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改造〔美〕杜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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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与事实的分离,促进那种只堆积粗陋事实、斤斤细故,但永不考究它们的意义和效验的观察——这是一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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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作,因为它决不考虑运用所观察的事实去决定变更所遇情势的计划。反之,做为改造经验方法的思考,是把事实的观察看成是解释问题、勘定纠纷所在、确切地而不仅是模糊的情绪,他感到困难是什么,和困难在什么地方的不可缺少的步骤。它不是无目的、无选择、杂乱无章的,它是有主旨、有特色,并为所遭纠纷的性质所限定的。它的主旨在于明确那被扰乱而致浑沌的情势,以期发现所当取的应付途径。当科学者无目的地从事观察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他爱找问题作他研究的资料和响导,于是极力在剔抉那不露在表面的问题而已:我们以为他是在自寻烦恼,于纠葛中求满足。
是以具体事实的特殊的和广博的观察常常不只是顺应某一问题或困难的感触,而且是顺应那个困难的“意义”的漠然的识别,就是说,顺应那个困难在尔后的经验中所蕴蓄或所指示的关系。它是未来的事件的一个预想或先见。我们说“悬而未解”的纠纷,是很对的,当我们观察那纠纷的征状,我们是同时想望着,悬揣着——简单地说,缔构着一个观念,逐渐解析出意义来。当那纠纷不但是悬而未解,而且紧迫到临头的时候,我们就被压倒。我们并不思考,只是忧愁。引起思考的纠纷,是尚未完成而正在发展的纠纷,是在已发现事物能用作推断未来事物的标志的那种场合的纠纷。当我们明智地观察时,我们说,是领会,其实也是惶扰。我们警醒地注意将来的事。
好奇、考究和查察指向着已经过去的事件,也指向着将来的事件。对于已往事件的兴味,就是要得着可以推断未来事件的证据、指标和征兆的兴味。
观察就是诊断,而诊断则包含期待和准备的兴味。观察使我们豫先定好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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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态度,以免猝然遇困而不知所措。
不曾存在的事物,只是豫想或推论的事物,是无从观察的。它没有事实的实际情势,没有依据,没有缘由,只是一个意思,一个观念。观念若非妄想,若非由情绪化了的希图逃脱和躲避的记忆所作成,就是由于正在发展的事实的考察而唤起的关于未来事件的豫想。铁匠注意他的铁,它的色泽和结构,以获得它正在变作什么东西的证据。
医师诊察病人,以发觉在朝着一定方向变化的征候。科学家留心他的实验材料,以掌握在某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体的一条线索。所谓观察不是以它本身为目的,而是要获得证据和征兆的一种探究,这就表明除了观察还有推论,豫想——简单地说,观念、思考、或概念。
在一个更为专门的条理脉络里,查看所观察的事实和所设定的观念或意义的这个论理的关系,对于若干传统的哲学问题和疑难(包括关于判断中的主词和宾词的问题、知识中的主观和客观的问题、概括地说“现实”和“理想”的问题)有什么启发,是值得花些时光的。但现在我们只能指出,关于所观察的事实和所设定的观念在经验中的相关的起源和作用的这个见解,使我们看到它对于观念、意义、概念、或特别用以表示意识作用的任何名目的性质,所波及的若干重要影响。
因为它们是可以发生或终须发生的某种事件的示意,它们是——像我们在理想的场合所常见的——应接正在进展的事物的驿站。
发觉他的困难原因是压着他的一辆汽车的人,并没有得到安全的保障;他的观察、忖度可能太迟了。但如果他的豫期的意念来得及时,他就有所凭借去设法避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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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因为他豫知这个临到头来的结果,他就可以设法扭转当时的局势。一切精明的思考就是行动自由的扩大——从偶然的机会和命运解脱出来。
