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吟·飞花弄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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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那么快对“她”公布我的身份,而要一步步地接近“她”,获得她的真心。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我自以为很明智的决定,却最终造成了一个终身难以挽回的遗憾。
三日后,所有的画像被内侍小心翼翼地一张张呈献到我面前,我久久凝视,却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偶然」
刚画完像的开始几天,大家都还对未来很期待。很多人眼巴巴地翘首期盼着某天黄昏时从宫内传来一道圣旨,然后风风光光地接自己进宫面圣。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急切的心情慢慢地在等待中冷却下去。
不久,有关系的一些人终于从内廷打探到可靠消息,据说这批新选进宫的人中,竟没有一人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假使之前还有几个未死心的,在得到这个信息后也完全绝望了。
我们这批人中,容貌佼佼者大有人在,体态风流者也大有人在,居然没一人被皇帝看入眼中,于是彼此都只能自叹命薄。
我却对整件事的发展很疑惑。先是大张旗鼓地画像,最后却又无一人得幸,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很努力地想找出其中隐藏的端倪,但苦于没有头绪。困惑之余,心里不免有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是帝王突然改了心性么?
估摸着兰花开放之期已近,我放下一切杂事,整日寸步不离地守候着。
没料想那日竟昏沉沉在那里倚靠花丛睡着了。
等到悠悠醒转之际,满鼻息的花香弥漫。触目所及之处赫然有一人,素衣长袍,正在对景挥笔。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有数秒的迟钝,为自己此刻明显有些放荡的行径被发现而汗颜。
“醒来了么?”画师微笑着走近,将刚刚完结的画递到我跟前,“请昭君姑娘看看,画得可还衬景吧?”
我只瞄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刚刚盛开的兰花竞相吐露芬芳,有的则含苞待放,一美人和衣侧卧旁边,青丝顺着香肩缭绕而下,眉梢眼角尽是迤逦意境,说不出的清丽艳美。
“好一个,倾国绝色!”画师正抚掌而呼,却在发觉我撕画的举止后讶然止住,“啊——昭君姑娘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喜欢!”我一面将那撕坏的画丢到泥土之中掩埋起来,一面暗中松了口气,“还好来的人是你。如若是旁人,王嫱今天也许难逃大劫。”
“我闻花香而来,正好赴姑娘赏花之约。待到达这里见姑娘正在熟睡,因不忍心惊扰,故而作画,并无他意。”画师也连忙解释。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姓名,无论是出于礼仪还是称呼的方便我都应该马上询问。
“毛延寿。”他淡淡地笑了,一并爽快地报了职位,“目前是宫廷御用画师。”
“哦。”我点点头,邀请他走近,然后指着近前的一株兰花对他说,“画师可以随意画花,但画人则不可。”
“是我一时冲动,请王嫱姑娘莫怪。”毛延寿脸色绯红、惭愧不已,“如果这幅画被有心之人看到,不只是我难逃秽乱宫廷的罪名,也一并连累了姑娘的清誉。那就真是罪过了。”
我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还是赏花罢。”
“说得是说得是!”毛延寿频频点头,没料这个动作却导致他怀里的一个物事渐渐跌落出来,在它落地之前,我眼明手快地一把抓到手中。
“这是什么?藏得如此隐秘?”我原本是随口开个玩笑,可毛延寿的神情瞬间大变,惶惶然急得欲过来抢却又不敢。
“咦?”
等我看清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他上次在画室内为我作的第一幅画像后,我也默然无语了。
一时间,陷入尴尬的静默。
“对不起。未经过你的允许就把画像私藏起来,我只是,我只是……”毛延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自然也不是愚钝之人,从他躲闪的神色和言辞之中,瞬间恍然大悟了他的心意。
不过,我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必要揭穿。
“好吧,花也赏得差不多了,在这里逗留太久恐怕会引人注意。我先回去了,你请自便。”我淡然地对他说,然后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他感激的目光。
兰花开了又谢,日子匆匆如流水般逝去。
时光流转,我已经对最初进宫时那个一厢情愿的“理想”泰然处之。进宫至今,连皇帝的真颜始终无缘得见,又何谈其他呢?
