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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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呀,榆林寨人的午饭时间到了。”女头人隔着轿帘说。轿帘被揭开了一个缝,鹿侯府管家老爷吴让的眼睛露了出来,顺着女头人的手指,他看到山谷的壁崖上开满了迎春花,黄灿灿一大片,明媚而热烈。榆林寨就在那绿树黄花的掩映之中,炊烟袅袅。
轿子停了下来,神情倦怠的吴让走下轿子,他衣着光鲜洁净,在轿前环视了一眼山谷,深深吐了口气,然后回头对轿夫说:“看这路,轿子是没法前行了,你们就去前面的小镇等我办事回来吧。”他把轿夫打发走了,从路边斫了根小树干拄在手里,趟着泥水走向山寨。榆林寨的女头人紧随其右。
一九四六的榆林寨因为是方圆数百里之内有名的女人寨,因此声名远扬,人们以惊奇的语气口口相传:榆林寨里只有女人而没有男子。熟悉内情者一语点破此中奥妙:“榆林寨的女人都是以借腹为别人生子为营生的。榆林寨之所以没有男子的原因就在于,借腹的人家总是只要儿子不要闺女,若是生了闺女则由生育者带回寨子自行抚养。”吴让此行的目的自然与榆林寨的女人有关。他从那些迎春花下走过,耳边中不断地回响着临行前福太太的话:“为了让鹿家的香火得以延续,只有去找榆林寨的人了,不过这事可是影响着鹿家的名声,所以须得多多小心,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而让鹿家的名誉受损。”
第一章 亲情的控制(2)
现在,榆林寨就在眼前。吴让和女头人关于女人的对话就这样开始了,他们谈起了应该怎么选女人。
女头人饶有兴趣地说:“回老爷的话,要想找会生儿子的女人,第一,就是眼神要清楚,眼皮不能往下垂;第二,鼻子要挺,鼻梁高高的那种;第三呢,就是手掌要粉红的,其色如胭脂那般。”说完,她颇为神秘地看了看吴让。吴让明白女头人的意思,微笑着递了枚银元过去。女头人接过银元,殷勤地过来搀了吴让一把。吴让却摆摆手,示意女头人继续说下去。女头人受到激励,更加有了兴致,便接着说:“老爷,除了刚才说的之外,还得肩膀要宽,而且要厚,肚脐眼要凹进去,屁股和肚子都要大,眼睛也要大,但是眼皮不能大。”
一阵鸡鸣、鸭叫、狗吠以及孩子哭的声音从寨子传出来。在这些声音当中,女头人把吴让带到了一间草屋。
女头人说:“得劳烦老爷等会儿了。”
四个女人被带了进来。女头人把她们一一介绍给了吴让。女头人说:“这些女子都有生育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她们是寨子里最能生男孩的女人,从来没有生过女婴。”四个女人都低着头,只有在吴让观察她们的时候,她们才在女头人的命令下抬起头。
吴让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每个女人。很显然这四个女人都符合女头人先前所说的原则,而吴让却一个也没看上眼,最左边的那个太丑,第二个稍显肥胖,第三个个头不够,而最右边的那个看起来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了,过了女人生育的最佳时期。
吴让皱皱眉头,打发走了四个女人。女头人又找了四个来。这一次吴让同样没看中一个。他又一次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元,塞进了女头人的手里,说:“就麻烦你让寨子里最合适的女人快些出来吧。”
女头人面露难色,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来应付这个挑剔的管家老爷了。而吴让却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养起了神。于是女头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对吴让说:“老爷呀,那就请您再等等吧。”
那天早晨惠珍一直觉得眼皮在跳,她想找一段麦秸贴在眼皮上,路过厨房时惠珍看到母亲正在做饭,母亲拦住了她说:“厨房的柴都被雨水打湿了,饭做了一半,你快到山上找些干柴吧。”惠珍只得到后山寻找干柴去。十七岁的惠珍无法预料,正是这次看似平常的寻柴之旅改变了她的人生。年轻的惠珍以一个拾柴者的身份闯进了吴让的视线。
处于假寐状态的吴让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指着惠珍对女头人说:“看来,我们不用再麻烦了,要找的人出现了。”顺着吴让的目光,女头人看到了十七岁的惠珍。
女头人笑着说:“老爷原来说的是惠珍。”
吴让说:“就是那个姑娘。”
女头人面露难色:“可是她只有十七岁。”
吴让侧着脸表示着他的固执:“她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女头人思考了一会儿:“那我找她商量商量吧。”女头人说完就离去了。
不要多久,惠珍就被引到了吴让面前。在此之前女头人已经说服了惠珍的母亲,叫她放惠珍出门,并且答应向惠珍的母亲支付高于往常三倍的报酬。女头人说:“这是榆林寨姑娘的命运,没谁可以违抗。”
女头人向吴让要的价钱是往常的六倍,理由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处女,价格肯定要高一些。吴让望着女头人说:“只要合了我的意,钱不是问题。”
女头人为惠珍举行了隆重的出阁仪式,这是榆林寨的传统,姑娘第一次出门,都要在寨子的祠堂举行一个仪式,先是在木桶里沐浴,然后跪拜祖宗,最后则是和女头人以及母亲话别。和母亲告别时惠珍强忍着眼泪,惠珍已经目睹过很多这种场面了,所以她并没期望母亲能挽留她。
只是在出寨子前,惠珍忽然对吴让说:“老爷可以再等会儿吗?”
