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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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知皇上今夜去哪儿了?”文墨回过神,盯着手中这卷书,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待听荷香说是去了崇嘉殿后,她缓缓合上书,呆呆愣住片刻,复翻身坐起,双手振臂一叹:“宫里闷得慌,我出去转转。”
荷香见拦不住她,又不敢大声声张,遂急急忙忙要去拿灯。文墨摇摇头,唤了赵忠海进来伺候。最后,她披了件竹青色锦缎厚披风,手握着个暖炉,由赵忠海提着八角鎏金宫灯,出了宫门。
虽是春日,夜间仍凉,此刻萧萧冷风吹来,宫灯之中的烛火随之摇了摇,最后还是立住了形。
文墨四下看了看,不知该去何方,想到白天的花香,便说去御花园吧,这盏宫灯牵引着他们的方向,主仆二人沿着暗黑的甬道,一路往北。
太液池的柔柔清波,经月光一照,明晃晃的宛如银盘,文墨扶着池边栏杆,往里走去。
到了那杏林边子上,已能闻到杏花的清香,文墨静静在千步廊下站了会,才靠着廊沿坐下,又捶了捶腿,见赵忠海还立着,微微颔首,让他一道歇会,赵忠海忙摇头,连说不敢。
文墨见他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问道:“你是几岁进的宫?”赵忠海答是十岁,文墨接着又问了是哪儿人士、家中还有谁之类的话,赵忠海仍垂着脑袋,一一恭敬答了。
一时无话,文墨想了想,又道:“你来我宫这么久,竟都不曾问过,你之前都在哪儿当值了。”
“回娘娘,奴才原先在先帝跟前负责灯盏之职,后来先帝驾崩西去后,就留在两仪殿当值,一直到皇后进宫,承蒙娘娘提点,做了咸安宫的首领太监。”
文墨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今这宫里来了好去处,你可愿去?”赵忠海忙跪下,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以表忠心。文墨便不再为难他,让他起来,又问:“咱们皇上还是皇子之时的事,你可知道些?捡些有趣的,说来听听。”
赵忠海挠头努力回忆了些,方讲出两三件出来,不过是贪嘴要吃东西,然后又着凉闹肚子之事,文墨听了,隐不住的笑意,可笑完了,她看着这丝绒夜幕,远处星星闪着光,像是有人在朝她俏皮的眨着眼,她叹了一声,终问道:“那他与凌相家的到底如何?”
在白天凌叶眉开口求那崇嘉殿时,文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他二人曾经在崇嘉殿相扶的身影,并肩而立,一对璧人,连她都会忍不住想要啧啧称赞的般配。
原先她毫不在意,就是在昨日,亦不放在心上,可待真正见上面了,才发觉那是一根刺,早已深深植进了心间。
若今夜皇帝去的是宁妃那儿,她大概还不大会在意,可偏偏是那个崇嘉殿!
文墨问出这话时,就知自己落了下乘,不禁反复扪心自问,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早有了心里准备,怎么还会如此狼狈?
皇帝虽然亲口说过那些情话,说他心里只有她,可他亦说过,人心不能试,他会不会就此……她惶惶然,心里如翻江倒海,怎么都平静不下来,那种孤海之中沉浮的窒息感又窜上心尖,手中的绢子在指尖打着圈的绞,或许,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求个什么答案。
赵忠海听了,亦是一惊,他想了想,正欲回答,就见皇后摆了摆手,他只好将要说之话又给咽了下去,静静垂首立在一旁。
过了许久,才听皇后吩咐了声回宫,他提起一旁的宫灯,复又引着往回走去,皇后的身影印在红墙之上,似有孤独了一分。
嫔妃皆按例要给皇后晨昏定省,翌日,文墨派人免了淑妃的问安,到时辰后,这咸安宫的西次室,亦只有宁妃一人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说道诗词歌赋上,才勉强聊了几句。
就听外头通传“淑妃娘娘来了”,文墨一怔,见她徐徐进了次室,脸上满是喜色,文墨忙让人给她看座,又道:“昨夜淑妃辛苦,今早不是免了你今日的问安么?”
淑妃由人搀着,袅袅上前,微微福了福方坐下,赧然一笑,露出点点娇媚来:“臣妾不敢。”
文墨一笑,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规矩这些都无妨,身子要紧,还望两位早日为皇帝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说罢,她自己倒是一滞,心里不免暗笑,这说辞倒有些耳熟。
是夜,皇帝还是留宿崇嘉殿,一连七夜,到最后太皇太后沉不住气,只好找文墨去雅韵斋,让她好好劝劝皇帝。
文墨苦笑,应道:“皇祖母,您对我说过,皇帝知道了一个人的好来,就不晓得旁人了,我如今说得话,皇上怎么可能会听呢?”
何况,她这些日子并没有见到皇帝,这个混蛋!
