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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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也而靡常,故性屡移而易,抑推理之本正也,而无固有之疵,故
“善”来复而无难,未成可成,已成可革。性也者,岂一受成侀不
受损益也哉?。。形气者,亦受于天者也,非人之能自有也,而新
故相推、日生不滞如斯矣。(“尚书引义”卷三“太甲”二)
夫之从很笨重的经典形式(如“尚书”)中解放出来,使这种形式来服
从他的理论内容。他把古代的天命观,拉到。。降而富的新命观,否定了绝对
的天命。他把古代的人性论,拉到日生而新的生化论(“思问录内篇”说“命
日新而性富有也”),否定了绝对的人性类概念。因此,他说的“气与性为
体”,也即把超乎现实的“理”,拉到实践之中日新而富有的理,否定了绝
对的理的概念。“理”,不但是以客观存在的内容的发展而也发展,而且是
以主观的认识官能(质)日生日新而也日富日善。“未成可成,已成可革”
之性理说,是他的自然生化论的合理的发展。宋明以来的性理观在夫之的批
判之下划出了一个新的时代。
夫之既然肯定实在的气,日生的气,又肯定由气日日充实的质,即因实
践改变了人类官能而生化的质,则性在气质之中也就日新而富有,并不是一
降生就命定了的。性的体是能动的日受其生,性的用是能动的日至其善,从
名实关系上说来如下:
言性者,昔曰吾知性也。折之曰,性弗然也。犹将曰,性胡不
然也?故必正告之曰,尔所言性者,非性也。今吾勿问其性,且问
其知。知实而不知名,知名而不知实,皆不知也,言性者于此而必
穷。目击而遇之,有其成象,而不能为之名,如是者,于体非芒然
也,而不给于用,无以名之,斯无以用之也;习闻而识之,谓有名
之必有实,而究不能得其实,如是者,执名以起用,而芒然于其体,
虽有用,固异体之用,非其用也。夫二者,则有辨矣,知实而不知
名,弗求名焉,则用将终绌。问以审之,学以证之,思以反求之,
则“实在”而终得乎名,体定而终伸其用,此夫妇之知能所以可成
乎忠孝也;知名而不知实,以为既知之矣,则终始于名,而惝恍以
测其影,斯问而益疑,学而益僻,思而益甚其狂惑,以其名加诸迥
异之体,枝辞日兴,愈离其本,此异同之辨说所以成乎淫邪也。(“姜
斋文集”卷一“知性论”)
夫之一方面批判了经验论,另一方面又批判了唯心论。在夫之的意思,
经验论者虽不能得“性”之用,未知其所以然,但积经验而来的常识尚可以
如夫妇之知能而指道日常的生活;唯心论者则游戏于名(概念),而怀疑于
实(存在),那是极可贼道的,故说“与性形影绝,梦想不至,但闻其名,
随取一物而当之也”(同上)。
夫之又从理与象、道与象,说明象之实在。道和理是由象所摄取的,象
为第一次的,道和理为第二次的。他说:
在天而为象,在物而有数,在人心而为理。古之圣人于象数而
得理也,未闻于理而为之象数也。于理而立之象数,则有天道,而
无人道(原注:疑邵子)。(“思问录内篇”)天下无象外之道,
何也?有外则相与为两,即甚亲而亦如父之于子也;无外则相与为
一,虽有异名,而亦若耳目之于聪明也。父生子而各自有形,父死
而子继,不曰道生象,而各自为体,道逝而象留。然则象外无道,
欲详道而略象,奚可哉?今夫象,玄黄纯杂,因以得“文”,长短
纵横,因以得“度”,坚脆动止,因以得“质”,大小同异,因以
得“情”,日月星辰,因以得“明”,坟埴墟壤,因以得“产”,
草木华实,因以得“财”,风雨散 润,因以得“节”。。。象不
胜多,而一之于“易”,“易”聚象于奇偶,而散之于参伍错综之
往来。相与开会,相与源流,开合有情,源流有理。。。然则江象
以成“易”,举易而皆象,象即易也。何居乎以为兔之蹄,鱼之筌
也?夫蹄非兔也,筌非鱼也,鱼鬼筌蹄,物异而象殊,故可执筌蹄
以获鱼兔,亦可舍筌蹄而别有得鱼兔之理,畋渔之具伙矣。。。言
未可忘,而奚况于象?。。道抑因言而生,则言象意道,固合而无
畛,。。老之言曰,言者不知,庄之言曰,言隐于荣华,而释氏亦
托之以为教外别传之旨。弃民彝,绝物理,胥此焉耳。(“周易外
传”卷六)
这样看来,文理、度理、质理、情理、明理、产理、财理、节理,都指
因对象而综摄的表象或抽象的概念。所谓“理”指条理,而“易统会其理”,
始把概念总括起来,在变化发展中取得“理论的”概念或动的总理,这便是
