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至后台+第一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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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这样的观点，新闻伦理，先做新闻，再谈伦理。坚守伦理决不能以放弃新闻原则为代价，道理很简单，就像不能因为穷而去抢劫偷东西一样。否则，稿子做得再煽情，再好看，再引人深思，那我说，它可以什么都是，但就不是新闻，至少不是完整的新闻。
10、李海鹏：“布什死了”，4个字的电讯就构成一篇好新闻
李梁客气了。谈不上冒犯，同事之间的讨论，一切都没所谓。对我上面的说法，我解释一下。
我说的“可以表达内心”，正是表达被采访人的内心，不是表达记者的内心。我在第一贴里开头儿就说过了，“偏离主题一下”，那一贴并不是针对女教师卖淫的报道的讨论，而是对“表达内心”本身发表一点儿看法。
法拉奇描述鸽子的内心确实不能证明新闻原则的虚妄，我只是说，即便在西方新闻界，“不可虚拟猜测”等等至高无上的原则也有遇到挑战之时——这是实学的一个特征，它的原则会被尊重，但决不会达到一个数学定理被数学家尊重的程度。
因此我还是强调“本质正确”。强调“本质正确”并不意味着我不讲方法，不尊重程序，甚至自认为掌握真理。我强调的是，程序并不是教条的，“程序是有很多种类的”。新闻采访如破案，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1940年有1940年的办法，1980年有1980年的办法，能破案的就是好警察，如果某个记者不按照某一种“警察章程”做又会怎么样呢？那种“警察章程”是神圣的吗？是惟一正确的解决方案吗？
比方说，5个W必须都齐全的要求是神圣的吗？5个W的缺失并不少见吧。
我们的报纸上经常有稿子在被采访人姓名后面加个括号，里面写上“化名”二字。如果这是可以的的话，女教师卖淫的稿子隐藏了姓名和地名有什么不可以呢？隐藏一个W可以，两个就不可以，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是在中国做新闻，要面对现实。有时我们的报道信息不够充分，也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尽力，而是因为我们没有信息自由法案。
这是我们常常必须面对的选择：在确信报道无误的前提下，是符合规范舍弃报道，还是放松规范保全报道？
我想不同的记者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各有各的道理。
李梁说：“我坚持认为，假如你连这五个要素都没法搬到版面上来，那还有什么搞头，赶快撤掉吧。”
他显然选择符合规范舍弃报道。不过我自己永远会选后者。
我最想说的是，不完整不等于失实，缺少两个W也不是必然会导致被怀疑失实的后果。
很多看似伦理的问题，看穿了其实只不过是技术问题。5个W的规范为什么一直存在？不是因为它代表着新闻的道德，而是读者对它感兴趣。那么在特定的时候，给他们看点儿更感兴趣的东西，让他们忘掉人名和地点，不就完了吗。这里哪有什么伦理可言。这是从理论上说，不意味着我在声称自己有那能耐。
同样，单从理论上说，好新闻就是好新闻，有缺陷（比如缺少某个W）的好新闻多了。布什死了，第一个获得消息的记者只需要发出“布什死了”4个字的电讯，就构成一篇好新闻了。
所以说，新闻是实学，总要基于现实。
再单从理论上说一句，一篇有缺陷的好新闻比一篇符合规范的平庸新闻强多了。
因此我不认为“不完整的报道”就一定是坏报道。还是那句话，真实、好看、令人深思的报道就是好报道。
再说就说多了。在“5个W”、“新闻要素缺失”、“常识”的层面，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11、杨瑞春：如果这么简单，就不会有“*”
多谢同事们的争论。尤其是海鹏的发言给我启发很多。一篇稿子能够引来这样高质量的业务争论，使它在传播价值之外有了新的价值，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
我想再厘清几个问题：
1、关于读者是否认为这是一篇假新闻？
因为我看到前面有些同事发言立论的基础好像建立在这个假设上，事实上，在我们所看到的反馈信息里，这方面的质疑不多。能够代表层次广泛的读者信息，应该是看门户网站上的读者评论，但在门户网站上提出这种疑问的非常非常少。当然我没有更准确的统计数据，但印象里是一百条里可能有一两条，主要觉得这个事情太过惊人以至于让人怀疑在现实中不存在。
怀疑的声音主要来自同业论坛，数量不多，印像比较深的有两篇。直接说虚假报道那篇肇始于“新语丝”。这样说并非同行的评论我们不应重视，同行评论代表着一种更专业更苛刻的标准，但这和读者是否认为我们失实确实是两个问题。
