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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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赫拉克利特的结合品;但是斯多葛派则由于渗入了柏拉图主义而逐渐放弃了唯物主义,
后来终于连一点唯物主义的影子都没有了。他们的伦理学说的确是改变得很少,而伦理
学说又是大多数斯多葛派所认为是最主要的东西。然而甚至于就在这方面,着重点也有
所转移。随着时间的推移,斯多葛派关于其他的方面讲得愈来愈少,而关于伦理学以及
最与伦理学有关的那些神学部分便愈来愈受到极端的强调。关于早期的斯多葛派,我们
要受一个事实的限制,即他们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只有少数的片断。唯有塞涅卡、爱比克
泰德和马尔库斯·奥勒留——他们都属于公元后一世纪至二世纪——的作品是完整地流
传了下来的。
斯多葛主义比起我们以前所探讨过的任何哲学派别都更少希腊性。早期的斯多葛派
大多是叙利亚人,而晚期的斯多葛派则大多是罗马人。塔因(《希腊化文明》一书,第
287页)疑心迦勒底曾对斯多葛主义有过影响。于伯威格正确地指出了,希腊人在对野蛮
世界进行希腊化的时候,给他们所留的却是仅只适合于希腊人自己的东西。斯多葛主义
与早期的纯粹希腊的哲学不同,它在感情上是狭隘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狂热的;但
是它也包含了为当时世界所感到需要的、而又为希腊人所似乎不能提供的那些宗教成份。
特别是它能投合统治者,吉尔柏特·穆莱教授说:“几乎所有的亚历山大的后继者——
我们可以说芝诺以后历代所有主要的国王——都宣称自己是斯多葛派”。
芝诺是腓尼基人,大约于公元前四世纪后半叶生于塞普路斯岛上的西提姆。他的家
庭很可能是从事商业的,而且很可能当初是商业的利益把他引到雅典来的。然而到了雅
典之后,他变得渴望研究哲学了。犬儒学派的观点要比任何其他学派的观点都更投合他
的胃口,但他却多少是一个折衷主义者。柏拉图的弟子们指责他剽窃了学园的学说。在
整个斯多葛派的历史上,苏格拉底始终是他们主要的圣人;苏格拉底受审时的态度,他
之拒绝逃亡,他之视死如归,他那关于干了不正义的勾当的人对自己要比对别人伤害得
更大的说法,这一切都完全与斯多葛派的教训吻合。苏格拉底对于冷暖的不闻不问,他
在衣食方面的朴素,以及他的完全摈弃一切肉体的享受,也同样是如此。但是斯多葛派
却从不曾采用柏拉图的理念说,而且大多数的斯多葛派也反对柏拉图关于灵魂不朽的论
证。只有晚期的斯多葛派才追随柏拉图,把灵魂认为是非物质的;而早期的斯多葛派则
同意赫拉克利特的观点,认为灵魂是由物质的火构成的。这种学说固然在词句上也可以
从爱比克泰德和马尔库斯·奥勒留那里找得到,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是把火认为真正就是
构成物理事物的四原素之一。芝诺对于形而上学的玄虚是没有耐心的。他所认为重要的
只是德行;他之重视物理学与形而上学,也仅仅在于它们有助于德行。他试图借助于常
识来与当时的形而上学进行斗争,——而常识在希腊就意味着唯物主义。对于感官可靠
性的种种怀疑困恼了他,于是他就把相反的学说推到了极端。“芝诺从肯定现实世界的
存在而开始。怀疑派就问:‘你所说的现实是指什么?’‘我是指
坚固的和物质的。我是指这张桌子是坚固的物质’。怀疑派又问:‘那么
‘神’呢?灵魂呢?’芝诺回答说:‘完全是坚固的;假如
有的话,那比桌子还要坚固’。‘那末德行、正义或者比例也都是坚固的
物质吗?’芝诺回答说:‘当然是十足坚固的’。”①在这一点上
很显然地,芝诺也象许多别人一样,由于热衷于反形而上学而陷入到他自己的另一种形
而上学里面去了。
这一学派始终坚持不变的主要学说,是有关宇宙决定论与人类自由的。芝诺相信并
没有偶然这样一种东西,自然的过程是严格地为自然律所决定的。起初只有火;然后其
他的原素——气、水、土就顺序——逐渐地形成了。但是迟早终将有一场宇宙大燃烧,
于是一切又都变成为火。按照大多数斯多葛派的说法,这场燃烧并不是最后的终结,象
是基督教学说中所说的世界末日那样,而仅只是一度循环的结束;整个的过程将是永无
休止的重演。现在所出现的万物以前就曾出现过,而且将来还要再出现,并不是一次而