偶尔,我也会忍不住去冷宫前徘徊,可惜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人。
这天,我和另外一位宫女按照主事女吏的吩咐去别殿送了东西返回,路过一处宫殿前迎面碰到一个奇怪的人。
说他奇怪,一方面是他与众不同的服饰打扮,另外一方面是他明显与宫内男人不同的面容肤色。
黝黑的古铜色,一望而知必定是久经风霜之人。只那双眼睛,锐利夺目,光芒闪耀,不容人忽视。
“请问,请问……”他似乎已被困在这里许久,及至见到有人出现,过于激动,一时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你是不是迷路了?这里是后宫,万一你被人发现,多有不便。”我主动帮他解难,“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也许可以帮忙。”
“我要去……”他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一拍脑袋大叫起来,“糟了!我不记得了!”
“呵呵。”我被他率真的举动逗笑,同时也意识到他的口音并不纯正,心下猜测他大概是外族使臣,“那么这样好了,你从这个出口一直往前走,过三个殿堂就出了后宫。到时遇见人,再请他带你去找专门接待外来使者的大臣就可以了。”
“多谢!”那人临去前复又回头,问我,“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见我迟疑,于是带笑解释道,“这样日后有机会也好报答姑娘。”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我并不打算告诉他,可是一旁同伴却心直口快,“这人倒有意思!刚才还结巴得很,问起人家的名字来倒利索了!看你也不像是坏人,就告诉你吧,这位姑娘的名字是——王嫱。”
“哦。王嫱?我记住了!”
那人仿佛得了什么珍贵信息一般爽朗地大笑起来,却在经过我身侧时刻意压低了声音:“美丽的姑娘,等着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然后,他极神秘地朝我眨眨眼睛,留下一地笑声走远了。
“他刚才悄悄和你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同伴好奇地询问。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对这件偶然发生的事,只当它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小插曲,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赐封」
我从不怀疑大汉朝依然是当今世界一流的强国。
坐拥大片广袤富裕的疆域,大量勤劳忠诚的子民,我唯一的缺憾,是缺少了一批可以倚重的军事人才。当年我的先祖汉武帝,正是因为有了霍去病、卫青这批能征善战的大将,才能发出“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
然而历史是不断前进的,局势也变化莫测。
曾几何时被大汉追赶出漠北之地苟延残喘的匈奴,悄无声息地又迅速壮大了,并在某一天卷土重来。
在我前往大殿接受匈奴使者觐见的同时,我也接到了边境大兵压境的奏报。
“先礼后兵?”看来这一次,这群游牧民族显然学乖了,这也算是他们在无数失败的斗争中吸取的教训吧。
金壁辉煌的大殿。
我坦然地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臣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高亢的呼喊越过金銮殿的碧瓦红墙,响彻云霄。
“众卿平身。”我听见自己不怒自威的声音,同样穿透力极强。
“启奏陛下,匈奴使者求见。”丞相匡衡必恭必敬地出列,趋前一步向我请示。
“是奉哪位单于之命?”我依稀记得多年前匈奴五单于争夺内斗,最后剩下两位单于的势力较大,互相对峙。
“是奉呼韩邪单于的命令。”匡衡接着解释道,“郅支单于被迫远走西迁,如今大漠已尽在呼韩邪掌握之下。”
呼韩邪?原来是他。我暗暗思忖起与此人有关的一切:五凤二年秋;击败右地屠耆单于;四年夏,被其兄郅支单于击败;引众南近塞,遣子入汉,对汉称臣,欲借汉朝之力保全自己……
我心下有了计较,抬抬手,身侧的小黄门立即会意,使出全身力气打开高亢嘹亮的嗓门:
“圣谕:宣匈奴使者觐见——”
此刻,君臣心照不宣,要给外殿上等候的使者一个下马威。
这一招果然见效。踏入长安后一直不可一世的匈奴使者,在进入大殿中直面着大国气象和天子龙威时,终究心生怯意。
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中,他一扫之前倨傲无礼的模样,上前屈膝行礼:“外臣参见陛下!福寿永昌万万岁!”
“唔,请起……”我客气地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姿势,但是接下来一开口就把他逼到死角,“你是奉命前来示威的呢?还是来求和的?”
