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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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玄儿睁大眼睛,将微笑扩展到整个脸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玄儿你不也有同样怀疑吗?在思考‘暗道问题’时,最后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柳士郎是凶手。”
“你是说他的视力因为白内障而衰退,所以不能打开壁炉中的暗门?”
“是的。”
“嗯,的确,我曾经也做过这样的假设。”玄儿收起扩展开来的微笑,慢慢地摇摇头,“但是,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假设这次的凶手也是他,那就完全不合逻辑了。这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拿刚才市朗的话为例,他说首藤表舅在树林中被杀,他看到这些是在大前天——23日的傍晚,对吧?虽然这是在我们被暴风雨困在岛上之前,但你觉得柳士郎怎么才能到那么远的树林中去呢?对于在黑暗馆中活动还要依靠手杖的他来说,到底是怎么做的?”
被这么一问,我不由得哑口无言。我勉强想到了一个解释,那就是杀害首藤利吉的凶手另有其人,但还没说出口我自己就否定了。
市朗看到的利吉被人用皮带勒住了脖子。蛭山丈男也被自己的裤带勒住了脖子。浦登望和是被自己的头巾勒住了脖子——都是同样的杀人手法,都是同样的……
——都是同样的杀人手法,不是吗?
——只有同一个凶手才会用同样的杀人手法,对吧?
虽然我并不打算就此赞同美鸟和美鱼的说法,但在某种意义上凶手确实是用同样的手法重复着犯罪。如果为了坚持柳士郎是凶手的观点就说杀利吉的凶手另有其人,这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还有,中也君!”玄儿说道,“这一点我向野口医生问过并得到了确认。他——柳士郎的病情好像十分严重,远远超过我的想像。稍暗一点的地方就几乎看不见,甚至都快妨碍到日常生活了。我很难想像他这个样子还能实施这一系列的凶杀案。柳士郎并不是杀害这三人的凶手。”
“那么——”和刚才的玄儿一样,我也将目光在空中徘徊,“那么是谁呢?”
“我明白你想把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的心情。但是,18年前的凶案与现在的凶案完全不同。凶手不同,犯罪的动机也不同。”
“是谁……”
“18年前的柳士郎虽然受到强烈憎恨的支配,但依然能保持内心的平衡,能通过思考来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是这次的凶手不同。”说完,玄儿凝视着我,他脸上不知为何突然掠过一道忧郁或者说是悲伤的阴影。
“他没有这种正常的平衡感。一旦萌生杀意,就不能控制自己。他的心己不正常——疯了!”
——杀人狂!
“可以说是一种杀人狂吧!”
——是的,是杀人狂!
“玄儿!”
这次我和刚才的玄儿一样,膛目结舌。
“你到底……‘他’到底是……”我喘息着说道。
“我不是说过确认了一件重大事实吗?——我已经明白了,恐怕不会错。征顺姨父和野口医生也都已经了解。现在,他们正在监视着他的行动……”
“是谁?“我的声音已半是哭腔,“那个所谓的‘他’到底是谁?”
他是……他对自己说道。
“他么……”玄儿回答时,脸上突然又有一道悲伤的阴影掠过,“就是三天前的傍晚从十角塔上坠落的那个青年——江南!”
……对!是那个青年!
“后面的名字也知道了,叫忠教。”
“忠教?”我不由得喊出声来。
是的,已经知道了——他继续对自己说。
“就是在18年前旧北馆发生大火之后,离开这里的诸居静的儿子——忠教!”
那个青年并不是我。
“江南忠教,这就是他现在的姓名。开头字母是T。E。”
间奏曲六
“我”即“中也”现在正和朋友面对面站在黑暗馆西馆一楼的屋子里。作为“视点”贴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在他已从昏暗的混沌深渊中解脱出来,并完全恢复了本来功能的意识下——
……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他,也就是江南孝明想道。他想重新回顾并提炼出众多散落四处的矛盾感来查证它们的含义。
对,比如说天气!