是无数次。因而,这种学说看来似乎是没趣味的,并且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并不比通常的
唯物主义,例如德谟克里特的唯物主义,更能使人感到慰藉。但是这只是它的一个方面。
自然的过程,在斯多葛主义那里也象在十八世纪的神学那里一样,是被一个“立法者”
所规定的,而这个“立法者”同时也就是一个仁慈的天意。整个的宇宙直到最微小的细
节,都是被设计成要以自然的手段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这些目的,除了涉及到神鬼的而
外,都可以在人生中找得到。万物都有一个与人类相关联的目的。有些动物吃起来是美
味,有些动物则可以考验我们的勇气;甚至连臭虫也是有用的,因为臭虫可以帮助我们
在早晨醒来而不致躺在床上过久。至高无上的威力有时候就叫做“神”,有时候就叫做
宙斯。赛涅卡区别了这种宙斯与通俗所信仰的对象;后者也是实有的,但却处于附属地
位。“神”与世界是分不开的;他就是世界的灵魂,而我们每个人都包含有一部分神圣
的火。一切事物都是那个叫做“自然”的单一体系的各个部分;个体的生命当与“自然”
相和谐的时候,就是好的。就一种意义来说,每。一。个。生命都与“自然”和谐,因为它
的存在正是自然律所造成的;但是就另一种意义来说,则唯有当个体意志的方向是朝着
属于整个“自然”的目的之内的那些目的时,人的生命才是与“自然”相调和的。德行
就是与“自然”相一致的意。志。。坏人虽然也不得不遵守上帝的法律,但却不是自愿的;
用克雷安德的比喻来说,他们就象是被拴在车后面的一条狗,不得不随着车子一起走。
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只有德行才是唯一的善;象健康、幸福、财产这些东西都是渺
不足道的。既然德行在于意志,所以人生中一切真正好的和坏的东西就都仅仅取决于自
己。他可以很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仍然可以是有德的。暴君可以把他关在监狱里,
但是他仍然可以坚持不渝地与自然相和谐而生活下去。他可以被处死刑,但是他可以高
贵地死去,象苏格拉底那样。旁人只能有力量左右身外之物;而德行(唯有它才是真正
的善)则完全靠个人自己。所以每一个人只要能把自己从世俗的欲望之中解脱出来,就
有完全的自由。而这些世俗的愿望之得以流行,都是由于虚假的判断的缘故;圣贤的判
断是真实的判断,所以圣贤在他所珍视的一切事物上都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因为没有外
界的力量能够剥夺他的德行。
这种学说显然是有逻辑的困难的。如果德行真是唯一的善,那末仁慈的上帝就必定
只能专心一意造就德行了,可是自然律却又产生了大量的罪恶的人。如果德行是唯一的
善,那末就没有理由要反对残酷与不正义;因为正如斯多葛派从不疲倦地指出的,残酷
与不正义是为受难者提供了锻炼德行的最好的机会。如果世界完完全全是决定论的,那
末自然律就决定了我究竟是否有德。如果我是罪恶的,那只是“自然”迫使我成为罪恶
的,而被设想为是由德行所赋与的自由对于我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德行竟致于一事无成的话,那末一个近代人的头脑是很难对有德的生活感到热
情的。我们赞美一个在大疫流行中肯冒自己生命危险的医务人员,因为我们认为疾病是
一种恶,而我们希望减少它的流行程度。但是假如疾病并不是一种恶的话,医务人员就
很可以安逸地呆在家里了。对于一个斯多葛主义者来说,德行的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
某种行善的手段。但当我们采取更长远的眼光时,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呢?那就是现存
的世界被火所毁灭,然后又是整个过程的重演。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加奢糜无益的事情了
吗?在某一个时候,这里或那里可以有进步,但是从长远看来则只能有循环反复。当我
们看到某种东西令人痛苦得不堪忍受时,我们就希望这种东西总可以不再发生;但是斯
