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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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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上,他一动不动地靠在路上,紧张地等待着。
  达四个德国人迈着懒散的、心不在焉的步子,已经来到脱粒场的跟前。现在瞄准,只要—梭子列夫丘克就能把他们都打倒。但是直到现在他还不了解他们的真正意图,所以一直还没有开枪。万—他们从是从这里路过,是有事,往黑麦地那边去呢!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脱粒场里有游击队!列夫丘克心里这样想着,整个身子都紧张得麻木了。
  “列夫丘克,怎么样?怎么样?他们在哪儿?”克拉娃绝望地小声地追问道,但是他只是摇了一下头:“静!”
  有—段时间,警察们被脱粒场的一角儿挡住了,列夫丘克把前额贴在墙壁上粗糙不平的柱子上,可是一点什么也看不见。等他俩重新出现时,已经来到在马林丛后面快到墙跟前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呢子制服,手里拿着德国步枪,腰里皮带上挂着一个很沉的子弹盒的高个警察。他另—只手上夹着一根烟卷,在把烟头扔掉之前,又急急忙忙地吸了两口。
  他已经来到院子中间,列夫丘克依然还存着一线希望,也许他们会走过去。列夫丘克从墙缝里紧张地注视着,看这个高个子警察都往哪里瞅,这个警察的视线先是沿着脱粒场的墙壁滑过。在墙角上,大概是在马林丛最密的那个地方稍稍停了—会儿,之后就转到别的地方去,最后在原来生篝火的那个地方,停了下来,那里有几块木头没烧透,可以看出还在冒烟。列夫丘克默默地诅咒起自己来,真要命,太粗心大意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警察朝着门口又迈了一步。门吱扭响了一声。
  列夫丘克端起冲锋枪,把脊背紧贴在墙上,可是他的心里依然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他认为,脱粒场里很暗,从外面看不清楚。但是还没等警察把门打开,克拉娃的昏暗的身影,就从对面墙根底下跳了起来。在紧张的寂静中,响了—枪,两枪,三枪。警察轻经地叫了一声,不知是倒在了门外边,还是钻进了马林丛里。列夫丘克透过门板打了一短梭子,他感到,马上就要对他们射击了,于是就在地上趴了下来。在对面墙角下,克拉娃拿着手枪藏到麦秸后面,神经质地颤抖着。
  “趴下,趴下!”他刚喊了两声,第一颗子弹就从外面打进来,在靠近门口的柱子上,掀起—缺很厚的干木片。这时,立刻就从两面一起向脱粒场扫射起来,腐朽的柱子上有几个地方已被子弹穿透,打扫得很干净的粘土地的地面上落满了腐朽的木屑和灰尘。
  列夫丘克在门旁边趴了一会儿,就爬到对面墙跟前去,从底下的墙缝里往外看。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了步枪声,子弹头吱吱地尖叫着,在屋顶下,在天空中穿过,但是他们趴在地上,房基的石头颇为有效地保护着他们。脱粒场外面长满了马林丛,有的地方把墙缝档得严严实实,列夫丘克深怕这些坏蛋走到跟前来。距离近了,他们可能冲进来,向他们扔手榴弹或者用冲锋枪向他们扫射。要竭尽一切努力,让他们离很远一点。让他们在远处射击去好了。现在,当这场战斗打响以后,对列夫丘克来说,—切又都变得既简单而又平常,一切不明确的地方都已消失,因为儿童般的天真的侥幸的心理已经完结。他明白,他们的处境够糟的了,现在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决不屈服。
  他在脱粒场里,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到处从墙缝里向外观察,但是警察们大概也藏起来了,要不是格里勃耶特在墙角里开始射击,他真不知道敌人跑到哪里去了。格里勃耶特既然射击,这就说明他那面一定发现了什么情况。克拉娃在墙根底下躺着,把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门。看到她那充满绝望的目光,列夫丘克立刻就明白了,女报务员彻底地完了。他们的处境都很糟,但是其中属她最不幸。他本想鼓励鼓励她,但是不知该怎样说才好,只是悄悄地骂了几句,就向干燥室奔去。脱粒场的这一面还没有被封锁,自已应该把它控制起来。
  干燥室里发散着烟的臭味,里面几乎是漆黑的,除了墙上一个很布的不大透光的小窗子之外,一丝光线都照不进来。他用冲锋枪的枪口把窗子上的浑浊不清的玻璃撞碎,赶紧趴在用木杆铺成的地板上。就在这个时候从不远的地方打来一枪,在被熏黑的柱子上现出了一个白色的斑点——子弹头的痕迹。列夫丘克沮丧地想,脱粒场的这一面也给他们占了,就是说想从黑麦地这边逃跑也不行了。他们的不妙的处境更加恶化。
  他在地下趴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透过窗口从侧面向赤杨树丛那面瞥了一眼。在黑麦地的地边上,有两个齐胸露在外面的、头戴船形帽的人影,他们正在伺机对他进行射击。他从里边透过窗子对着他们那个方向打了一短梭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这里也有人守卫,不要抱幻想。然后,他就猫着腰跳过干燥室的高门槛,倒在了正在全神贯注地从培缝里向外观察的格里勃耶特的身边。克拉娃藏在麦秸后面,竭力用自己的身体遮着裹着婴儿的白色小包。打来一枪,子弹吱吱地尖叫着从屋顶底下穿过。四周的枪声不知为什么,又静了下来。
  “格里勃耶特,子弹还有很多吗?”
