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红楼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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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黛玉坐下。遂将宝玉中了乡魁、跟了和尚去出家的话,以及袭人嫁了蒋玉函并夏金桂施毒自害的这些事,一一的告诉出来。众人听了,也有诧异的,也有伤感的,也有叹息的,也有称赞的。惟有林黛玉眼圈儿一红,低头不语,默默如有所思。秦氏道:“宝二叔衔玉而生,本就是胎里带来的仙体,日后成了正果,未必无相见之时,何必悲伤。我们今日大家聚会,正该破涕为笑才是。换热酒来,大家且吃几杯。”于是,仙女们斟上酒来,一齐举杯相让。
只见凤姐擎杯向妙姑笑道:“妙师父,自从那日大观园被盗,后来听见你被贼人劫了去,我就一夜也没合上眼儿。我想你这么个娇娇滴滴的人儿,一个强盗也还支撑不住,何况一伙强盗呢!底下的话我可就不敢说了。”妙玉闻言气的把桌子一拍,道:“二奶奶这是什么话!我如今拚着一死,原为的是保全名节,你如何反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听见你明日往地府里去,只保佑你不要撞着一伙恶鬼,才是你的造化呢。若要撞着了恶鬼,那时节,你要求其如我这一死,只怕不能够罢!”迎春笑道:“二嫂子说的是玩话,妙师父怎么就着了急了呢。”
谁知妙姑这一席话倒提醒了鸳鸯,忙道:“二姑娘,妙师父虽然说的是极话,仔细想来倒也很是呢。我想二奶奶和我,两个年轻的妇女,两个小太监也算不得什么,万一路上遇见了歹人,可怎么处呢。”迎春未及回答,尤二姐道:“我倒有个主意,和仙姑商量商量,把我们二爷也弄着来,跟了他们去,岂不放心些儿呢。”迎春道:“这如何使得呢,这里都是些仙女们,那里有安顿爷们的地方呢?”凤姐道:“你可说吗,人家这里商量正经事,他又想到他们二爷身上了。”尤二姐道:“我想到二爷身上,原是为保护你,难道是为我吗。”尤三姐笑道:“凤丫头,你也不用和我姐姐斗嘴,他也说不过你,你只当着众人给我磕个头,三姑娘明儿个保了你去,凭着我手中的鸳鸯剑,脚下的手帕云,就有几百个恶鬼,保管你平安无事就是了。”众人听了,都齐声道:“好!”凤姐也点点头儿,笑道:“三妹妹,你也不必要我给你磕头,我就认真的给你磕个头,难道你兜着我这个头不成。你只管保了我去,我才刚才已经许下给林妹妹找宝兄弟呢,顺便把柳老二找了回来,双手儿也送到妹妹的怀里,答报你的恩,好不好呢?”迎春笑道:“三姐姐,你听见了没有,你这可再推辞不得了。”说的众人都笑了。黛玉笑道:“你们都收了贫嘴罢,早些儿吃了饭,凤姐姐也歇息歇息,明儿还要辛苦呢。”说着,遂命仙女们端上饭来。大家说完,出席,盥漱毕,随便散坐。
