河对岸是曼哈顿的摩天大厦,更远处是自由女神在晴空中的身影。
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在他心中构筑,他要实现八佰伴在纽约的连锁化!
纽约是美国、也是全球最早开设超级市场的地方,是世界百货巨子的大本营。一家日本地区性的百货商要在此实施连锁化,确实有些异想天开,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和田一夫觉得他是脚踏实地实现这件事情——因为他已有了立锥之地。
两年后,一幢糅合了东西方风格的商场建筑,矗立在哈德逊河畔。
首间八佰伴分店由美国八佰伴分公司与纽约费得曼公司合作经营。超级市场包括蔬菜水果、食品、日用百货、家用电器、时装、书店、餐室等类别。经营品种由日美双方的经理共同商定。
开张前的3个月,和田一夫飞赴纽约,见了购货单后,把固执的美方经理带到三藩市附近的圣何塞八佰伴分店参观,请他调查商品的销售情况。
调查结果令美方经理大吃一惊,日本商品的销量极大,购买者大多是美国人,而美国商品却常常处于滞销的情况。这并不是美国商品有很大缺陷,而是摆错了地方,好像是西方的耶稣像放进了东方的寺庙。
和田一夫去了香港。不日,接到纽约分店挂来的越洋电话。分店已进了一大批美国货,是不是等销完了再作更改?和田一夫的态度很坚决:顾客就是上帝,顾客的需求就是圣旨。纽约分店重新配货,商场货架几乎全部摆上像圣何塞那样的热销的日本商品。
纽约分店开张后,一开始就以它鲜明的日本特色与日本情调呈现在美国顾客眼前。它受到美国顾客的好评,也证实了八佰伴在纽约进行连锁化的可行性。
八佰伴总部迁往香港后,和田一夫在公司董事会上决定,买下纽约哈德逊河畔的八佰伴分店旁的那幅地皮。地皮用来建筑纯日本式的高级旅馆,拟定与伊豆市的旅馆商山本董事长合资经营,把最富日本特色的伊豆温泉文化移植到美国来。
连同购物中心在一起,这将是以八佰伴为核心的“纽约小东京”。
八佰伴每一次海外行动,都能在国内引起较大反响——无论舆论是带善意,还是恶意。而八佰伴在国内的发展,就不如海外那么显著。如有传媒和同行评价,几乎没有什么好话,说八佰伴虽有半个多世纪“悠久历史”,仍是“地方上的小百货商”;说八佰伴在“国内呆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到海外寻找立锥之地”。
他们孤立地以八佰伴在国内的业务,与立足于本国发展的大公司相比。
事实上,八佰伴在国内的业务,总在曲折中拓展;事实的另一面,八佰伴在国内的业务确实遇到不少困难,有时情况非常之严峻。
“花菱事件”,算是一场最大的危机。
花菱百货商场在静冈县的清水市。清水市紧靠静冈市,处于东京到大阪的国铁线上,加工业发达,是本县内较大的市镇,也是商家必争之地。
从60年代中期起,外来的大百货公司,如松坂屋、田中屋、长崎屋等,先后进入清水市争夺市场。
清水市的商家惶惶不安,坐到一起寻求生存之策。与其让外来大商家来本市抢地盘、截客源,不如联合起来,合资建一座大型商场,使外来大公司不再独占“大而全”的优势。
当时正是日本零售业的兼并合并风起云涌时期,清水市的151家大小商店,共同出资建设了本市最大规模的购物中心——花菱商场,于1969年开业。
但生意还未走上正轨,151家股东因缺乏一致的经营思想,没有统一有效的管理,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有的认为权益分配不均,有的对执行董事的经营大为不满,有的互相猜疑。一部分股东要求退股,这般让大家捆在一起束手待毙,还不如分开来各自寻找出路。
这样一来,阵脚大乱。每每开董事会议和股东大会,吵得乱哄哄。结果,一个个股东都不愿意合作下去,表示放弃。由于管理混乱,商场的货品门类、货品的摆设、货品的定价以及服务质量,都令顾客大失所望。花菱每况愈下,到1972年,花菱的营业性亏损已接近6000万日元。
无奈之下,花菱董事会只好向政府求救。可这副烂摊子,谁也不愿意伸出援手,把它揽进怀抱里。
12月上旬的一天早晨,静冈县的县长开着丰田车,碾着薄薄的积雪赶到热海的和田良平家,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求见。
和田良平于1962年卸去社长重要职务,只挂八佰伴会长的虚职。近些年来身体欠佳,常常卧病在床。他听说县长驾到,支撑着身子,到客厅接待客人。
县长神色严峻地说出花菱已全线崩溃,无人愿意援手拯救。
县长说,清水市工商联合会出面,提出紧急要求:恳求本县各行业商会及主要的公司举行会议,一同设法挽救花菱。花菱的累积债务已超过了4亿日元,鉴于这种情况,会议决定:邀请大型百货公司,如三越、高岛屋等,与银行界一同联手,挽救花菱。
县府全力支持这一决议,并组织大型公司的执行董事和银行家,到清水市考察研究。岂料,他们了解花菱的实际困难后,都大摇其头,表示没有兴趣。
后来由县府出面,邀请到东京的热衷于收购企业的西友百货公司,西友的代表来清水市考察,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但就在正式签署之前,临时变卦,以财力不足一口回绝。据说西友在与马依马特公司商谈收购合并事宜,这就是他们的“财力不足”!