  格里勃耶特的视线没有离开墙缝,他侧过身来用手摸了摸制服的衣袋,从里面掏出来几盘了弹。
  “还有四盘。”
  “就这些啦?”
  “对。”
  “你有多少,克拉娃?”
  “原来是八颗,”
  “打了三颗,剩五颗了。是呀,真够打—气的了!”
  他们的处境,一般来说,如果说还不是完全绝望,那么也是很不妙了。他们已被包围,而且经常处在敌人火力的控制之下。当然,警察们的子弹是充足的。而他们想用五十几颗少得可怜的子弹长时间地抵抗下去,简直想起来都叫人好笑。那么怎么办呢?应该有个指望,或者下个决心,但是他想不出这个指望和决心是什么,他趴了一会儿,把冲锋枪的快慢机扳到点射的位置上。现在他决定以后只能瞄准了再打,只能单发射击了。
  “我们怎么办,列夫丘克?上帝呀,我们怎么办?”克拉娃带着平静的绝盟心情问道。
  “静点!你躺着吧!看着门。你看着门,如果有人攻上来。就迎头痛击!”他看了看这道该死的门,这样命令道。这道门是用木刨的薄板做成的,门很大,有两扇,是向外边开的,从里边不熊支,也不能关。只要这些下流坯扔一颗手榴掸,他们的门就不存在了,那时敌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统统就地扫射死。在射击中间,出现了—定的停歇时间,大概是警察们在研究,应该怎么办。这时从附近什么地方传来了由于隔着墙而变低了的声音:
  “喂,蓬头发的!该投降了吧?”
  列夫丘克不禁战栗了一下:在他当侦察兵的时候,有一个时期人们叫他蓬头发的,而且现在这个声音听起来是这么熟悉,以致他感到吃惊,这个人是谁呢?
  “喂,你听见了吗?该投降了,趁现在还没有把你们烧死,再不你就是……已经完蛋啦?”
  “就是那个人,”格里勃耶特转过脸来,对列夫丘克说道,“就是从车站上跑来的那个。”
  “库德里亚夫采夫?”
  “对。”
  列夫丘克低声地骂起来,这个意外的情况,使他大为震惊。他一声不响地趴了一会儿,感到全身充满了一种无法克制的愿望,想要立刻从脱粒场里冲出去,把冲锋枪里的全部子弹都射在这个坏蛋的身上。自已就是被打死也心甘情愿。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内心里突然爆发的愤怒,没有冲出去。他跪着挪到格里勃耶特跟前。
  “你瞧,小棚子后面,在麦秸后面探头呢。”
  “好,给我!”
  他拿过车夫那支已经震得松动的步枪,靠着墙找好了位置。不管他怎样努力。想把枪筒伸到墙缝里去,可是只有带淮星的那截细筒能够伸进去。好在有马林丛挡着,从外面大概看不见墙上的缝隙。可是从里面向外看也看不清。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步枪对准了小棚子的角上,对准库德里亚夫采夫在那后面趴着的那个地方。他等那个人一动,黑色的船形帽一露头,就打了一枪。然后,很快地又把子弹推上膛,对着原来的地方又打了一枪,他又继续等待。
  但是没有等很久,从小棚子后面,好象若无其事似的,又传来了那个很高的熟悉的声音:
  “打下去没好下场,蓬头发的,等我们把你吊起来,在电线杆上去送命吧。”
  “呵哈,你别妄想!”列夫丘克没有控制住自己,喊了——声。
  “别胡闹了,蠢货!把女报务员交出来,举手投降,还可以活命!”
  “我本来就活着呢,下流坯!你倒要被绞死的,出卖灵魂的坏蛋!”
  “这只好怪你自己了!”从外边传过来这样的话,“好,小伙子们,打!”
