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 作者:[苏联] 拉夫列尼约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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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了几下后坐了下来。
正用通条搅和稀饭的战士忽然笑嘻嘻地说道:”为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喝点米粥吧,要不然可就白做了。伙计们,你们身上的虱子都饿瘦了!”
大伙纷纷用勺子盛上煮烂的油汪汪的稠粥,也不管烫不烫便一口吞下去,好像生怕饭会凉了。然而还没等咽下去,粘在嘴上的油脂就已冻结了。
柴火快烧完了,红红的火星在夜色中飞扬,大家紧靠在一起睡着了,打着呼噜,梦中仍在呻吟、叫骂。
黎明时分,忽然有人急急忙忙地推了推叶甫秀可夫的肩膀叫醒了他,他用力睁开睫毛被冻在一起的双眼,一下子清醒过来,冻僵的双手习惯性地向枪抓去。
“别慌!别急!”
马柳特卡正弯着腰冲着他。昏黄的暴风雪中,她的眼睛像猫眼一样闪闪发亮。
“干什么啊?”
“政委,快起来!动静别太大。您刚才睡着的时候,我骑上骆驼转了一圈,发现吉尔吉斯商人的驼队从章戈里德方向过来了。”
叶甫秀可夫转了个身,气咻咻地问道:“什么驼队?胡扯什么?”
“不骗你,要是谎报军情叫我不得好死,该遭鱼瘟的,他们是涅马坎人!有四十多头骆驼的驼队!”
叶甫秀可夫从地上一下子蹦了起来,手指放入口中打了个呼哨。二十三名战士好不容易站起来,活动活动冻得生硬的、似乎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听到是驼队,便马上来了精神。
只有二十二个人起来了,第二十三个没能站起来。他的身子在马衣里瑟瑟发抖。
“他发高烧了!” 马柳特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说,
“唉,这可怎么办呢,真他妈的见鬼!先让他在这儿躺着,用毯子把他盖好,回头再带上他。快说,驼队在哪儿?”
马柳特卡伸手指向西面:“离这不远,大概有六俄里路。他们是涅马坎富商,驼峰上装满了货物!”
“这下好了!千万别让他们逃了。一部分人从左面包抄,一部分人从右面包抄。一看到他们就四面合围。出发!”
战士们一字排开,弯着腰,憋足劲,沿着沙丘飞奔,身体也渐渐有了暖意。
从起伏的沙海上向远处望去,一马平川的洼地上远远走过来由一个个黑点串成的线条般的驼队,
沉沉的包裹在驼峰上来回摇摆,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上帝可怜我们。”一个脸上长麻子的莫罗勘①信徒戈沃兹杰夫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小声说道。
叶甫秀可夫禁不住骂道:“上帝?……哪有什么上帝?不知道说过你多少回了,人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
当时哪有时间争论。大家都遵照命令,跳跃着冲到每个小沙丘、每片灌木林中隐蔽起来。握着枪把的手都疼了,他们明白:放走这些骆驼就如同放走了希望,放走了生存与获救的机会。
驼队正悄无声息、四平八稳地走过来。已经能看见驼峰上的绣花毯子和地上行走的身穿棉袄、头戴护耳狼皮帽的吉尔吉斯人了。
叶甫秀可夫持枪跃上沙丘,身上的皮衣红光闪闪,粗声大气地喝道:“站住!不许动!把枪扔到地上,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吉尔吉斯人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弯腰趴在沙地上。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红军战士四下里围了过去。
“年轻人,去把骆驼抢过来!”叶甫秀可夫大吼道。
但是驼队里突然射出一排子弹,他的喊声被枪声淹没了。
凶恶的子弹像疯狗一样狂叫,叶甫秀可夫身边有一个人倒了下去,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趴下!……打这些兔崽子们!……”叶甫秀可夫边喊边卧倒在沙坑里。子弹的呼啸声响个不停。
那些躲在骆驼后面射击的不知是些什么人。
枪法很准,绝不会是吉尔吉斯人。
子弹纷纷命中战士们面前的沙丘。
呼啸的枪声震撼了整个原野,渐渐地。驼队里的枪声停了下来。
①莫罗勘 十八世纪俄国的一个反对一切宗教仪式的教派
红军战士快步冲上前去。
还剩三十几步,叶甫秀可夫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人躲在骆驼后面,戴着皮帽外加白色长耳风帽,肩上扛着闪闪发光的金质肩章。
“看,马柳特卡!一个军官!”他回身对爬近的马柳特卡说道。
“看见了。”
她镇定地举起枪,扣响了板机。
弄不清是马柳特卡的手指冻僵了,还是她太着急、跑得太快、手都发抖了,总之她刚说了一句:“,该遭鱼瘟的!”
