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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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在毕达哥拉斯学派中是那么紧密地结合在一片。
对于经验主义者说来,肉体乃是使我们能与外在的实在世界相接触的东西;但是对
于柏拉图来说,它却具有双重的罪恶:它既是一种歪曲的媒介,使我们好象是通过一层
镜子那样地看得模糊不清;同时它又是人欲的根源,扰得我们不能追求知识并看不到真
理。以下的引文可以说明这一点:
单凭肉体需要食物这一点,它就成为我们无穷无尽的烦恼的根源了;并且它还容易
生病,从而妨碍我们追求真有。它使我们充满了爱恋、肉欲、畏惧、各式各样的幻想,
以及无穷无尽的愚蠢;事实上,正象人们所说的,它剥夺了我们的一切思想能力。战争、
厮杀和党争都是从哪里来的呢?还不是从肉体和肉体的欲念那里来的么?战争是由于爱
钱引起的,而所以必须要有钱就是为了肉体的缘故与供肉体的享用;由于有这些障碍,
我们便不能有时间去从事哲学;而最后并且最坏的就是,纵使我们有暇让自己去从事某
种思索,肉体却总是打断我们,给我们的探讨造成纷扰和混乱,并且使我们惊惶无措以
致不能够看到真理。经验已经向我们证明了,如果我们要对任何事物有真正的知识,我
们就必须摆脱肉体——必须使灵魂的自身看到事物的自身:然后我们才能得到我们所愿
望的智慧,并且说我们就是爱智慧的人;但这并不是在我们生前而是在我们死后:因为
灵魂若是和肉体在一片的时候,就不能有纯粹的知识;知识如果真能获得的话,也必须
是在死后才能获得。这样在解脱了肉体的愚蠢之后,我们就会是纯洁的,并且和一切纯
洁的相交通,我们自身就会知道到处都是光明,这种光明不是别的,乃是真理的光。因
为不纯洁的是不容许接近纯洁的。……而纯洁化不就正是灵魂与肉体的分离吗?……这
种灵魂之与肉体的分离与解脱,就叫做死。……而真正的哲学家,并且唯有真正的哲学
家,才永远都在寻求灵魂的解脱。
但有一种真正的钱是应该不惜拿一切去交换的,那就是智慧。
神秘教的创始者从前曾提到过一种形象,说凡是未曾神圣化的、未曾入道的人进入
下界以后,是要躺在泥坑里的,而凡是入道而又经过纯洁化了的人进入下界以后,就和
神明住在一片;这种说法看来是有实际意义的,而并不只是空谈。因为,正象他们神秘
教里所说的那样,很多人都是酒神的执杖者,但很少有人是神秘主义者,这些话按我的
解释就指的是真正的哲学家。
所有这些言语都是神秘的,并且是得自于神秘教的。“纯洁”是一个奥尔弗斯派的
观念,原来有着一种仪式上的意义;但对柏拉图来说,它却是指免于肉体与肉体需要的
奴役的自由。使人感兴趣的是,他说到战争是由于爱钱而造成的,而钱之所以需要则仅
仅是为着肉体而服务。这一意见的前半截和马克思所主张的意见相同,而后半截则属于
另外一种迥然不同的看法了。柏拉图认为,如果一个人的需求减到最低限度,那末他就
可以不要什么钱而生活下去;这一点无疑是真确的。但是他还认为,一个哲学家应该免
除一切体力劳动;因此哲学家就必需依靠别人所创造的财富而过活。在一个很穷的国家
里是不大能有哲学家的。使得雅典人有可能研究哲学的,乃是白里克里斯时代雅典的帝
国主义。大致说起来,精神产品也正有如大多数的物质商品是一样地费钱,而且也一样
地不能脱离经济条件。科学需要有图书馆、实验室、望远镜、显微镜等等,而且科学家
必须由别人的劳动来维持生活。但是对于神秘主义说来,这一切都是愚蠢。一个印度的
圣人或西藏的圣人不需要仪器设备,只缠一块腰布,只吃白饭,只靠着非常微薄的布施
维持生活,因为他被人认为是有智慧的。这就是柏拉图观点之逻辑的发展。
再回到《斐多篇》上来:西比斯对于死后灵魂的永存表示怀疑,并且要苏格拉底提
出证据来。于是苏格拉底就进行了论证,但是我们必须说他的论证是非常拙劣的。
第一个论证是万物都具有对立面,万物都是由它们的对立面产生出来的,——这种
表述使我们想到了阿那克西曼德关于宇宙正义的观点。既然生与死是对立面,所以生和
死之中的每一个就必定会产生另一个。由此可知,死者的灵魂是在某个地方存在着的,
