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罗素-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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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利特的方式来处理恶,认为对立面是互相包含着的,善而没有恶在逻辑上乃是不
可能的:“最不确切的事莫过于,人们设想不需要有恶的存在善就可以存在了。善和恶
是对立面,两者必需在对立中才能存在”。他为支持这种说法所引据的是柏拉图,而不
是赫拉克利特。
克吕西普认为好人总是幸福的,坏人总是不幸的,而且好人的幸福与“神”的幸福
并无不同。关于死后灵魂究竟是否继续存在的问题,则他们有着互相冲突的意见。克雷
安德认为一切灵魂都要继续存在,一直到下一次的全宇宙大火为止(这时万物就都被吸
收到“神”里面来);但是克吕西普则认为唯有有智慧的人的灵魂才是如此。他的兴趣
并不象晚期的斯多葛派那样彻底是伦理的;事实上他把逻辑弄成了根本的东西。假言三
段论和选言三段论以及“选言”这个名词,都出自斯多葛派,对文法的研究和对名词的
各种“格”变化的创见,也都出自斯多葛派①。克吕西普,或者为他的著作所激发的其
他的斯多葛派,曾有过一种很精致的知识论;那种知识论大体上是经验主义的并且依据
着知觉,尽管其中也包括了被认为是由于consensusgentium(即人类的一致同意)而建
立起来的某些观念与原则。但是芝诺以及罗马的斯多葛派却把一切理论的研究都看成是
附属于伦理学的:芝诺说哲学就象是一个果树园,在那里面逻辑学就是墙,物理学就是
树,而伦理学则是果实;或者又象是一个蛋,逻辑学就是蛋壳,物理学就是蛋白,而伦
理学则是蛋黄。①看来克吕西普像是承认理论的研究有更多的独立价值的。也许他的影
响可以说明这一个事实,即斯多葛派中有许多人在数学方面以及其他的科学方面做出了
进展。
克吕西普以后曾有两个重要的人物,即潘尼提乌和波昔东尼,对于斯多葛派进行过
相当的修改。潘尼提乌加进了相当成份的柏拉图主义,并放弃了唯物主义。他是小塞庇
欧的朋友,并对西塞罗有过影响;而斯多葛主义主要地又是通过西塞罗才为罗马人所知
道的。波昔东尼对西塞罗的影响就更大,因为西塞罗曾跟波昔东尼在罗德斯念过书。波
昔东尼又曾就学于潘尼提乌,潘尼提乌约死于公元前110年。
波昔东尼(公元前约135…约51年)是一个叙利亚的希腊人,当塞琉西王朝结束时他
还是个小孩子。也许是由于他在叙利亚经历了无政府,所以他才向西游历的;他先到了
雅典,在那里吸收了斯多葛主义,然后继续前进,就到了罗马帝国的西部。“他亲眼看
见了已知世界边缘之外的大西洋上的落日,看见了西班牙对岸树上住满了猿猴的非洲海
岸,看见了马赛内陆地方野蛮部族的村落,那里的日常景象是把人头当作胜利的标记而
挂在大门上”。②他成了在科学题目上的一个多产作家;其实,他旅行的原因之一就是
希望研究海潮,这种研究是不可能在地中海进行的。他在天文学方面做出了卓越的工作,
我们在第二十二章中已经谈到他对太阳距离的估计是古代最好的估计。①他又是一位有
名的历史学家,——他继承了波里比乌斯。但是他之为世所知,主要地乃是作为一个折
衷主义的哲学家:他把柏拉图的许多教训(看来这些教训在学园的怀疑主义的阶段里是
已经被遗忘了的)和斯多葛主义结合在一片。
对于柏拉图的这种爱好,就表现在他那关于灵魂与死后生活的教义中。潘尼提乌也
象大多数的斯多葛派一样曾说过,灵魂是随身体一片消灭的。反之波昔东尼则说,灵魂
是继续生活在空气里,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在那里一直保持不变到下一次的世界大火为
止。地狱是没有的,但是恶人死后却不如善人那么幸福;因为罪恶使灵魂的蒸气变得混
浊,使它不能够象善良的灵魂一样升得那么高。罪恶重。大。的就靠近地面并且要受轮回;
真正有德的则上升到星球上面去,并且眺望着星辰的运转而优游卒岁。他们可以帮助别
的灵魂;这就(他以为)说明了占星学的真理。比万提示说,由于这样复活了奥尔弗斯
的观念以及吸收了新毕达哥拉斯派的信仰,波昔东尼或许曾为诺斯替主义铺起了道路。