话没说完,那个身穿蓝色皮衣、头戴白色长耳风帽的家伙已经举着枪从骆驼后面站起来,刺刀上挑着一块白手绢。
马柳特卡把枪往地上一摔,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沿着擦破皮的不再洁净的脸颊流下来。
叶甫秀可夫冲着军官跑去,一名红军战士跟在后面,挥舞着刺刀,准备教训他一顿,
“别碰他!要活的!”政委扯着嘶哑的喉咙喊道。
这名红军战士揪住穿蓝皮衣的家伙,把他推倒在地。
军官的五个手下都被子弹击中,倒在骆驼后面。
红军战士们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地把几头骆驼套在一起,牵着骆驼的鼻环走了。
吉尔吉斯人步履蹒跚地追在叶甫秀可夫的身后,不时伸手拽他的皮衣、胳膊、裤子和子弹袋,嘴里同时嘟嘟囔囔,眯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叶甫秀可夫边跑边挥动着他的手,生气地用枪把敲打着他们的扁鼻子和满面风尘的尖颧骨,就连他自己也不禁心酸地皱起了眉头。
“站着别动!别找事!”
一位身穿做工精细皮袄的上了年岁的花白胡子老头拽住了叶甫秀可夫的武装带。
“先生,求求你,别这样,我们吉尔吉斯人就靠骆驼生活,要是没有了骆驼 我们都得饿死……别这样,你们要多少钱,我们都给。银币、 沙皇的钱、克伦斯基的纸币,什么都行。你说,给多少钱才能让我们把骆驼牵回去?”
“蠢货,你懂不懂,没有骆驼,我们也会死,该死的涅马坎人,没有骆驼,你们还可以走着回去,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是抢,只是由于革命需要,临时借用一下。”
“先生啊,这样不行,把钱拿去吧,克伦斯基纸币,把骆驼还给我们吧。”吉尔吉斯老头不顾一切地拽着他。
叶甫秀可夫挣开了他的手。
“少废话,我们给你写个借据,就这样了。”
他撕了片报纸,用化学铅笔在上面写了个借据,硬放到吉尔吉斯人手里。
吉尔吉斯人把纸条扔到地上,双手捂脸,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看,黑黑的眼睛里浸着泪花。
叶甫秀可夫转头想起了俘虏的白军军官。
军官被两个红军士兵夹在中间,他穿着瑞典长筒毡靴,右腿稍稍叉开,镇定自如地站在那里,边吸烟,边冷冷地看着叶甫秀可夫。
“你到底是谁?”叶甫秀可夫问道。
“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那么你呢?”军官吐了口烟气,抬头反问道。
当他抬起头看红军战士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中尉那蓝汪汪的眼睛,蓝得就像漂在雪白肥皂泡上的特级法国蓝染料一样。
第三章
本章讲的是在中亚细亚旅行没有骆驼时的难处以及哥伦布的水手看到大陆时的心情。
在马柳特卡的死亡名单上,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本应是名。
然而,搞不清是着急,还是手冻得发抖,马柳特卡没打中。
这样,中尉就作为一名多余的活人,留在了世上。
战士们遵照政委的命令对中尉进行了搜查,在鹿皮皮衣的后背发现了一个秘密衣袋兜。
一名战士伸手摸那个衣兜时,中尉就像草原上受惊的野马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然而大家死死地按住了他,从他那哆嗦的嘴唇及发白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多么焦虑不安。
叶甫秀可夫拿着搜出的信,谨小慎微地在自己的军用图囊上打开,仔仔细细地看过后,晃了晃头,若有所思起来。
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俄国最高行政长官高尔察克上将,任命戈洛鲁哈·奥特罗克·瓦吉姆·尼古拉耶维奇中尉为邓尼金将军里海东部地区政府的全权代表。
信上还提到中尉还肩负一个秘密使命,具体内容由中尉向德拉琴柯将军面授。
叶甫秀可夫叠好信,小心揣入怀中,问道:“我是司令员兼政委阿尔先季·叶甫秀可夫,中尉先生,您担负的秘密使命到底是什么呢?您已作了我们的俘虏了,应该毫无保留地坦白出来。”
中尉笑了笑,用他那蓝汪汪的眼睛乜了一眼叶甫秀可夫,双脚立正敬了个礼。
“Monsieur(法语:先生)叶甫秀可夫?认识您,荣幸之极,遗憾的是,我不是政府派来与您这样的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进行外交谈判的代表。”
中尉竟敢当着大伙的面讽刺他,叶甫秀可夫气得雀斑比脸还白。
他掏出了手枪:“你这个混蛋!少耍花样!不说就毙了你!”
中尉耸了耸肩,说:“虽然你是政委,但也是个笨蛋!杀了我,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叶甫秀可夫放下手中的枪,嘟嘟囔囔地骂道:“我会让你听话的,你这个王八蛋,早晚你会听话的。”
中尉听了只是咧嘴一笑。
叶甫秀可夫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了。
“政委 怎么处置他?毙了他算了?”一名战士问。
叶甫秀可夫用手指摸了摸冻褪皮的鼻子:“不行!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应当把他押到卡查林斯克的司令部,到那儿再审问他。”
“把这个混蛋押到那里? 我们自己还不晓得能不能到那呢?”