9月已进入下旬,在历年没有的持续的好天气中,我租了一辆车向着黑暗馆而来。那一天——9月23日,也是秋高气爽……对了,那天天气晴朗,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百目木崖遭遇那样的大雾。
傍晚到达见影瑚边时,一时低沉的云也变薄了,天空开始被鲜艳的夕阳染成红色。
然而,同样是9月23日的日暮,“我”们看到有人从十角塔坠落后向外跑去。那时的天空却是阴云密布,只能勉强看到星光。绵绵秋雨一直持续到前一天,地面因此变得非常柔软。同一天,市朗独自翻过百目木崖向着黑暗馆而来。途中他仰望同样阴云密布的天空,预感到天气很快又要变坏了。地面也因为一直持续到前一天的秋雨而四处残留着水塘和泥坑。
这种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比如说……
比如说那个——江南孝明想道。
比如说颜色和形态。所谓的“颜色”是指湖水的颜色,还有衣服的颜色……
到达见影湖边后,我乘上系在栈桥上的小船,操着用不习惯的浆,独自来到岛上。当时,红色的湖面闪烁着妖艳的光芒,但那红色是湖面本身、湖水本身已被染成红色,而不是因为夕阳的映照。
然而,同样是9月23日的下午,当“我”们渡过同一个湖时,湖面却是一片深绿色。在坠塔青年的回想中,湖面的颜色也不是红色。他从栈桥独自乘船来岛上时,湖面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呈现出黯淡的深灰色。
湖水变红,并不是像浦登家的传说那样是被“人鱼之血”所染,而是地震迸出的大量红土造成的。“我”们和市朗是第二天才发现一部分湖面变成棕红色的。可为什么我来时看到的湖水就已经是红色了呢?
上岛之后,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召唤似的,我登上了那座十角形的塔。当我来到最顶层的阳台时,遇到那天的第二次地震。但在那之前,我看到有个人影站在最靠近塔的那栋房了——东馆二楼的窗边。是一个穿着茶色衣服的男人,时间正好是下午6点半。
另一方面,“我”在东馆二楼的起居室透过窗户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十角塔的阳台上。在紧接着发生的地震中,“我”也看到了那人影从塔上坠落的情景。因此我从塔上看到的窗边的人影大概就是这个“我”了。但这时的“我”穿的不是茶色的衣服,而是灰色的长袖衬衫和深藏青色的马甲。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比知说……
比如说那个——江南继续想着。
比如说那个告示牌和招牌,还有车子、毛毯,当然还有森林中的尸体,那块陈旧的告示牌竖在延伸至见影湖边的路旁。在这块正方形的木板上我看到用暗红色的涂料写着这样的字句——“此乃浦登家私有之地,禁止擅闯”。
然而,当市朗在同一条路上看到那块告示牌时,上面的文字却是令人惊恐的鲜红色。市朗不是由此联想到鲜血而吓得浑身发抖吗?
暗红和鲜红——还有,我看到的那块牌子是斜立在那儿的,倾斜的幅度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半倒状态。但市朗看到的未必如此。因此这不仅是“颜色”问题,也是“形态”问题。
所谓的招牌是指我中途在I村去的杂货店——“波贺商店”的招牌。招牌上到处都有涂料剥落,四方形的角上出现了弧线,似乎几十年都没更换过,饱经风雨的样子。
然而,在波贺商店的独生子市朗的回忆中,店的招牌绝非如此——今夏,父亲亲自重新上过漆,看起来像是订做了一块新的似的。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终于越过浓雾中的百目木崖后,我看到了波贺商店的主人告诉我的岔路。折入岔路后,我遭遇了那天的第一次地震。车子冲入森林,撞在巨大的山毛榉上停了下来。挡风玻璃上白花花地布满裂痕,有的部分甚至碎裂脱落。
然而,市朗看到的事故车辆是什么样的呢?
同样是五人座的黑色轿车,同样是冲入森林撞在大树上停下来,但问题首先在于挡风玻璃的状态。粉碎散落的玻璃……是的,那辆车的挡风玻璃,其破损程度好像不是“有的部分甚至破碎脱落”,而是完全粉碎地散落一地。
问题述在于后座的样子。
在市朗看到的车后座中,一条灰色毛毯被随意地团在那里。但我坐的那辆车的后座中应该没有这类东西。要说有什么的话,也不过是装着喝过的矿泉水的塑料袋之类的……对,最重要的当然是森林中的那具尸体。
那尸体倒在事故车辆不远处的草丛中,手脚弯曲成可怕的角度,头部满是鲜血,还被人用皮带勒住脖子。市朗发现的那具尸体在我发生事故的附近有吗?——没有!至少在我弃车离开的那个时候绝对没有。
这些不一致、不协调是怎么回事?
