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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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墨只是抬眼看向长青,长青皱眉辨认了半晌,方浅笑道:“是你啊。”笑靥明媚,文墨的心情不自禁地忽然一坠。
那贺萌枝笑得开怀,灿烂得宛如春日最娇艳的花,声音糯软甜蜜,道:“林公子,可还记得十日之约?那日,我可是从日出等到了日落,却不见公子前来,还在心里难受呢,不想今日就见上了!”
这话一起,众人的脸色变了一变,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探究,文墨亦是,她这才重新打量起这个女孩,而最后目光还是定在身旁之人,那人亦在笑。
以文墨对长青的了解,她明白这笑容的含义,不是疏远,而是有些惊喜,又或者带着些许赏识。
一旁的贺夫人听女儿这样胡言乱语,已是面红耳赤,忙起身告饶,说教女无方,自家女儿野惯了,让诸位看笑话,多多见谅云云。
太皇太后却是笑意盈盈:“夫人真心客气,小女活泼爽快,倒是极对哀家脾性,有空多来宫里坐坐。”
文墨懒得再听他们啰嗦,她垂下眼眸,见自己的酒盅里不知何时落了枚杏花瓣,飘荡在金波其上,像朵无根浮萍。她眼眶一热,端起酒盅,也不等其他人,自顾喝下了这杯酒。
酒意馨香,酒味醇厚,是个好酒,她赞不绝口,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文墨的酒量,很差。十岁那年在金州,她连喝了三碗,就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被抬回了后院,所以,于这杯中物,她一向都是非常自制。
只是,今日,她有些想尝尝醉酒的滋味了,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她又喝下第二杯,一手托腮,静静看着诸人,有些重影,眼前花飞花落,汇聚成一场最悲哀的花雨。
有人从她案上拿走酒壶,劝道:“别喝了,你身子不好。”似乎是一如既往地关切,却总有些不一样了。
文墨“嗯”了一声,又粲然一笑,眼眸弯弯,淌着哀伤。
这日,文墨昏睡至半夜,作了个噩梦骇然醒来,她习惯性地朝枕畔看去,空无一人。她心中悲怆,匆匆下了床榻,披上外衫,往外走去。
外头只有今日守夜的含槐在。文墨问她,可知皇上今日歇在了何处。含槐答道:“没听到龙辇的声音,圣驾似乎还在两仪殿。”
文墨定下心神,整了整衣襟,径直往宫外去,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与他说个清楚!
第 87 章
两仪殿的宫门还未下钥,但已经是黑黢黢一片,只有挑着的十二盏宫灯,在浓浓夜色中发出残光,被风一吹,就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境了。
文墨从咸安宫过来,匆匆忙忙地,身后只跟着含槐,连鎏金宫灯都来不及提,一路黑灯瞎火,直到这宫门前,还有些惊魂未定,好像那些朱红的宫墙都化成了噩梦中尾随的吃人影子。
两人正欲往里走,御前四个带刀侍卫齐齐跪下,垂首参道“娘娘,皇上歇下了”,就这么将文墨拦住了宫外。
含槐竖眉,喝了一声“大胆”。文墨停住身形,静静看着这几人,过了半晌,她终问道:“皇上真歇了?”
领头那位正是鲁湘桐,文墨与他已经有些交情了,那次西南之行,他亦尝过皇帝的乖张脾性,知道皇后的不易。
此时,鲁湘桐双手抱拳,声音朗朗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是真歇了。”这个“真”字咬得极重,意思不言而喻。
文墨心里又将皇帝暗骂一通,这人果然还是想着法地躲着她。她本想佯怒,可如今真动怒了,斥道:“谁敢拦本宫,就是个死字!”
