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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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如颜元。即同属一派,如颜元李塨,颜师“封建”,而李反对其说(见“平
书钉”卷二)。但问题的争论形式全是表面的,实质上却都反映了市民阶级
向民主途径摸索的梦想。
颜元的经世思想,首重民生的福利,和近代西洋“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
的市民阶级思想是相似的。他说:
郝公函问:“董子正谊明道二句,似即谋道不谋食之旨,先生
不取,何也?”曰:“世有耕种而不谋收获者乎,世有荷纲持钩而
不计得鱼者乎?抑将恭而不望其不侮,宽而不计其得众乎?这不谋
不计两不字,便是老无释空之根。惟吾夫子先难后获,先事后得,
敬事后食三后字无弊。盖正谊便谋利,明道便计功,是欲速,是助
长;全不谋利计功,是空寂,是腐儒。”
公函曰:“悟矣,请问谋道不谋食。”曰:“宋儒正从此误,
后人遂不谋生,不知后儒之道,全非孔门之道。孔门六艺,进可以
获禄,退可以食力,如委吏之会计,简兮之伶官可见。故耕者犹有
馁,学也必无饥。夫子申结不忧贫,以道信之也。若宋儒之学,不
谋食,能无饥乎?”(“颜习齐先生言行录”卷下“教及门”第十
四)
他的经济思想中,具有平均土地的因素。他所谓“天地间田,宜灭地间
人共享之”(“存治编”“井田”),实包含着近代民主主义的憧憬。他论
均田说:
刚主问:“出将奚先?”先生曰:“使予得君,第一义在均田。
田不均,则教养诸政俱无措施处,纵有施为,横渠所谓终苟道也。
(“颜习齐先生言行录”卷上“三代”第九)
他的耕者有其田的均田思想,是从井田制的三代文明来讲述的。他说:
岂不思天地间田,宜天地间人共享之。若顺彼富民之心,即尽
万人之产而给一人所不厩也。王道之顺人情固如是乎?况一人而数
十百顷,或数十百人而不一顷,为父母者,使一子富而诸子贫可
乎?。。况今荒磨至十之二三,垦而井之,移流离无告之民,给牛
种而耕焉,田自更余耳。(“存治编”“井田”)
颜元的“四存编”,“存性”、“存学”、“存人”三编议论较多,惟
“存治编”过简,且关于复古有不自肯定的反问语,如说“封建亦何患之有?”
“天道其能容耶?”这与他论学的斩断态度颇不相似。这是他的经济思想未
成熟的证明。他说:
善哉问,此不可从空言论也。先王遣典,封建无单举之理,。。
师古之意,不必袭古之迹。。。侯庶不世爵禄,视其臣,而以亲为
差,侯臣不世邑采,取公田,而以位计数,伯师不私出,列侯不私
会,如此者。。封建亦何患之有?况。。用时又必有达务王佐能因
而润泽者,。。余。。第妄谓非封建不能尽天下人民之治,尽天下
人材之用尔。。。
乾坤乃自尧舜夏商周诸圣君圣相开物成务,递为缔造而成者
也。人主享有成业,而顾使诸圣人子孙无尺寸之士,。。天道其能
客耶?(同上“封建”)
颜元的弟子李塨对于颜元的经世论作了补充。李塨为颜元“有治编’”
作“书后”说,“存治编”为早年之作,关于复古封建制多有可商讨处。在
末尾,李塨把“封建”归结于“传贤”。他说:
陵桴亭封建传贤不传子论,盖即郡县久任也,似有当。质之先
生,先生曰:可;而非王道也。商榷者数年于兹,未及合一,先生
倏已作古矣。于戏!此系位育万物,参赞天地之事,非可求异,亦
非可强同也。(“存治编”“书后”)
李塨也倡与王夫之相似的理势论,这正补充了颜元所谓“不必袭古之迹”
的意思。他把封建解释为“传贤”,更接近于近代的选举理想。他说:
陆桴亭曰:“郡县即如诸侯,但易传子而为传贤,子不然之,
独未闻古之论尧舜禹耶?昔人谓禹传子为德衰,孟子以天意解之,
是未尝言天子不当传贤也。韩昌黎又谓天子传贤则无定人,非圣得
圣,易启乱,传子则有定法,虽遇中材,人莫敢争,是天子之位亦
以传贤为贤,但无人制之于上,故忧后世之纷争,而不得不传子也。
若诸侯则有天子主之矣。如桴亭说,正昌黎所谓传贤则利民者大
也,子亦可以悟矣!(“平书订”卷二)
李塨既然把“封建”解释为传贤,补充了颜元之说,所以对于井田制度
也不如颜元的拘泥,主张均田是“第一仁政”,甚至比颜元更进一步地制定
