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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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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但都在形式上还对理学抱有保留的态度。王、顾形式上左祖程朱,黄
宗羲形式上左袒王守仁。颜元不然,对于宋以来的道学家,一齐推翻,没有
一丝形式上的保留态度。颜元同王、顾、黄等的表现形式不同,但他们的愿
望却具有共同的特点,即“这些愿望表现着进步社会阶级的利益,表现着整
个社会在现在道路上,即在资本主义道路上发展的迫切利益。”(同上,二
○页。) 
有人说颜元攻击程朱特甚,与王守仁有传统渊源。这种看法是极其错误
的。这看他的“评王学质疑”,便可从知道的。他常把朱陆二人并提,或把
程朱与陆王并提,肆意讽刺,比之为异端之杨墨,说两派都是杀人的人,不
欲辨其高下。他不像王、顾在文字上还尊重程朱,也不像黄宗羲在文字上还
尊重王刘。他直捷了当地说: 
阳明近禅处尤多,。。所谓与贼通气者。(“存人编”卷二“第
四唤”) 
初求之陵王无所得,继求之程朱无所得。。。反求之孔孟,。。 
即与学王陆程朱。。谈静敬著书册者亦相左。(“习齐记余”卷三
“给易州李孝廉介石书”) 
今何时哉!普地昏萝,不归程朱,则归陆王,而敢别出一派,与之抗衡
翻案乎?。。媳杨墨著孔道。。如昔人者乎?(同上“寄桐乡钱生晓城书”) 
有人因为颜元主张功用,以为他似美国式的资产阶级的实用主义。这更
是恶劣的附会。诚然,如恩格斯在“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所
说,“旧唯物论对于历史的见解——只要它一般地具有这样的见解——在本
质上是实用主义的:它是按照行动的动机来判断一切事物,把历史人物分为
正直君子和诡诈小人。”(五六页)然而,古典哲学和帝国主义时代的没落
哲学是有区别的。颜元讲的“习”,多指实院事物的制造与证验,和实用主
义者唯心地把经验还原成观念的说法,丝毫没有共同之点。颜元讲的事理、
物理,指事物的条理,因此,他的论点是异常素朴的,仅重在科学意义的专
门职业。他的知识论,不是从哲学的理论的或范畴本身研究的,也不是从历
史分析的或流变发展研究的,而仅是导出一个属于科学知识的世界。他所常
举的例证,医生的临床,兵士的战争,交通工人的筑路,水手的掌舵,农夫
的种田,裁缝的成衣,以至音乐家的制乐,法律学者的立法,不是技术便是
艺术。他所托的“六艺”乃是旧瓶装新酒,因为十九世纪以前的学者,形式

重于内容。
颜元提出了一个对于新世界的愿望。因此,他把过去道学家 所看到的空
静世界,最简洁地目为“镜花水月”。
人类为了适合于历史的要求,常会幻想历史。人类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之
下要创造新东西,然在他们的前面,横梗着旧世界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因
此,启蒙学者所提出的反命题,起初常把主词不变,而以相反的述词代替旧
的述词,其实主词已经另作解释了。例如“神在天上”,泛神论者与宗教改
革者,不变主词,仅从反面改变述词,说“神在地下”,“神在人性中”。
例如封建社会是以善德和自私的恶德相对立的,但近代经济学的先行者说“恶
德即善德”。命题应用到行为方面,中古是以圣经作教条看的,但近代初期
文学家大都以圣经的文句发挥浪漫主义。中古的耶稣圣像是在法庭里审判农
奴的庄严的偶像,但俄国近代初期革命时,却由一个牧师把耶稣的圣像高举
在示威游行的群众前面。这些都是不变主词而从反而改变述词的例证。这并
不是矫枉过正,而是历史转变时代的现实讽刺。主词大约都是旧时代的神圣
物,神圣物的偶像面前和它的背面是有矛盾的,背后的内容讽刺着面前的形
式。这就是转变时期客观历史的矛盾在人类思想上的反映。至于旧形式的不
可侵犯性,这在时代里面的风云人物都是明白的;保守派固然要根据不可侵
犯性来维持旧社会“合法”,进步派也要假借这种不可侵犯性的形式来做出
批判旧社会的“非法”行为,从而形式的背后就有着合法与不合法的斗争。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可以研究颜元的新世界观的具体的历史意义。他由“天
理在先天”,变为“天理在手中”,从而导出了新世界的反命题。