“难道我们是在招募军官吗?”
叶甫秀可夫昂起了头,大声训斥道:“不用你管,我负责押着他。由我作主!”
一回头他看到了马柳特卡。
“唉 ,马柳特卡,这个人交给你了,好好看着他,要让他跑了,看我不扒你的皮!”
马柳特卡把枪往肩上一背,一声不吭走到中尉面前:“嘿,跟我走吧,你归我管了。别以为我是个女的,你就能逃掉,三百步之内,就算你跑着我也能打死你!上回没打中你,但下回你就会没那么运气了。该遭鱼瘟的!”
中尉乜了她一眼,笑得浑身发颤,然后很有礼貌地一欠身:“落在你这样动人女将的手中,实在是荣幸之极啊。”
“你说什么?还敢嚼舌头?”马柳特卡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说:“你这个废物,除了会跳四步外,恐怕其他的你什么都不懂吧?少罗嗦,抬起你的蹄子,齐步走!”
当天晚上,战士们露宿在一个小湖边。
盐湖里的水,隔着冰层发出阵阵磺酒味和臭气。
战士们把毛毡和毯子从吉尔吉斯人的骆驼上取下,把身子裹得紧紧的,感觉温暖得像是进了天堂。每个人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夜晚,马柳特卡用绳子把中尉的手脚牢牢地捆住,又在他身上绕了一圈,自己的手则死死地攥住绳子的另一头。
四周的人见状都放声大笑起来,长着一双大眼睛的谢明高喊:“伙计们,快来看呢,马柳特卡用起魔法了!马柳特卡神魂颠倒了!”
马柳特卡白了一眼正在哈哈大笑的人:“有什么好笑的?他要是跑了谁负责?你们都给我滚蛋!该遭鱼瘟的!”
“笨蛋!他有几个脑袋能跑出这个沙漠?”
“管他什么沙漠不沙漠的,这样总会更保险些,睡你的觉吧,疯子!”
马柳特卡隔着毛毡把中尉往边上推了推,自己也翻身躺下了。
毛毡散发出一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所特有的艾蒿气和沙土气,还散发出七月夏天的热气。马柳特卡盖着毛毡甜甜地睡去。大家也都舒舒服服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就像躺在摇篮里一样。
睡梦中,马柳特卡翻了个身,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叶甫秀可夫则盖了个毯子,鼾声阵阵;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则紧闭着那漂亮的嘴唇,直直地仰面朝天躺在那里。
惟有哨兵还清醒着,他坐在毛毡边上,怀里抱着那支形影不离、比自己的妻子和情人还亲的步枪。
他借着雪光紧紧地盯着传出骆驼嘶嘶声的黑暗处。
现在有四十四头骆驼,路也是直路,虽说也很难,但总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战士们心中再也不用忧心忡忡了。
狂风夹着鹅毛般的大雪钻进了哨兵的衣缝。哨兵立刻缩紧了身子,掀起毛毡盖住了自己的后背,刺骨的寒气一下子不见了,冻坏了的身子也开始变暖。
狂风暴雪, 无尽的黑夜,荒凉的沙漠。
昏天黑地的中亚细亚啊!
“骆驼哪去了?骆驼呢?你他妈的!你这该死的浑蛋!你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你是干什么吃的! 王八蛋!看我不把你的肚子揪出来!”
哨兵的腰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踢得他头晕眼花,他迷茫地望着远方。
漫天的风雪与黑夜。
漫天的清晨浓雾般的黑暗 无边无垠的荒漠。
骆驼不见了。
拴骆驼的地方,有骆驼和人的足迹,吉尔吉斯人尖皮靴的靴印。
估计三个吉尔吉斯人趁天黑哨兵睡觉了,悄悄地把骆驼牵跑了。
战士们一声不吭地围在一起,骆驼被偷走了,到哪追啊?在荒漠里想追想找都是不可能的。
“毙了你都没用,兔崽子!”叶甫秀可夫对哨兵吼叫。
哨兵一声不吭,晶莹的泪珠水晶珠子般凝结在睫毛上。
近卫军中尉从毯子下探出头来,四下看了看,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口哨,冷笑着说:“这就是苏维埃的纪律啊!愚蠢之极!”
“闭嘴!浑蛋!”叶甫秀可夫怒气冲天地大喝一声,随即又用一种冻得发颤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小声说道:“唉,别干站着了,算了,我们走吧,同志们!”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而且个个衣衫褴褛,一个跟着一个,跌跌撞撞地行进在沙丘间。
另外十几个人都像路标一样倒在了荒凉的原野上。
早上,一个腿肿得仿佛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