在“5个W”并不完整的情况下，读者很少提出这种质疑，我想基于几点：
首先，这个事情虽然惊人，但是有基本完整的逻辑链条，尽管我们的评论部分没有刊出，损害了将其明确化的功能，但主文的链条还是清晰的。所以，读者会认为事情是“荒诞”的，但是却是“现实”。
再者，我们的照片，尤其是第二张照片确实弥补了主文隐去了真实人物姓名和地点的缺失。正如李梁说的，“照片已经说明一切了”，这就是一个重要的证据。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读者对这张报纸的信任，这建立在我们多年努力造就的公信力上，这是一种巨大的支持。
2、关于新闻要素缺失的问题。
我想需要明晰的一点是，不要把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新闻要素的缺失”和“没有采访到足够的新闻要素”混为一谈。这两个性质完全不同。更何况即使记者没有采访到足够多的新闻要素，也并不意味着就是失实报道，如海鹏举的“布什死了”的例子，好像肯尼迪遇刺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这么报道出来的。
所以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点都不同意苏永通和李梁用“失实报道”这个提法来形容这篇报道。特别需要提醒的是，这样一个对记者来说是最严重指控的字眼落到自己的同事身上时，我觉得需要慎重。
李梁说，新闻有六要素，要素缺失，便是失实，就这么简单。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如果这么简单，就不会有“*”。多年后走出前台的“*”当年也只是一个影子，按照最苛刻的标准，你也可以相信他是假的。
李梁提的一些意见我觉得很好，比如说在文章里面就能呈现调查过程，而不至于别人提出疑问，再事后补救。我觉得这是写作的问题，和“呈现真实性”具有直接的重要的关系，但是和真实与否却没有直接关系。
还有就是在这种特定情况下发不发稿的问题，按照李梁的说法，“如果无法处理，像傅老师说的政治安全问题，OK，那只有放弃公开发表。坚决放弃——新闻的原则开不得半点玩笑。”作为编辑可能就只能以头抢地了。
套用李海鹏的一句话，我们的左手上放着一篇有遗憾的报道有可能带来的争议，右手上放着揭示这一事实会带来的社会进步，怎么办？当然要针对缺憾的程度具体分析，而不是，缺失了，就咔嚓。就这一篇来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发。
我想，在徐萍这篇稿子上，我们也只能苦笑着说我们只能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操作吧。当然，即使“中国特色”，操作也有高下之分，这是我们今天在这里探讨的。
3、关于写作的问题。
我始终认为，“卖淫教师”稿对我们而言，不是真实性的问题，而是一个写作问题和新闻伦理问题。写作问题甚至更为突出，因为在这篇稿子在写作和使用材料方面的一些缺陷，导致了现在一些疑问的发生。我提的那个例子，《华盛顿邮报》记者，在高超的写作技巧的帮助下，可以把一篇假新闻写得栩栩如生。要记住她也是没有写具体的人物名字和地点的。
说到李梁的问题，就是此类报道是否出现过的问题，按照我的推定，涉及敏感题材报道时，我相信这样的情况一定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在美国新闻界发生。也正是因为如此，《纽约时报》才会有自己的一个标准的讨论，严格限定如何使用不能暴露真实姓名的消息来源（具体没有去查书）。
同事们可能觉得我强调写作问题强调得过多。但我认为，写作的高标准包含了很多东西，而不只是文笔的优美，你要把一个故事讲好，当然首先要头脑清楚，逻辑明确才行。但我们现在更多强调的是，记者怎样有更好的办法让人们爱看自己的文章？因为在今天的周末包括整个中国新闻界，到了一定的层次，记者们最大的问题往往不是去领会一个选题背后的深意，而是如何能够将他见识的高度以同样高的标准体现在文章里面。
比如卖*教师的稿子。不管谁去采访，其实都面临突破女教师内心世界的问题，这一点好像没有疑义了。但我认为正是具体到这一环节，可能写作和采访技巧会使稿件呈现很大的不同。而现在见报的稿件其实在这方面还需要大的提高。
就好比李海鹏采访中年神童，谢彦波一再向记者重复，他要“破案”，因为“别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自己的思维可以被别人察觉，无论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的想法，还是科研领域里的一个灵感。”我认为这个细节非常有力，比叫喊一千遍“他太荒谬了，他已经不正常了”都要有力得多。这个细节不需要旁证，也不需要激进的问题刺激才能获得。但读者了解一个核心事实的欲望，已经得到了充分满足。
