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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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如果有外人来,似乎不太好?”
“也许可以这么说。”
“我知道这些事情,好吗?”
“你不用担心。刚才我不是和野口先生说了吗,我爸知道你。”
“是吗?”
玄儿收起笑容,点点头。
“以前我也对你说过一些。目前,在这个宅子里乃至整个浦登家族中,我父亲柳士郎拥有绝对权力:只要他同意,不管是‘达丽娅之日’,还是其他日子,谁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低头看着黑色的地面。
“没关系的。你什么都不用介意。”
玄儿说得斩钉截铁,但我依然半信半疑,神经还没有太麻木。
上个月下旬,玄儿对我说——他父母家叫黑暗馆,是个风格非常怪异的西洋式建筑,如果有兴趣,可以和他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我们决定等9月份,考试完毕后再去。考试时间一直到9月底,但在20日之前,我就能考完所有科目。而玄儿本来就不打算认真考试。之后的事情都是玄儿安排的。
玄儿提前回去了,我顺利完成考试后,也乘上了通往九州的火车。昨天下午,我到达熊本市,住进玄儿为我预定好的宾馆。晚上,玄儿开车来到宾馆,与我会合,住了一晚后,今天一大早出发的。
事先,我根本就不知道明天——9月24日对于浦登家族是个特殊日子。而玄儿完全知晓,并故意这样安排我的行程。
难道我由着自己的兴趣,听从他的安排,来这个宅子是个错误?我心中油然产生疑问和不安,不禁蜷曲起身子。
“玄儿!”我抬头说道,“达丽娅是……”
我刚想问,玄儿已经从我身边离开,朝通向北馆的走廊走去。
“等一下!”玄儿回头看着我:“饭做好了的话,羽取会喊我们的。吃饭之前,你先去那个房间坐坐。”说着,玄儿指指大厅右首方向的一扇双开黑门,“门里有个小房,再里面是会客室。你进去坐坐。”
“你呢?”
“我去和蛭山联系一下:问问小船的事情。”
“从岛上,怎么和那边联系?”
“有专用电话。”
“和岸边的那个建筑物之间?”
“是的。这边的电话在北馆。过去两边通过敲钟联系,现在方便多了。”
等玄儿去了北馆,我先上楼,去自己睡觉的客房拿了一盒烟。
原本放在椅子上的旅行包滚落到地上,肯定是刚才的地震造成的。香烟被我丢在床边的小茶几上,烟灰缸里有一个烟头和一根烧过的火柴——我想起来了,下午5点多钟,当我被带到这间客房放下行李后,我坐在床边,抽了一枝烟。
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了,时间是过得快,还是慢呢?——我完全不用考虑这些,但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总是缠绕在我的脑海里。
玄儿所说的“小房间”是个相当大的西式房间,大约可以铺十几张榻榻米。地板被涂成黑色,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除了面向玄关大厅的门之外,“小房间”里还有两扇门,左边一扇,正面还有一扇双开门。我想起玄儿的话——再里面是会客室,便径直穿过“小房间”。
打开里面那扇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黑色调的房间。
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地面,上下开关的毛玻璃窗户也是黑色的,其外的百叶窗紧闭着,也是黑色。左边有个壁炉,还是黑色的,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只有房间中央的地毯和。楼起居室一样,是暗红色。
——黑色和红色……
——血一般的红色。
房间里还有一组黑色的皮沙发。
坐下来之前,我环视一圈。这个会客室和玄关大厅的风格迥然不同,玄关大厅的风格是东西结合,而这里——旁边的“小房间”也一样——则完全是西式风格。难道这个宅子是以大厅为界,南半部分为日式风格,北半部分为西式风格吗?
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吊灯毫无光泽,让人觉得用它来装饰会客室未免过于朴素。橙色的灯光总让人觉得非常微弱。整个房间显得昏暗。但显得昏暗的不仅仅是这个房间,包括刚才我们所去的十角塔乃至整个大宅子都是如此。
显得昏暗……
我坐下来,当身体接触到冰凉的皮沙发时,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掏出香烟,点上火,只觉得苦涩的烟雾穿过喉咙。尼古丁通过肺溶入血液里,我觉得一阵头晕和麻痹。就在这时——“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我竟然背诵起4月末那个夜晚,玄儿所念的中原中也诗中的开头一句——“我的心已经死了吗?”
