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吟·飞花弄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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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允诺她:我,会让你的子建幸福的。
这样想着,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向上弯起。
一直在旁边守护的苍梧谣望着凤箫吟脸上涌现的恬淡笑意,知道她已经醒了,放下心来。
刚去取了杯水返回,探身去看床上那人,不提防修长的手突然被一把抓住,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子建?”
充满依恋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从没有过的娇柔。
苍梧谣一怔,平静幽深的双瞳陡然明亮,泛出水似的薄雾,但仅仅是极短的时间就迅速恢复潮水般深沉:“要不要喝水?”
凤箫吟见他并未回应自己刚才隐晦暧昧的试探,心里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脸色绯红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见底。
苍梧谣等她稍微平复心情,就领着她来到了令莫的病房。
昏迷中的人依然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凤箫吟回想起梦里曹丕小指被甄洛用剑刺伤的事,有点失神。她记得令莫曾告诉过她,他的左手小指表面虽无异样,但从小就不能像其他手指一样伸展自如。
这个特征仅仅是巧合吗?
“或许,他就是曹丕的转世?他说对不起是要请求甄洛的原谅吗?”她无意识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却看到苍梧谣脸上认同的表情。
“一般来说,每一世都不会再记得前面一世发生的事情,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令莫在被雷打中的瞬间,也许想起了部分封存的前世记忆。”
苍梧谣的这个观点促使凤箫吟下定决心一试。
她走向前去,抓住令莫的手握在手掌中,试探地在他耳边说:“子恒,我原谅你了。甄洛原谅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真的很神奇。
大概隔了几分钟,令莫的眼皮就动了动醒过来了,不过当他发现自己是在医院病房里时显得很惊讶:“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闪电击中后,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了。”听到凤箫吟这样说,令莫露出更加疑惑的神色,“不会吧?被闪电击中没有死,我还真是命硬哦。凤凰儿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新招捉弄我?”
“难道是我把你打晕的啊?”凤箫吟没好气地朝他瞪过去,一面提醒他,“你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叫着洛儿,你都不记得了?”
“洛儿?没印象。我从来不认识什么洛儿。”
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刚站起来腿还些有不太适应,令莫刚下床就趔趄了一下,半边身体都靠在了凤箫吟身上。
“三国的甄洛呀,你真的忘了?”凤箫吟扶着他,不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装,声音里隐约有几丝失落。
“呵呵,你不会是说洛神吧?这玩笑可开大了。”令莫以前读《三国演义》时很爱曹植的那篇《铜雀台赋》,不过对洛神和这个建安第一才子之间的传闻,他并不相信,所以笑得很夸张,“假如我真能生在三国,我宁愿做曹子恒也不做曹子建。”
“你本来就是……”话说了一半凤箫吟又打住了,不知为何没有说下去。
“是什么?”令莫被勾起了兴趣,不死心地追问无果,只好去巴结苍梧谣,“拜托拜托!催眠大师不要也跟着买关子,莫非一道闪电把我带回了三国?那我变成了谁?关羽,曹操?还是刚才说的那两兄弟中的一个?你快告诉我。”
“是谁并不重要吧。”苍梧谣的话却更加深了令莫的困惑。
“那什么重要?”