文墨咬牙切齿地出了雅韵斋,最后还是绕到了御花园中,她近日夜里常常来此,仿佛只有此处才能抚下心底莫名的恨意,又不停地以母仪天下、雨露均沾等词麻痹着自己,方浑噩至今,可只要想到还有几十年这样的光景,不免又心烦意乱的很。
她信步走去,就见前头那长葡萄藤架外,列着一队黄甲侍卫,心下好奇,却也一喜,遂问道:“可是皇上在此?”
侍卫们见皇后来了,忙跪下请安,当头一人应道:“启禀皇后,皇上和淑妃在里头……”说着,他又抬起头来,似有些难言之隐。
文墨心下一凛,举目四下望了望,绿叶随风沙沙翻动作响,其间窜出个人来,正是皇帝贴身伺候的平公公。
小平子暗道不好,慌忙上前行了礼,再看看里面,面露难色。
文墨再傻,也明白了这是何意,她抬头看了看天,面色变了几变,交握的双手紧紧攥着,眼眶一热终是泛了红,狠狠留下“胡闹”二字,甩开袖袍急促往回走去。
这一回,再无人追了上来,她近乎逃一般回了咸安宫,蜷缩在床榻之间,无声地流下了泪。
第 57 章
淑妃挽着皇帝从葡萄藤架下出来之时,就见小平子两手不停来回搓着,脚下不定,神色紧张,不由好笑道:“平公公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长青亦抬眼打量,疑道:“怎么了,可是前边有何要紧之事?”
小平子闷闷摇摇头,若是在这时候说出皇后二字,就怕淑妃该记恨上自己了,心想只待寻个机会,再跟皇帝说个明白。
可这一天,他竟未找到机会。
直到翌日,去崇文殿早朝的路上,小平子才吞吞吐吐地说了昨日皇后偶然撞破之事。
旒珠底下的脸色霎时泛了白,变了又变,心似被个什么东西,狠狠地用力揪做一团,却怎么都摊不平回到原来的模样,长青骇意顿生,他再怎么胡闹,也不想当着文墨的面,让她难堪!
因淑妃盛宠,长青又赏了凌仕诚许多东西,只差尊他国丈待遇了,所以凌派倒再未没给皇帝找什么麻烦事,只是凌相在朝中,端地架势越发大起来。
待下了朝,长青来不及换下朝服,便直奔去了咸安宫。
熟悉的菱花隔扇宫门大敞,殿前几株石榴,不过几日未见,就抽出鲜绿嫩芽,迎风招展,生机盎然勃发。
早有随侍唱喏,长青下了肩舆,快走几步,正殿之中齐刷刷跪了两排接驾诸人,却未见文墨的影子。以她的烈性子,他知她铁定是置了气,心中不免懊恼,此时只想赶忙赔罪,遂指着赵忠海问皇后现在何处。
赵忠海俯身一拜:“回禀皇上,赵太医在房中给皇后娘娘瞧病呢,如今正是那要紧关头,所以不便接驾。”
“什么紧要关头,怎么不来报?!”长青剜了他一眼,急急往东暖阁去,旒珠叮当,龙袍最下头的碧海纹样随之动作,宛如真得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就见那杏花纹屏风,这回换成了两道厚厚的冬日帷幔,挑在两旁,他未做多想,径直走了进去,却见床榻空空,不禁回身焦急问道:“皇后人呢,不是看病呢吗?”
追在后头的赵忠海一溜小跑,才喘着气应道:“昨日夜里,皇后娘娘说要搬去西暖阁住,奴才先前还未来得及禀明……”
长青一怔之下,再看那床榻之上,只余个蛟龙出海瓷枕,和一床龙凤呈祥合欢薄被。
他们婚床上,原本并排摆着两个瓷枕,一为蛟龙出海,一是凤凰于飞,可文墨总嫌瓷枕又硬又凉,她睡不惯,所以就换成了个锦缎软枕,图样是尘世间最为普通、亦是最甜蜜的花开并蒂,其中一朵,还是当时她亲自绣得。
而那床薄被,是先前二人一直合盖的,现在,却正好好地叠在了那儿。
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长青茫然四下望了望,才发觉整个暖阁之内空空荡荡,她常用的物什都没了,铜镜、梳妆台,连南窗下那盆白兰都不知所踪……
他心尖像被针狠狠扎了一记,再扎一记,不消片刻,疼意就渐渐弥漫上来,手脚都忍不住微颤。
长青复又匆忙往西边走去,眼前旒珠乱动,扰了视线,亦乱了心房。在他认知之中,为皇权做得所有一切都是值当的,可这一回,他不知自己走得这一步棋,究竟是对,还是错……
文墨她不是茗玉,不是叶眉,不是旁人,是他行过合卺之礼的发妻!
