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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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态度只要并不是仅仅体现他们时代的偏见的时候,大体上可以说是真正科学的。
但它不仅仅是科学的;它还是富于想象的、生平蓬勃的,并且充满了冒险的乐趣。他们
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兴趣,——流星和日月蚀、鱼和旋风、宗教和道德;他们结合了深沉
的智慧和赤子的热诚。
自此而后,尽管有着空前无比的成就,然而却呈现了某些衰落的最初萌芽,然后就
是逐渐地衰颓。德谟克里特以后的哲学——哪怕是最好的哲学——的错误之点就在于和
宇宙对比之下不恰当地强调了人。首先和智者们一片出现的怀疑主义,就是引导人去研
究我们是如。何。知道的,而不是去努力获得新知识的。然后随着苏格拉底而出现了对于
伦理的强调;随着柏拉图又出现了否定感性世界而偏重那个自我创造出来的纯粹思维的
世界;随着亚里士多德又出现了对于目的的信仰,把目的当作是科学中的基本观念。尽
管有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天才,但他们的思想却有着结果证明了是为害无穷的缺点。
从他们那时候以后,生平就萎缩了,而流俗的迷信便逐渐地兴起。做为天主教正统教义
胜利的结果,就出现了部分的新面貌;但是要一直等到文艺复兴,哲学才又获得了苏格
拉底的前人所特有的那种生平和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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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西雷尔·贝莱在《希腊原子论者与伊壁鸠鲁》一书中认为他的鼎盛期约当公元前
430年或稍早。
①《从泰勒斯到柏拉图》第193页。
②《希腊的数学》卷一,1,第176页。
①《论生成与腐朽》326节A。
①这是伯奈特所采用的解释,而且贝莱,至少对于留基波,也是采用这种解释的
(前引书,第83页)。②见贝莱前引书,第121页,论德谟克里特的决定论。
①关于原子论派理论的逻辑与数学的基础,见加斯敦·米楼德:《希腊的几何哲学
家》,第4章。
②《论生成与腐朽》325a。
①贝莱(前引书第75页)则正好相反,他认为留基波有过一个“极端微妙”的答案。
答案实质上就在于承认某种非物体的东西(虚空)的存在。伯奈特也同样说过:“这些
通常被人认为是古代伟大的唯物主义者的原子论者们,事实上却最早明白地说出了一个
事物可以是实在的而又并不是一个物体;——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实”。
①关于他们所想象的这一过程发生的方式,见贝莱,前引书第138页以下。
①他说:“民主之下的贫困比起专制之下所称为的繁荣来,正象自由要比奴役那样
地更值得愿望”。
第十章 普罗泰戈拉
我们所曾考察过的前苏格拉底时期的那些伟大的体系,在公元前五世纪后半叶就遭
到了怀疑运动的反对,怀疑运动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智者的领袖普罗泰戈拉。“智者”
这个字原来并没有坏意思;它指的差不多就是我们所说的“教授”。一个智者是一个以
教给青年某些事物为生的人,这些事物被人认为在实际生活中是对青年有用的。既然当
时还没有这类教育的公共设施,所以智者们就只教那些自备束脩的人或者是由家长出束
