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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第31部分

小说: 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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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变得不再沉闷,增添了几分激情,于是下面的人也不甘寂寞地跟着她喊了几句。只可惜前来参加批斗会的人除了几个红卫兵之外都很漠然,尤其太阳出来后温度逐渐升高,坐在台下的人们开始不断地擦汗,脸上纷纷露出了疲乏和厌倦的神色,喊口号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中年妇女擦着汗水走下台去,她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接下来上台的人是吴让,这是鹿侯爷所没有想到的,他只知道吴让离开鹿家后去了红星油厂下属的一个门市部做会计,一年来也不曾有过什么联系。在那一刻鹿侯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小腿抖了一抖,差点从桌上摔下去,被旁边的吴经理搀住了。
  吴让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无力,也许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有意如此,他故意接连咳嗽不断,想给人一种他病了的感觉,念完发言稿后他没有像上个妇女那样举手呼喊口号,而是低着头下了台。台下有人不满意地喊了一句:“打倒资产阶级反动世家鹿家。”人们回头朝喊话的人望去,才看清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绿色的军装,头发梳得光光的。可是他的话并没掀起批斗的高潮,台下的大部分人仍只是有气无力地跟着他喊了两句。
  “吴会计你这样批斗可不行,你在鹿家做牛做马半辈子,对资产阶级的反动性质应该有最本质的认识,应该有满腔怒火才对,你看看你怎么连个妇女也不如。”刚才喊口号的人批评他。
  吴让低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很小心地说:“我喉咙发炎,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不是什么发炎,你是立场不够坚定。”
  吴让连忙想辩解,却被专政队头头挥手示意沉默,专政队头头觉得这场批斗会没有开出群众的革命热情,所以他们决定把批斗会的气氛调一调,专政队的干部说:“同志们,今天要是不能斗出资产阶级的油,那就是我们无产阶级的失败。”专政队拿出了提前预备好的西红柿,他们把西红柿发给台下的群众,叫他们用西红柿砸站在桌上的经理们。专政队的头头本来是不想分发这些西红柿的,他想用这批西红柿坐糖腌西红柿吃,批斗会的冷场叫他不得不忍痛割爱。
  批斗会这才变得热烈起来,许多人站了起来把揉碎的西红柿往桌上站着的人投掷,西红柿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鲜红的汁液四溅开来,然后顺着他们的脸颊和衣服淌下来。专政队之所以选择西红柿作为批斗的武器,原因在于他们觉得西红柿是红色的,代表着革命以及革命者的鲜血,专政队的头头说我们就是用革命的颜色淹没资产阶级,叫他们在革命的红色中轰然倒地,永世不得翻身。不过没过一会专政队的人就注意了问题,他们发现许多人并没有把手中的西红柿扔向桌上的资产阶级经理,而是吃掉了。
  专政队头头苦笑着说:“看来普通群众的觉悟还需要提高呀。”


第十章 红香的白天像黑夜(5)