他又很正确地说到,对于象波昔东尼这类的哲学的致命打击并不是来自基督教,而是来
自哥白尼的理论。①克雷安德要把萨摩的亚里士达克看成是一个危险的敌人,是很有道
理的。
在历史上(虽然并不是在哲学上)比早期斯多葛派更加重要得多的,是三个与罗马
有关的人物,即:塞涅卡、爱比克泰德与马尔库斯·奥勒留,——他们一个是大臣,一
个是奴隶,一个是皇帝。
塞涅卡(约公元前3年——公元后65年)是西班牙人,他的父亲是一个住在罗马的有
教养的人。塞涅卡选择了政治生涯,并且在已经有了相当成功的时候而被罗马皇帝克劳
地乌斯流放到科西嘉岛(公元41年)上去,因为他触怒了皇后梅萨林娜。公元48年,克
劳地乌斯的第二个妻子阿格丽皮娜又把赛涅卡从流放中召了回来,并且任命他为她十一
岁的儿子的太傅。赛涅卡要比亚里士多德更不幸,因为他教的学生就是皇帝尼罗。尽管
作为一个斯多葛派,塞涅卡是公开鄙弃财富的,然而他却聚积了大量的财富,据说价值
达三亿赛斯特斯之多(约合一千二百万美元)。这些财富大部分都是由于在不列颠放贷
而获得的;据狄奥说,他收取的超额利率乃是造成不列颠反叛的原因之一。英勇的保狄
西亚女王(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话)领导了一次反叛,反抗这位严峻派的哲学使徒所代
表的资本主义。②尼罗的恣睢纵欲变得越来越加无法无天了,而塞涅卡也就日愈失宠。
最后他被控以(无论是公正地或不公正地)参与一场大规模的阴谋,要谋害尼罗并拥戴
一位新皇帝——有人还说便是塞涅卡自己——登基。他以姑念其旧日的效劳而被恩赐自
尽(公元65年)。
他的结局是很有启发意义的。最初刚一听到皇帝的决定时,他准备写一片遗嘱。人
们告诉他已经没有时间容许他写长期大论了,这时候他就转身向他忧伤的家属们说:
“你们不必难过,我给你们留下的是比地上的财富更有价值得多的东西,我留下了一个
有德的生活的典范”——或者大意是这类的话。于是他就切开了血管,并召他的秘书来
记下他临死的话;据塔西陀说,他的辩才到了他最后的时刻也还是有如泉涌。他的侄子,
诗人鲁康,也同时遭受同样的死刑,临终时口里还背诵着自己的诗。塞涅卡是被后代根
据他那可敬的箴言来加以评判的,而不是根据他那颇为可疑的行为来加以评判的。有些
教父宣称他是一个基督教徒,并且象圣哲罗姆这些人还把据说是塞涅卡和圣保罗的通信
认为是真的。
爱比克泰德(约生于公元60年,约死于公元100年)是一种类型非常不同的人,尽管
作为一个哲学家他和塞涅卡极其近似。他是希腊人,本是艾帕福罗底图斯的奴隶,此人
又是被尼罗释放的奴隶,后来做了尼罗的大臣。他是个瘸子——据说这是他当日做奴隶
时受了严酷惩罚的结果。他住在罗马并在罗马教学直到公元90年为止,这时罗马皇帝多
米提安用不着知识分子,就把所有的哲学家都驱逐出境了。于是爱比克泰德便退居于伊
壁鲁斯的尼柯波里,他就在这里写作和讲学度过了好几年,并死于此处。
马尔库斯·奥勒留(公元后121…180年)则属于社会等级的另一个极端了。他是他叔
父兼岳父罗马的好皇帝安东尼努斯·皮乌斯的养子,于公元161年继位为皇帝,并且极为
尊敬地追怀着皮乌斯。奥勒留作皇帝是忠于斯多葛派的德行的。他非常需要有毅力,因
为他的御位时期是被种种灾祸所缠扰着的——地震、疫疠、长期艰困的战争、军事的叛
变,等等。他的《沉思集》一书是为他自己而写的,显然是并不准备发表;这部书表明
了他感到自己的公共职责的负担沉重,并且还为一种极大的厌倦所苦恼着。继承他的皇
位的独子康莫多斯是许多最坏皇帝中的一个,但当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却很巧妙地掩饰了
自己恶毒的心性。哲学家的妻子福士丁纳曾被人指控犯了极大的不道德的行为(也许并
不公正);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并且在她死后还为她的奉祀费尽了苦心。他放
逐了基督教徒,因为他们不信国教,而他认为国教在政治上乃是必要的。他所有的行为
都一本良心,但是大多数的行为却都没有成功。他是一个悲怆的人:在一系列必须加以
抗拒的各种世俗的欲望里,他感到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种就是想要引退去度一个宁静
