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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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流民犯乱,严宏早前已在加急奏折中禀明,长青倒不期谢尘非今日会提出来。君臣二人于此又畅谈一番,待夜雾浓至宫门快下钥之际,长青才唤人进来送他出去。
长青喝多了酒,只觉得口干舌燥,昏昏沉沉,他勉强端坐案前,一手支腮,又待要唤人进来,就见小平子托着银盘进来,上头是个西瓜纹路的瓷碗:“皇上,淑妃娘娘知您喝多了酒,遂特意命人送些解酒的汤来。”
瓷碗青绿,羹汤晶莹剔透,里面缀着些新鲜果仁粒,而最上面则晃晃悠悠飘着几枚粉白的花瓣碎叶,煞是好看,闻上去,就泛起莲花独特的清香来。
长青舀了一匙,入口清爽,他的五脏六腑一瞬间都凉了下来,浑身上下舒展开来,身上蕴着的那股酒味,透过绸衫,散得越发远了。
他啧啧赞道:“这几枚碎瓣用得最好,可是现摘的?”皇帝甫一问完,就听棱窗外有人应道:“是了,陛下。”声音柔柔,极为熨帖。
长青放下汤匙,起身走了出去,就见清冷月光之下,一人着粉色裙衫,双手交握,亭亭玉立,像朵含苞欲放的俏荷,又似蟾宫中飘然而至的仙子。
他心头一热,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长青缓缓伸出手,素净的指尖上,落满透亮的清辉。
淑妃款款上前,只款款福身,悦笑道:“陛下,可又是将臣妾认成什么人了?”一如当初,那漫天炫目金乌之境的回现。
长青面上一烧,讪讪收回手:“淑妃又说笑了,朕看痴了,只当是仙子下凡。”旋即他又岔开问起那几瓣碎叶之事。
淑妃指了指园子方向,回道:“园子里荷花开得正好,今日新鲜摘了且让陛下尝尝,亦有清热解暑之用”,说着,她又眼含秋波,看了皇帝一眼,“皇上可要去畅心殿坐坐?臣妾还备了些。”
长青经她一说,只惦念起那花那人来,摇头道:“今日酒多了些,淑妃先回吧,明日朕再去看你。”得了皇帝明日的许诺,淑妃才似欢天喜地的走了。
待那身影出了抚元宫门,消失不见,他心里头隐隐才泛起道失落来,想到心尖上那道粉色身影,便长长叹了一声。
小平子候在一旁,见皇帝这般模样,早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意,遂拍马屁道:“皇上可要去园子里转转?过了园子,便是皇后的落香居,听闻那儿布置得极雅致呢,今儿早上奴才见到小赵公公,他还正命人摘些睡莲回院中将养着。”
长青听闻此言,回身唬了他一眼,嘴角却不受控地牵起丝笑意来:“你小子,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话分两头,且说行宫依山而建,上下错落,羊肠小道极多,那谢尘非跟在内侍身后,偏偏他喝多之后酒劲到这时才涌了上来,便不大能辨清方向,一路走走停停,上上下下,直至最后被带到个林子一样的地方,他才警觉起来,大声喝了一句:“这是去哪儿!”
前头那人听他大喝,吓得登时撒腿就跑,谢尘非心知不妙,忙追了上去,就见那人七拐八绕地,滚到一高石之后,待谢尘非翻了过去,早就没了踪影,此人显然对行宫地形极为熟悉。
谢尘非心下大骇,这酒意便醒了一半。
他辨了下方位,刚才沿途追了些时候,不见侍卫,而周围又是一片黢黑竹林,两排竹子互相搭在一起,形成道拱门。
眼前只得这一条路,谢尘非顺此道而前,过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园子,掩映在夜幕之下,他也识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得信步走去,见水榭旁有座亭子,亭中稍暗,隐隐有个人影依在栏杆之上。
谢尘非这会儿只想出去,此刻见了人,心弦一松,上前快走几步,待到亭外才收住脚步,他双手抱拳正要开口,就见亭中之人听见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亦回过头来。
二人视线相接,借着清辉分辨,俱是一愣,好巧不巧,正是两年前的故人!
文墨习惯在夜间来花园之中散心,没想到这回竟碰到个外人,她眉头微蹙,不由疑道:“谢大人,你这是?”
谢尘非亦奇怪,他离京两年,并未再听到任何关于文墨的消息,此时他正色拱手道:“文小姐,刚刚有个内侍带我绕了半日,最后不知踪影,我穿过那条竹径,就恰好遇上小姐了……”
谢尘非话说至此,自己已反应过来,这深宫之中出现的女人,怎么可能再称小姐呢?他为了避嫌,忙往后又退了两步。
文墨却是脸色煞白,这孤男寡女半夜见面,瓜田李下,周围又没有旁人,已是说不清了,更何况他二人之前在京中就闹出个极大的风波来,落在他人眼里,只怕又有舌根要嚼了!