文墨拂袖,气势骇人,那四个侍卫急急避让开道,生怕受帝后二人家务事的无辜牵连。
也许是宫门外的动静闹得大了,两仪殿的院内树影婆娑,铜鹤金龟相吊,却不见一个人影。谁都不敢在此时去拦皇后,就连小平子也一并躲去了偏殿,避避风头。
文墨到正殿前,才止住步子,她脑门一热就过来了,可真气喘吁吁地奔到这儿,却不知要说什么好。
她这一犹豫,里头那人就被折磨疯了。
长青本在外间批阅奏章,当听见文墨声音时,他心下虽奇怪她这么晚来做什么,但还是极其迅速地收拾完案桌,一溜烟跑进暖阁,三两下脱去春衫和鞋袜,翻回龙榻之上,闭目佯装成个早已睡熟的模样。
做好这一切,他就开始等,可左盼右等,也听不到那人推门而入的动静。长青心虚之下,只得又睁开双眼,他怔怔看着明黄的帷幔发呆,忽然觉得自己这举动可笑至极,似乎比宁英还要幼稚!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有人脚步轻响,他下意识地再次阖上眼睑,眼前一团黑暗,听觉却是愈发清晰。
这人步子落得不重不轻,长青觉得,其实和她这人挺像的,好像从未有什么情绪过激的时候,整个人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进了宫后尤其是。
她从进殿到暖阁内,一共走了三十二步,长青于心中,皆给她记下。
待她到了屋里,就悉悉索索地不知摸索着什么。长青估摸,大概是又将幔帐给挑开了,因为他仰面躺着,眼眸中氤氲的光圈比之先前,更亮了些。
长青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应该面朝里卧的。他以为文墨看他睡了,就会无可奈何地走掉,熟料,她今日还要亲自瞧上一眼。
此刻,他眼睛只得死死闭着,也不敢乱眨,生怕露馅。
须臾,有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他的眼眸处,倏地又轻轻离开,像是个蝴蝶偶尔停在花蕊上休憩,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做逗留。
而她的呼吸密密又温热,皆扫在他脸上,隔得很近时,他好像能听到对方咚咚咚的心跳,急促又大声。
长青未料会如此,印象中,这是文墨第一回这样子偷亲他,哪怕只是眼眸?他一愣之际,心底柔情蜜意泛滥,就傻傻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道蜿蜒如瀑的乌发,带着清爽的香味,还有春风的甘冽,然后再是一双漂亮的眸子,双瞳剪水,正死死盯着他的眼。
“你醒了?”
“终于愿意见我了?”
文墨说这话时,尽量想装出些轻松调侃之意,殊不知刚开口,她心底深埋的怨艾和委屈就阵阵翻涌,眼眶瞬间泛了红。
两人隔得很近,她不愿长青看见自己这副怨妇样,遂直起身,背对他坐在榻边。那些垂落的发梢随之动作,一一扫过底下那人的脸,长青痴傻着,亦跟着一道坐起来。
文墨垂首,发丝从两肩滑落,挡住了她大部分的面容,只看到微翘的睫毛,还有灵巧的鼻尖。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喜欢那个贺家小姐,可要挑个日子,让她进宫来?”
文墨这话是有私心的,她前头半句算是替皇帝默认下这个事实,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后头半句其实只是探个口风罢了,也显示显示自己的贤惠与大度。
长青未作他想,径直狐疑道:“谁说我喜欢她了?”话音落,他就琢磨出些深意来,再看向面前之人,就有了几分其他的意思。
他躲在背后轻轻一笑,故意逗道:“若是皇后愿意,让她进宫也无不可,那丫头挺有意思的,与朕颇为合缘。”
文墨自然察觉到他话中的欢愉,她心中一沉,复又偏头看他。长青早收敛了笑意,是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低低“哦”了一声,就起身准备告退。
长青见她欲走,忙揪住那袭素色宽袖,急问道:“没别的要说了?”
文墨挣脱开后,方抬眼看他,一双眼水盈盈的,仿佛一碰就能掉下泪珠来,她摇头:“没了,皇上早些安寝吧。”方怔怔往外走去,掩不住地失魂落魄。
“深更半夜,你来,就为说这个?”长青自然不信,他翻下床,来不及穿上鞋袜,赤足拦在文墨跟前,疑道:“真没旁的话要对我说?”
那人额首低垂,木讷地摇摇头,只这一个动作,就掉下两滴滚大的铅泪。她抬手胡乱擦了擦,继续往外走去。
长青一急,忙从后头拥住她,紧紧搂住怀里,嗔怪道:“你都来了,何不说几句好话哄一哄我,非要我服软么?”
文墨被他钳制地动弹不得,连泪都忘了掉了,她挣了会,只得闷闷地问:“你想听什么好话?”她双手紧攥着,心扑通扑通地跳,渐渐地就面红耳赤,两颊起了流霞。
长青被逗乐了,噗嗤笑出声,又将她扳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又带着些蛊惑,问道:“墨儿,你方才为何亲我?是故意伏小做低呢,还是就为了逼我睁眼,又或是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亦或是……”
说到此,长青便顿住了,他目光如炬,眸子清朗又深邃,中间那簇光,更是特别地明亮。文墨承 受'TXT小说下载'不住只得撇过脸去,却又被他扳了回来,长青定定说道:“回答我。”
文墨内心害怕又挣扎,她根本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方才挑开帐幔,看见他面容清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她心头熨帖,又觉得黯然神伤,浑浑噩噩之间,就情不自禁地亲啄了上去。
此刻,被长青这样咄咄逼问,文墨心中慌乱极了,只紧咬着唇,死不开口。
长青见她不答,又诱道:“你今日来,名目上是为了贺家那丫头,实际上,可是怕我移情喜欢了旁人?”