前两天参加密苏里新闻学院教授们的培训，我问普里策特稿获奖者一个问题，如何使用细节的问题，她说，这个问题是她一个学期的课程。我觉得尽管我们经常强调并讨论细节的使用问题，但这个问题依然是严重困扰大家写作的问题。跟傅剑锋也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这都需要我们在实践中学习如何解决。
12、李梁：安全性与真实性的较量问题
感谢海鹏的宽容。先作个简单的回应。
海鹏说一个要素可以，两个要素为什么就不能。在我看来就是不能。一个人名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写出来，已经是向现实所做的妥协，在我的新闻观里只能做到这一点。这是我头脑中新闻能称之为新闻的底线，地名也虚拟，不行。
从逻辑上对海鹏的说法做一个推演。如果海鹏的说法成立，那么照此逻辑推论，在外部环境的要求下，人名，地名，时间，三个、四个要素都可以不出现，那是不是仍然可以由其他的细节补充呢。两个可以，三个为什么不可以呢，三个可以，四个为什么不可以呢。最后，新闻演进为小说。二者的分界线完全消除，只留下，好看，也发人深思，中间也有些细节是真的……
海鹏说，新闻逼近现实的手段很多，不是僵化和呆板的，但我觉得人名，地名，时间这些肯定是绕不过的。
我非常理解海鹏说的实际环境问题，我也认同尽可能地发出记者的文章，但还是要确保一个界线，否则跨出一步，未知的危险太多了，这次卖淫老师的文章碰上了一些质疑（业内人士同样是读者），下次哪篇文章碰上了一些致命的危险，编辑和记者谁又能真正负责呢？
回答杨瑞春的问题，杨老师说我的关于要素的说法简单了，我认同简单二字。因为再复杂的东西，基本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大家都听说过*，对，*是指未透露姓名字的消息提供者对不对？有没有代表地名的“*”呢？而且是两个“*”同时在一个报道中出现？以我的经验是没有的。
杨老师谈到稿件的实际操作，那么让我们回到具体操作的逻辑，看看最初的“新闻伦理考虑”问题。我非常理解杨瑞春中说的编辑以头抢地，更理解文中所说的中国特色。的确是无奈，海鹏也这样说过，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我决不是讨论此稿本身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的问题以及谁应该负责的问题，而是从大的方面讨论新闻报道如何坚守新闻原则。在这篇报道中，最后可能是一方面地名无法出现，编辑手头又没有备稿，那还不是要上吗？
在我看来，如果事实如上所述，那么地名隐掉已经与新闻伦理考虑无关了，而是转到报纸面临的安全问题。这也许反映了面临报社环境安全和记者报道努力不白付的艰难权衡，编辑工作的辛苦和对记者的体贴和负责令人感动，但这肯定与新闻伦理无涉。从这个角度来说，新闻伦理的考虑，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因为新闻原则在那里“重兵把守”着呢。
所以我现在发现，如果回到这篇文章的实际操作逻辑，争论问题实质上就不是新闻伦理与真实性的权衡问题，而是安全性与真实性的较量问题。
这一回算是把问题弄清楚了。
但我们仍然可以回到新闻操作和新闻写作两个层面，由此篇文章入手，继续进行探讨，比如文章的逻辑是否完整（我不认同杨瑞春老师的意见），等等。这样收获会更多。
同事间能够就新闻原则进行真诚的讨论，在今天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我也就在这里继续这一话题。如果言辞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请各位海鹏老兄和瑞春老师及老大多多谅解。欢迎大家继续争论。
13、苏永通：咱们竟然在反复讨论基本问题
我们要感谢读者。南方周末的读者都是很相信周末的职业操守的，不可能到达捏造事实的地步。
对专业性强的读者群我们也应该重视。他们有一大批是以南方周末作为新闻理想的标竿。搞这个专业的，就爱挑毛病，提出怀疑的，可能多是这个群体。就如这么多同事进行如此激烈的讨论。今天回人大，新闻学院教写作的一位老师在课堂上也质疑文章的真实性，之前也有同学给我短信提出怀疑。我们也无法忽视这方面的声音。
写作方面，是没必要点出调查过程，但需要给出真实的根据，比如消息来源等等。
很奇怪，咱们竟然在反复讨论基本问题。
新闻学本身发展就不成熟，可能大家受教育背景不一样，所以能接受的观点也不一样。
14、柴会群：是什么使它具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基本赞同李梁的意见，新闻的真实性是第一位的，可读性是第二位的。完全不同意海鹏“新闻五个W”是因为读者感兴趣，如果有更感兴趣的东西就可以忽略的观点，如果这一说法成立，那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