谢尘非赶忙低头,拱手抱歉道:“娘娘,尘非唐突。”说罢,他转身欲走,就见一行人抬着肩撵沿着水榭另一侧过来,而肩撵之上,歪着身子做昏沉之状的,正是皇帝,此时,皇帝亦看到了他们俩,不由扶正了身子,那两道眉便拧了起来。
他顿住脚步,愣住那里,吓得酒意全无,登时就跪了下来,宫闱之事从来都是有口难辩!
文墨此时亦见到皇帝一行,脸色变了变,情知不妙,只怕今日着了别人的道!她扭头看了看曲桥来路,替她去拿披风的品梅至今未归,她心中突突两下,一时间翻起多个念头,双手忍不住攥了攥,方直直跪下。
后宫嫔妃若被定成与男人私通之罪,可是个死字!
长青见他二人这幅双双下跪的模样,命人停住肩撵,自顾踱步下来,目光在她和谢尘非之间来回扫视端详,不发一言。
小平子并身后一帮内监侍卫亦是愣住,就见皇帝双唇紧抿,敛眉怒色,寒气阵阵,他们便心知不妥,这算是捉到奸了么?
“怎么回事?”过了半晌,长青终于开口,声音中自有帝王的威严在,不待回答,他又紧接着问道:“谢尘非,你不是出宫了么,为何还在宫中?”
谢尘非叩了个头,战战兢兢将先前之事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皇帝冷着张脸听完,哼了一声,下令:“就是翻遍整座行宫,都要将那个内监给朕揪出来,竟有人恶意至此,诬陷皇后和忠良,着实可恨!”
文墨一直跪着,心中七上八下,听皇帝说了这话,才缓缓松了口气,皇帝这时在众人面前定下这内监罪名,便是要将她和谢尘非从此时中摘脱开来。
谢尘非亦听得明白,赶紧谢主龙恩,他身上冷汗涔涔,此刻脚步无力,强撑着随人出得宫去。
皇帝复又摆了摆手,交代道:“今日之事,若被朕听到有什么闲言碎语,定饶不了你们!”他身后之人身子皆是一颤,迅速退下,各自忙碌开来,花园里仅留帝后二人。
长青踱步上前扶文墨起来,见她额首低垂,浑身簌簌战栗不安,他便借着酒意,不消分说搂她入怀,调侃道:“皇后,朕还信不过你么?那谢尘非是何人,怎比得过朕不是?”
文墨扑哧一笑,那股颤意才消下去些,她靠在他胸膛处,心中繁乱异常,今日若皇帝不信她,若再有他人挑唆,或者……她只怕就百口莫辩了。
文墨心念一转,复幽幽抬起头来,眸子氤氲,两行泪就挂了下来,哽咽嗫嚅道:“陛下,有人害我。”
长青手忙脚乱地替她抹了泪,又捉住她的手,愤愤道:“墨儿,你受委屈了,朕定会好生护着你的!”
文墨没有再说话,她垂下头,又靠在长青胸前,月光挥洒之间,脸上埋下许多阴影。
文墨原本以为可以抽出身来,至少能过得安稳一些,可千算万算,才发现只要在这宫里,只要在这个位置之上,终究是逃不过一劫的,那些人所要的,无非就是将她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罢了。
他们会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今日利用谢尘非,不过是借着原先他们二人在京城之中的风波,想要引皇帝怀疑,而他日会是什么,又会是谁,文墨不敢再想。
她在宫中最大的胜算,至始至终,便是身旁这个人!
长青拥着她,这样温暖而熟悉的气息,伴着莲叶的清香,让他很安心,他喃喃道:“朕信你。”
是了,她和谢尘非,怎么可能?!
这一夜,落香居里安谧一片,经过这个插曲,难得二人没争锋相对,长青籍着酒力赖着不肯再走,文墨一叹,便让人伺候他先安寝,自己却倒在湘妃竹榻上看些闲书。
说是看书,其实,她一字都看不进去,今日这事,实在太巧,巧得她心惊,一来,她自己宫中不干净,二来,皇帝已将今夜前前后后之事皆告诉了她,可谓淑妃用一碗解酒羹,几片破花瓣,便引得皇帝自己想来花园里,自己撞到此事,除了那个小黄门,还真是没什么遗漏的。
文墨长叹,只怕那小黄门,也要性命不保了,这后宫之事,查来查去,不就那样么?倒是自己宫中,得好好查上一查!