梁启超赞扬阎若璩的“古文尚书疏证”,认为他把古文“尚书”证成伪
书,其价值有如否认上帝。这论断是不合于历史规律的。按宋以来怀疑古文
“尚书”,有其时代的背景,但阎氏的辨伪意义甚狭,不能反映出近代人所
要求的新世界,故阎若璩的世界观是不能如此恭维的。而且历史的发展也不
是这样简捷明快的,一开头就能把上帝否定了。在近代初期,怀疑不是就问
“造物主有没有”,而首先问的是造物主在哪里,作什么?宗教改革,首先
攻击的是教会,不是造物主。其次,怀疑也不是一个完全的怀疑主义;怀疑
之外,还有绝对的信仰、绝对的世界观。十七世纪以前的启蒙学者,大都企
图要把行将到来的一个历史过程,说成一个上帝所赞成的绝对合理的万年乐
园。在当时的哲学理论中,传布着一种泛神论,以为圣灵就是我们的理性, 
以为上帝是和人类一样的。他们引经据典证实新世界不是超经济的盗劫,而
是人与人间交易的平等,这就是绝对的信仰。他们在不可侵犯的造物主外衣
之下,主观上要把世界“复活”,客观上却把历史讽刺了。他们在当时是真
诚地“信仰将来,信仰人民”,这是进步的思维活动。
颜元信古文“尚书”,然这不妨碍他对于旧世界的讽刺和对新世界观的
提出。他说“伪亦无妨也,今与之辨书册之真伪,著述之当否,即使皆真而
当,是彼为有弊之程朱,而我为无弊之程朱耳,不几揭衣而笑裸,抱薪而救
火乎!”(“习齐记余”卷三“寄桐乡钱生晓城书”)这值得注意的不是他
的轻视辨伪,而是他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即什么是我们的世界。
颜元的思想里有新旧两个世界,即文的世界和实的世界,或说文墨世界
和事物世界。他以为将来的世界不是文的世界了,代之而兴的,非趋于“实”, 
即趋于“野”。他所希望的,不是要趋于“野”,而是要趋于“实”。他说: 
文盛之极则必衰,文衰之返则有二:一是文衰而返于“实”,

则天下厌“文”之心,必转而为喜“实”之心,乾坤蒙其福矣。。。 
一是文衰而返于“野”,则天下厌“文”之心,必激而为灭”文” 
之念,吾儒与斯民沦胥以亡矣。如有宋程朱党伪之禁,天启时东林
之逮狱,祟祯末张献忠之焚杀,恐犹未已其祸也。而今不知此几之
何向也!?“易”曰:“知几其神乎!”余曰:“知几其惧乎!” 
(“存学编”卷四“性理评”) 
他所指的“文”是当时的形式教条。(一)书的教条,所谓“历代君相
以爵禄诱天下于章句浮文之中”,“率古今之文字,食天下之神智”。他把
读这样的教条比作吞砒。(二)虚文道文,所谓“人人禅子,家家虚文”(“颜
习齐先生年谱”卷下),指朱熹教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无异于半日当和
尚,半日当汉儒。(三)他尝讥无用儒生们是柔弱的白面书生,不能强身, 
反以害人。他们是“时文”的呻吟者,也是教条与谄媚的实行者。他说“为
治去四秽,时文也、僧也、道也、娼也”,甚至说“朱子是圣学之时文”。
(四)训诂、清谈、禅宗、乡愿四者,他说宋儒“兼而有之”(“习齐记余” 
卷三“寄桐乡钱生晓城书”)。他把中古以来的旧制度拿一“文”字来代表。
他所指的转变之机,有两种路径。一种是历史的顺利前途。即返“文” 
于“实”,从所谓“文墨世界”变为“事物世界”。他说“德、行、艺曰物, 
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这便是他的新世界观,所谓“乾坤蒙其福” 
的绝对信仰。另一种是历史的悲剧前途。这一前途,他说不在“转”,而在
“激”。激荡必然出于非法的冲突。这一前途,一方面产生了他所指出的专
制政府的毁“灭”文明,封建危机时代的极端反动,由古代文明的扫除净尽
而回归于“野”蛮:另一方面产生了他所指出的一个更可“惧”的“神”几, 
即农民暴动,所谓“献忠之焚杀”。他在以上两个路径前面怀疑着,说“不
知此几之何向?”现实的历史正没有照他的理想顺利地去“转”,而却从他
所忧惧的路程去“激”。在他死后不久,乾隆嘉废之间农民就起义了,稍后
便是太平天国农民革命的爆发。自然,我们不能要求颜元明白近代的民主运
动,他的理想只能转变到对新世界的歌颂,而农民战争的激烈斗争,在他就
以为是使“吾儒与斯民沦胥以亡”的可怕现象了。
宋儒以来的道统观,武断地硬说孔孟之道绝而不传,到了宋代周程才“续
夫千载不传之绪”(“朱文公文集”七十六“中庸章句序”)。“邹孟氏没
而圣人之道不传,世俗所谓儒者之学,。。浅陋乖离,莫适主统。。。濂溪
周先生奋乎百世之下,乃始深探圣贤之奥,疏观造化之原,而独心得之。。。 
河南两程先生既亲见之而得其传,于是其学遂行于世。”(同上卷七十八“袁
