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道 [ 崔仁浩(韩) 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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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您找谁?”
僧人双手合十,手握念珠,一边和朴钟一搭着话,一边还在不停地捻动念珠。“我找一位曾在义州做过商人的人。”
二十四
僧人马上接过话头,说道:“要谈论一个生意人,您该到集市去,何必到这儿来?这里住着的,只有剃了头的僧人。”
朴钟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年轻僧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动摇之色:“法师,我来到这座庙宇,是为了找一个名叫林尚沃的人,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不认识,”僧人双手合十答道,“我不认得一个叫林尚沃的人,南无观世音菩萨。”
僧人做出马上就要转身走掉的姿势,可朴钟一哪能就此罢休:“法师如何称呼?”
“……小僧法名道元。”“我问的不是法师的法名,是法师的俗名。”
僧人转过身正面盯住朴钟一的脸,目光炯炯,仿佛能看穿人的心灵。
“施主何故问起出家人的俗名?”“法师或许可以那么想,可这件事对我却至关重要。为了找这个叫林尚沃的商人,我找遍了义州城里所有的商家,包括一个叫洪得柱的人所开的店面,最后在南门楼下的林家村找到了林尚沃的老母亲,这才得知他落发在秋月庵。”朴钟一有意提起林尚沃老母亲的事情,想由此来打动他的心:“林尚沃那人的老母亲可真惨,正在挨家挨户地上门讨饭呢!”
说着,朴钟一故意瞟了僧人一眼,但僧人依旧表情淡然。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僧人终于开了口,“施主找那名叫林尚沃的人到底有什么事情?”
“有件要紧的东西急着送给他。”“是件什么东西?”“不见本人是不能说的。”“就那么重要?”僧人紧盯着朴钟一。
“当然重要。这件东西对我来说固然非常重要,但对于那个叫林尚沃的人就更重要了。法师,我是刚刚从大清国京城北京回来的,当年法师不也跑过北京么,您肯定清楚跑北京的路是多么危险,多么辛苦。”
“是的,”僧人捻动念珠的手停下了,然后嘴里吐出了沉重的一句,“小僧正是林尚沃。”
僧人亲口说出自己就是林尚沃,朴钟一马上追问了一句:“您就是在义州做过生意的林尚沃?”
“是的。”
僧人吐露自己身份的话音甫落,只见朴钟一猛地站起来,在林尚沃面前跪地行礼:“大人,请受小人一拜。”
这回轮到僧人道元,不,是林尚沃,张惶了。虽说林尚沃已削发为僧,但毕竟朴钟一看上去年龄要大得多。一个素昧平生、初次见面的人向自己行如此大礼,使林尚沃颇感手足无措。“您这是……快请起!”
林尚沃上前扶起,朴钟一又弯腰行礼道:“终于找到大人,真是不胜荣幸之至。”
朴钟一在背兜里摸索着,掏出一件什么东西,双手递到林尚沃面前:“大人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林尚沃接过一看,原来是件绸缎缝就的衣物。一件白色的绸衣,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闻到那香气,林尚沃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把衣服打开,林尚沃一眼看出,这白绸衣是中国女子常穿的内裙。
二十五
林尚沃突然慌了起来。
一个已脱离尘世的僧人手中怎能拿着女人的衣服,况且还是留有女人体香的内裙?
“请把它拿走罢,”林尚沃把衣服递回给朴钟一,“我现在已是个出家的沙门。”
朴钟一也慌了,双手急摆着说:“不……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朴钟一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请您把衣服完全打开。”
林尚沃重新把衣服打开。因为是女人的贴身衣服,手感很柔,似乎还带着女人的温热体温,散发着女人的幽幽体香。等把衣服完全打开,林尚沃大吃一惊:白绸内裙上的字迹怎么如此眼熟?那显然是自己的笔体,自己的亲笔。
“义州商人林尚沃”
林尚沃马上知道了这内裙的主人。张美龄,没错,这衣服的主人就是张美龄。林尚沃看看朴钟一:这白绸内裙怎会到了这位开城商人的手中?五年前,与张美龄分手的前一夜,作为信物在这衣服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它怎会到了这人的行囊中?
林尚沃面带惑色地问朴钟一:“这件绸缎内裙是如何到您手中的?”
“我倒是想先知道,这内裙的主人是谁,内裙上的字又是谁写下的?”