西暖阁在书房后头,经过书房时,长青抬头看了看匾额,原先他写得“戏文轩”三字竟亦被摘了下来,换成“养心”二字,落笔是不羁的狂放草书,看得出是文墨的字迹,两字如同恶兽扑来,面目狰狞,让人的心跟着一颤。
长青不做停留,继续往里,就见到与东边一模一样的厚厚朱红帐幔,此刻静静放了下来,形成宫中最常见的一道红墙,外头守着文墨贴身的几位婢女,早已低低拜下,他掀开帐幔径自走了进去。
荷香紧攥着手立在榻边,赵垂丹跪在蒲团之上,缓缓抽出一根细长银针,而放下的青纱帐,随风轻摆,一截白皙的手腕,时隐时现。
见皇帝来了,赵垂丹起身正欲请安,长青心下惶然,免了他的虚礼,只问他皇后如何。
豆大的汗珠从赵垂丹额头滴落,他伸手抹了抹,才回道:“皇后娘娘无碍,只是思虑太多,郁结过盛,微臣暂时将郁气疏导出来,往后时日,还需请娘娘务必多多放宽心些。”
这几句诊治的无心之言,句句都打到长青脸上,他面上如火烧一般烫,边听边瞟榻上之人,纱帐底下隐隐约约露出个人形,只能瞧个大概。
他提步上前,撩开纱帐,只见眼前之人双眼紧闭,血色全无,唇色惨白,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得没有一线生机。
长青坐到床帏边,捉住她露在外头的手,冰凉一片,他心下涌起些不详之意,忙唤了几声“墨儿”,见她没有丁点回应,复又摇着她肩膀喊了两声“临夏”,可她仍是反应全无!
长青慌张之下,只好抱她起来拥入在怀,轻轻拍了拍文墨的脸,见她双眸闭合,没了知觉,浑身冰凉,发丝无力垂荡,就像个……
他心下大惊,不敢再想,大声怒斥道:“赵垂丹!”若是文墨有事,他只怕会要了这些人的命!
赵垂丹被皇帝一吼,吓得赶紧跪下来,解释道:“皇后娘娘昨儿个折腾一夜,到方才才好了一些,如今只怕是昏睡过去了。”
“什么叫折腾了一夜?”长青不悦,目光扫过荷香,声音不怒自威,“究竟何事?皇后病得如此重,为何不来报?”
荷香亦跪了下来:“昨日小姐从外头回来后,就一人待在东暖阁内,约莫到了黄昏时分,便吩咐奴婢们将所有东西都搬来了西暖阁,然后打发所有人出去,将自己闷在房中。”
说到这儿,荷香偷偷抬眼打量了下皇帝脸色,见他面色不虞,又道:“夜里奴婢不放心,偷偷过来瞧了瞧,就见小姐晕了。”她指了指对面那张竹榻,“原本想着要来禀报皇上,结果小姐恰好醒过来,问明皇上的在处,便不让奴婢们扰了皇上和淑妃娘娘清梦,只着人去请宫直太医来。”
“所以,折腾到现在?”长青拥着文墨,低头凝视,止不住的心疼,又自责不已,她昨夜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听到他在别人床榻,又吩咐出那些话来了!
文墨性子固执又倔强,他吃过不少苦头,亦是再了解不过,病到这般地步还不愿来知会一声,她这回是存了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长青将她轻轻放平,伸手拨了拨粘在她脸颊上的几根发丝,又掖好被角,不知静静看了多久,才起身往外走去。
听闻皇后病重,太皇太后和淑、宁二妃皆赶至咸安宫,因皇帝下旨不得扰皇后养病,众人只得在次室等着消息。
太皇太后边拨弄着佛珠,口中边振振有词,不时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之类的话,宁妃安静地坐在太皇太后身边,一双眼睛只盯着地上,淑妃神色恍惚,怔怔看着那道厚重的红色帐幔。
长青略略跟皇祖母交代了几句,只说皇后旧疾犯了,不大好,他再看眼前面色各异的诸人,更觉心烦意乱,便让她们都先回吧。
待他人走后,太皇太后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轻轻叹息:“皇帝,多好的东西,都得讲个节制,都得说个由头。”
长青诺诺应下,将他们送走,方回去换了身常服。
文墨昏睡至掌灯时分,脑中才有了些微意识,她只觉得胸膛之中缓不过气,郁在怀中,极其难受,正如昨夜哭到最后,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她喘不上又咽不下,就像是溺入水里,憋着,闷着,最后就窒息死了。
她蜷着身子,方觉得好了些,又止不住咳出几声,就听纱帐外有人脚步踢踏,一个人影挑起帐帘,关切问道:“墨儿,可是要喝水?”
她昏昏沉沉,天晕地旋之间隐约辨出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深宫之中的男人还能有谁?她眉头一蹙,心中郁结之气重又浮了上来,旋即阖上了眼睑。
长青先前窝在竹榻上看奏折,听到她咳嗽的动静,就赶忙汲着鞋过来,这会子见她不理自己,他赶紧坐下,好言道:“墨儿,可有哪儿难受,要不要再宣人来给你瞧瞧?”说罢,似乎才想到这回事,他忙宣太医,就见帐幔外有人应下,闪了进来,正是被留在咸安宫一整日的赵垂丹。
赵垂丹请完脉,再看了看青纱帐之中的人影,心中略有些踟蹰,只好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