脩的人。这就倾向于给他们以某种阶级的偏见,而当时的政治局面又更加强了这种偏见。
在雅典和许多别的城市,在政治上民主制获得了胜利,但是对于削减那些属于旧贵族世
家的人们的财富方面却毫无成绩。体现出来我们心目中所谓希腊文化的,大体上都是富
人:他们有教育、有闲暇,游历把他们的传统偏见的棱角给磨掉了,他们消耗于论辩的
时间又磨练了他们的机智。所谓民主制,并没有触动使富人无需压迫自由公民便能享有
他们的财富的那个奴隶制度。
然而在许多城市里,尤其是在雅典,较穷的公民们对于富人有着双重的仇视,一是
嫉妒,二是传统心理。富人———常常很正当地——被人认为是不虔敬的和不道德的;
他们在颠复着古代的信仰并且也许还试图摧毁民主制。于是就形成了政治上的民主制与
文化上的保守主义的互相结合,而文化上的革新者们则倾向于政治上的反动派。近代的
美国也存在着多少相同的情况,在美国作为主要的天主教组织的塔曼尼派①努力保卫传
统的神学与伦理的教条而反对启蒙运动的进攻。但是美国的启蒙者在政治上要比雅典的
启蒙者软弱得多,因为他们没有能够与财阀政治一片建立共同的目标。然而那里有一个
重要的高等知识阶级是从事于保卫财阀政治的,那就是公司法律顾问阶级。在有。几。方
面,他们的作用非常有似于智者们在雅典所起的那种作用。
雅典的民主政治虽然由于不包括奴隶和女人而有着严重的局限性,然而在有些方面,
要比任何近代的体制都更为民主。法官和大部分行政官都是由抽签选出来的,并且任职
的时期很短;因而他们都是普通的公民,就象我们的陪审员那样,他们有着普通公民们
所特有的偏见,并且缺乏职业性的气味。一般说来,总是有许多的法官在听案。原告人
与辩护人,或者起诉者与被告,都是亲自出席的,而不是由职业的律师出席。十分自然
地,胜败大部分要取决于演说时能打动群众偏见的那种技巧。虽然一个人必须亲自发言,
但是他可以雇一个专家替他写发言稿,或者是象许多人所喜欢的那样,可以花钱去学习
那种在法庭上获胜所必需的技术。智者们就被公认是教给人以这种技术的。
雅典历史上的白里克里斯时代,非常有似于英国史上的维多利亚时代。雅典是富强
的,不大受战争的干扰,并且具有一部由贵族所执行的民主宪法。在谈到阿那克萨哥拉
时,我们已经看到有一个反对白里克里斯的民主反对派逐渐地积蓄了力量,并且逐一地
攻击他的朋友们。伯罗奔尼苏战争爆发于公元前431年①;雅典(和许多其他地方一道)
遭到大疫的袭击;为数曾经约达230,000的人口便大大地减少了,并且永远再也没有恢
复到它原来的水平(柏里:《希腊史》卷Ⅰ,444页)。白里克里斯本人于公元前430年
被免除将军的职务,并且被一个由150名法官所组成的法庭以侵吞公款的罪名而判处罚款。
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大疫,他本人也于次年(429)死去。斐狄阿斯和阿那克萨哥拉都被
判罪;阿斯巴西亚被控为不虔敬而且治家无方,但是被赦免了。
在这样一种社会里,很自然的那些容易遭民主派政治家仇视的人们就会希望掌握辩
论的技术。尽管雅典人惯好迫害,但是在有一点上却远不象近代美国人那样狭隘,因为
那些被指控为不虔敬与败坏青年人的人们还可以出席为自己申辩。这就说明了智者们何
以受到一个阶级的欢迎而不受另一个阶级的欢迎;但是在他们自己的心目里总以为他们
并非是为个人的目的而服务,而且他们之中确乎有很多人是真正从事于哲学的。柏拉图
对他们极尽诋毁谩骂的能事,但是我们不能用柏拉图的论战来判断他们。在他较轻松的
语调里,让我们从《攸狄底姆斯篇》中引下列一段文章,文中说有两个智者狄奥尼索多
拉斯和攸狄底姆斯故意去捉弄一个名叫克里西普斯的头脑简单的人。狄奥尼索多拉斯说:
你说你有一条狗吗?
是呀,克里西普斯说,有一条恶狗。
他有小狗吗?
是呀,小狗们和他一个样。
狗就是他们的父亲吗?
是呀,他说,我看见了他和小狗的母亲在一起。
他不是你的吗?