林尚沃慢慢地答道:“这七个字是我亲手写下的。”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朴钟一拍膝大笑,“这下好了,现在该我做的事情总算做到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一位家住义州、名叫林尚沃的商人,然后把这内裙还给他。但我还有件事必须做到。”
说着,朴钟一从行囊中拿出笔筒,又掏出一张银票,在中间填上“纹银伍仟两出给票”,并在银票的右侧写上当天的日期和债务人,也就是他本人的名字。开具银票,一般只消写上自己的姓氏即可,朴钟一不但写了自己的全名,还在手记的位置上加盖了印章。银票开完,从中间按Z字形撕开,盖有本人印章的一半交给林尚沃,另一半则自己收起。
跑过很长一段时间生意的林尚沃知道,凭票能够如数支取与票额相等的现金。
朴钟一开出的5000两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以米价计,可以买到四五千石大米。
纹银5000两,朴钟一为什么会豪爽地支付给林尚沃这样一笔巨款?
“我来见林大人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还这件内裙,一件是向您转交这笔钱。现在,我在义州要做的事都做完了,现在,我可以放心回老家了。”
“且慢,”林尚沃一把拉住转身就要下山的朴钟一问道,“究竟为什么要给小僧送来这东西还有这钱,其中情由小僧还蒙在鼓里呢!”
“个中就里,敝人同样一无所知。”朴钟一笑道,“我只知道,在北京有人一直在寻找林大人,见到来自朝鲜的使臣和商人,逢人便问是不是林尚沃,如果不是,便问认不认识林尚沃。一连几年寻林大人而不得,最后终于托我来办这件事了,说是找到林大人必有重酬。如果我找到林大人并转交了内裙,拿到内裙的人前往北京,确认就是林大人本人,我可以在北京商界得到很大的好处。那个一直在北京寻找林大人的人还拜托我,见到林大人代付5000两银子。那人还希望林大人接到衣服和银子立即带着衣服赶往北京,他非常渴望见到您。”“找小僧的那位究竟是谁?”
二十六
“我也是不甚了了。托我找林大人的人,是北京的一个药材商,长期做中药生意,他也是受人
之托,一再嘱咐我悉心查访林大人的下落。如果您愿意,不妨和我一道去北京。北京有个人把林大
人视为终身恩人,而且那人说不定是个控制着北京商界的头号大人物呐!”
“可是,我现在已是出家人之身,尘世的些小因缘、金钱财宝,都已经与小僧全不相干。所
以,这些我不能接受,还是请您把它们带回吧。”
林尚沃刚要把手中的银票和作为信物的内裙退回,朴钟一一蹦老高,两手直摆:
“衣服扔掉也罢,烧掉也罢,那是林大人的自由,因为那已经不为我所有了。另外,那银票也
随您扔掉,烧掉,或是布施给佛刹,与我无涉。”朴钟一的话滔滔不绝:“林大人现在的确是穿着
僧服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在我的眼里,您的形象仍然不是一名法师,而是一个辗转满洲大陆的湾
商。我是说,不仅佛道为道,我们这种生意人也自有其道。再说,我到南城门外林家村所看到的,
是一幅非常凄惨的景象。”
说到这里,朴钟一不由得顿了一顿,沉默了半晌后才把话接下去:“林大人的老母亲正在挨家
挨户地上门讨饭。人们指着林大人的老母亲说的话,我全听到了,说是这老奶奶的儿子们都死了,
她的丈夫也早已故去,剩下惟一的儿子有一天也从集市上销声匿迹,出家为僧??法师。”
朴钟一忽然一改“林大人”的称呼,径呼“法师”:“法师自己想想看,究竟是哪种做法更
对?是让老母亲挨家挨户上门乞讨苟延性命,自己却把它当做前生之事而一概视而不见,一头扎进
深山老林出家为僧,还是马上脱掉这身僧衣,下山奉养老母以尽孝道,两肩挑起一个经商世家的重
任,使它成为当代朝鲜首屈一指的商人家族?孰对孰错,何去何从,请法师自斟自量。”
朴钟一站了起来。
朴钟一又说道:“您也明白,5000两银子,这不是个小数目。5000两,足以让您再次独立为
商,东山再起。人生在世,机会只有一次。”
朴钟一接着说:
“有些话本来我是不准备讲的,但既然话已到此,我还是干脆说了吧。在我四处打听林大人消
息的那段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个叫洪得柱的人,还到过他的店里。从他那里,我听说林大人因为挪
用公款而被赶出了义州商界。听说之后,我已经替您还上了那笔公款,而且加算了利息,现在再也