——怎么搞的?浑身都是泥巴。
突然,我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们玩什么呢?
——你是哥哥,竟然还………
“已经死了。”
……不。没有死。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到,那个声音才会传过来。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那里。
——随便去别人家……
一年前的那个声音存留在我的记忆中。
——万一有什么事,该怎么办。?
这个声音的主人的面容、动作、气味……所有的一切都固定在那里,一点都没改变。柔美、无情、可怕、若即若离……那些表情、形态似乎很复杂,其实很单纯。然而很快,一团红黑火焰无情跃起,仿佛要将那一切吞没。
“……啊!”
我眨巴着眼睛,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记忆中的火焰似乎越发炽烈,扩散开,就要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就在那时——
在我右首方向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团火焰。
那火焰早就在那里,与我记忆中的火焰毫无关联。我眨巴着眼睛,集中视神经,终于发现那是一幅画。
那是一幅镶嵌着黑色画框、有50号大小的油画。
我坐下来之前,曾环视过房间,但不知为何,竟没注意到那面墙上有幅画。那黑色的画框似乎要溶入到黑色的墙壁中,而那幅画似乎也要溶入到黑色的画框里。
一道粗粗的蓝线从右上方至左下方,斜穿过漆黑的画布。我定睛一看,觉得那是一块漂浮在黑暗中的“木板”。从上至下还有细线,泛着银色,似乎要穿透“木板”,让人联想到闪电。
从“木板”下方的黑暗中,伸出一个瘦削的土灰色臂膀,支撑住“木板”的右侧。那似乎是人的手臂。这幅画中,具体描绘出的便只有这个手臂和左上方飞翔着的白鸟。白鸟的羽毛前端带有一点血红,还垂落着若干血滴。而且——
在画面下方1/4处,有一片要从黑暗中“蠕动出来”、不定型的“红色”。部分暗淡,部分鲜艳;部分让人觉得神秘,部分让人觉得可怕。
方才,这妖娆的绯红在我眼中化作“火焰”。当我弄清画的构图后,重新审视,觉得那描绘的未必就是火焰。
我觉得这幅画很怪。
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画家出于什么目的创作的?是名家的作品吗?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画前,发现在那绯红火焰——看上去像绯红火焰——的下面,留有作者的署名。
五个潦草的罗马字母从左至右,连在一起。我凑近一看,发现是“Issei”。
3
晚饭准备好了,羽取忍过来叫我。于是,我离开会客室,朝餐厅走去,而玄儿还没有从北馆回来。
带有西式风格的餐厅在“小房间”的西边,很宽敞,在铺着暗红地毯的房屋中央,有一张桃木餐桌。桌子两端己经摆放好我和玄儿的晚餐。
“哎呀,等急了吧?”
我坐下来没多久,玄儿就来了。他坐在我的对面,无精打采地说着。
“先吃饱饭。我们厨师的手艺相当不错,你尽管吃。”
难道除了鹤子和羽取忍之外,这个宅子里还有厨师?
“和蛭山联系上了吗?”
玄儿正准备拿餐巾,听到我的问话,他撅起嘴。
“电话线好像有问题。”
“打不通?”
“是的。也不完全是打不通。只要我一拿起电话,里面就全是杂音……也不知道对面的电话会不会响。也许是地震造成的。”
“没有人接电话吗?”
“没有。”
“对了,那个蛭山君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那个沉默不语、驾驶着小船的“罗锅儿”的身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从他走出湖边的小屋,直至把我们送到岛上,除了回答玄儿的问题外,几乎一语不发。即便我行礼,打招呼,他也只是板着脸,点点头而已。
“也许他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没接电话。他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那是佝偻病造成的。好像患佝偻病的人就容易那样。”
“那种病是因为缺乏维生素造成的。”
“有许多情况。最典型的是维生素D的摄入量不够或者吸收不好,不晒太阳也不好。”
“晒太阳……”我不禁环顾四周。
餐厅里,只有北面墙壁上有一排小得可怜的毛玻璃窗户,外面的黑色百叶窗照样禁闭着。即便大晴天,屋内的光线也微弱得很。
“你的意思是这个宅子造成的?”先我一步,玄儿说了出来,“那你就想错了。他16年前来这里工作的,当时就己经驼背了。”
当时,玄儿11岁。当时的事情,他应该没有忘记。
“而且,中也——”玄儿展开餐巾,放在膝盖上,“包括我在内,有好几个人是在这个宅子里出生、长大的,但没有一个人驼背。虽然我们讨厌太阳光,但也不是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一直待在黑暗中。理想情况应该是那样,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理想情况?”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怪,不可理解。
“就算蛭山没接电话,他明天中午还是要来这里吃中饭的,到时再问他小船的事情也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如何处理那个年轻人。”
“刚才你对你父亲说了吗?”