  许多个早晨家惠都在母亲的刷牙声中醒过来,他看见母亲蹲在客厅的脸盆前刷牙,嘴角上凝结着牙膏的白沫,一柄塑料牙刷在母亲的嘴里来回抽动,发出机械的沙沙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煎药气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中间夹杂着淡淡的牙膏香味。在家惠的记忆里,母亲经常熬那难闻的中药,那药味浓郁而古怪。家惠知道再过一会儿,那罐药将被端下来,母亲会把药用纱布滤成一碗黑水,然后母亲又把一锅泡饭端到炉子上,那是为家惠做的早餐。家惠在上学前必须吃掉一碗泡饭,外加半块腐乳或者一条酱瓜。家惠很满意母亲能为她做好早餐。而红香却说:“早餐有什么好做的,不就是把剩饭放进锅里热一下就行了。”
  红香每天早晨都是在客厅刷牙的,她不去外面街道上刷,她把白沫和刷牙水吐在脸盆里,然后等家惠起床洗脸时倒在外面的街道上。家惠洗完脸后坐在饭桌前吃那碗泡饭,母亲则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喝她的药,药味徐徐飘过来,家惠便端着碗转过脸去。
  红香就说:“要吃饭就好好坐着吃,别扭来扭去的。”
  家惠说:“你那药味太苦了。”
  红香的眉头皱了皱,嘴角翘起来说:“这也叫苦?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她说着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找毛巾擦嘴去了。
  家惠吃完泡饭,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红香对家惠说:“去学校就好好读书,别跟着别人学那些摸不着边际的东西。”家惠停在门槛前说:“现在学校都不读书了,老师们都不上课。”
  “不上课干什么?”红香幽幽地说。
  “闹革命。你天天憋在家里肯定不知道闹革命了。”家惠反唇相讥。
  “是我愿意窝在家里的吗?你不知道我头疼,害怕看到亮光吗?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生下的你,不懂一点儿孝道。”红香恨恨地说。
  “新社会的孝道就是忠实于党和毛主席,而不是父母。父母只是给了我们身体,是党给了每个人灵魂。”在从“文化大革命”降临到同州城的那一天开始,家惠对母亲的言语之间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斥笑和讥讽。红香觉得女儿家惠变得越来越放肆,她觉得她像着了魔似的变得和街道上那些高呼口号的人一样无聊,有时候她能从女儿眼中看到某种冷漠,有时候看到的却是莫名其妙的热烈和激情,而更多的时候她看到的则是可怕的仇恨。红香不明白家惠的仇恨从何而来,有许多次她看见女儿提着养有小兔子的笼子回来,可是第二天她总能发现那些兔子被戳瞎了眼睛。还有一次她听见女儿在门口和一个女同学谈论什么,最后听到家惠很响亮地喊了一句:“我们应该打死他,所有的反革命都得死。”她不无担心地推测道,她迟早会被自己所毁。
  家惠过得很快乐,她喜欢那种自由自在而又能随心所欲的日子。学校已经停课了,许多老师都被学校的军管队派去扫厕所和拔草了,学校里到处是红旗,一片红色海洋。有一天班长弄了一些红袖章,他把红袖章发给几个同学说:“我们以后就是红卫兵了。”
  家惠特别羡慕那些有红袖章的同学,她曾向班长提出自己也想当红卫兵的要求,班长看了看她说:“我的红袖章发完了。”
  家惠咬着嘴巴说:“那你再去弄些来,我来做你的兵。”
  班长想了想,最后说:“看在你家是工人家庭的面子上,我就再去给你弄一个。”
  当天下午班长就给了家惠一个写有红卫兵三个字的红袖章,家惠小心翼翼把它戴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班长看着兴奋的家惠说:“你可记住了,你以后是我的兵。”
  班长给家惠的任务就是去侦查谁家有“四旧”。班长严肃地告诉问家惠:“你知道什么是‘四旧’吗?”家惠说:“我知道,就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还有旧习惯。”班长说:“没错,你是个合格的红卫兵了,我们就是要破‘四旧’,把这些旧东西旧世界统统砸个稀巴烂。”
  第二天班长带着大家一起焚烧课本,他语气豪迈地带着大家喊:“我们是无产阶级的革命闯将,我们是光荣的红卫兵战士。”在大家一起唱着造反有理的歌曲中,班长从兜里掏出火柴把全班同学早就聚集一堆的课本点燃了。班长说:“他奶奶的旧课本就是该烧。”那几天家惠发现所有班级的教室都有火苗和烟雾,她这才知道大家都在焚烧课本。
  班长烧书烧出了经验,这天他对同学们说:“我看到校长家里有很多旧书,那里面一定是旧思想,肯定属于‘四旧’。”于是班长带着几个人去了校长家。校长被军管队拉去学习了,不在家,校长的老婆正在院子里洗菜。班长冲到校长老婆面前说,把你们的‘四旧’交出来。校长的老婆迷茫而胆怯地站起身子说:“昨天隔壁初中的革命小将已经来过了,我们的‘四旧’已经全部被消灭掉了。”班长不相信,他带着几个红卫兵冲进了屋子。不一会儿班长就出来了,他怀里抱着一堆书,歪着嘴巴说:“那些小兵不懂事,连这么多资产阶级余毒都没消灭掉。”校长老婆说:“那不是余毒,那是我家老头的教学参考书。”
  “教学参考就是毒,最大的毒。”班长说,“我帮你们家消毒,烧掉,你服不服?”
  校长老婆低垂着头说:“服,我服。”于是班长掏出了火柴,动作稔熟地点燃了搜出来的书本,他高呼道:“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家惠看见书页燃烧时飞升起的纸烬一片一片,它们就像一只只翩翩飞舞的白蝴蝶和黑蝴蝶。这多么像她长时间来的某种梦境,充满徐徐飘荡和幽幽坠落的影像。
  烧过校长家的藏书后没多久的某天,家惠忽然发现一支全部由附近学校的初中生组成的红卫兵队伍出现在水果街的街头,领头的是水果街街道军管会主任李秉先的儿子李健康。家惠记得李健康有个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母亲,而且他小时候总是病恹恹的,脸上总是挂着长长的鼻涕,所以李秉先给他改名为李健康。这支红卫兵队伍沿着水果街的青石板一路向里走去,他们的呼喊声引来了许多观看的人。
  李健康率领的红卫兵去的是鹿家。他们敲开了鹿家的院门,来开门的是战战兢兢的胖厨子。李健康指着胖厨子的脸说:“你开门这么慢,肯定是在窝藏‘四旧’。”胖厨子连忙辩解说:“我们才不敢窝藏‘四旧’,我们消灭它都来不及呢。”李健康不相信,他一挥手,他的兵就纷纷地冲向了各个房间。奇怪的是他们没在房间里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后来李健康发现一间屋子的门被从里面死死地关上了。李健康对胖厨子命令说:“你把这门给我打开。”胖厨子擦着汗说:“这是我们太太的卧室,她正在休息。”李健康挽起袖子说:“不管谁在休息也不能阻碍我们共产主义红卫兵团,你不开的话我就要我的兵团砸门了,我们兵团的战士全是战斗高手,你信不信我们能把门砸开?”胖厨子抖着肩膀说:“相信,我相信。”“那你就把门打开,别让我们动手。”李健康说。