并且会按适当的顺序再回到地上来。圣保罗的话:“种子若不死去就不能新生”,似乎
就是属于这样的一种理论。
第二个论证是,知识就是回忆,所以灵魂必定是在生前就已经存在的。支持知识就
是回忆这一理论的主要事实是,我们具有象“完全相等”这样一些不能从经验中得出来
的观念。我们有大致相等的经验,但是绝对相等却是永远不能在可感觉的对象之中找到
的;然而我们又知道我们所说的“绝对相等”的意义是什么。既然这不是我们从经验里
学到的,所以就必定是我们从生前的存在里带来了这种知识。他说,类似的论据可以应
用于其他一切的观念。这样,本质的存在以及我们对它的理解能力就证明了预先存在着
有知识的灵魂。一切知识都是回忆的说法,在《美诺篇》里(82以下)得到了详尽的发
挥。在那篇里,苏格拉底说:“并没有什么教学,有的只不过是回忆罢了。”他声称能
够证明他的论点,于是便要美诺叫进来一个小奴隶,由苏格拉底来问他几何学的问题。
这个小奴隶的回答被他们认为表明了他的确是知道几何学的,尽管他一直没有察觉到自
己具有这种知识。《美诺篇》和《斐多篇》都得出同样的结论:知识是灵魂从生前的存
在里带来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指出,首先是这一论据完全不能够应用于经验的知识。这个
小奴隶是不能被引导到“回忆”起来金字塔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或者特罗依战争是不是
确实发生过,除非他恰好当时是亲身在场。唯有那种被称为“先天”的知识——尤其是
逻辑和数学——才可能设想是与经验无关而且是人人都有的。而事实上(撇开神秘的直
观不谈),这就是唯一被柏拉图所承认真正是知识的那种知识。让我们来看,在数学上
我们可以怎样对待这种论证。
例如相等这个概念。我们必须承认,在可感觉的对象里,我们并没有恰恰相等的经
验;我们只是看到大致相等。那末,我们是怎么达到绝对相等的观念的呢?还是,也许
我们并不具有这样的观念呢?
让我们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一公尺的定义就是现存于巴黎的某根棍子在一定温度之
下的长度。如果我们提到别的一根棍子,说它的长度恰恰是一公尺;这又应该是什么意
思呢?我并不以为我们这句话有任何意义。我们可以说:目前科学所已知的最精确的计
量过程也无法指明,我们的棍子比起巴黎的标准尺来究竟是长些还是短些。如果我们足
够大胆的话,我们还可以加上一个预言,即未来的任何计量技术上的改进都不能够改变
这一结果。就经验的证据可以随时对它加以反。证的这种意义而论,则它仍然只是一种经
验的表述。我并不以为我们真正具有柏拉图设想我们所具有的那种绝。对。相等的观念。
纵使我们具有这种观念,很明显的小孩子在到达一定的年龄之前也是并不具有它的,
这种观念显然是由经验所引。导。出来的,虽说它不是直接从经验里得出来的。此外,除
非我们生前的存在并不是感官-知觉的存在,否则的话它便会象我们的现世生命一样地
不能够产生观念;如果可以假设我们现世以前的生存有一部分是超感觉的,那末对于我
们现世的生存为什么又不做同样的假设呢?所以根据这一切理由,这种论证乃是不能成
立的。
回忆说既被认为是已经成立,于是西比斯就说:“关于所需的证明有一半是已经证
明了;那就是,在我们生前我们的灵魂便已存在着;但是另有一半,即灵魂在死后也象
在生前一样地存在着,则还没有得到证明”。于是苏格拉底就自己着手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说,如上所述,万物都是由它自己的对立面而产生的,因此可见死必定产生生,正如
生产生死一样。但是他又补充了另一个在哲学上有着更悠久的历史的论据:唯有复杂的
才可以被分解,而灵魂也如理念一样,乃是单一的而并不是由许多部分所合成的。应该
认为凡是单一的都不能有开始,或终结,或变化。本质是不变的:例如绝对的美永远是
同一个,而美的事物则在不断地变化。所以凡被我们所看见的事物都是暂时的,但没有
被我们所看见的事物则是永恒的。身体是看得见的,但灵魂是看不见的;因此灵魂应该