“道”。这所谓“道”,相似于哲学这一名词,夫之又以“易”之一名或“生
化之理”来代替它。哲学是掌握真理的学问,因为物象是实在的,哲学的理
也是实在的。
夫之的唯物论思想在这里表现出了异常惊人的新内容,这是十七世纪中
国哲学的成果,高出于周秦诸子,也高出于中国十八世 起的学者。他的唯物
论的明显语句,也不是过去学者所能比拟的。他说:“性命之理,显于事理,
外无事也。天下之务,因乎物,物有其理矣,循理而因应乎事物,则内圣外
王之道。”(“尚书引义”卷一“益稷”)如果我们把他的“内圣外王”的
古典的形式撇开,则剩下的是唯物论的核心。
第五节 王夫之论道器、论人性及人类的认识能动性
人类的认识不仅反映自然,而且能够循自然的规律而改造自然(或世
界),并改造自己的气质。夫之在他的道器论的形式之下表现了丰富的思想
内容。这不仅因为他肯定器先道后,而且更因为他把人类对于自然(或世界)
的创造活动,提到适当的地位,得出创“器”即所以创“道”的结论。他和
主观唯心论者相反,他依据对象的合法则性,说明人类所反映的客观法则;
他不是所谓“惝恍以测其影”,而是主张存在决定意识的。夫之的细致的道
器论和他的理气论不能混同,而且道器的器,在他的哲学中是特别术语。我
们研究一家的学说,首先要知道他所特别使用的术语,否则不可能把他的思
想研究清楚。夫之所使用的术语,要从他的全部著述中去了解,仅看一二段
文学,很可能流于断章取义,这是我们应当注意的。
夫之所谓“器”,是与“气”不同的。气的概念指宇宙絪缊的大量,而
器的概念指这大量的实在秩序或客观规律。他所谓“象”,即气之表现形态
(“象在气之始”),而“器”则是现象形态的本质,它们都是时变的。如
上所言,象的玄黄纯杂,有“文”的本质;象的长短纵横,有“度”的本质;
其他质、情、明、产、财、节皆因象而立,在人始谓之理。
夫之说:
阴阳与道为体,道建阴阳以居,相融相结而“象”生,相参相
耦而“数”立。融结者称其“质”而无为,参耦者有其为而不乱。
象有融结,故以大天下之生;数有参耦,故以成天下之务。象者生
而日生,阴阳生人之撰也;数者既生而有,阴阳治人之化也。阴阳
(气)生人而能任人之生,阴阳治人而不能代人以治。。。象日生
而为载道之“器”,数成务而因行道之“时”。“器”有小大,“时”
有往来。载者有“量”,行者有程,亦恒龃龉,而不相值。。。时
固不可徼也,器固不可扩也,徼时而时违,扩“器”而器败。。。
器有小大,斟酌之以为载;时有往来,消息之以为受。。。其非君
子也,则恒反其“序”(法则),反其序者执“象”以常,常其常
而昧其无穷,乘数以变,变其变而瞀其有定。。。而非君子之“器”,
则失序而不能承。(“周易外传”卷五)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器之为器,是由复杂多样的现象而来,而且是随
时代而变的。器是秩序、制度和定律,是象之本质,而变化中的器则为更深
刻的本质。因为“象日生”,所以载道之器也是发展的。如此,才可以研究
他的道器论。
夫之说:“其序之也,亦无先设之定理”,“神化形而上者也,迹不显,
而由辞以想其象,则得其实。”(“张子正蒙注”卷二)“阅物之万,应事
之赜,因物事而得理,推理而必合于生。”(“周易外传”卷二)“道者天
地人物之通理。”(“张子正蒙注”卷一)这样,器不但在道(总理)之先,
而且道器是一个东西的两方面,知其器即所以知其道。他又说:
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周易外传”卷二)
统此一物,形而上则谓之道,形而下则谓之器,无非一阴一阳
之和而成,尽器则道在其中矣。(“思问录内篇”)
圣人之所不知不能者,器也,夫妇之所与知与能者,道也。
故尽器难矣,尽器则道无不贯,尽道所以审器。知至于尽器,
能至于践形,德盛矣哉!(同上)
本来把握着“器”之必然,就是道,所谓“尽道所以审器”。然而尽器
实难,因为必然之把握,是历史的实践,而不能够以先设的一个定理来臆测。
夫之说“尽器则道在其中”,“尽器则道无不贯”,命题是光辉的。他在“读
四书大全说”卷六里,说明多学而识的工夫同时即为求乎一贯,这是尽器贯
道的同义语。他这样批评道:“程子。。见人读史则斥为玩物丧志。玩物丧
志者,以学识为学识,而俟一贯于他日者也。若程子之读史则一以贯乎所学
所识也。。。古人之学日新有得,必如以前半截学识,后半截一贯,用功在
学识,而取效在一贯,。。夫子在志学之年且应不察本原,贸贸然求之而未