州州学三先生祠记”)朱熹在“大学章句序”、“中庸集解序”、“中庸章
句序”中,皆以此旨立论。从孔颜思孟以至周程朱王的这一神秘的道统思想, 
支配了几百年展史。这时的命题是圣学即理学,理学即孔孟之学。到了十七
世世,顾炎武的反命题为“理学,经学也”,“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 
理学的主词不变,而述词变了。颜元更进一步,把中古旧制度归之于“文”, 
说“朱子是圣学之时文”,而真正的圣学在于返文于实,在于“开物成务” 
的实事实物;他不变“圣学”的主词,而改变了宋明以来的述词。他好像宗
教改革时代的解释圣经,圣学是在手脑并用的技术世界。
颜元对于旧圣学极尽其讽刺的能事。在他的“年谱”中记有他的一段妙
喻,说:
请画二堂,子观之:一堂:上坐孔子,剑,佩觿决杂玉,革带、

深衣。七十子侍,或习礼,或鼓琴瑟,或羽龠舞文、干戚舞武,或
问仁孝,或商兵农政事,服佩皆如之。壁间置弓矢钺戚箫磬,算器
马策各礼衣冠之属。
一堂:上坐程子,峨冠博服,垂目坐如泥塑。如游、杨、朱、
陆者侍,或返观打坐,或执书吾伊,或对谈“静”“敬”,或搦笔
著述。壁上置书籍字卷翰砚梨枣。此二堂同否?(“颜习斋先生年
谱”卷上) 
这并不是完全适合于历史的圆画,而是颜元的讽刺画。颜元不过是要说
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如修道院,那里充满着束缚人性的教条,阴森森暗
然无光。一个是如工作室,那里是满足人性活动的场所,光明照耀在青天。
一个被他攻击得体无完肤,别一个被他赞扬得至善至美。用他的术语讲,前
老是“文墨世界”,后者是“事物世界”(三事三物);前者是虚灵的“镜
花水月”,幻景而已:后者是实习的“渠沟盆盂”,真迹如此。所谓“文衰
而返于实”,即由前一个旧世界转变为后一个新世界。
颜元把他所认识的新旧世界,区别为劳动、技艺与静坐、仪式之对立。
他说: 
人其斋而于戚羽籥在侧,弓矢玦拾在悬,琴瑟笙馨在御,鼓考
习肄,不问而知其孔子之徒也。人其斋而诗书盈几,著解讲读盈口, 
阖目静坐者盈座,不问而知其漠宋佛老交维之学也。(“颜习斋先
生言行录”卷上“学人”第五) 
由此看来,他的信仰正类似于宗教改革时代的上帝复活运动。宗教改革
者披着希腊罗马的衣裳,说着古代的语言,而传达近代市民阶级的要求;颜
元也披着春秋以前的六经衣裳,说着古代的六艺语言,而客观上讲他自己理
想的世界。他又类似那个时代对于教会教条的攻击,暴露了中古教条的非人
性生活即非上帝意志。他毫无保留地痛斥了中古空虚静敬的教条,暴露了那
些悟道的装饰品是不合于圣学的精神。他所谓新旧两个世界的“敌对”,不
但可以在古今不同的形式上画出,而且也可以在内容上制出。他在“漳南书
院记”里的圆案是这样的: 
宁粗而实,勿妄而虚(指原则,以下为设计)。请建正庭四楹,曰
“习讲堂”——东第一斋,西向,膀曰:“文事”,课礼、乐、书、数、
天文、地理等科。
西第一斋,东向,膀曰:“武备”,课黄帝、太公、以及孙吴五子
兵法并攻守营阵、陵水诸战法、躬御技击等科。
东第二斋,西向,曰:“经史”,课十二经、历代史、诰制、章奏、
诗文等科。
西第二斋,东向,曰:“艺能”,课水学、火学、工学、象数等科。
其南相距三五丈,为院门,。。门内:直东,曰:“理学斋”,谭静坐, 
编著程朱陆王之学;直西,曰:“帖括斋”,课八股举业。——皆北向。。。 
置理学帖括北向者,见为吾道之“敌对”,非周孔本学。暂收之,以示吾道
之度,且以应时制。俟积习正,取士之法复古,然后空二斋,左处傧价,右
宿来学。(“习斋记余”卷二“漳南书院记”)这样看来,他的历史的理想
画制得最为明白。他的分工世界的第一科,略当纯理科学,第二科略当军事
科学,第三科略当社会科学,第四科略当技术科学。这是新的世界。和它“敌
对”的,是理学与时文二科,他认为它们不久即可被淘汰的。

颜元这样的思想,在当时是足称为“异端”的。他并没有怀疑了圣学, 
提出所谓“有没有”的问题,而是问圣学在哪里(同上卷七“祭孔子文”数
篇),即说明它不在空中而在实地。他说: 
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
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人一分孔
孟,乃定以为孔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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