  这样猛烈的火力,列夫丘克很久没听到了。小棚后面、大路两旁、赤杨从里同时轰鸣起来。森林的回响使射击声更显得增多起来,就象一整排人从四面八方同时向他们开了火一样。密集的枪弹带着不祥撞击声不停地打在墙壁腐朽的柱子上.并把它弄碎,木片、粉屑和墙缝里的干苔落在他们的头上,地上落了很厚的一层干草末。尘埃象柱子一样腾向空中。要不是外面有马林丛挡着的石头地基依然象以前—样掩护他们,警察们大慨早就把他们都打死了。诚然,现在要想抬起头来。从缝隙里向外边看看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得看一看。列夫丘克懂得,这样的攻击不是没有目的的,这一群狼是想借助火力的掩护接近脱粒场。他在墙根底下趴着,敏锐地倾听着外面猛烈而零乱的射击声,以便抓住时机。进行还击。在这方面,他已经有了—些经验。现在,他与其说是看见了,还不如既是感觉到了.敌人已经很近。这时他端起冲锋枪,顺着墙缝朝一个方向打了一枪,又向另—个方向打了一枪。这时格里勃耶特的步枪在他的身边也响了好几下。他藏在石头地基后面,突然一探头透过枯萎的马林丛看见那里有个人也扑倒在地上,另一个人弯着腰跑到小棚子后面去了。大概他们也不大愿意死在这个打谷场里。过了—分钟,从赤杨树丛里又射击起来,但是小棚附近已经沉寂。看来,他又给自己赢得了一定的喘息时间,可以考虑一下以后的问题。但是脱粒场的另一端,这时又引起了他新的不安,他顺着梯子向干燥室奔去。
  他踩着那层浮土走了三步,就顺着陈旧的麦秸墙趴了下来。墙上有几个小洞,他透过一个洞,从上面向黑麦地里—看,脸上不禁现出了得意的微笑:两个敞着制服大领、头戴黑色船形帽的家伙,象小偷似的,正悄悄地走近脱粒场。他不禁感到一种内心的喜悦,慢慢地拉开了枪枪。两个警察为了不把身子露出太多,正弯着腰走路,他们不可能看见他。他仔细地瞄好准,打了一枪。前面那个警察好象感到有些吃谅似地,伸直了身子,头向后仰,以脚跟为轴扭过身去,就一下子倒在了麦地里。第二个还没等人家瞄准他,就急忙地向赤杨树从奔去。列夫丘克匆匆忙忙地在后边打了一枪,根本不可能打中,白白浪费了一颗子弹,他马上就感到很后悔。
  只要有两枪他就可以被打死。可是当第一颗子弹刚击落尘土从下面穿过屋顶时.他已经顺着梯子滚进脱粒场里。他很感激这所老房子.它以它那广阔的空间救了他们。他想,脱粒场很大,让他们射击去吧,并不那么容易打中谁。
  他趴在克拉娃一直躺着的那面墙根底下,从柱子的窄缝里往外瞅,想看看从黑麦地里跑掉的那个警察藏到哪儿去了。但是从这—面哪里也没找到他,也许他已经钻到赤杨树丛里面去了。小棚后面又打来的枪,然后不知为什么一下又都静了下来。
  “喂,你还活着吗?”又传来了那个库德里亚夫采夫喑哑的声音。“不必互相射击了,把女报务员交出来,滚你妈的蛋吧!听见了没有?”
  在—阵疯狂的射击之后,是—种使人感到压抑的寂静。墙外传来的这些话.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列夫丘克沉默着,那些家伙也开始沉默起来:大概在等待回答。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她,而且他们又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但是石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这时列夫丘克突然明白了,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而他这个蠢货,还老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丢不掉幻想。早就应该给他们一梭子,那时他们剩的人就少了。可是现在怎么办?他们第二次喊话时,克拉娃听见了他们的要求.她把婴儿放在麦秸上,就哭了起来。
  “噢,天呐!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的确,该怎办呢,谁也不清楚,可是也不能向这些败类投降呵!这时列夫丘克趴在石头地基后面,大声地回答他们:“喂,你来领女报务员吧!喂,来领呵……”
  这时他端起冲锋枪,顺着墙缝朝着他们就打了一枪,他只打一枪,他不能允许自已再多打了,但是就这么一枪,对他们来说,看来也就足够了。
  “好吧,混蛋!”库德里亚夫采夫喊了一声,“你等着吧,我们很快就象用干草烧野猪那样把你烧死!”

第十二章
 
  列夫丘克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真正的意图,而不是空洞的威吓。当然,他们想得很美.想把他们和脱粒场一起烧掉,但是为此他们需要靠近一些。他决定要尽最大的努力进行抵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让他们接近脱粒场。他的巴拉贝伦手枪还有几颗子弹,格里勃耶特还有两盘子弹,克拉娃还有五粒,他们也许能够坚持到夜里。他们很需要黑夜,也许到夜里他们能脱险。让狗把太阳吃掉吧,它还有这么高呢!到黑夜还得等很久。对他们来说,熬到黑夜不比等到战争结束受短些。
  “格里勃耶特,注意,他们要往跟前爬了,揍!”
  他自言自语地估量了一下.他们已经打死了两个,甚至是三个。根据射击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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