县长抱怨说道:“外来的大公司,一点也不关心花菱是死是活,他们关心的是自己能否牟大利。可惜本县没有大型百货公司,若本县有,出于正义、出于情理、出于同情,就凭‘本县同行’这句话,早就伸出援手了。”
县长凝视和田良平良久,恳求道:“八佰伴虽不是日本的大公司,却是本县最成功的百货公司,八佰伴不出面的话,花菱肯定是完啦!”
和田良平沉吟起来,他知道花菱千疮百孔,挽救它不容易。但县长亲自出面,正如县长所说,八佰伴是本县最成功的百货公司。八佰伴不出面,在情理上讲不过去呀!
和田良平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晚上,和田良平与一夫说起这事,并摆明理由。和田一夫也支持父亲的主张。
父子俩感情用事,对重大商业决定,并未进行周密的调查研究就匆匆决断。结果,他们抱着善良愿意充当白衣骑士,把八佰伴拖下了深渊。
1972年12月中旬,八佰伴以8。7亿日元收购了花菱购物中心。同时,出于日后扩大商场的需要,八佰伴把花菱旁边的土地也买了下来。两项加起来,一共斥资20亿日元。
这笔巨款是向银行借的。和田一夫计算过,要如期偿还本息,花菱的年营业额,就不能少于40亿日元。到现在为止,八佰伴没有一间店的年营业额达到40亿日元。一年前开张的巴西分店,年营业额才20亿日元,已是相当满意。
花菱购物中心正式改名为八佰伴购物中心。一切都按照八佰伴的一套进行,和田一夫大张旗鼓宣传:“八佰伴将以笑颜和新貌,欢迎原属花菱的顾客!”
花菱改为八佰伴的消息传遍清水市,原先抛弃花菱的顾客,又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八佰伴果然处处可见笑颜和新貌。
转眼一年过去,年终结算,八佰伴清水商场的年营业额满打满算,只有3O亿日元,比预计的年营业额少10亿。和田一夫直冒冷汗,如此下去,八佰伴清水分店将无法偿还贷款。
和田一夫的商界朋友说,有这个营业额已十分了不起了,比原先花菱的年营业额翻了1倍。他们说,贷款20亿日元,大部分用以购买购物中心旁边的土地,若光以收购商场的钱计算,提前偿债,绰绰有余。
和田一夫不这么认为,土地是为购物中心日后的发展;这块土地还未派上用途,就得以购物中心来承担。
和田一夫深深地懊悔,他既懊悔接下了花菱,更恨自己过于冒失买下土地。1973年11月起的石油危机,造成日本整个经济界衰退。为抑制通货膨胀,遏制社会总需求,官方利率从4。25%提高到9%,银行紧缩贷款。关连银行不肯兑现诺言再支持八佰伴在地皮上兴建物业;现在地价猛挫,如果抛出,就要蚀掉一大笔钱。
现在,八佰伴清水市商场的赤字,只有由整个八佰伴集团来承担。和田家族是八佰伴最大股东,但每间分店的股东成员是不一样的,股份分配比率亦不同。八佰伴集团承担清水市分店赤字,实际上是集团内部债务拆借。和田一夫不会轻易拿各分店上缴总公司的利润,去填补清水市分店的财政黑洞。这样会造成分店的依赖思想。
和田一夫必须履行如期偿还银行债务的协议,这是八佰伴铁定的信服。
而八佰伴总公司,此时也是债台高筑。
到现在为止,八佰伴先后开设了10间连锁分店,对外举债总共达80亿日元之巨。总公司已被这笔巨大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
石油危机带来的零售业萧条不言而喻。百货业本来就是薄利行业,现在任凭怎样想办法,几乎无利润可言。当时,有不少企业停业或倒闭,舆论纷纷扬扬唱起八佰伴陷入绝境、濒临破产的论调。债权银行对八佰伴能否偿还贷款丧失信心,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只能故作姿态说一套“前景乐观”之类安抚民心的话。
这段时期,和田一夫弄得焦头烂额。幸亏巴西的业务进展顺利,银行没有彻底抛弃八佰伴。好多年后,和田一夫谈到“花菱危机”仍痛心疾首,他说:“我一生之中,最大的过失,是把一家叫花菱的大型百货商场收购下来。”
解救“花菱危机”,却是倒闭的保龄球馆。
70年代初期,日本的经济全面兴旺,人们预示,高消费已来到日本。保龄球原来只在美军基地及基地旁边的娱乐场、城市的高级酒店里设有,生意特别之好。于是就有商人开设面对本国人的保龄球馆,生意也非常火爆。富裕起来的日本人趋之若鹜,视为高尚和时髦的活动。
开设保龄球热在全国自发地掀起,供大于求,加上石油危机的打击,全国有近万家保龄球馆倒闭。这本来是一件与百货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和田一夫却突发灵感:“这可是一个可以帮助八佰伴解围的好机会呀!”
和田一夫导演了一出“围魏救赵”的好戏。
他驱车到保龄球馆去实地考察。他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保龄球馆大多建于郊区,建筑面积大,因为主要做私车族的生意,外面有大型停车场。
和田一夫边看边琢磨:把倒闭的保龄球馆接过来,业主会折价卖盘,八佰伴改成中小型的郊外超级市场,它的停车场可以弥补市区超级市场缺乏足够的停车场地的缺陷。他估算一下,大约每间2亿日元就可拿下,与花菱的投资比,便宜得令人惊讶。
说干就干,和田一夫拿出自有资金,在一个名叫据野的郊外,买下一间破产了的保龄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