“轮回。”
令莫是轮回中一员的身份至此已得到确定无疑。
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中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能够一起堕入轮回这么多次,说明彼此之间的纠葛和恩怨一定很深。既然现在三个人又重新聚集在一起,会不会发生前面几世那样的事,谁也没有把握。
“到这里来之后我们还没好好地去玩呢。明天去铜雀台拍几张照片吧。”
之前因为令莫出意外而搁浅的旅游计划,被凤箫吟再次提起。
她现在无比强烈地想去找寻与梦中有关的一切,那篇《铜雀台赋》,她依稀记得几句。在电视剧《三国演义》里,“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危X。”被诸葛亮改成了“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如果能够亲眼一见曾令曹植才思敏捷的瑰丽建筑,应该又是另一番感受。
但是当第二天三人来到了流传千古的铜雀台,眼前看到的一切却不免让他们失望。
年深月久,三台雄伟而豪华的面貌已不可见。石麟埋没藏春草,铜雀荒凉对暮云,连最为著名的铜雀台都只剩下一堆不足十米高的夯土堆,其当年作为全城军事制高点的风采不再。
“还好昔日‘三曹’等都有著作流传,这里也被后世认为是一代豪迈文风‘建安风骨’的发祥地。”令莫试图说出一些理由来宽慰一脸黯然的凤箫吟。
“我现在身边就有‘二曹’,是不是应该不再有遗憾了?”沉思半天,凤箫吟突然说出这样突兀的话,令莫一时没听出头绪。
待到有些明白过来时,却见凤箫吟幽幽地凝视着一侧的苍梧谣,眼底波光流转,说不出的迤逦动人。
返回时,不知怎么三人都变得格外沉默。
苍梧谣的精神明显不济,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待着,似乎很累的样子。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令莫误以为这是他在退让,给自己和凤箫吟单独相处的机会,心下有几分感激和窃喜。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但他也没去深究。
「海棠」
凤箫吟二十岁生日还有差不多半月就到了,这天,令莫拉着她上街去逛,想要她自己挑选合意的礼物。
可是在热闹的旅游一条街逛了半天,礼物没买成,却意外地和别人打赌赢了几张海棠花展的门票。
“海棠?”凤箫吟想了想,记起与之相关的一句诗,“宋词里‘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记得是谁写的。”
“苏东坡啊。”令莫故作神秘地贴近她的耳朵 ,“这诗还有个典故呢。想不想知道?”
“既然是和苏东坡有关,那不妨说来听听。”
见她有兴趣,令莫就轻松地放开了话匣子:“苏东坡有个好友词人叫张先,他八十多岁时娶了年轻貌美的小妾。祝贺的时候,苏东坡故意调侃他作了这句诗,梨花形容白胡子的老头,海棠指美女,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老牛吃嫩草’。”
“原来是这样。”凤箫吟不由得想起好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介绍,“我之前还奇怪怎么《Lolita》的中文片名被译作《一树梨花压海棠》,现在想来那些翻译的人真是太绝了!”
两人本来打算叫上苍梧谣一起看花展,但后来想到这几天他一直对什么都淡淡的,回去可能也是白跑一趟。而且两个人先看了如果觉得好,也可以明天陪他再看一次,反正票有好几张。
于是就先兴冲冲地去了。
前来看花展的人并不多,更方便了他们可以好好地欣赏。海棠花颜色非常艳丽,红的灿若朝霞,黄的娇若花蕊,唐代诗人吴融 “云绽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的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凤箫吟觉得奇怪,被这么多海棠包围着,却没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花的芳香。
令莫笑了:“很遗憾是不是?张爱玲曾说过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有刺,三恨红楼未完。海棠无香排在第一位,可见一代才女对此也是耿耿于怀。”
“这个有什么典故吗?”
“似乎是和五胡十六国时期一位公主有关,具体我也不清楚。”
变化就这样悄然来临。
当凤箫吟再次凝视那些娇艳的花朵,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盛装女子美丽忧伤的脸庞,内心突然悲伤得难以自抑。
紧接着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浑身冷到不行。
令莫看到这个情形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分明是她的病又发作了!
这下他急坏了,赶紧带着她回到旅馆,径直推开苍梧谣的房门闯了进去。
房间内的人正背对着夕阳在练习瑜伽。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修炼方法。苍梧谣受到惊扰后回头,看到令莫紧张的神情立即意识到发生了大事,赶紧站起身走过来。
“怎么回事?”他一面检查凤箫吟的病情,一面低声询问令莫。
“我也不知道,刚才带她去看了海棠花展,她就突然这样了。”令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第一次在苍梧谣面前低下头来。
“为什么不先跟我说一声?!”苍梧谣失去冷静,冷峻的面容勃然变色。
“可是只是看次花展而已啊。”令莫从没见过他这样,忍不住小声辩驳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她问我海棠无香的典故,我随便提了提,没想到就……早知道不去看了!”
“算了!”苍梧谣冷冷地对他一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你先照顾她,我出去一趟。”
令莫虽然好奇他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心情跑出去,但还是忍住了没问。
为了将功补过,在苍梧谣出门的这段时间,他专门上网查阅了“海棠无香”的相关资料。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篇野史中查到一丝线索,里面提到前燕国的清河公主死后,其弟慕容冲用海棠花葬她的事情。
“难道凤凰儿的某世和清河公主有关?”