不会有人来追究您要把您赶出商界了。您已是自由之身,尽可以无所顾忌地再次出山经商了。”
朴钟一挺身,整衣,一脸庄重:“我替林大人还债,不过是个礼节,从现在起我要奉林大人为
生意场上的兄长。小人就要告辞了,今后林大人就是小人的兄长,小人的东家。”
在出家两年零两个月之后,僧人道元离开寺院,重新成为湾商林尚沃。回到家中,他所做的第
一件事就是派人寻找朴钟一。
是朴钟一给林尚沃一笔5000两银子的巨款,使他东山再起,重返生意场。临别时,朴钟一曾整
衣肃容对林尚沃说过这样的话:
“从现在起,林大人就是我生意场上的兄长。以后,林大人就是我的兄长,就是我的东家。”
他还对林尚沃说:“如果您愿意,不妨和我一道再赴北京。”林尚沃找到了朴钟一,一同来到
了北京。二十七
按照朴钟一的请求,他把张美龄那套内裙带上,在贡品深处藏得严严实实。林尚沃此次北京之
行的主要目的,与其说是去做生意,莫如说是去会见一个人,一个把林尚沃当做终身恩人的人,一
个据朴钟一推测应当是现居北京、可能身为大清国头号商人的人。
要见到这个人,最关键的是要收藏好自己写给张美龄的见证信物。
“义州商人林尚沃”
原来的销售网络依然故我。在熟悉的小客店里落下脚,跟原来打过交道的药材商取得联系,马
上涌来一群中国商人。林尚沃落脚的地方照旧是前门大街。
生意两天即告了结。
等林尚沃以超出预想的高价将红参全部出手的那天晚上,早就等待这一时刻的朴钟一对林尚沃
说道:“现在,兄长应该去一个地方,和我一道。”
林尚沃从贡品中取出深藏在里面的那件张美龄的内裙,单独包好,随着朴钟一上了街。
朴钟一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家叫作“同仁堂”的中药房。这家药房颇有历史,创于17世纪,林尚
沃走北京的当时仍是北京规模最大、最有名气的药房。走进药房,朴钟一对林尚沃说:“您先在此
稍候,大哥。”朴钟一走到柜台前,和伙计说了些什么,然后从后门消失而去。
经过一段比预想要长得多的等候,朴钟一才再次露面。他看上去颇为激动,整个脸都涨红了:
“早就听说这些家伙们疑心重,没想到居然??大哥,您随我来吧。”
朴钟一满脸不快,嘴里嘟嘟囔囔地在前面带路,两人打开后门,沿着一条窄窄的通道走过去。
通道的尽头有间房子,看上去像是药房掌柜的个人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肥胖的男人,身穿传统的
中国服装,后脑勺结着长辫子。
“大人,”朴钟一操着生硬的中国话首先开口,“我把林大人请来了。”胖男人却一动不动,
就那么坐着,大刺刺地打量着林尚沃,脸上的表情充满怀疑。这怀疑的神色又让朴钟一涨红了脸,
不满意的话险些出口:“这位就是居住义州的朝鲜商人林、尚、沃,就是大人一直在寻找的那
位。”
朴钟一补充过后,胖男人依然表情木然地盯着林尚沃的脸一言不发。朴钟一有些发急,连忙催
促林尚沃:“大哥,您把带来的衣服拿出来给他看看。”
林尚沃拿出随身带着的张美龄的内裙,放在桌子上,朴钟一马上上前,一字一字地指点着内裙
上的七个字大声说道:“大人,这位就是上面所写的义州商人林尚沃!”胖男人向林尚沃开口发
问:“您就是林大人?”“是的。”
“到眼前为止,我已经见过三个自称是林尚沃的朝鲜人,但他们都不是真的林尚沃,全部是冒
牌货。所以,大人能否在这里把这七个字重写一遍?自古道,脸面骗得过去,字迹却骗不了人。笔
体和手记这些东西,别人是无法模仿的。”
林尚沃理解胖男人的意图。他决定按照中国人的要求将内裙上的七个字在纸上重写一遍。似乎
早有准备,桌上摆放着纸和笔。二十八
林尚沃提笔。
林尚沃开始写内裙上的七个字。“义州商人林尚沃”
胖男人慢慢抬起头说道:“您带来的这个人不是林尚沃大人。他也不是真的林尚沃,而是一个
冒牌货。”中国人慢悠悠地倒上一碗热茶,一边品一边说道:“您带来的这人,是我见到的第四个
冒牌林尚沃。所以,还是请回吧。”“您为什么这样讲?凭什么说我不是您要找的林尚沃?”“那
是因为您写的字与衣服上的字笔法不符。如果不信的话,希望您自己亲眼仔细看一看。”
林尚沃忽然有些惶惑。
我写的字与绸缎内裙上的字笔法不符?这怎么可能?这绸缎内裙,显然就是五年前我和张美龄
分手时写下我故乡和姓名的那件内裙嘛。
林尚沃这才对着放在桌上的内裙上的字仔细打量起来。林尚沃只是从朴钟一手里接到了这件内
裙,却从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