“思考”代表应付途径的提示,而这种应付途径却与精明的观察对于将来的推论尚未得到结果而采取的那一种是不相同的。
志在得到一定结果的行动方案,应付程式——如铁匠以某种形相付与所融化了的铁,医生治疗患者使他易于复元,科学的实验者作出可以应用于其他事件的结论——在未以事件的结果证验过以前,以事件的性质论,是试验的,不确实的。
关于真理的学说的这个事实的意义可以以后再谈,在这里留心所有概念、学说、系统,不管它们怎样精致,怎样坚实,必须视为假设,就已够了。
它们应该被看做证验行动的根据,而非行动的结局。明白这个事实,就可以从世界除去死板的教条,就可以晓得关于思想的概念、学说和系统,永远是通过应用而发展的,就可以责成人们务必注意这些东西,看它们有什么是表示应行改变的,找机会宣扬它们。
它们是工具,和一切工具同样,它们的价值不在于它们本身,而在于它们所能造就的结果中显现出来的功效。
然而研究却只有在求知的趣味发展到思考本身附带可贵的东西,并且有它审美的道德的兴致时,才得自由。正因为知不是深壁自守,独了其事的,而是改造境遇的工具,是以往往有被用来维持成见或偏执的危险。于是省察就不能完全无缺。
既豫定了必须得到某一特殊结果,它就不是真诚的。
说一切知在它自身以外另有一个目的,是一件事,说知的发动豫定了必须达到的一个特殊目标又是一件事。说思考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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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是为着得到个人所追求的片面私利而存在,更是错误。对无论什么目的的任何限制都是思考历程的限制。它表示思考还没有充分成长和运动而被缚束、牵制、受了干涉。只有目的在考究和验证的进程中而发展的一个情境,才是尽量促进知的情境。
这样看来,公平无私的研究绝不是说知识是深壁自守,不负责任的。它意谓着没有豫先立定一个特殊目的将观察的活动、观念的构成和应用闭藏起来。研究是已解放了。它受到鼓舞去注意关于确定问题或需要的种种事实,并追求提供线索的种种暗示。阻碍自由研究的事物很多、很强,因此,研究工作能自成一种愉快赏心的事情,或能挑引人的竞技本能,是至可庆幸的。
思考受社会习俗确定的目标的抑制除去了,劳动的社会分工发展了。研究就成了一部分人的终身事业。但这个不能证明学说和知识是以它们本身为目的,只在表面似乎是这样而已。对于一部分人,它们是以它们本身为目的。但这些人代表劳动的一种社会分工,而他们的专业化,只有在这样人与其他社会职业通力合作,对于别人的问题深感兴趣,并将所获结果转达别人,俾于行动中广泛应用时,才可信赖。在特别从事于知的事业的人们的这个社会关系被忘记了,而其阶级沦为孤立的时候,研究的刺激和目的自亦消失。它堕入无用的专业化,流为对于社会漠不关心的人们所做的一种理智上的冗务。琐细科目在科学名义下堆积起来,难解的辩证论的诸体系因而出现。于是这种业务在为真理而求真理的高尚名义下得到“合理化”。但当真科学的栈道被夺还时,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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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被扫在一旁,也就被人忘掉。它们显露出一向都是那些不中用而无责任的人们的玩物。
公平无私的研究的唯一保证,是研究者对于所与交处的人们的问题和需要有了社会的敏感。
工具说既重视公平无私的研究,与若干批评家的印象相反,对于演绎的方法极力推崇。
因为有人说过概念、定义、概括、分类和引伸的推论的发展等的认识的价值不在于它们本身,就以为那些人轻视演绎的作用,或否认它的效果和必要,这是很奇怪的。工具说只不过想详细说出其价值的所在,以免找它的人走错路。
它说知是起自明了问题内容的特殊观察,终于验证其解决方案的假设的特殊观察。但它又说最初的观察所提示和最后的观察所验证的观念和意义本身需要谨慎的考究和长期的发展,工具说就不应受人反对。说机关车是一种媒介,说它是经验的需要和满足的居间调处者,并不贬损机关车的小心而精巧的构造的价值,或减少为改善它的构造所专用的附件和方法的需要。亦惟机关车在经验中是一个居间调处者,不是元本的,也不是究竟的,故对于它的建设的发展无论怎样留心,总不至于过度。
像数学那样的演绎科学标志着方法的完成过程。一种方法,在研究它的那些人,本身就是一种目的,这事并不比制造一种器具要有一种特设专业,更令人惊异。发明和完成工具的人很少是使用器具的人。但物的和智的工具确有一个很大的差别。后者的发展实超出直接而明显的用途。将方法本身做到完全的那种艺术的兴趣是浓厚的——犹如文明时代的日用器皿本身可以成为最精的艺术作品。