十几分钟后苍梧谣回来,令莫马上对说他出自己的猜测。
却没想到苍梧谣淡淡地说他早就知道,凤箫吟的第六世是清河公主。
令莫不信:“那你怎么刚才没说?”随即却看到苍梧谣敞开的门口有一大捧艳丽的海棠,顿时明白了他刚才出去的原因。
“那一世太过悲惨,我原本不希望让她再次经历,没想到还是发展到这一步。”苍梧谣轻轻地将所有的海棠放到凤箫吟的身体周围,令莫惊讶地从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看到了深沉的怜惜和不忍。
“现在海棠已经触发了那一世的记忆,就必须把所有事情重新回溯,才能救她。”亲眼见证了前面几世催眠后的效果,令莫也明白接下来只有这个唯一的选择。
当他再去看床上的凤箫吟,发现苍梧谣用海棠在她周围摆了整齐的一大圈,依稀是一颗心的形状。
这天晚上,伴随着无香的海棠,凤箫吟沉入了第六世的记忆……
第九章 海棠羞作无情死
五胡十六国,是一段被战马和硝烟遮挡在人们视线之外的历史。
她,一个倾国绝色的美人;
他,一只心气孤傲的凤凰。
偏偏遇上了那个兵荒马乱劫祸连天的年代,芳华绝代的容颜不幸栖落在不该停留的历史之木上,演绎出各自孤声啼血的命运。
彼时山河破碎、家国俱灭。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数年后,阿房城的琉璃宫外,几万株梧桐修竹,绿影婆娑。玉面罗刹横刀跃马,北国大地风声鹤唳。
无人知道,那是他在用满城的鲜血为她祭奠。
「清河」
《晋书·载记第十四》载: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后庭。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宫人莫进。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咸惧为乱。王猛切谏,坚乃出冲。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坚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之。冲小字凤皇,至是,终为坚贼,入止阿房城焉。
十六国前燕慕容俊把冉闵斩杀以后,灭掉冉魏,将都城定于邺城;自称皇帝,建元元玺。
母亲告诉我,她那时是冉魏家的婢女,被充入后宫,因美貌得到宠幸,不足月就生下了我。
宫中曾私下风传,我并不是父皇的孩子。那时正值父亲宠爱母亲的顶峰,待她如掌中至宝,自然没人敢把心中的疑惑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在背人处偷偷地咀嚼。
随着我一日一日地长大,出落得脸若朝霞,肤如白雪,顾盼之间光彩夺目,照映左右。人人都在传诵着清河公主艳丽无双的容貌,同时隐忍多年的流言重被提及。
这个时候,疼爱我的父皇早已去世,即位的是二哥慕容暐。
鲜卑族人的头发都是鲜艳的红色或者明亮的金黄色,可我一头浓密的长发却黑亮如漆,光可鉴人。正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头发,成为我血统不纯最确凿的证明。
“她是野丫头,来历不明的野丫头……”
“野种,她不配和我们一起玩。”
“不是的,我不是野种,不是!”
“你是!你是!你的父亲是一个卑贱的野男人!”
“胡说!你们胡说!”
我大哭着回到章华宫,不顾一切扑入母亲的怀抱哭诉,可是她抚摩着我的头,眼神悲哀而痛楚:“裳儿,母亲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为什么?您不爱我了吗?”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的瞬间,我猛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脱离了她的怀抱。
若是在平时,这时早该有大批的人奔进来查看情形等候吩咐了,可是这次,即便我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裳儿,母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说完这句话,暗黑的血液顺着母亲美丽的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华贵的衣服上。
“母亲!”我不再害怕,冲过去抓住她纤长柔美的手,呼喊着,“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清河,”母亲身躯传递过来的丝丝凉意入骨,声音也逐渐微弱下去,“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强撑着说完那个秘密,她就咽气了。
母亲临死时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仿佛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去奔赴一个最美好的约定。
我哭晕了过去……
醒来,已是长河落日圆的黄昏。
窗外梧桐树上一片金黄,夕阳最后的光辉越过窗棱飘进轻罗绣帏,空气中氤氲的香气若即若离。
我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耳中却听到窃窃私语之音:“原本连她也是要一并赐死的,是我们可足浑娘娘好心,救了她一命。”
“如果没有娘娘求情,她早随她那个不知道羞耻的娘到地下去了。希望她以后知恩图报才好。”
她们在说什么?
谁要被赐死?还有,谁被救了?
我茫然地张开眼,望向侧坐于软榻枕障旁,俯首凝视着我的美丽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