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亿万到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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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加津说一夫不再是小孩了,他想读什么学校由他自己决断。
父亲良平双手赞成,夸奖一夫有出息,是和田家的骄傲。良平对日本外交官在外国人面前唯唯诺诺大为不满,认为丢尽日本人的脸。良平说:“和田家的一夫可不会是这样的,一夫是来栖三郎。”(作者注:来栖三郎为前驻德大使,日本偷袭珍珠港前曾受东条英机委派作为外交特使赴美“谈判”。)
爷爷竭力反对一夫报考东京外事专门学校。
“日本亡了国,还有什么外交?现在一个美国大兵放个屁,吉田茂首相都不敢吭一声。日本在国内都没有说话权,到外国更没有地位,人家不把你当战争罪人啐你一脸的痰算好。哼,外交官?连外相都没一点用!”
老和田的话正是当时日本现状的真实写照。1945年8月26日,麦克阿瑟将军率领15万美军进驻日本,以“同盟国占领军”的名义对日本实行军事占领。盟军司令部成了高踞日本内阁之上的“太上政府”,占领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成了日本的“太上皇”。盟军对日本的政治、外交、经济、军事等进行全面控制,日本内阁成了傀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麦克阿瑟就换了东久迩稔彦、毕原喜重郎、吉田茂三届内阁。在其后的3年,一年换一届内阁。
现在的日本当然不是这样。从7O年代起,日本凭藉强大的经济实力,频频对世界头号强国美国说“不”,变得越来越强硬。老和田认为从事外交没有希望,也许可认为他目光短浅,可当时情景,连政治家也看不到一线希望的曙光。
日本是个尊老社会,长辈为大,因此,老祖父的意志不可转移。
于是,父亲母亲一道来奉劝一夫打消做外交官的念头。
一夫内心带着深深的遗憾,表示完全听从爷爷的教诲。多年之后,和田一夫回忆这段往事说:“就是这一句话,我失去了做外交官的机会!”
对和田一夫来讲,是祸,还是福呢?
1946年秋,和田一夫考入日本大学的预科,准备次年进入经济系就读。日本大学是日本的三大名牌私立大学之一(另两所是早稻田大学、庆应大学),商科尤其有名。
和田一夫读商科,并非打算毕业后接手家庭小店,他当时有些被动,完全是按照长辈的愿望进入日本大学。就父母来说,他们赞成一夫将来读商科,但不限定一大非得继承家庭事业,而是希望一夫进取可干大事,做大企业的高级职员,进而做社长;退一步则可鼎助父母打理八佰伴,一夫受过高等教育,总会比父母更能干。
和田一夫对读商科不感兴趣,因为预科转入本科要淘汰一批学生,和田一夫对功课抓得还算紧。一旦考入本科,他的学业马上松弛下来,热衷于校园的社交活动。
在美军占领时期,麦克阿瑟试行在日本推行美国式的民主自由制度。在战时,日本军政府禁止结社及党派活动,取缔工会,限制集会。麦克阿瑟“当权”后,打破一切禁令,连日本共产党的非暴力活动都可大行其道,而不会遭致当局的干涉。
各种主义和思潮在日本的文化界、知识界、教育界泛滥。大学生社会阅历浅,求知欲望强烈,思想活跃,大学校园历来是文化观念的敏感区,是培植各种思潮、流派的沃土。校园的周末和夜晚,礼堂和大教室总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导师们在这里高谈阔论,吸引了大批校园忠实信徒。
一天晚上,大教室里青年学子济济一堂,和田一夫也坐在其中。一个自称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的激进主义演说家,高擎着俄文原版的马克思、列宁的著作,发表了一场极富煽动性的演说。
和田一夫产生了强烈共鸣。
他千方百计找来马克思的著作,如饥似渴阅读。他茅塞顿开,每次都有新的感悟。
过去,和田一夫为他的杂货商家庭出身而感到耻辱,因为太微贱了。现在他仍然为他的出身感到耻辱,只是如今他却认为他的出身“高贵”了。他羡慕出身于产业工人和佃农之类无产阶级家庭的同学。实际上,像这样的名牌私立大学,是不会有真正的无产阶级家庭的弟子,个别标榜父亲是产业工人的同学,他们的父亲要么是工厂里的高级技师,要么是能暗中领到资方津贴的工会干部。
和田一夫在日记里写道:父亲母亲的商业行为,是不公正的,低价从农民手中收购农产品,加价后再卖出去,赚取可耻的剩余价值,是在残酷剥削农民!