知所归也!”因此,器在道先,器日尽而道愈明。他说:“盈天地之间者皆
器矣”,“道不虚生,则凡道皆实也”,我们不能“悬道于器外”(“周易
外传”卷五)。
夫之曾就“易系辞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两语,发
挥他对于道器的精辟的理论。他说:
“谓之”者,从其谓而立之名也,“上下”者,初无定界,从
乎所拟议而施之谓也。。。天下惟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
可谓之道之器也。无其道则无其器,人类能言之(宋明儒者皆言
之),虽然,苟有其器矣,岂患无道哉?君子之所不知,而圣人知
之,圣人之所不能,而匹夫匹妇能之。人或昧于其道者,其器不成;
不成,非无器也。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
洪荒无揖让之道,唐虞无吊伐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则今日无他
年之道者多矣。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未有牢醴
璧币钟磬管弦而无礼乐之道,则未有子而无父道,未有弟而无兄
道,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
人特未之察耳。故古之圣人能治器而不能治道,治器者则谓之道,
道得则谓之德,器成则谓之行,器用之广则谓之变通,器效之著则
谓之事业。。。如其舍此,而求诸未有器之先,亘古今,通万变,
穷天穷地,穷人穷物,而不能为之名,而况得有其实乎?老氏瞀于
此,而曰“道在虚”,虚亦器之虚也;释氏瞀于此,而曰“道在寂”,
寂亦器之寂也。淫词荩耍荒芾牒跗鳎磺冶昀肫髦宰陨瘢
将谁欺乎?。。故“作者之谓圣”,作器也;“述者之谓明”,述
器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神明其器也。识其品别,辨其条
理,善其用,定其体,则默而成之,不言而信,成器在心而据之为
德也。呜呼!君子之道,尽夫器而已矣。辞所以显器,而鼓天下之
动,使勉于治器也。(“周易外传”卷五)
这一段话,是值得详细研究的。其大意有以下几点:
(一)形上形下无定界,不过拟议之词。
(二)天下惟器,知其器,成其器,即所以明道。昧于道者即不知其器。
以上二点至明,无待解释。
(三)既然器先道后,器是先道而存在的,那么,人类的认识便必然依
据于客观的器的秩序条理。器如不存在,人们就不可能反映客观的道理。上
引他所举的唐虞和汉唐的历史证例,对于原则的说明是高卓的。另外,他又
曾从社会史上举例,说:“宋之去今五百年耳,邵子谓‘南人作相,乱自此
始’,则南入犹劣于北也。洪永以来,学术节义,事功文章,皆出荆扬之产,
而贪忍无良,弑君责国,结宫禁,附宦寺,事仇雠者,北人为尤酷焉。则邵
子之言,验于宋而移于今矣。今且两粤滇黔,渐向文明,。。地气南徒,在
近小间有如此者,推之荒远,此混沌,而彼文明,又何怪乎?”(“思问录
外篇”,按“思问录”题材,原仿王充“论衡”之“问孔”、“刺孟”诸篇,
很多新义。)这尤足以说明今日无他日之道。
夫之所谓器与道是立足于言之“可证”。言可证者有史,他往往对于古
史得出前无古人之名断,与朱熹所谓秦汉以下“天地也是架漏过时,人心也
是牵补度日”,而否定历史发展的观点,是不同的。例如他论“肉刑”为三
代古法,在形式上他把肉刑与所谓“井田”、“封建”二者并列,但他说,
“上古朴略之法,存而不论焉可矣。”(“尚书引义”卷一“舜典”四)野
蛮与文明是有他们的器(秩序)可作证明的,我们不能由文明退回到野蛮而
合所谓“道”。他在“思问录外篇”里还有说明质与文为必然演化的理势的
一段文字,我们在第一节里已经引过了,这段话和这里讲的可以互证。
我们可以看出,夫之显然把庄子的相对的理论颠倒过来“因而通之”,
而批判了庄子,并批判了宋儒。质、文都是时代的“器”,因器而有时代的
“道”,故器在必征,而道亦在必征,有征则复古是“失道”了。道有时代,
古老依其器有古道。若必欲复古道,而昧今之器,他说这是无“德”。德即
指对于现实世界的把握,把握有得而据之,即道在其中(特殊的合法则性与
一般的合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