他确乎是我的呀。
他是一个父亲,而且他又是你的;所以他就是你的父亲,而小狗就是你的兄弟了。
从较为严肃的语调里,我们可以引题名为《智者》的一篇对话。这是一片以智者做
为一个例子而对定义进行逻辑的讨论的对话。我们目前暂不讨论这一片的逻辑,关于这
一篇对话我想要提到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他最后的结论。
“制造矛盾的技俩出自于一种不真诚的、夸大的模仿,是属于由影象制造而产生的
那类假象制造的,其特点是属于人为的而非神明的创造的一部分,它表现为一种暧昧的
玩弄词句;——老实说,可以指出为真正智者的血脉渊源的,就是如此。”(康福特的
译文)
有一个关于普罗泰戈拉的故事,这个故事无疑是杜撰的,但却可以说明人民心目之
中智者与法庭的关系。据说普罗泰戈拉教过一个年青人,规定这个年青人如果在第一次
诉讼里就获得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就不交。而这个青年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普罗泰戈
拉控告他,要他交学费。
然而现在让我们撇开这些序幕,来看一看我们关于普罗泰戈拉真正知道哪些事情。
普罗泰戈拉约当公元前500年生于阿布德拉,德谟克里特就是来自这个城的。他两次
访问过雅典,第二次的访问不会迟于公元前432年。公元前444…3年他为徒利城编订过一
部法典。有一种传说说他被控为不虔敬,但这似乎是靠不住的,尽管他写过一本《论神》
的书,这本书一开头就说:“至于神,我没有把握说他们存在或者他们不存在,也不敢
说他们是什么样子;因为有许多事物妨碍了我们确切的知识,例如问题的晦涩与人生的
短促。””他的第二次访问雅典,柏拉图曾在《普罗泰戈拉》一篇中有过多少带点讽刺
的描述,在《泰阿泰德篇》中并且很认真地讨论了他的学说。他的出名主要的是由于他
的学说,即“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
尺度”。这个学说被人理解为指的是每个人都是万物的尺度,于是当人们意见分歧时,
就没有可依据的客观真理可以说哪个对、哪个错。这一学说本质上是怀疑主义的,并且
其根据的基础是感觉的“欺骗性”。
实用主义的三位创始人之一,费·坎·斯·席勒就习惯于自称是普罗泰戈拉的弟子。
这一点我想是因为柏拉图在《泰阿泰德篇》里提示过(作为对普罗泰戈拉的一种解释),
一种意见可能比另一种意见更好一些,但不一定是更真一些。例如一个人有黄胆病的时
候,看起一切东西来都是黄的。说这些东西实际上并不是黄的而是一个健康人眼里所看
到的那种颜色,这种说法是没有意义的;然而我们可以说,既然健康要比疾病好一些,
所以健康人的意见就比黄胆病人的意见好一些。这种观点显然是非常有似于实用主义的。
不相信有客观的真理,就使得大多数人在实际的目的方面成为了自己究竟应该相信
什么的裁判者。因此普罗泰戈拉就走上了保卫法律、风尚和传统道德的路上去。虽说我
们已经提到过,他并不知道神是否存在,他还是确信应当崇拜神。对于一个其理论上的
怀疑主义既很彻底而又逻辑的人来说,这种观点显然是正确的观点。
普罗泰戈拉的壮年就过着一种周游于希腊各个城邦不断讲学的生活,他收费教“想
要获得实际的效率与更高的精神教养的任何人”。(策勒尔书,第1299页)。柏拉图反
对———并且按近代的观念来说多少是有点摆架子——智者们教书要收钱的办法。柏拉
图自己有着相当的私人财产,显然他不能体会那些没有他那种好运气的人们的需要。奇
怪的是近代的教授们,他们虽找不出拒绝薪给的理由,然而也一再地重复着柏拉图的这
种挑剔。
然而另外有一点是智者与当时大多数的哲学家们所不同的。除了智者们之外,通常
一位老师总是创建一座学校,学校多少具有一种兄弟会的性质,多少有着一定的共同生
活,往往有些类似于一种僧院的规矩,并且常常有一种不公开宣布的秘密学说。凡在哲
学是起于奥尔弗斯主义的地方,这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但是在智者们中间,一点也没
有这些东西。他们所教的东西,在他们心目中是与宗教或德行是不相干的。他们教辩论
术,以及有助于这种技术的其他一切知识。大致说来,他们好象近代的律师一样,只准
备教给人如何进行辩护或是反对一种意见,他们并不从事宣传他们自己的结论。那些把
哲学认为是与宗教密切结合在一片的一种生活方式的人们,自然感到了震动;在他们看
来智者们是轻佻的、不道德的。
在某种程度上——虽然不可能说究竟是到什么程度——智者们之引人厌恶,不仅是
引起一般人的厌恶而且也引起柏拉图和以后的哲学家们的厌恶,实在是由于他们智力的
优异。追求真理如其是全心全意的,就必须撇开道德方面考虑。我们事先不能知道真理
在某个社会里会不会被认为是有建设性的。智者们总是准备追随着论证,走到论证所引
出的结论上去。而这往往就把他们带到了怀疑主义。他们之中有一个高尔吉亚曾提出过,
任何事物都不存在;而且纵令有任何事物存在的话,那也是不可知的;而且纵令它存在
并且被任何一个人所认知,这个人也永远不能把它传达给别人。我们不知道他的论证是
什么,但是我很能想象他们具有一种逻辑的力量,迫使得他们的对方要躲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