了佃户分田的方案。他说:
非均田则贪富不均,不能人人有恒产,均田,第一仁政也。但
今世夺富与贫,殊为艰难,颜先生有佃户分种之说,今思之甚妙。
如一富家,有田十顷,为之留一顷,而令九家佃种九顷,耕牛子种,
佃户自备,无者领于官,秋收还。秋熟以四十就粮交地主,而以十
就代地主纳官。。。地主用五十亩则今日停分佃户也(二分之一),
而佃户自收五十亩。过三十年为一世,地主之享地利终其身亦可已
矣,则地全归佃户。。。若地主子弟众,情顾力农者,三顷两顷可
以听其自种,但不得多雇佣以占地利。每一佃卢必一家有三四人,
可以自力耕锄,方算一家,无者或两家三家共作一家地,不足老一
家五十亩亦可,无地可分者移之荒处。(“拟太平策”卷二)
制田之道有七:民与田相当之方,立行之,一也。其荒县人少
者即现在之人分给之,馀田招人来授,。。二也。。。令多者可卖,
而不可买,买田者如数而止,而一县之内则必不可或均或不均以滋
变端,六也。。。或陆或水,。。不得过授田之数耳,每家五十亩
亦约略育之,行时以天下户口田亩两对酌计可也,七也。(“平书
订”卷七)
他说这是“计口授田”之良法。这种土地平均主义的思想是进步的民主
思想,本质上为资本主义开辟道路。
颜元颇称赞以选举制度代替中古的身分制度。他说:
今之制葵,递相袭窃,通不知梅枣,便自言酸甜,不特士以此
欺人,取士者亦以自欺。彼卿相皆从此孔穿过,。。尝谋所以代之,
莫若古乡举里选之法。(“存治编”“重徵举”)
李塨对于这点,更进一步婉转地推求出人民生活上和政治上的权利应该
是平等的,所谓“天地间。。之人,皆正人,所为皆正事”,这和他的传贤
(民主)主张相为表里。他说:
农助天地以生衣食者也,工虽不及农所生之大,而天下货物非
工无以发之成之,是亦助天地也,若商则无能为天地生财,但转移
耳,其功固不尚于工矣,况工为人役,易流卑贱,商牟厚利,易长
骄亢,先王抑之处末,甚有见也。(“平书订”卷一)
若优伶则所以奏乐者,不得无之,古且有伶官矣。。。隶为官
行刑卒,。。某才庸下,故备驱使,而实不可无者,夫既为天地间
不可无之人,则皆正人,所为皆正事也,其或为不正,则不教之过,
而非隶卒之事即不正也,乃禁其子孙为土,不许与商农工为婚,是
以为恶而绝之矣。以为恶而绝之,则当去之矣而可乎?宜更之,优
隶卒之子孙,为士农工商皆从其便。(同上)
上面的话很明显地说出(一)工农阶级是生产者,应有平等权
利;(二)奴役的身分制应该撤除,在法律上一律平等。
李塨痛论专制之害,主张变法,使人民各以所学来分工担负国家的责
任,这颇接近于黄宗羲的思想。他说:
陈同甫曰:“今立国之势正患文为之太密,事权之太分,郡县
太轻而委琐不足恃,兵财太关于上而重迟不易举。”。。天子以为
轻天下之权而总揽于上,究之一人亦不能总揽,徒使天下之善不即
赏,恶不即诛,兵以需而败,机以缓而失,政以掣时而无成,平时
则簿书杂沓,资猾吏上下之手,乱时则文移迟延,启奸雄跳梁之谋
而已矣。封建固不得复,而汉之故事,郡守得专生杀,操兵柄,有
事直达天子,可不鉴其意哉!(同上卷二)
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且学正坏其所用,用正背其所学,
以致天下无办事之官,庙堂少经济之臣,民物鱼烂河决。。。喆人
变法,不再计而决矣。(同上卷六)
李塨的经世之学特别重视社会分工和专门的知识。他基于这一观点,进
一步以为政治诸端,必求之于专门人才,在位者不必是贵者,而能者反应有
职有位。他说:
六府三事,。。言水则凡沟血、漕挽、治河、防海、水战、藏
冰、醝榷诸事统之矣,言火则凡焚山、烧荒、火器、火战、与夫禁
火、改火诸燃理之法统之矣,言金则凡冶铸、泉货、修兵、讲武大
司马之法统之矣,言木则凡冬官所职、虞人所掌,若后世茶榷、抽
分诸事统之矣,言土则凡体国经野,辨五土之性,治九州之宜,井
田、封建、山河、城池诸地理之学统之矣,言穀则凡后稷之所经
营,。。诸农政统之矣。至三事则所以经纬乎六府者也。。。颜习
章曰,正德,正利用厚生之德也;利用,利正德厚生之用也:厚生,
厚正德利用之生也。(“廖忘编”)
李塨对于颜元的补充,在经世之学方面甚得关键。颜元被束缚于古制,
李塨却稍解放了。他更主张参考西洋诸法,已经向往西洋资本主义的文明了。
他说:
