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吟·飞花弄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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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已经来不及了。
当曹丕欢天喜地地搂住我在耳边说,孩子已在我腹中快两月时,心突然塌陷了一块。
空空的,不知为谁。
“夫人,您还要继续喝那种药吗?”
就在那晚,郭萱的这个问题令我所有的疑窦一下都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你。”我笃定了心内的猜测,却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做?”
“呵呵。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某些傻瓜断念呢。”她发出灿烂的笑声,然而脸却是冰冷的。
“你喜欢……四公子?”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计算起我怀孕的日子,是在中秋之后不久。
回想那天曹植与我在木樨树下拥吻的情形,当时那双夹杂着惊诧、失落、气愤、怨恨的眼睛我并没有忘记。
是我太大意了。
那天我追上郭萱之后,她的神色已回复正常。对我道歉说自己刚才的举动失当,并允诺会为我守护秘密。
我信了她。
因为如果不信,就必须杀了她来守住这秘密。
而我,不想沾染新的血腥。
于是一时的仁慈,就给自己埋下了今日的隐患。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一个请求吗?”郭萱没有正面回答我,转而向我丢出一个问题。
“记得。”这个时候,我已大概明白她的请求会是什么,肯定和曹植有关。
“我原本想求你把我派到四公子身边去。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即使做再累再苦的活,我也会觉得幸福。可是——你把一切都破坏掉了!”她幽黑的眼瞳中突然有了可怕的神色,“你毁灭了我唯一的梦想!所以,你欠我的,必定要为此付出加倍的代价!”
“……”
我知道,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索性闭口不言。
手却不知不觉摸到了父亲送我的那把断剑——削铁如泥的情殇。
在几百人的深宅大院里,偶然死一两个卑微的使女,应该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有那么几秒钟,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鬼魅的呼吸。
“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补偿你吗?”
我久久地凝视着那张花朵般美丽的脸,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现在,你最好别打算弄掉这孩子,否则一旦世子追究起来,你死了不打紧,别连累了别人!”她丢下这些话后决然地站起身,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将盛满黑色药汁的瓷碗丢到地上,摔得粉碎。
于是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和这个女孩,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她便会永远恨我。
因为,我夺走了她唯一的爱人。
毁灭了她少女时期最美好的梦境。
「失友」
世子为新生儿举办的百日宴上,人人都踊跃赋了新诗,惟独我只顾和杨修喝酒到烂醉,未发一言。
这样重要的场合竟然没有好诗句,人们开始怀疑我那令大家艳羡的才思是否已枯竭。
而我明白,我的沉默不过是要将所有的一切埋藏起来,作为给那场未完成的爱情最昂贵的陪葬。
建安二十四年十月,关羽北伐,围困曹仁于樊城。
身体有所好转而重新开始打理部分政务的父亲欲以我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援救曹仁。
而我,却因与杨修共醉而不能受命。
父亲大怒之下,愤而将杨修赐死。
我不禁痛哭,如丧至宝。
我自认是世上最欣赏杨修的人,也一直以他的保护者姿态自居,但到最后,却是我害了他!
从此,我更加放浪形骸,经常做出违逆之事,不仅不思进取,还终日买醉。
每日除了静卧于那片水仙花丛,便是在春华园中沉醉度日。
夜半偶然惊醒,见天上明月孤单一轮挂着,终忍不住泪如雨下。
枉我有最坦荡的性情、最横溢的才情,到头来却什么都留不住。最心爱的女人,虽近在咫尺却隔着永远看不见的距离;最依赖的朋友,却连累他不能善终。
这是我第一次发觉,权势原来这么重要。
以前也不是没有模糊地幻想过,如果当初我获取了世子之位,以父亲对宓儿看重的程度,也许后来和她结为连理的人就是我。而直到杨修之死,才让我真正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如果我有足够强的力量,至少可以尽力让他免于一死。
但,我醒悟得似乎太迟了。
「罪人」
杨修死后,曹操一发病势沉重。
我明白经此一事,他对最钟爱的儿子曹植已彻底心灰意冷。
这次他的病也已入膏肓,再多的努力,也留不住死亡近前的脚步。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病逝。曹丕嗣位为丞相、魏王,改元建康元年。
而我,顺理成章成为魏王妃。
曹丕的手段和野心在此后才开始真正地显露出来。
他一反曹操生前“维护汉室”的口号,公然制造了一连串的事端以武力威逼,于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汉献帝禅位。
同年十月,曹丕代汉称帝,国号大魏,追尊曹操为魏武皇帝,庙号太祖。
人人都以为我将成为大魏的皇后。
连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事实。
但命运总是玄机四伏。
“给你!”