她偏头看向纱帐里那个酣睡之人,心下着实有些骇然,她与谢尘非之事闹得虽大,但两者清白,就算说破天去,她亦问心无愧,若今日之人不是谢尘非,而是……只怕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这样迷迷糊糊想着,文墨便歪在竹榻上睡着了,一酣睡床榻,一卧寝竹榻,倒也相安无事。
落香居里二人好眠,但另外两座殿里却陡然不一样。
流霞殿内,宁妃听人禀报完今日之事,嗤笑道:“凌家那位就是笨,若皇上真信他俩之事,怎么会在那种风口浪尖,还硬要立她为后?这不是自取其辱么?想借着谢尘非来耍滑头,未免也太傻了些。”
她的贴身婢女芙蓉,在一旁扇着扇子,此时应道:“是了,听闻今晚上皇上可是宿在了落香居里,这可是无形恩宠,只怕那位要歇上好长一阵子了。”
宁妃拨了拨鬓发,轻笑道:“由着她折腾,咱们坐山观虎斗就是,谁先心急,谁就输了一着。”
如宁妃所料,畅心殿里,此时只点了几盏幽幽烛火,淑妃坐在铜镜前,握着把檀木梳,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待听闻皇后丝毫未受责难,皇帝更是宿在落香居里,她手上的劲没使好,生生扯下来几根头发来,不禁疼地嘶了一声。
她抬头看着窗外,那太阴之光,虽亮却冷,清清淡淡的模样,她不由得想到进宫前父亲交代的那番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皇帝对凌府有碍,但他俩自小一般长大,从小到大皇帝对她的情谊不似装出来的模样,进宫后若是盛宠,则务必见机行事,除后自立,保住凌府。
这两条,于她可谓难上加难,今日一环扣一环之下,皇帝对皇后都还不曾疑心,那可真是奇怪了,难道皇帝对皇后情根深种至此?
那皇帝对自己,是真,还是假?
长青醒得早,约莫五更天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才想到今日是荀假,他便往枕畔看去。
枕畔空空如也,枕边之人不见了踪迹,长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记得昨日自己是宿在文墨宫里的,她一向贪睡,如今人呢?
他撑坐起来,昨夜的酒意又涌了上来,他使劲眨了眨眼才清醒些,四下望去,就见文墨蜷缩在对面竹榻上,抿着唇,安静地像只猫。
长青只觉得好笑,他悄无声息地摸到竹榻边,将那人拦腰抱了起来,三千青丝从他腕间垂落,像极了一道流动的瀑布。
文墨睡得极沉,连被移到了床榻上,都浑然不觉。
长青这样一番折腾,又有些头晕目眩,复重新躺下,见两人肩挨在一起,他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这一觉,二人终究未睡多久,就听小平子在外间嚷道:“皇上,皇上,有喜了。”
“何喜啊?”长青嘟囔一声,侧过身来,正好与初醒的文墨视线相及,她眉眼弯弯,目光柔柔又微含着羞赧之意,没了往日的尖刻和抗拒,他心中一荡,似开出朵朵花来,止不住的甜,便直接吻在了她眉梢之上,一双手忍不住探了过去。
“淑妃有喜了!”小平子伶俐道,“娘娘这些日子说是犯恶心,昨夜吐了半宿,今日一早就请了太医过来,刚刚诊出个喜脉来,畅心殿的人便来报喜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床榻二人听完,均没了动作,只怔怔互相盯了半晌,长青还滞在那里,没缓过神来,文墨倒翻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回身笑道:“恭喜陛下,这朕是桩天大的喜事呢。”
这宫里,有个孩子,其实比有男人可靠!
第 60 章
这日清梦被搅,二人终是匆匆起了。
长青今值弱冠之年,至今尚未得一子半嗣,如今初闻淑妃有喜,他是愣了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一颗心起起伏伏,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们兄弟五人,在波云诡谲的宫中,为了这个皇位,谁曾真正得意畅快过,谁不是阴谋机关算尽过来的?如此循环,那他的孩子,岂不也会沦落至此?
待备下车撵,二人要去畅心殿前,长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文墨:“皇后,若你有孕,皇子和公主孰更好些?”
文墨扶他进了车撵,轻摇团扇,想了想,才答女儿好些,说完,她又忍不住哧笑一声:“民间常道生子若母,生女若父,臣妾与皇上站一起,那是蒹葭倚玉树,自愧不如也,所以咱们还是生个女儿好。”
她眼珠滴溜一转,端地是个调皮样,溜须拍马,恭维道:“皇上和淑妃,那是一对绝配璧人,倒是无后顾之忧了。”
长青见文墨没了往日包裹周身的锐利,又难得调侃说笑,不由挑眉,啧啧称奇,他捉住正摇扇的素手,那人挣了挣,未得脱开,只得赌气侧过身去。
两手皆白净,一修长,一纤细,指尖纠缠之间,他那颗起落不定的心,似有了个安定的着落,连彷徨之意都退却几分,他落了个吻在其间:“墨儿你若生男,朕便立他为太子,若生女孩,那朕必捧于手心集万千宠爱着,不叫人伤她一分一毫。”
文墨自然知皇帝此话是何深意,她心底涌上一波波的浪涛,有些柔柔拍在岸边,是点点的甜,有些却高高卷起,然后重重甩下,变成深深的惊。她一瞬间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皆尝了个遍。
遥想不过是去年,独自一人进得这深宫,文墨对皇帝,只有姻缘被毁的不甘,背弃所爱的不堪,还有些莫名的抵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