第十章 红香的白天像黑夜(6)


  胖厨子为难地在门口喊着福太太,这时候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生长在水果街上的李健康从来没有见过皮肤这么白的女人,在那一瞬间他和他的小兵们都被福太太那保养得洁白如脂的皮肤以及高贵气质惊呆了,过了好半天李健康才对他的兵说:“她就是天天窝在屋里的资产阶级富婆。”李健康早就听人说过福太太,他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她,他看见她穿着蓝底黄花的丝质旗袍,腰部以上绷得很紧,她的嘴唇比水果街上的那些女人的嘴唇要红,李健康想她肯定是涂了口红,平常人的嘴唇不会有那么红。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那香味很像八月时候街上的桂花香。
  福太太堵在门边,厌恶地缩起眉头平静地说:“你们要干什么?”
  李健康咽了口唾沫,看看后面的红卫兵说:“我们是共产主义红卫兵团的,我们奉毛主席的命令前来砸‘四旧’。”
  福太太嗤着鼻子抬头看了眼院中央的桃树说:“我们家早就没‘四旧’了,呶,你看那棵桃树,它是旧社会栽的,只有它是我们家的‘四旧’。”
  这天的意外事件就发生在这个时候。据胖厨子后来回忆说,当李健康意识到福太太是在用桃树揶揄他的之后,愤怒地解下了腰间的皮带。李健康的皮带是他的父亲李秉先给他的,李秉先是转业军人,据别人讲家里收集了很多军用皮带。胖厨子说:“李健康当时用皮带指着福太太的脸叫她让开,可是福太太却用手豁开了他的皮带,福太太不仅豁开了他的皮带,还把门重新从里面关上了。”
  被福太太拒之门外的共产主义红卫兵团砸开了福太太卧房的门,他们把福太太从屋子里拖了出去。李健康命令红卫兵把福太太绑在院子中央的桃树上,他得意地说:“看,资产阶级富婆就是鹿家最旧的‘四旧’。”
  红卫兵砸烂了福太太卧房里的所有东西,有人提议应该烧掉那些衣服,立刻得到了李健康的批准,于是他们兴奋地把福太太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抱到了院子。李健康没带火柴,他叫胖厨子去找火柴。胖厨子擦着汗说:“我们没火柴,我们不用火柴的。”
  “没有火柴你们怎么做饭?”李健康问。
  “我们已经不做饭了。”胖厨子说。
  “不做饭那你们吃什么?”李健康问。
  “我们就吃冷窝头。”胖厨子说,“毛主席号召我们要艰苦朴素,所以我们不敢贪图享受,天天吃冷窝头,报告李司令,我认为那些把窝头烤热吃的人都是缺乏吃苦精神。”
  李健康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就说:“没有火柴也行,我们就把这些衣服撕掉。”在李健康的命令下,共产主义红卫兵团的人争相去撕地上的衣服,然而丝织的衣服太结实,几件衣服再怎么撕也撕不开。李健康跺着脚把衣服扔到地上说:“他奶奶的这么费劲,我们不撕了。”说着他就对着那些衣服解开裤子,其他人也跟着他朝衣服撒起了尿。
  被绑在桃树上的福太太亲眼目睹了红卫兵撕扯她的衣服的全过程,起先的时候她还呼喊两句,后来就变得沉默不语了,悲凄而绝望地对着天空。胖厨子在鹿家当差半辈子,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福太太脸上看到悲凄之色,这神色叫他在恍然中预感到要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就要发生。
  从同州大学回家的时候,鹿恩正看到大街上满是红卫兵,他们挥舞着红旗成群结队而过,公共汽车不得多次停下来等候红卫兵队伍通过,所以他回到水果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路灯昏黄的水果街上人迹稀少,飘浮着丝丝凉气,偶尔经过的人也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鹿恩正一进入院子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他敏感的鼻子首先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接着他就看到胖厨子从桃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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