吴让说:“当然可以。”
惠珍却向后山走去,惠珍说:“柴禾全湿了,我要找干柴。”女头人想拦住惠珍,吴让却摆摆手。良久,人们看见惠珍背着一捆干柴从后山归来,她肩头上紧绷的肌肉让吴让联想到,这肯定是一个勤劳而健康的姑娘。
惠珍就这样出了榆林寨,一顶轿子把她抬向了繁华的同州城。在去往同州的路上吴让为她改了名字,他对惠珍说:“我们福太太不喜欢土里土气的名字,到了同州城,你就不能再叫惠珍了。”
惠珍迷惑地问:“那我叫什么?”
“我们太太早就给你起好了名字,叫红香。”
多年后红香多次黯然回想,命运如此离奇,一天之前她叫惠珍,而一夜之后她却叫红香。一个陌生的家族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个家族就是同州城的鹿家。在红香的榆林寨老家,他们用五十块大洋,把她从母亲身边换走了。
2
偌大的鹿侯府深邃而宽敞,这给红香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迹。隔着轿子的帘襟,她听到大门开启声音,嘎嘎吱吱,厚重得像经年不启的庙门,紧接着一阵奇异的香味袭来,红香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许多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轿子停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在这落下来的一瞬间,一个声音在外面说道:“看,我们的贵客终于到了。”
红香从轿子里下了来。丫鬟小梅连忙走上来扶她,用手搀住她的胳膊肘。红香不习惯被人这么搀着,扭扭身子,摆脱了小梅的手。
阳光从高大的树木叶隙落下来,黄亮亮地滴落在红香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睛,才把这猛然而至的光亮适应。在隐隐泛着黛青色的台阶上,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女人站在丫鬟们中间,三十多岁年纪,面额宽厚,皮肤白皙。女人说:“快给我们的客人沐浴。”女人的话说给丫鬟们,声音圆润、宽恬,而不失威严。
第一章 亲情的控制(3)
这是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二年。这场战争进行了整整八年,在那场战争中,国家的大片土地被日寇侵夺,甚至连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也被其占领,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流离逃难。所幸的是日寇只在同州城里盘踞了三个月,失败的命运就降落在了他们身上。然而仅仅这三个月,日寇就大开杀戒,屠戮了同州城近半的百姓,掠走了大批珍宝,最后还用一把火焚烧了象征政府权威的市政大楼,大火燃烧了数天,针叶松的香味持久不散。许多官绅的庭院也被捣毁,狼藉满院,坚韧地留下来护院的奴才们的尸体横躺在破碎的瓦砾上,死不瞑目。
这场掠劫中惟一幸运的应该说是鹿侯府,鹿侯府被日寇军部总司令看中,做了日寇最高军官的住所。等日寇军败撤离同州城时,只是顺手牵了些鹿侯府的财宝,却并未捣砸。同州城的人说,日寇铁蹄下的同州城也就惟有鹿家幸运了。鹿侯府一如战前,连花草也毫发未伤,去时花花草草姹紫嫣红;回来之时,秋菊在后花园开得争奇斗艳。对此只有鹿侯爷大为光火,他铁青着脸说:“娘的熊,鹿侯府到处都是日寇的臭味。”他叫人把整个府院淘洗三遍,一根柱子一个墙角都不许绕过。麝香点在每个屋檐下,熏了半月之久。
一年过去了,麝香的香味还在回旋。红香被人带进浴室的时候,那香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红香问走在前面的小梅:“鹿侯府怎么这么香?”