示威,我谅他也没那个胆敢说出来;
求和,则立场就马上矮下去一大截。
“这个,这个……”使者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目光惊疑不定,不时瞟向身后的随从。
我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被我猜中了么?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
从刚才他们二人进门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那个站在使臣身后一身随从打扮却气宇轩昂的人。一望而知他的气场明显更足,尤其是那双眼睛,傲然夺目。
此刻,我与他四目对视,最后彼此会心一笑。
“陛下英明神武,不逊先帝!”他上前一步,在群臣惊讶的目光中,对我抱拳致敬。
我微微一笑:“哈哈!单于亦风姿不减当年!如果朕没记错的话,甘露三年正月,单于曾朝见我父皇于甘泉宫。不知今日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群臣也终于在我和呼韩邪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弄清了大概情形,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使者身后的随从竟然就是单于,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陛下真是好眼力哪!我们都差点都被骗过了!”
我取得了第一回合的绝对胜利。但我知道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使者适时地自觉退到呼韩邪身后,接下来,是汉家天子和大漠单于斗智斗勇的时刻到了。
但谈判刚刚开始就硝烟四起,两个代表着各自立场最高利益的王者谁都不肯退让。
“今时不同往日。单于已拥有辽阔的漠北草原,可喜可贺!至于先帝当年借出的栖息之地,现在也理应归还了吧?”
“望陛下明察,匈奴的子民在那里修养生息十数年,对那片土地有着深厚感情。如果贸然要求他们离开,只恐引发民怨!”
“可既然当初说明是暂时寄居,收回也是理所当然!”
“陛下可以不顾呼韩邪一人的感受,但不能不顾数万匈奴男儿恋念故土之情!”
我明白他实际指的是正囤压在边境的那几万匈奴铁骑,不由得心下大大不快:“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朕绝对寸土不让!”言毕甩袖而去。
我是在警告他,即使我没有卫青,没有霍去病,但我血管内流着的,仍然是最高贵的汉家男儿之血。
一连几天,双方争执不下,始终没有得出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我准许呼韩邪暂居宫中,同时也赐了他一道通行令牌。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显示“谈判不成情义在”的大度;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让他领略一下皇城的威严气派,让他知道他的单于之位和我的汉家天子之尊比起来,其实还是差很远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几天后的宴席上。
呼韩邪在喝下我赐的御用美酒之后,突然满脸笑容地询问我:“如果我答应陛下提出的所有条件,那么陛下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那得看那个条件是什么?”虽然对于他的转变有些意外,但欣喜并没让我失去应有的冷静,“单于同意把土地归还,朕很感激。但如果单于的条件是要朕把帝位相让,那朕自然绝不可能应允!”
“呵呵。”呼韩邪哈哈大笑,“陛下真是会开玩笑。”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拿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会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来。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对我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单膝跪下:“请陛下割爱,恩赐一位汉家女子为妻。”
原来是求婚?
周围立时一片呼气声,大家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道单于看上的是哪位公主?”丞相匡衡见机行事,马上殷勤地上前询问。
“在宫中偶然遇见的一位姑娘,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王嫱。”呼韩邪念出那个名字时,眼里有缕异样的柔情涌现。
“王嫱?”
我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名字,并无印象,而且公主也不可能姓王。
但能让铁骨铮铮的呼韩邪都化作绕指柔的女子,该不是平常人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请陛下恩准。”呼韩邪依然跪在地上,神态恳切,“只要能娶到此女子为妻,臣愿终生奉陛下如兄长!”
这是高傲的单于第一次自称为臣,并许诺甘愿尊我为兄。
到底,那女子有怎样的惊人之处?
我虽然满怀疑惑,但也不能不顾及眼前局面,离座亲自扶起呼韩邪:“单于请起!既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朕没理由不答应你。”
“谢陛下隆恩!”呼韩邪立即喜形于色,整个宴席上都传遍了他爽朗的笑声。
“传朕旨意,查询宫中名叫王嫱的女子。”我当众宣布,算是允诺了这桩婚事。
宴会结束后回到寝宫,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般,我让近侍找出几年前为寻找某人而命画师作下的那厚厚一叠画像。
虽然尘封日久,但画中的人像依然竞相斗艳,却惟独没有曾令我日夜挂念的那个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已渐渐开始相信,有关她的一切不过是我经历的一个美好幻境而已。如同那只曾经在我梦里振翅而飞的鸟儿,虚幻而遥远。
一幅一幅地翻找下去,翻到某一处时,我突然停住不动了。瞪大眼睛看着画中人:“就是她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