划归为是永恒的那一类的东西。
灵魂既是永恒的,所以它就善于观照永恒的事物,也就是本质;但是当它在感官-
知觉之中观照万物流变的世界时,它就要迷乱了。
当灵魂使用身体作为一种知觉的工具时,也就是说,当使用视觉或听觉或其他感官
的时候(因为所谓通过身体来知觉,其意义也就是通过感官来知觉),……灵魂便被身
体拖进了可变的领域,灵魂就会迷惘而混乱;当它一接触到变化,世界就会缠绕住它,
它就要象一个醉汉一样。……但是当它返回于其自身之中而进行思索的时候,那末它就
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就是纯洁、永恒、不朽与不变的领域,这些都是灵魂的同类,而
且只要是当它独自一人而又无拘无束的时候,它就总是和它们生存在一片的;这时候它
就不再陷于错误的道路,它就与不变相感通而本身也成为不变的了。灵魂的这种状态就
叫作智慧。
真正哲学家的灵魂在生时已经从肉欲的束缚之下解放了出来,在死后就要到那个看
不见的世界里去,与众神在一起享福。但是不纯洁的灵魂爱恋着肉体,便会变成荒冢里
的游魂,或者各按其特性而进到动物的身体里面去,或是驴,或是狼,或是鹰。一个虽
曾有德但并不是哲学家的人,则死后就将变为蜜蜂,或黄蜂,或蚂蚁,或者是其他某种
群居的有社会性的动物。
唯有真正的哲学家死后才升天。“凡是不曾研究过哲学的人以及在逝世时并不是全
然纯洁无瑕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与众神同在的;只有爱知识的人才能够”。这就是何
以真正笃奉哲学的人要摒绝肉欲了:并不是他们怕贫穷或者耻辱,而是因为他们“意识
到灵魂只不过是附着在身体上,——在哲学来接引它以前,它只能够通过牢狱中的铁窗,
而不能够以它自己并通过它自己来观看真实的存在,……并且由于欲念的缘故,它在自
己的被俘期间已经变成了一个主要的同谋犯了”。哲学家是有节制的,因为“每种快乐
和痛苦都是一个把灵魂钉住在身体上的钉子,直到最后灵魂也变得和身体一样,并且凡
是身体所肯定为真实的,它也都信以为真”。
说到这里,西米阿斯就提出了毕达哥拉斯的见解说,灵魂乃是一曲音乐,并质问道:
如果琴碎了,音乐还能继续存在吗?苏格拉底回答说,灵魂并不是一曲音乐,因为一曲
音乐是复杂的,但灵魂则是单一的。此外,他还说,以灵魂为一曲音乐的这种观点是与
回忆说所已证明了的灵魂预先存在不相符合的;因为在琴以前音乐并不存在。
苏格拉底继续叙述了他自己哲学的发展史,那虽然非常之有趣,却与主要的论证没
有什么关系。他进一步发挥理念论而达到了这一结论:“理念是存在的,其它事物都分
享理念并从理念得到它们的名字”。最后他还描叙了人死以后灵魂的命运:善者升天,
恶者入地狱,中间的则入炼狱。
这篇对话还描写了他的临终以及他的诀别。他最后的话是:“克利陀啊,我欠阿斯
克里皮乌斯一只公鸡;你能记得偿还这个债吗?”人们得病好了之后,就向阿斯克里皮
乌斯献上一只公鸡;而苏格拉底是害过一生间发性的寒热病而痊愈了的。
斐多结论说,“在他那时代所有的人之中,他是最有智慧的、最正直的、最善良的
人。”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成了后来世世代代哲学家的典型。在伦理上我们对他应当怎
样看法呢?(我只谈柏拉图所描绘的苏格拉底那个人。)他的优点是显著的。他对世俗
的成败不介于怀,他是那样地大勇不惧,以致于直到最后的时刻他始终保持着安详、儒
雅与幽默,并且对自己所信仰的真理比对任何其他的事物都更为关怀。然而,他也有一
些非常严重的缺点。他的论证是不诚恳的,是诡辩的;在他暗地的思想里,他是在运用
理智来证明他所喜欢的那些结论,而不是把理智运用于对于知识的无私追求。他也有一
些沾沾自喜和油腔滑调的东西,使人联想到一个属于坏的类型的那种传教士。如果临死
时他不曾相信他是要与众神在一片享受永恒的福祉,那末他的勇敢就会更加是了不起的
了。苏格拉底不象他的某些前人那样,他在思维上是不科学的,而是一心一意要证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