的乡村生活的那种愿望。但是实现这种愿望的机会却始终没有来临。他的《沉思集》一
书有些篇章是在军营里写成的,有些是在远征中写成的,征战的劳苦终于促成他的死亡。
最可注目的就是,爱比克泰德和马尔库斯·奥勒留两个人在许多哲学问题上是完全
一致的。这就提示着,尽管社会环境影响到一个时代的哲学,但是个人的环境之影响于
一个人的哲学却往往并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大。哲学家通常都是具有一定的心灵广度
的人,他们大都能够把自己私生活中的种种偶然事件置之度外;但即使是他们,也不能
超出于他们自己时代更大的善与恶的范围之外。在坏的时代里,他们就创造出来种种安
慰;在好的时代里,他们的兴趣就更加纯粹是理智方面的。
吉朋那部详尽的历史就是从康莫多斯的罪行而开始的,吉朋和大多数十八世纪作家
们一样,都把安东尼王朝视为是黄金时代。吉朋说:“如果要叫一个人指出世界历史上
人类的境遇最幸福、最繁荣的一段时期,他就会毫不迟疑地举出来自多米提安之死至康
莫多斯登基的那段时期”。我们不可能完全同意这种判断。奴隶制的罪恶造成了极大的
苦难,并且在消蚀着古代世界的元气。罗马有角斗士的表演以及人与野兽的搏斗,这种
残酷是不可容忍的并且也必定腐蚀了欣赏这种景象的人民。马尔库斯·奥勒留确乎曾敕
令过角斗士必须使用粗钝的剑进行角斗,但是这种改革是暂时的,而且他对于人与野兽
的角斗也没有做过任何改革。经济制度也非常之坏;意大利已经日渐荒芜了,罗马居民
要依赖着免费配给的外省粮食。一切主动权都集中在皇帝及其大臣的手中;在整个辽阔
的帝国领域上,除了偶尔有叛变的将领之外,没有一个人在屈服以外还能做任何别的事
情。人们都只能向过去去寻找最美好的时代了,他们觉得未来最好也不过是厌倦,而最
坏则不免是恐怖。当我们以马尔库斯·奥勒留的语调来和培根的、洛克的、或者孔多塞
的语调相比较时,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个疲惫的时代与一个有希望的时代二者之间的不同。
在一个有希望的时代里,目前的大罪恶是可以忍受的,因为人们想着罪恶是会过去的;
但是在一个疲惫的时代里,就连真正的美好也都丧失掉它们的滋味了。斯多葛派的伦理
学投合了爱比克泰德和马尔库斯·奥勒留的时代,因为它的福音是一种忍受的福音而不
是一种希望的福音。
从一般幸福的观点来说,安东尼王朝的时代毫无疑问地要比直迄文艺复兴时代为止
的任何后代都更美好得多。但是仔细加以研究的话就可以知道,这个时代并不如它的建
筑遗迹所引人想象的那么样繁荣。希腊-罗马文明对于农业区域并没有打下多少烙印,
它实际上只限于城市。而且即使是在城市里也还有着忍受极端贫困的无产者,也还有大
量的奴隶阶级。罗斯多夫采夫讨论城市的社会经济情况时,总结如下:①“它们社会情
况的景象并不象它们外表的景象那么动人。我们的材料所带给我们的印象是:许多城市
的繁华都是由他们人口中的很小一部分人所创造出来的,并且是为这一小部分人而存在
的;甚至于连这一小部分人的福祉也是基于相当薄弱的基础之上的;城市人口中的绝大
多数不是收入微薄,便是生活极端贫困。总之,我们绝不可夸大城市的财富,城市的外
表是会给人造成错误印象的”。
爱比克泰德说,在世上我们都是囚犯,并且被囚禁在现世的肉体之内。照马尔库斯
·奥勒留的说法,他常常说:“人就是一点灵魂载负着一具尸体”。宙斯也不能使肉体
自由,但是他给了我们他的一部分神性。我们不应该说“我是一个雅典人”或“我是一
个罗马人”,而应该说“我是一个宇宙公民”。如果你是凯撒的亲人,你一定会感到安
全的;那末你既是“神”的亲人,岂不更应该感到安全了吗?如果我们能理解德行乃是
唯一真正的善,我们就可以知道不会有任何真正的罪恶能降临到我们的头上了。
我是必然要死的。但难道我就必须呻吟而死吗?我必然是被囚禁的。但难道我就必
须哀怨吗?我是必然要遭流放的。但是难道因此就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使我不能欢笑、
勇敢而又镇定了么?“把秘诀告诉我吧”。我拒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