多葛派却保证我们说,现在所发生的将会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出现。人们恐怕要想到,就
连那综观全局的上帝也终于必定会因绝望而感到厌倦的吧。
与此相联系,在斯多葛派的道德观里便表现着一种冷酷无情。不仅坏的感情遭到摒
斥,而且一切的感情都是遭到摒斥的。圣贤并不会有同情心的感觉:当妻子或孩子死亡
时,他便想着这件事情可不要成为对他自己德行的障碍,因此他并不深深感到痛苦。友
谊——那曾为伊壁鸠鲁所如此高度地称颂过的友谊——当然也很好,但是它可绝不能走
到使你的朋友的不幸足以破坏你自己神圣的安宁的地步。至于公共生活,则参与公共生
活可能是你的责任,因为它为正义、坚忍等等提供了机会;但是你却绝不可以被一种施
惠于人类的愿望所驱使,因为你所能施的恩惠——例如和平,或者供应更充分的粮食,
等等——并不是真正的恩惠;而且无论如何,除了你自己的德行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
与你无关的。斯多葛派并不是为了要行善所以才有德的,而是为了要有德所以才行善。
斯多葛派不曾有过爱邻如己的观念;因为爱除了在一种表面的意义上而外,是斯多葛派
的道德观里面所没有的。
当我谈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是把爱当作一种感情而不是当作一种原则来谈的。当作
一种原则,则斯多葛派也宣扬博爱;这种原则我们可以在赛涅卡和他的后继者之中找到,
或许他们是得之于早期的斯多葛派。这一派的逻辑所引到的学说,被它的拥护者们的人
道精神给冲淡了;这样他们实际上便比其他们若是能始终一贯的话,要好得多。康德—
—他是非常有似于斯多葛派的——说你必须对你的弟兄亲爱,并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
是因为道德律命令你这样;然而我怀疑他在私生活上是不是能遵守这条教诫而生活。不
谈这些一般性的问题,让我们还是回到斯多葛主义的历史上来吧。
关于芝诺①,留传下来的只有一些残篇。根据这些残篇看来,似乎他把“神”定义
为是世界的烈火心灵,他说过“神”是有形体的实质,而整个宇宙就构成“神”的实质。
特尔图良说,按照芝诺的讲法,“神”渗透到物质世界里就象蜜渗透到蜂房里一样。据
第欧根尼·拉尔修说,芝诺认为普遍的规律也就是“正当的理性”,是渗透于万物之中
的,是与宇宙政府最高的首脑宙斯同一的:“神”、心灵、命运、宙斯都是同一个东西。
命运是推动物质的力量;“天意”或“自然”就是它的别名。芝诺并不认为应该有祭神
的庙宇:“建造庙宇是并不必需的:因为庙宇绝不能认为是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是任何
神圣的东西。出于工匠之手的东西,是不会有什么大价值或者神圣性的”。他似乎和晚
期的斯多葛派一样曾相信过占星和占卜。西塞罗说他认为星辰具有一种神圣的能力。第
欧根尼·拉尔修说:“斯多葛派认为各种占卜都是灵验的。他们说如其有天意这种东西
的话,那么也就必定有占卜。他们拿芝诺所说过的许多预言都已成为事实的例子,来证
明占卜术的真实性”。关于这一点,克吕西普说得非常明确。斯多葛派关于德行的学说
虽不见于芝诺残存的著作中,但似乎就是芝诺本人的见解。
芝诺的直接继承人阿索斯的克雷安德,主要地以两件事情著称。第一是我们已经看
到的,他主张萨摩的亚里士达克应该判处不虔敬的罪,因为他把太阳,而不是大地,说
成是宇宙的中心。第二件事就是他的《宙斯颂》,这片颂诗的大部分是可以被波普或者
被牛顿以后一个世纪中的任何一位受过教育的基督徒写出来的。更具有基督教气味的是
克雷安德的短祷:
宙斯啊,引导我;命运啊,请你
引导我前进。
无论你差遣我做什么工作,请你
引导我前进。
我毫无畏惧地追随你,哪怕是猜疑使我
落后或者不情愿,但我也一定永远追随你。
继承克雷安德的克吕西普(公元前280…207年)是一位卷帙浩繁的作家,据说他曾写
过七百零五卷书。他把斯多葛派系统化了而且迂腐化了。他认为唯有宙斯,即至高无上
的火,才是不朽的;其他的神包括日、月在内都是有生有死的。据说他以为“神”并没
有参与制造恶,但是我们不明白他怎么能使这和决定论相调和。在其他的地方他又依照
赫拉克利特的方式来处理恶,认为对立面是互相包含着的,善而没有恶在逻辑上乃是不
可能的:“最不确切的事莫过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