文墨被他戳中心事,略微有些不自在,她刚想要再撇过头去,就被那人温热的手掌捧着,逼得她只能看他。
四目相视之下,文墨溃不成军,只得捡起伪装。
她垂下眼梢,面无表情地应道:“皇上是天下子民仰望之人,心中必然能容得下许许多多的人,谈何移不移情?这移情二字,皇上可就用错了地方。”
“皇上喜欢旁人是应当应分的,现如今,宫里确实是嫔妃太少,已经不够皇上喜欢的了,是臣妾的失职。待明日起,臣妾再给皇上多挑些进宫就是了。”
还是原来一样的牙尖嘴利,浑身是刺!
若是平时,长青肯定已经气得直跳脚,可今夜里,他似乎捉到了一丝被她深埋在心底的把柄,长青也不跟她置气,他只是笑:“那你今天来,不是吃醋?”
文墨面色绯红,倏地抬起眼,道:“皇上,你多心了。”
长青脸色晦暗不明,叹道:“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哄一哄我?”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话题上头。
文墨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神情落寞,身段便软了下来,还是那样问他:“你要听什么样的?”
长青也不急,他一手执起她的指尖,另一手点了点她的胸口:“我想听你的真心话。”他俯身吻在她的发间,循循诱道:“我想听什么,你知道的。”
止不住地柔情缱绻,似糖如蜜,又带着男人特有地撒娇之意,文墨张了张口,没说出来一个字,只是面色愈加酡红,头垂得更低了。
长青很着急,暗忖:“文墨,你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嘛?!怎么这个时候,要你说句话就这么难呢?”
偏偏他这时还得耐住性子,文墨这人就是不能逼她,他索性以退为进,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一并说与她听。
“墨儿,我从未怀疑过你的清白。这些日子,我又累又气,只是因为你怎么会那么想我?还特意跑来为宁英辩解,我多疼她,你会不知道么?”文墨听了这话,果然抬头看他,眼里闪烁着些光。
长青却是眸子黯淡,他道:“就算你心里永远没有我,永远想着旁人,我也一直信着你。从我们结成夫妻开始,我就抛不下你的。这一世,只求墨儿你能记着我,就好,别恨我。”
文墨痴痴看着他,眼眶中好容易止住的热泪又翻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径自扑上去,主动抱住了眼前这人。
靠在那人胸前,被他熟悉的气息包裹住,熟悉又安心,她就像棵漂了许久的浮萍,固执变扭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根。
文墨喃喃道:“我心里是有你的……起初,我确实恨着你,恨你毁我姻缘,可是——可是,当我发现,自己开始一点点接受你,一点点在乎你,一点点想着你时,我害怕又懊恼,惊恐又痛恨自己……我真觉得自己再也无颜存于世,恨不得死了才好……背信弃义,是个小人……“
到最后,完全是她的胡言乱语。这么多年压在文墨心头的那个结,找不到任何人倾诉,此刻被打开个缺口,赤~裸裸地搁在跟前,她急于宣泄,嚎啕大哭,无助极了。
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长青怔忪了半晌,心中欢喜异常,可他亦明白,文墨说出这番话,是背负了多大的勇气。
他伸手搂紧怀中那人,她的泪透过薄薄的单衣,渗进他的胸口,一阵的凉意,那都是她的不甘和不堪,通通交给了他。
这便是文墨埋得最深的心!
单衣很快就被洇湿好大一片,长青慢慢安抚着,待她变成小声抽噎了,才将文墨拦腰抱起,他笑道:“你不是小人,你只是我的女人。”
他坐到南窗塌下,将她搁在自己腿上,文墨如小孩子一样,双手还住了他的颈项,两人头抵在一起,这样静静拥着,偶尔唇齿相缠,格外地亲密。
长青信誓旦旦道:“墨儿,我绝不负你。”
文墨“嗯”了一声,她没说任何的话,有时候,就算是海誓山盟,也抵不住自己的心,也抵不过现实……
第 88 章
长青病了。那日夜里,他赤足站了许久,两仪殿铺的白玉石寒凉无比,可当时他一腔热血浑然不觉,直到两人折腾到东方发白睡下时,长青才渐渐觉得冷起来。
他素来畏热,这次染上风寒,浑身灼烫,晕头晕脑地,很是难受,有时候迷迷糊糊地,都不知道在哼唧什么,显然有点烧糊涂了。
太皇太后心下着急,每日命人来两仪殿看个三四回,更别提其他宫中的嫔妃们,哭天抹泪,恨不得时时刻刻地守在两仪殿里。
长青嫌吵闹,让她们都退了,又怕太皇太后问起原因责难文墨,于是将她留在身旁。看着文墨替他奔波忙碌,长青心底里有种作为夫君的愉悦和满足。
一连多日的早朝通通被取消,所有上奏的折子均由几位辅臣先行过目,挑出些重要的,再上禀给皇帝,以待圣上定夺。
当今皇帝素来勤政,从不会小半个多月都如此这样,再者皇帝的身体本就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