有的非常隐秘,有的十分明显,如果意识处于正常水平,应该马上就能了解它们的含义。
确实如此——江南想道。
现在看来,“答案”是知此明显,以至于让我非常惊讶: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呢?……
……比如说……
比如说湖畔的那座建筑和它的崩塌,还有那栋建筑的门锁和门环……我来到见影湖边,发现建在栈桥旁的四方形石造建筑后,便去敲入口处的门。我叫了几声,但没有任何回答。门好像上了锁,想开却开不了。我发现安在门旁的内线电话,便按了一下喇叭下面的红色按钮,但里面似乎并没有响起门铃之类的。
这里难道没有窗户吗?我心里这么想着,便转到建筑的另一侧。在那儿我着到墙壁的一部分已经完全倒塌,从瓦砾的间隙向里面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其他窗户上的黑色百叶窗都关得紧紧的,无法看到内部的倩形——是的,那座建筑就是这个样子!时间好像是过了下午5点。
然而,同一天下午刚过6点,市朗到达湖畔。当时那栋建筑是什么样的呢?入口处的门上有个铁制门环,但我敲的门上却没有。
相反市朗的眼里也没有门旁的内线电话。转到建筑背面,市朗发现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其中一扇百叶窗的接合处留有间隙,他从那儿向里面一看,看到了站在水池前磨着菜刀的蛭山丈男——
关键是当时这栋建筑还没有损坏,后来在下午6点半发生了当天的第二次地震,这次造成它的崩塌。
当时一部分墙壁和天花板崩落,倒下来的架子把蛭山压在下面。市朗看到这些后便跑到建筑的入口处,打开门飞奔进去。也就是说这时入口处的门和我想打开它时不同,没有上锁。
还有——
我到达见影湖边时,湖岸的栈桥上只有一艘手划的船。当我乘船来到岛上时,岛上的栈桥上系着一艘带引擎的船。
然而看门人蛭山在下午4点前用带引擎的船送“我”们上岛之后,最迟在5点左右应该已从岛上返回湖边。可我到达湖边时都已过5点半了,栈桥上为什么没有系着两条船?
这样的不一致、不协调还有,还有很多。
比如说坠塔青年上衣的“形态”和衬衫的“颜色”,还有他沾满污泥的灰色帆布鞋,钱包里本来应该有驾驶证、工作证的,但现在没有。苏联应该处于快解体前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视中却在报道“和平共存路线”和“中苏对立加剧”之类的新闻。应该己故的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却被作为值得邀请的“当代侦探小说家”来谈论……除此以外还有,还有很多。在意识已经完全恢复本来功能的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可以随处发现、找到无数的“不一致”。
这是当然了——江南心想。
因为不是有些地方不一致,而是所有的都不一致。
同是“五人座的黑色轿车”,但“形态”不一致。同是“焦茶色的钱包”,但“形态”也不一致。钱包里装的“小额纸币”的“形态”还是不一致。而且——
直到现在江南才能够意识到:最终不一致的是从十角塔坠落、被“我”们救起的青年——这个叫“江南”的人本身。
不仅是衣服、鞋子和携带的物品不同,而且他们的长相本身就不同,肉体上的特征也不同。他和我不同,完全不同。他不是的,他——他不是我!
在江南孝明通过“视点”看到的“世界”里,每个角落都有这种矛盾感。然而,这里面也并非只有这些不一致和不协调。
除了有的非常隐蔽、有的异常明显的“不一致”外,还存在若干奇妙的一致和类似,使得江南功能不全的意识和思考更加混乱。
……就像……
就像是为了欺编我而特意设置的,就像是有种邪恶的恶意在戏弄这个“世界”……
……比如说……
比如说两次地震的日期和时间,还有作为地震起因马上联想到的火山爆发。6月激烈的火山活动造成多人死亡,但从地理学上考虑,难以将它简单地和那一天的地震联系起来……比如说坠塔青年拥有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和相同的怀表,和我同样都是左手受伤包着手帕,还有他的姓偏偏也是“江南”。当然,一致和类似的还有关于“母亲”的记忆以及构成这一记忆的场面和语言。
……但是……
即便如此,还是不同,根本就不同。
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我们不是同一个人。我的“现在”和他的——他们的“现在”不同,根本就不同。
因此——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数不清的不一致、不协调在此泛滥。
1991年的9月23日是星期一。
这是来拜访黑暗馆的我的“现在”,但他们的不是。他们的9月23日,就是“我”即“中也”应朋友之邀来到黑暗馆的9月23日并不是1991年,而是其他年份的9月23。
其证据是——江南想道。
他仿佛突然具备了低智特才综合症患者的特殊能力,开始仔细核查至今为止“视点”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