小梅笑着说:“鹿侯府就是这么香。”
经过了一段宽阔的石板路后,她们上了走廊,鹿侯府的走廊长而弯曲,在繁茂的绿树掩映下显得幽暗无比。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走廊的扶手、柱子、檐壁上都有脉络清晰的雕刻,似龙似凤,又似诗文歌赋。
浴室在一幢青色的客房内,屋前有喷泉,小池塘里游荡着许多小金鱼。小梅说:“小姐一路疲惫,一定得好好泡个热水澡。”在弥漫着蒸汽的房间,宽大的紫色澡盆里水波荡漾,水面上浮动着粉红的花瓣。
小梅说:“小姐请。”
望着宽大的浴盆,红香一阵惶恐。她从没见过浴室,更没见过浴盆,她求助似地望了望小梅。小梅不知她的意思,伸手解开了她衣裙上的扣,轻轻一拉,她的衣服就掉了。红香连忙用双手去护胸部,小梅趁机把她拉向了浴盆。
浴盆冒着热气,红香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水很烫。
“烫。”红香说。
小梅立即说:“小姐,福太太吩咐了的,水要热一些,太太说这样才能洗去您一路的疲惫。”说着她们就把红香往水里推。红香被烫得“呀”地叫了一声,挣脱了丫鬟。丫鬟们被红香甩了半丈远,不知所措地看着红香。
这时,那个圆润但却威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把她按进去,洗干净一些。”
几个丫鬟一起上来,把红香拖进了浴盆。红香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沐浴过后,红香随小梅穿过鹿侯府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空着,另一间便是为红香专门准备的。小梅打开了房门,房间很宽敞,内外两室的,当厅的屋子里,正中央是一张铺着紫色桌布的圆桌,紫色桌布上是紫色花瓶,不过花瓶里没花。红香就问:“花瓶里怎么没花儿?”
小梅回答说:“这是福太太吩咐的,福太太说在我们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花之前,谁也不能往花瓶里插花,否则坏了小姐的兴,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红香抽抽嘴角,笑了笑。陪她的小梅觉察到红香在笑,便回过身问道:“小姐在笑什么呀?”
红香说:“我没笑什么,我的身上被水烫得正疼呢,你看,胳膊红得像胡萝卜。”红香挽起袖子让小梅看。
小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这是鹿侯府的规矩。”
红香说:“鹿侯府的规矩真多。”
小梅也跟着说:“谁说不是呢?不过老爷和太太都是好人。”
红香点了点头。
小梅又问:“那小姐要插什么花,我马上就去采回来。”
红香想了想,说:“随便。反正我对花儿也不懂,你愿意插什么花就插什么花吧。”
小梅说:“百合花怎么样?白色的百合既好看又清香。”
红香颔首:“那就百合吧。”
不一会儿,白色的百合花香就弥漫了红香的新屋子,房里立刻有了生气。
红香朝着窗户坐下,伸伸腰身。几天里轿子的颠簸叫她有些疲惫了,白嫩的脸上生出许多暗黄的晕,眼袋稍显松胀。小梅给了她只小瓶,小声说:“这叫风油精,擦在太阳穴上,能驱除劳累。”红香接过小梅递过来的东西,打开盖子,一股清凉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叫她眼眶一热,她的疲累瞬时就不见了。
红香说:“这东西还真有用。”
乖巧的小梅为红香做起了按摩,说:“鹿侯府里尽是奇怪的东西。”
红香说:“那都有些什么东西呢?”
小梅歪歪脑袋想了想说:“就比如这风油精。”
第二天,鹿侯府的人都知道了,昨天被轿子抬进府院的,是鹿侯爷在家乡的本家侄女,“老爷的家乡遭了水灾,所以她只能来同州寻亲。”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第一章 亲情的控制(4)
鹿侯府的管家吴让把小梅给了红香做丫鬟。小梅自从知道她伺候的是侯爷的侄女后,就变得胆怯了起来,再也不敢像昨天那般随便了,变得谨慎和畏缩起来。她把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用热水抹桌椅,热乎乎的水汽熏得整个房间雾气腾腾。
一连几天红香都由小梅陪着缩在自己屋里,小梅告诉她:“没有福太太的话,你不能走出这个院子。”
直到第七天,一个丫鬟才站在房门前传话:“福太太要见红香小姐。”
又是一番长长的走廊,红香来到了太太的房间。一个丫鬟给了她一个棕垫,然后指着她面前的女人说:“这是福太太。”红香在棕垫上跪下磕了个头。与此同时一阵刺痛让她猛地吸了口凉气,棕垫里有根针刺进了她的膝盖,丝丝地疼,可是她没敢动,福太太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那目光威严得让她几近窒息。
红香用余光看清楚了,这正是那天站在台阶上身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待女人叫她平身的时候,那圆润、宽恬的声音,更叫她熟悉。
福太太手捧茶杯说:“鹿侯府叫你住得还满意吧?”
红香点点头。
福太太继续说:“住得好就好,日后也不枉你在鹿侯府住过。”说着,福太太把身旁桌上几件衣服推到红香身前,全是白如雪的丝绸做的衣服。“留下这些衣服吧,你用得着的。记着,你现在是在鹿侯府,凡事得讲个体面。”
红香低头细语:“是,太太。”
福太太招招手,丫鬟又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