“没有。他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我们今天晚上还是早点睡觉吧。”
在东京,玄儿基本上属于夜猫子型。我每天也会睡得很晚,第二天起得很迟,而他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经常是天都快亮了才上床。但这次同来后,他似乎改变了生活规律,昨晚在熊本市的宾馆中,刚过1点,就睡觉了。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玄儿喝了一勺浓汤,显得很满足:“不错,不错。”
我也学着玄儿,拿起放在餐垫右边的灰色木勺子。喝热汤的时候,与金属勺子相比,还是木勺子好。我怕吃热东西,花了玄儿两倍的时间,才把汤喝干净。
在餐具中,没有刀和叉子,只有勺子和一双黑筷子。饭菜以西餐为主,但像猪排之类的东西事先都被切割好,用不着刀叉。玄儿说的不假,厨师的乎艺的确不差,每样菜都很可口。真吃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相当饿了。
玄儿依旧倒满红酒,有滋有味地喝着。我也在他的劝说下,喝了一点,但因为不胜酒力,脸很快就发烫了。借着酒劲,我冲玄儿问道:“会客室里有一幅很怪的画,上而有个署名——Issei,那是什么意思?”
“哦,你说的是那幅画。”玄儿继续往杯中加红酒,“那是藤沼一成的作品。”
“藤沼……”
“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是个相当有名的幻想画家,喜欢画一些非常抽象的风景画。据说他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天才。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何那么喜欢。他曾经到我们这个宅子来过。”
“原来是这样。”
“在这个宅子里,还有几幅他的作品。会客室里的那幅画名叫《绯红的庆典》。”
“绯红……”
“绯红的绯。叫《绯红的庆典》。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画。”
我沉默着,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在会客室里看到的那幅画。
在画布的右下方,有一团“火焰”似乎要从黑暗中“蠕动出来”——那就是“绯红”吗?那预示着“庆典”吗?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没有继续交谈,埋头吃饭。那时,在我的头脑中,往日那黑红的“火焰”与“绯红的庆典”中的“火焰”牢牢地交织在一起。
4
席间,羽取忍来了几次,当我们吃完大部分饭菜后,她又为我们端来了水果甜点和咖啡。
“他情况如何?”玄儿问道。
“啊,你说他?”过了片刻,羽取忍回答道,“他睡得正香。”
“你认识他吗?”
“没一点印象。”
“那么,你知道‘T。E’这个缩写是什么意思吗?”
“是那人名字的缩写吗?”
“我觉得是。”
羽取忍缓缓地摇摇头,似乎很迷茫。她看上去似乎并没刻意隐藏什么。
正当她将餐具放入盆中,准备端走的时候,玄儿又问:“还有一件事,首藤表舅还没回来吗?他昨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
我第一次听说首藤这个名字。羽取忍停下脚步。
“是的。”
“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
“我不知道。他说今天晚上回来的。”
“是吗?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
等着羽取忍出去后,玄儿拿起膝盖上的餐巾擦擦嘴巴。他面容苍白,只有嘴唇异常红润。
我一边把方糖放入咖啡中,搅拌着,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刚才玄儿提到了“首藤表舅”,在这之前,野口医生也提到一个人——“伊佐夫君”……这个宅子里到底住着多少人呢?
玄儿的父亲浦登柳士郎作为“房主”肯定住在这里。据说他的妻子,也就是玄儿的生身母亲早就死了,他再婚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但——
我对于浦登家族的人员情况只知道这么多。在这个宅子里,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
我已经知道的佣人有驼背的蛭山丈男、原本是护士的小田切鹤子、羽取忍及其儿子慎太,还有做饭的厨师。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佣人。这个宅子如此大,就算还有其他佣人也不足为怪。
正当我考虑问这些情况是否适当的时候,玄儿开口说话了。
“虽然我喊首藤叫表舅,其实他并非我+++表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