和田一夫痛恨日本军国主义,亦对美军占领日本深表失望。他羡慕东欧各国,由于苏联的解放,而走上美好的社会主义道路。他在日记中阐述自己的观点:日本是没有希望的,只有通过暴力来推翻这个罪恶制度,建立完美的共产主义制度,实现日本的繁荣和平等。
数十年后,成为大富豪的和田一夫反省他大学期间的思想行为,认为他把苏联的社会主义看得那么美好,是一种思想“幼稚病”。
作者在此无意评价和田一夫的思想,作者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很“开放”的社会,激进思想走向极端,也会为社会和当局所不容。如果他“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话,和田一夫的历史就会改写。
和田一夫被校方开除了!
事缘在大学本科二年级,和田一夫背着父母参加了校园的激进派左翼组织。他违背了父母的教诲。假期回家,父母对一夫的观点感到吃惊和担忧,劝一夫不要介入政治。沉迷其中,崇拜自称“革命导师”的左翼领袖为再生父母的和田一夫,哪里会把父母的话当圭臬。
这不是仅仅停留在研讨辩论阶段的校园社团活动,而是有许多激烈的、富有攻击性的实际行动。他们猛烈抨击原先积极宣扬过军国主义思想的教员;他们在东京街头游行集会,鼓动反美情绪;他们深入工厂,号召工人行动起来向资方斗争;他们甚至在夜晚攻击财阀富豪以及战犯家属的住宅。
日本大学是私立大学,对学生来讲,私立大学与公立大学最大的不同,是收费昂贵。当时通货膨胀,校方也跟着提高学费。收取学费只是私立大学经费的一个来源,主要的来源还是靠民间财团以及财团支持的慈善机构,不足部分才向政府申请拨款。有一次,校董会召开会议,研究经费问题。某个左翼组织号召学生包围校董会会议室,宣读反对学费加价宣言,高呼反校董会的口号。
和田一夫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之一。
这次行动,令校方大为恼怒。学校是靠财团和慈善机构的慷慨资助而生存的,这些学生“恩将仇报”,竟反对起校董会!校方开除了参加这次行动的激进分子,和田一夫正在其列。
受到勒令退学的处罚,和田一夫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他恨透了这所“依赖大资产阶级施舍”的学校。和田一夫也不打算回家,他计划与其他被开除的同学一道,走向社会,去实现他们的激进主张。
退学通知书寄送到一夫父母手中,不啻晴天霹雳!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供养着上大学,指望日后大有出息的儿子,竟是这样的不懂事、不争气,惹下这样的大祸!
加津和良平默默无言,沉思着坐了一夜。最初的惊慌和愤怒慢慢消退,加津的思绪也渐渐明朗。
加津说:“儿子有过失,有父母的责任,不能推卸不管。一夫原来一贯安分守己,只是在大学里听了别人的错误宣传,盲目地跟在别人后面闹事,可见他自己没有信仰。我相信一夫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我们还是送他去‘生长之家’吧。”
加津和良平赶往东京,把一夫从大学生公寓接了回来。随后母亲收拾简单的行李,送一夫去“生长之家”教团反省。时间是1949年的秋天。
“生长之家”是SEICHONOIE的汉语写法。该教派崇尚尊重、自由、博爱、和睦,拥有众多的教徒。按照加津的要求,教团执事安排一夫在一间小房间里自我反省。他的身边放着“生长之家”教团导师谷口雅春先生的著作——《生命之真谛》。
和田一夫根本没有兴趣翻阅这本被“生长之家”信徒奉为圣经的著作,令一夫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教长、执事、教友来督促他阅读这部经典;也没有人来与他辩论,或者开导他。
在来“生长之家”的路上,和田一夫就作好改造“愚昧教徒”的思想准备。在他所阅读的“革命著作”中,宗教是混灭人民斗志的麻醉剂。他要在这个影响广泛的“邪教”中,通过宣传与辩论,传播他的“革命思想”。
“生长之家”的信徒越不理睬他,越激起他与他们展开公开论战的欲望。
机会终于来了!“生长之家”定期召开公开的教义研讨会,和田一夫急不可待地赶赴会场。他在会上慷慨激昂,宣扬他的“革命理论”。信徒们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与他辩论,目光却含着善意的期待。
和田一夫淋漓酣畅地说完,四座仍是静默无声。他泪水哗哗地流下来,他自己也闹不清是失望,还是悔恨。
这以后,和田一夫的心境平静了许多。他正是在这种心态下重新打开《生命之真谛》,他一下子沉浸进去,诗一般优美的语言,淳朴而不乏深奥的哲理,使他的心中如流过一涨清泉。