“什么?”
这是我和郭萱自冷战后的第一次对话。我生下孩子之后,有了新的乳母,渐渐和她疏离。
更多时候,让她跟随在曹丕身边伺候。
“临淄侯叫我带给你的。”
“你去春华园了?”我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字条,并不急于去看那纸上写了什么,倒对她的行为有些好奇和不安。
“是陛下让我前去请他商量事情,而他居然又喝醉了,还差点把我当成了你……”郭萱语气生硬地复述当时的情景,“这张字条是他让我带给你的,呵呵!他对你真是情深不悔!”
“谢谢你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哼,你们——好自为之!”
她的神态那么冷若寒霜,话音极沉重,似乎恨不能片刻间迫得我心如止水。
我兀自发怔,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缓缓展开字条细看,那熟悉的字迹却令我再度失神……
“恭迎陛下,万岁万万岁!”
直到门口跪倒迎接的呼喊声传进耳朵,我才猛然惊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地去收桌上那张摊开的纸,但还来不及隐藏好,明黄色的身影已到眼前。
“陛下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
我极快地转换笑颜,心却跳得如铜鼓一般。
“怎么,不欢迎吗?还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曹丕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我这才发觉他脸上的神态完全不同往日,阴鸷而陌生至极。
“不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冷笑着的郭萱,意识到不妙,但依然竭力保持着冷静。
“拿来!”曹丕冷冷地丢出两个字。
“什么?”我佯装不知,还抱着最后一丝破灭的幻想。
“还有什么!你手里抓着的东西!给我!”曹丕怒吼。
我还要挣扎,手上突然吃痛,不由自主地松开手,里面的东西立即就被他劈手夺去。
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欲抢过来一口吞掉那张纸,但曹丕已然将纸上的字尽数收入眼底——
“夜夜月光撒清辉,愿在花间揽月睡。多么缠绵的句子!”他恶狠狠地逐字读着,原本红润的脸有些发青,“这是谁给你的?”
“……”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字迹,他定是再熟悉不过的,问我不过是讽刺和嘲弄。
“原来萱儿说的,都是真的!”忽地,我的手被他握住,握得我生疼,“你果真喜欢四弟!原本我还不信,现在证据确凿,不由得我不信了。我竟错看了你!这些年来一直拿你当宝贝一样,你却暗中勾引我的亲兄弟!背着我做出这等违背伦理的事情来!”
这个曾经发誓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此刻眼中已被怒火充斥。他紧抿着唇,墨色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往日的爱恋,深沉如海,波涛汹涌,看不到底。
“你知道么?原本册封你为后的诏书我早已写好,幸好萱儿及时提醒我,一国之母乃天下礼仪的典范,让我再观察观察。没有想到,这一观察下来,却查出了一连串关于你和四弟有染的蛛丝马迹。最初我并不信萱儿的一面之辞,直到今日亲眼见到你们私相传递的情诗,我才不得不痛心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洛儿,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曹丕收起之前的强势与怒气,眼底闪着虚无的光,让人更加琢磨不透。
“我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和我的丫鬟暗通款曲呢?”
我神色淡定地反唇相讥,却遮掩不住眼底的鄙夷。
“你敢诬赖朕?!”
曹丕紧扣着我颤抖的身子,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是无尽的黑暗,与黑暗中喷出的火焰。
“彼此彼此!如果你不先污蔑我,我根本懒得计较你们之间的事!”
我的冷漠彻底刺激了曹丕,他转身望定身后之人,口吻绝望至极:“郭萱听旨!”
“是!”
“你机智聪颖,又善察上意,即日起,册封你为贵妃!还有,如果以后谁胆敢再散布刚才的两句诗,定斩不赦!”
他的声音极大,可以让门外所有的人听到。
我一窒,看向他,他眼中是满满的报复快意,却依然掩藏不住内心最深处的失意。
“谢陛下隆恩!”