只见尤三姐悄悄的拉了香菱的手,笑道:“菱姑娘,你到这里来,我有句话要和你说呢。”说着,便拉了香菱到里间去了。不知尤三姐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黄泉路母女巧相逢
青埂峰朋友奇遇合
话说尤三姐拉了香菱到里间房内,悄悄的笑道:“好妹妹,我有句话对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闻甄老伯已修成半仙之体,凡属同道之人断无不认得之理。你可替我问问柳湘莲的下落。”香菱听了,不由的笑起来。正欲怄他玩笑,只见黛玉笑嘻嘻的进来道:“好话不背人,你们有什么私话在这里说来了。”尤三姐见有人来,也没细看是谁,是从后门走了。
这里香菱笑着将尤三姐的话,告知了黛玉。黛玉听了,把脸一红,拉了香菱的手,好像有话说不出口来的意思。香菱是极聪明的人,早已会过意来,笑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总替你们问问我父亲就是了。”黛玉听了,便拉了香菱走出来,笑道:“咱们今日人多,晚上都在那个屋里睡,早些说定了,好教他们收拾卧具。”妙玉先道:“我还要求警幻仙姑的指教,就住在他那里罢。”秦氏道:“我和二婶娘、鸳鸯姐姐就在西套间里睡。我们娘儿们好几年没见面,我们还有话说呢。”迎春道:“很好,菱姑娘就跟着我,在林妹妹房里祝尤家二姐姐、三姐姐也别回去,大家晚上热闹热闹罢。”尤三姐道:“我已许下同他们往地府里去呢,也要回去收拾收拾才好。”尤二姐道:“也罢,我们姊妹俩一块儿回去,明日一早在牌坊那边摆了祖饯,候着你们罢。”说着,仙女们捧上茶来。大家吃了一回茶,警幻和妙玉、尤氏姊妹告辞,各自回家。这里迎春、黛玉、凤姐、秦氏、香菱、鸳鸯、晴雯、金钏儿、瑞珠儿九人又谈了一会别后的情事,这才各自归寝。
次日黎明,香菱起来梳洗毕,先往警幻前殿见他父亲去了。
甄士隐未免又劝慰了香菱一番,给了个小小锦匣儿,上写着“仙家妙用,警谨开看”八个字。香菱知是仙家之宝,不敢细看,遂紧紧收藏起来。又问湘莲、宝玉的下落,士隐只说得“青埂峰”三个字,便走出殿门,忽然不见。
香菱怔了半晌,悲伤了一回。正欲回来,只见远远的尤二姐姊妹两个在那里招手,叫他道:“这里来!”香菱闻言,只得跟了来到牌坊外,早有仙女们摆着围屏、桌椅、酒果伺候着呢。三人叙礼坐下,尤三姐便笑道:“老伯走了么?我的那个话你可问了没有?”香菱笑道:“问了,倒惹的我父亲说我不害羞,怎么替人家问起这个话来了。”尤三姐笑道:“这是你编排的话,老伯口里那里说出这样老没正经的话来呢!”香菱正欲回答,只听尤二姐道:“那边他们一伙子都来了。”
大家看时,果见前边是两个小太监御着云车二乘,后边凤姐是行装打扮,身穿绛色袄儿,外罩三蓝片金镶边的嵌肩褂,戴着貂鼠昭君套,越显得风流出众。随后就是迎春、黛玉、秦氏、鸳鸯、晴雯等一齐到了。众人让凤姐上面坐,两边让尤三姐、鸳鸯也坐了。晴雯执壶、秦氏把盏,迎春、黛玉、尤二姐等每人亲递了三杯酒,凤姐三人等饮毕,又每人回敬了一杯,这才依序坐下。凤姐叹了一口气,向黛玉道:“林妹妹,你知道我素日在老太太面前,凡事多嘴多舌惯了的,实在我把事情干冒失了,我也后悔不来了。