但从实用的观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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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差别表示智的工具在效用上较为优胜。只因为它不是在心目中预定了一种特殊应用而后造成的,因为它是极普通的工具,所以它对于未曾预知的用途也可以自由适用。它能用以处理从未料及的种种问题。心对于一切智的变故在事前是有准备的,当新问题发现时,它无须等候到一个特殊工具造好。
更确切地讲,如果一个经验要是在别个经验也可以适用,抽象是少不了的。
每一具体的经验在整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就是它自己,决不会有重复。
从它的充分具体的性质看,它不提示什么教训,也不放射什么光明。所谓抽象,就是从具体经验中选出某一面,借它的帮助掌握其他事物。以它本身而论,它是一块断片,是它所从出的活的整体的一个贫乏的替身。但从目的论或实用的观点看,它是一种经验能利用到其他经验去的唯一途径——能够得到一种启发的唯一途径。
所谓错误或悖谬的抽象论,是指这个断片的功用被忘却或忽略了,以致只就它本身便论定它是比之它所由而抽出的那个浑浊而乱杂的具体事象高出一等。由功用而不由构造和静态看,所谓抽象,就是从一种经验分出某事物以便移转到别个经验的意思。抽象即解放。一种抽象越是理论的,越是抽象的,或离在具体情态中所经验的东西越远,则越适于处置以后可能发生的无限驳杂的事物中的任何一个。古代的数学和物理学较诸现代的数学和物理学更为接近那粗糙的具体的经验。为了这个缘故,它们在帮助人对于那些在预料不到的新形相中出现的具体事物的洞察和支配是无能为力的。
抽象和概括常被认为是亲近的戚属。可以说它们是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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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用的消极和积极的两面。抽象是使某因素得到自由而可以便用。概括就是那个用处。它推广并伸张出去。它在某一意义上讲是暗中跳跃。它是一种冒险。从一个具体事物撮取出来的能否有效地引用到别一个特殊事物,事前是不能保证的。
别的事物既然都是一个个具体的事物,它们就必然各不相同。
所谓“飞”的一种特性从具体的鸟产生的。这个抽象后来推广到蝙蝠去,而这个性质的适用更预想到蝙蝠还有鸟的若干特性。这个小小的例子说明概括的本质,也证示这处置的大胆。它将既往的一个经验的结果转移、引伸、适用到新经验的接受和解释去。演绎的历程纵能将这个增益和指导的作用所由运行的诸概念解明、限定、净化、整顿起来,但这些演绎无论怎样完满,决不能保证其结果。
在现代生活中组织的实用价值被看得这样重,关于分类和系统的工具意义似乎没有细述的必要了。当性质的和固定的物种的存在被否定了,不能成为知识的最高对象时,分类往往被人,尤其被经验学派,看成是单纯的语言的技巧。有概括若干特殊事物的词或字对于记忆和交谈是很便利的。类原只假定在言语里面,后来观念被认为事物和文字间的一种不易描摹的第三者,类就成了存在心意中的纯精神的事物。
经验论的批判的处理在这点上说得很明白。
以客观性付与类,就是鼓舞对于永远的种和玄妙的本质的信念,并以武器补助已经衰落的和人所厌恶的旧学——是洛克所已说明的见解。一般观念对于劳力的节省是有用的,使我们可以将特殊经验凝结为简单而便于搬运的包裹,使它更易于辨认各种新的观察。
名目说(nominalism)和意想说(conceptualism)
——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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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种类只存在于言语或意念里的那种理论——走的路是对的。它注重系统和分类的目的论的性质,说它们是为达到目的的途程中的经济和能率而存在。但因为经验的主动的和行的方面被否认或忽略了,这个真理就沦为谬想。具体的事物原有种种动作的方式,它们和其他事物互相作用的接触点有多少,动作的方式就有多少。例如,一个东西在某种别的东西面前是无感觉、无反应的、只是蛰伏着,而对于其他事物则机警,奋竦而取攻势,再在第三个场合则只是顺受驯服。
这些行动的各不相同的方式虽有无限差异,但在对于一个目的的共同关系上是可以归为一类的。明白道理的人断不会样样事都要去做。他有一定的主要目的和兴致,使他的行为互相联系而有效。
有了目的就是加以限制、选择、集中和配置。
于是按照行动的方式与所追求的目标间的关系而选择组织事物的一个基础由此奠定。樱树的归类因木工、园艺家、艺术家、科学家和鉴赏家而相异。因执行不同的意图,对于树那方面的动作与反应也要有不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