和田一夫的激进思想仿佛被清泉滤洗过一遍,思想步人一种新的境界。他不知不觉中接受了“生长之家”的教义。他还在教友的点化下学会“神想观”作为一种特殊的净化心灵的训练。他对他的宗教信仰终身不渝。不仅如此,他还把“生长之家”的精髓作为日后八佰伴集团公司经营思想之源泉。
脱胎换骨的和田一夫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里,参与家庭小店的经营。
毕竟是大学商科的肆业生,和田一夫发现八佰伴经营方式老套,大有可改进之处。他经过周密的市场考察,决定向父母建议改革经营方式。
然而,一场浩大的火灾,不仅使他的改革胎死腹中,更使和田家数十年积累的家产化为灰烬——家宅与店铺变成一堆焦土废墟,一家人露宿街头。
一家人该如何生存?今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第三章 革除赊帐 废墟之中从零越
1950年,一场罕见的大火,吞噬了和田家的一切财产。然而在第二天,和田一夫就在废墟中重新挂出八佰伴的招牌。从零开始,迈上向亿万进发的道路。他首开热海市零售业改革之先河,革除赊帐和高标价的陈规陋习,石破天惊,引起市场的热烈反应。
1950年4月13日。对和田家,对热海市,都是个灾难性的日子。
这一天,父亲良平出门办货,母亲加津陪弟弟去办理新学期的手续。店里只剩下和田一夫一人。忙过好一阵后,顾客渐渐稀少,街上行走的多是悠闲的游客和居家的妇女老人。
做生意最盼望热闹,和田一夫现在觉得分外宁静冷清。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幢存有化学物品的仓库发生爆炸,火光冲天而起。和田一夫急忙跑到门口张望,东边已是一片火海。疾风卷着热浪滚滚而来,紧接着,逃命人惊慌失措四处奔跑,带着恐惧的叫喊喧嚣声。
一向处变不慌的和田一夫也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惊魂慑胆的场面。他愣了一瞬,急忙跑进屋拿一只铁皮桶欲去救火,跑出门,热浪更加灼人,火势更加凶猛。这样的火是没有救的,连消防车也在往后撤。和田一夫又缩回店里,手忙脚乱把贵重的调味品装进空箱子里。
日本是个多地震岛国,建筑大都是易燃的木板房。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短短的几分钟,烈焰就像一条翻腾的火龙。从街的另一头朝八佰伴四周的木屋窜来。虽是大白天,大火竟把天空给烧红了!
邻居伊藤秀行用力拍打着店门,大声叫道:“一夫,你不要命啦!还不快逃!”
和田一夫立即抱着沉重的木箱出店门,火焰带着一阵嚣声窜上八佰伴房顶,热浪像炭火一样炙烤着一夫的皮肤。他丢掉木箱,夺命奔逃。出街口时,他反转头看,八佰伴以及相连的住宅已给大火吞噬。
几十年后,和田一夫谈起这场令人心悸的大火,仍脸有戚色,他最后又以庆幸的口气说:“我幸好急急逃命,才没有被烧死。”
热海市这场空前的大火,烧掉了该街区1000多幢店铺和民宅,死伤100多人,4000多人无家可归。
和田家的格局是前店后宅,三代人辛勤操劳的财产化为一片焦土。老祖父与父亲母亲在1930年创建的,合力惨淡经营了20年的蔬菜水果杂货店八佰伴,这一天从热海市彻底消失,成了一片废墟。
家没有了!
八佰伴没有了!
只剩下一无所有的人!
废墟还浓烟弥漫、残火未熄,一家人就急急惶惶聚集在原址的废墟旁。
母亲当场就晕厥过去。她苏醒后,立刻挣扎着站起来,满目悲怆。一些未受劫难的者顾客来安慰加津,加津感动得哭了起来。
父亲面无表情,眼里也噙着泪水,他仰首问天,仿佛在质问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
一夫一脸一手焦黑,他拎水浇熄残火,用手在废墟里扒东西,一无所获。
三个弟弟也先后赶来,他们惊魂不定。
老祖父去女婿家长住,那是甲府县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消息闭塞,他一时还不会知道家里遭了火劫。就算他知道,他年迈体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母亲见一家人全部到齐,抹去脸上的泪痕,用平静的口气说:“一家人都平安,就是和田家的福气。”母亲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安慰大家,但今后如何生存,八佰伴怎样重新开办,她现在仍是一片茫然。
夜空湛蓝,满天星斗,显得那么的恬静安祥,全然不知地上的人间悲剧。
和田一夫按照新近养成的习惯,照例做“神想观”。
“神想观”类似佛教禅宗的打坐,万般放下,心念一致,方能获得心灵的自由。和田一夫做完精神训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