妹妹恨我这是不消说的,宝兄弟好好的为这件事出了家,他也是要恨我的。就是宝妹妹,如今弄的他守了活寡,他又不恨我吗?嗳!我真真的成了大观园的反叛罪人头儿了。昨儿晚上教蓉大奶奶把我数落的恨不能钻到地缝里。接着,晴雯这个丫头也数落了我一顿,说太太当日撵他,只怕也是我调唆的。就只有金钏儿跳井,不好意思赖到我身上来。妹妹,你可再别记怀我了,只看我受这一回辛苦,将功折罪罢!”黛玉道:“凤姐姐,你也不必再提这些事了。你只路上留神保重,找着了老太太,先差人给我们送个信来,我们就放了心了。尤三姐姐、鸳鸯姐姐路上也好生留神照应,见了老太太替我们请安。”二人也答应道:“你们只管放心罢。”
秦氏道:“天也不早了,二婶娘请上车罢。”凤姐站起身来,正欲作别,只见警幻与妙玉笑嘻嘻的走来,道:“我们来迟了,快拿酒来,我们借花献佛。”晴雯忙送过酒来,每人又递了三杯。各道了谢,彼此酒泪而别。凤姐、鸳鸯坐了车,尤三姐架起手帕云,两个太监御车如飞而去。这里迎春也回赤霞宫去了,香菱因要学诗,便与黛玉同住,尤二姐、秦氏各自回家,妙玉仍与警幻同祝这话暂且不表。
再说贾母自从那日仙逝之后,一灵真性出了府门,四顾茫茫,不辨路径。正在心中忧惧,只听后面有人高声叫道:“前面走的是老太太么?”贾母回头看时,认得是东府里的焦大。
贾母道:“你作什么来了?”焦大道:“奴才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如今老太太又去了世,奴才在小爷们手里过着还有什么趣儿呢,不如跟了老太太来见见老太爷们,强如活的猪嫌狗不爱的。所以,昨儿晚上痛痛的喝了些酒,跌拌了几下子,也就赶着来了。”贾母笑道:“老孽障,你也活够了?来的很好,我正盼个熟人儿呢。你去给我雇顶轿子,我步行走不动了。”焦大回道:“前面就是界牌,乃是阴阳交界,只怕预备老太太的轿子在那边伺候着呢!”
贾母听了,抬头一看,果见一座界牌。但见人烟凑杂,车马攘攘。焦大高声嚷道:“咦,你们那个是荣国府预备老太太的轿子?”只见一伙人答应道:“我们就是的,你老是谁啊?”
焦大道:“浪王八羔子们,抬过来罢,老太太到了。你管我是谁呢。”众人听了,连忙抬过轿子,伺候贾母上了轿。焦大又问道:“楼库杠箱呢?”有人答应道:“在这里呢。”焦大道:“好生抬着,紧跟着老太太的轿子走,预备路上好赏人。我的驴子呢?”只见一个小厮,拉过一头驴来道:“焦大爷,你这个驴是林大爷、赖大爷给你预备的。”焦大道:“我知道。哦,这是他们哥儿俩可怜我没儿没女的意思。孩子,你把我抽上去。
”这小厮将焦大抽上了驴,跟着轿子缓缓而行。但见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边去的,也有幡盖接引的,骑马坐轿的,逍遥步行的,也有披枷带锁的;那边来的,也有欢天喜地的,愁眉泪眼的。贾母在轿中看见这些光景,惟有合掌念佛而已。
走了多时,忽见迎面来了一伙囚犯,身上也有披着牛皮、马皮、猪皮、羊皮的,也有披着驴皮、骡皮、猫皮、狗皮的,后面跟着几个解差,手提闷棍,摇头晃脑而来。忽听囚犯内有个妇人高声叫道:“驴上骑的不是焦大爷么?救一救我罢!”