昔日使女从地上抬起头望住我,高傲的目光中似有万千利箭,要把我生生射穿。
我知道,这才是她复仇行动的开始。
她现在身份与我等同,而且正当宠幸,日后一旦取得后位,那时我和子建势必都成为她掌中的棋子,可以让她随意拿捏。
我并不贪婪这个位置。但我知道,一旦身处被动,我将让子建以后的路变得崎岖坎坷。
“皇上,您忘记曾经允诺过我什么吗?”我酝酿了以下情绪,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委屈悲伤的情人,“您发过誓绝不会负我的。现在怎么可以凭一张纸条上的两句诗,就认定我和临淄王有不可告人的瓜葛?众人都慕曹子建之才,我也不例外。闺阁中无聊时偶然借他的诗诵读,也不算为过吧?”
曹丕一直冷静地听我辩驳完才阴鸷地丢出一段话,顿时令我浑身冰冷:“萱儿留着你以前常喝的那药汤的药渣,我命人验了,说是避孕的方子。你根本就不想孕育我的骨血,这便是你不爱我的最好证据!”
“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而你却什么都不说!真是卑鄙!”
被人这样算计还蒙在鼓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最可怕的人,原来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这句话还真是充满讽刺。
“因为我想给你机会!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有苦衷。可是等到最后,你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把我当傻瓜继续做出辜负我的事来!”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眼中杂揉着矛盾、痛苦、不舍、挣扎,失望等等情绪。
最后,所有的波澜慢慢沉静下来,一切似乎沉到了深不可见底的海底。
“我到现在才明白了,我有的,你不稀罕;他有的,我要下辈子才有。”
曹丕狠狠地望住我,将那张纸在我眼前一点点撕得粉碎。随即逼近我,捏紧我的下巴宣布:“你别忘了,我已经是大魏的君主!要谁死,谁就不能活!”
然后携郭萱盛怒而去。
这晚,月亮从云层里透出半边脸,是一滴眼泪的形状。
此后,魏帝极少到我的住处来。偶然来了,也必定是喝得烂醉,粗暴地将我羞辱蹂躏一番后便离去。
数次,我将长仅数寸的情殇剑放在枕头下,每到临头却因为想到叡儿稚气的小脸,杀机便被遏止了。
即使我不爱这个人,可是他是我儿子的父亲。这计划之外的失误,注定我从此处处受制。
魏帝常常携新封贵妃频繁进出许都,并下旨以洛阳为陪都,大兴宫室。
邺城渐渐成为冷落之城。
魏黄初二年,曹植遭灌均诬谄,虽事后查无实据,但为示警戒,他依然被贬为安乡侯。
后不知何故,复又改封甄城侯。
我深知所谓诬陷,其实都是出于曹丕的授意。
我不顾一切地去了春华园。
明知此去如被人发觉等待我的将是囚禁或者鸩酒,我都不在乎了。
午后柔和的日光照在空荡的院落,水仙花花期未至,却已含苞待放,空气中隐约有丝丝缕缕清香。
窗前的人正背对我在收拾行装,身旁是满满一大车的书。轻轻呼吸一下,似乎都可以闻到其中的墨香。
对于一个贬谪的人来说,其他也没什么好带的了,何况金银玉器,他从来都不放在眼中。
时间,静静流淌。
他终于感觉到身后的某些异样回转身体,在看到我的那刻,手中拿着的玉砚砰然落了地。
我含笑细细打量着他清减许多的修长身躯,素白的单衣上挽着一条青色腰带,系住长发的绯色绸带随意地飘落下来,不时随轻风在空中舞出几个飘逸的姿势。
“子建。”
第一次,我这样缠绵悱恻地念他的名字。
以前只敢在暗夜里默诵的名字,这次却真切生动地唤了出来。
他先是一怔,随即嘴边有了温暖柔和的笑意:“你来了?”
“你不欢迎吗?”我轻快地靠过去,帮他捡起跌落的东西,轻轻放回他手中。
双手来不及抽离却被他一把捉住。
“他……没有阻拦你么?”从短暂的喜悦中回神,他马上意识到该为我们此刻的处境担忧。
“他才懒得管我呢。因为他知道,我的心从来不在他那里。”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一面抚上眼前清俊的脸庞,疼惜地道,“最近吃得可好?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也瘦多了。以前,你的手腕比现在圆润。”他的手顺着延伸,握住我纤瘦的胳膊,紧紧地握着,不忍放手。
“呵呵。如果你答应我以后吃饱一点,睡好一点,下次见面时,我就还你一个最初那般的宓儿。”话是轻松的,寓意却那么深沉。
明知道此去或许就再见无期,话还是不愿意说破。宁愿给彼此留下最后一丝美丽的幻想。
忽然又沉默下来,时间从指尖溜过去许多。
“对不起,宓儿,是我害了你!”
促不及防地,一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