吾人行习六艺,必考古准今。礼残乐阙,当考古而准以令者也;
射、御、书有其彷佛,宜准今而稽之古者也;数本于古,而可参以
近日西洋诸法者也。(“李恕谷年谱”卷三)
李塨的“瘳忘编”是二十五岁时的著作,多涉及近代的政治理想,比他
的“拟太平策”更多生气。我们看他的“拟太平策序”便知道他的所谓“太
平策”一语是“病夫”的语言了。他说:
“中庸”论为下不倍曰,非天子不议礼制度考文;而“鲁论”
乃载孔子颜渊夏时殷辂周冕进退三王,何也?“中庸”所言议制,
考行其事也,孔颜刚辨论之以待君相之用,如后世献策之类。。。
今幸陈太平之世,明四目,达四聪,令士皆得陈言,而不思治平之
策则有负于儒矣,非为下之义矣。乃抚枕准“周礼”“拟太平策”
如左。七十三岁病夫李塨。(“拟太平策序”)
因此,我们知道李塨晚年向清帝所献的“拟太平策”一书,已经失去清
初学者的斗争精神。
第四节 李塨和颜元的学术异同
李塨,字刚主,号恕谷,河北蠡县人,生于清顺治十六年(公元一六五
九年),卒于雍正十一年(公元一七三三年)。他不完全是十七世纪的代表
人物,在晚年已经折入于十八世纪的考证学途径。他是颜元学术的宣传者,
他交游南北,力使颜元学术见闻于当时的朝野。因此他们二人被称为颜李学
派或四存学派。戴望的“颜氏学记”首编四存学术,即以颜李二人并提。以
颜李为一个学派,在许多论点上自有可信的根据,然而颜李之间却又有主要
观点上的区别。这里所谓主要观点,如大家都知道的,是由康熙四十一年(公
元一七○二年)李塨南游之后,和颜元的分手。李塨的著作如“宗庙”、“郊
社”、“田赋”的考辨,“论语”、“周易”的传注,已经和颜元有了距离,
走进考据学的狭路。因此,他在学问范围上有对于颜元的补充,而在研究方
法上和知识论上则违背师说,脱离了师门的实证精神,成为颜元所谓的书生
之见。这一区别,不是说他返于宋儒,而是说他近于汉儒。至于方苞(保守
宋儒的最后门户者)对他的评论,已为世所诟病,不是研究李塨,而是诬蔑
颜元。戴望在“恕谷传”中说:
桐城方侍郎苞与先生交至厚,尝使子道章从学先生,而方固信
程朱,以晋齐复圣门旧章为非。每相见,先生正论侃侃,方无辞而
退。后先生殁,方不俟其子孙之请,为作墓志,于先生德业一无所
详,而唯载先生与昆绳及方论学同异,且谓先生因方言改其师法。
又与人书,称浙学之坏始黄黎洲氏,北学之坏则始于习齐。故先生
门人威县刘用可深非之,谓其纯构虚辞,诬及死友,今观先生遗书,
知用可之言为然也,(“颜氏学记”卷四)
李塨渐与颜元分离,不是如方苞所虚构的那样,戴望的话是有道理的。
李塨说:
予自弱冠庭训外,从颜习齐先生游,为明德亲民之学。。。年
几四十,始遇毛河右先生,以学乐馀力,受其经学。
后复益之王草堂阎百诗万季野。皆举穷二西,助我不逮,然取
其经义,犹以证吾道德经济。。。至于五十始衰,自知德之将耄,
功之不建矣,于是始为“周易传注”,续之“四书传注”。。。嗟
乎,立德无能,立功何日,而乃谆谆立言,恨如之何!(“诗经传
注”“题碎”)
“谆谆立言,恨如之何”,李塨自己已姆表示了离开颜元治学的方法。
李塨南游归里后,颜元对他说:“吾素可子沉静淡默,而此见微有浮骄之气,
宜细勘改之!”李塨悚然(“恕谷先生年谱”卷三)。颜元匆道李塨受了阎
若璩毛奇龄等人的影响,在书本上做考据工夫,所以他给钱煌的信,深辨考
证之学,同时即暗斥李塨,说:
离此(经济)一路,幼而读书,长而解书,老而著书,莫道讹
伪,即另著一种“四书”、“五经”,一字不差,终书生也,非儒
也。
幼而读文,长而学文,老而刻文,莫道帖括词技,虽左屈班马、
唐宋八家,终文人也,非儒也。。。但得此义一明,则三事三物之
学可复,而诸为儒祸者自熄。故仆谓古来“诗”“书”,不过习行
经济之谱,但得其路径,真伪可无问也,即伪亦无奴也。今与之辨
书册之真伪,著述之当否,即使皆真而当,是彼为有弊之程朱,而
我为无弊之程朱耳,不儿揭衣而笑裸,抱薪而救火乎?(“习齐记
余”卷三“寄桐乡线生晓城”)
在知识论上李塨和颜元一方面是有差异的,另一方面,在许多地方,又
是一致的。第二,他们关于知识的对象,并没有差异,李塨还发扬了师说。
他说:
纸上之阅历多,则世事之阅历少;肇墨之精神多,则经济之精
神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