焦大问道:“你是个谁啊?”那妇人道:我是鲍二的女人,你老人家记不得了么?”焦大道:“就是你这个浪东西吗,悄默声儿的罢,看仔细惊了老太太。”那妇人听了,越发嚷起来道:“轿子里坐的是老太太么?好老祖宗咧,救我一救罢!”贾母闻言,忙令住轿。只见那妇人早已跪在面前,哭道:“老祖宗可怜我罢!阎王老爷说我前生引诱主子,犯了淫罪,罚我变个骒骡子,只许受苦,不许下驹。老祖宗可怜我罢,我再不敢浪了!”这里焦大也下了驴,吆喝道:“滚开罢,小东西!成天家擦脂抹粉的,恨不能怎样才好。今日是自做自受,教老太太有什么法儿呢?”贾母道:“焦大,我也想来,你虽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伺候我到底不方便。这个鲍二家的虽然平常,到底是家里的个旧人儿。你去和那些解差们商量商量,看他们肯教我们赎不肯?”焦大答应了一个“是”,忙走上前去,向那些解差拱手道:“众位爷们站一站,我有件事和众位商量。
方才这个媳妇子是我们府里的旧人,我们老太太要他跟了去服侍。众位爷们通点情儿,让我赎了去罢。”只见一个歪戴帽子的人,上前喝道:“胡说,你吃了灯草灰儿了,说的这么轻巧。
这都是王爷亲点出来的,谁敢通情呢!”焦大笑道:“好兄弟,你别生气,咱们走衙门的人,一点弊儿不敢作,可仗什么吃饭穿衣呢?哥哥总不肯委屈你就是了。”说着,便从杠箱里取出一挂元宝来,笑道:“足足的十个,五百两,敬你们哥儿们喝个茶儿。”那人听了道:“这点子东西你老请收着罢,我们没有身家也有性命呢!”鲍二家的听了,忙跪下磕头,哭道:“好爷们咧,开个恩罢,积修的好儿好女的。我给爷们磕头。”
那解差便觑着眼一看,高声嚷道:“老三、老五你瞧瞧,咱们的眼睛真是吃了蒜了,昨儿晚上瓜里挑瓜,竟把这么个妙人儿白饶过去了。”又笑问鲍二家的道:“你多大年纪了?”鲍二家的道:“我记不得我的岁数,只听见人说比我们二奶奶大一岁。”那解差听了,不由的哈哈大笑道:“我又知道你们二奶奶多大岁数了呢?这么个怪俊的模样儿,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罢了,我们行个好儿,老爷子,你把他带了去罢。”说着,向焦大手中接了元宝,大家说说唱唱,押解其余囚犯扬长而去!
鲍二家的过来给贾母磕了头。焦大道:“鲍姑娘,你也顾点脸面罢,方才那个样儿,我也替你臊的受不得了。”鲍二家的道:“你这个老人家,你才没听见吗,昨儿晚上要是瞧出我俊来,我还不得干净呢。”贾母道:“不用说了,我们赶路罢。
”鲍二家的道:“焦大爷,你到底也给我弄顶轿子来吗!”焦大怒道:“不知足的东西儿,你才刚儿是轿子抬来的吗?乖乖儿给我呀,步罢。这样荒郊野外,教我在那里弄轿子去呢。”
鲍二家的道:“你老人家不用生气,过这个山坡,那边就是丰都城的十里铺,那里轿子多着呢。街头上有个尼姑庵,也让老太太喝碗茶歇歇儿。你看我身上这个样儿,也让我和老太太讨件衣裳换换吗。”焦大笑道:“小东西,有这些卬嗦就是了,走罢。”于是,又走了有四五里之遥,绕过山坡,果见人烟辐辏,热闹非常。路南有座小庙,上写“观音庵”三字。鲍二家的忙教住轿,搀了贾母出来,步入庙门。
只见一个尼姑迎了出来,道:“老施主请到禅堂坐坐。嗳呀,这一位好面熟啊,你不是在这里住过的鲍二嫂子吗?”鲍二家的笑道:“老姑姑好记性啊!这是我们的老太太,是国公爷的一品夫人呢。”老尼姑道:“原来是老太太,失敬了。”
于是,搀了贾母到禅堂坐下。小尼姑端上茶来递与贾母,随跪下请安。贾母伸手拉起,细将小尼姑一看,向鲍二家的道:“你看这个小尼姑像馒头庵的智能儿不像?”鲍二家的未及回答,只听老尼姑道:“这是新收的徒弟,他说为找亲戚来的。后来找着了一位姓秦的相公,他二人那样亲热的光景,也难以言语形容了。我的意思要劝他还俗呢。”贾母听了,也并不理会姓秦的是谁,但笑道:“可是呢,年轻的小人儿家,再别轻易出家。”二人说话之间,鲍二家的早偷了个空儿打扮了上来伺候。
贾母笑道,“浪猴儿精,多早晚儿可就把我的衣裳诡弄出来穿上了。”老尼姑笑道:“这位嫂子是老太太的管家,我也不敢说,上回在我这里。。”鲍二家的听了着急,连忙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