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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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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可知者则以孟春为始,兼其不可知者,则以日至为始。。。大辨
体其至密,昔之今为后之昔,无往而不复者,亦无复而不往,平有
陂,陂亦有平也,则终古此天地,终古此天地之际矣。(“周易外
传”卷一) 
“非耦”之论,在夫之书中到处可以见到的。他的论点是兼耦论。他说: 
“天下有截然分析而必相对待之物乎(即云绝对),求之于天地。。万物,

无有此也,反而求之于心,抑未谂其必然也。”(“周易外传”卷七)夫之
和庄子的分水岭在于:庄子非耦齐物之说,表面上归结于自由放任的自然, 
实陈上则放弃必然的把握,连自由放任本身也要放弃;而夫之则不然,他是
“因而通之”,他常分可知与不可知。可知者,即所谓“不欲其离之,弗与
相及,则取诸理也”,不可知者,即所谓“不欲其合之,骤与相及,则取诸
量也”(“周易外传”卷五)。因此,他在非耦论之后便说:“大辨体其至
密,而至密成其大辨,终不可使其际离焉,抑终不可使其际合焉。。。辨不
易昭,而密难相洽也,则终古此天地之陈,亦终古此艰贞矣,。。居此际也, 
正其体,不息其行,积其至轻,荡其至重,。。知其至密,而后见运化之精, 
知其大辨,而后见功用之极。”(“周易外传”卷一)所以夫之认为庄子是
“能辨其至密”的人,而夫之本人则把握着这一认识论的路径,而证明认识
的媒介性,修正了“庄子”“齐物论”之媒介无用观。夫之重知见的知识论, 
将在后面详述,这里仅就他颠倒“庄子”的部分,举一例以明之。他说: 
然可见者,所撰者也。有撰者可体,故未有撰者可通。圣人依
人以为则,准见以为道,故曰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未过此者可知
以所见,形色之所以为天性,而道之所以不远人与。今夫门有开阖, 
则近而比邻,远而胡越,皆可用吾往来也。今有人焉,行不自门, 
驰魄飞行,而以往以来,为怪而已矣!(“周易外传”卷六) 
这是唯物主义的知识论,以之批评庄子的唯心主义,甚得要领。夫之把
握必然以言自由,不是所谓“闻道大笑”的游戏观。他就: 
夫动乎喧润之几,成乎动挠之用,底乎成以忻悦乎有生,此变
化以成物有然者,然而非已所固然而见其然矣,无已,则察乎他物
以知之。固然而有天地,见其位定,固然而有山泽,见其气通,时
而知有雷风,见其相薄。与其事而亲之以为功,则知有水火,疑其
相射而终不相射也。此人之所目遇而心觉,知其化有然者惟然,故
后天先天之说不可立也。(同上卷七) 
因已然以观自然,则存乎象,期必然以符自然,则存乎数。
人之仰观俯察而欲数之、欲知之,则有事矣,有事则有时,有
时则有渐,故曰象自上昭,数由下积。象有大小,数有多寡,大在
而分之以知小,寡立而合之以为多,象不待合小以知大,数不待分
多以知寡,是犹掌与指也。立全掌之象于此,而拇、食、将、无名、
季指之别,粲乎分之而皆可知,掌象不全,立一指焉,弗能知其为
何指也;若以数计指也,则先拇以为一,次食以为二,次将以为三, 
次无名以为四,次季以为五,而后五数登焉。。。 
故象合以听分,数分以听合也。(“周易外传”卷七) 
夫之知识论的“大辨体其至密”说,是在于把握至密的对象性。儒家的
方法论本有不至密的来源,夫之把老庄思想“因而通之”,倒而用之,发展
了他所谓的“君子之道”。
夫之的自然法则论,是和近代欧洲资产阶级的启蒙思想有关“人法自然” 
的绝对理想相似的,而他的学说渊源则在形式上吸收了老庄的自然天道观。
例如他赞刘某之说:“圣学言天,异端言心,。。‘庄子’一书止是一天字, 
‘老子’道德自然,自然者天也,浮屠一真法界亦天也;不体天于心以认之, 
而以天道为真知,正是异端窠臼。”(“搔首问”) 
夫之和宋明儒家一样,出入老释,但他研究“老子”又和他们有区别。

正如他在“老子衍自序”中所说: 
废诸家以衍其意,盖入其垒,袭其辎,暴其恃,而见其瑕矣。。。 
夫其所谓瑕者,何也?天下之言道者,激俗而故反之则不公,偶见
而乐持之则不经,凿慧而数扬之则不祥,三者之失,老子兼之矣。
他是批判地研究“老子”,不是前人的“滥之于事理因果,则支补牵会”, 
“引禅宗互为缀合,。。以相糅杂”(同上)。没有研究即没有批判,更没
有发展。所以夫之比宋明以来笼统抹杀老庄论者高明万倍。他同时也就分析
出缺点之外的优点,去瑕存瑜。故他说: 
治天下者,生事扰民以自敝,取天下者,力竭智尽而敝其民, 
使测老子之几,以俟其自复,则有瘥也。。。较之释氏之荒远苛酷, 
究于离披纒棘,轻物理于一掷,而仅取欢于光怪者,岂不贤乎!(“老
子衍自序”) 
老子之“几”,在“反者道之动”一语,故有天下的统治阶级,实是无
常的。夫之注说:“方往方来之谓反。气机物化皆有往来,原于道之流荡推
移吐纳,妙于不静。”这一理论,在夫之书中反复说明,例如他在“周易外
传”卷六第五章,即以流行不息的往来天道观,名之曰“生化之理”。他说: 
太虚者,本动者也,动以入动,不息不滞。其来也,因而合之; 
其往也,因往而听合。(以下则与老子异)其往也,养与性仍弛乎
人,以待命于理数;其来也,理数绍命而使之不穷。其往也,浑沦
而时合;其来也,因器而分施。其往也,无形无已而流以不迁;其
来也,有受有充而因之皆备。搏造无心,势不能各保其故然,亦无
待其故然,而后可以生也。。。贞来而善往者,固有道矣。生化之
理,。。相因以类,往来必贞。
夫之固常以异端之名痛斥老释(对禅宗最甚),但夫之对于思维过程的
分析,比前儒进步的原因,正又赖其“通而因之”的相宗,他的“相宗络索” 
一书,可作相宗研究入门去看待。关于认识论中主观与对象的分析,如果把
相宗之对象的认识与认识的对象扶正起来,那就是思想史的发展,在十七世
纪以前的中国学术界还不能在此以外寻求更完善的“大辨体其至密”的方法。
夫之论逻辑的时候,是就释氏以讽释氏,谓其“何足为名理而矜言之也”。
他说: 
释氏之所谓六识者,虑也。七识者,志也。八识者,量也。
前五识者,小体之官也。呜呼,小体,人禽共者也;虑者,犹
禽之所得分者也。人之所以异于禽者,唯志而已矣。不守其志,不
充其量,则人何以异于禽哉?而诬之以名曰染识。。。(“思问录
外篇”) 
从感官到感觉、知觉、表象、记忆、判断、综合分析、意识、理性,是
一系列的认识过程。第七识又云末那识,夫之以“志”这一概念代替。第八
识又云阿赖耶识,夫之以“量”这一概念代替。二者都 是判断以后的认识过
程。夫之对“志”与“量”之分别颇严,他说“效乎志以为撰必实有”(“思
问录内篇”),此言可据而得之理。因为理有撰者可体,未撰者可通,所以
“志”是依存于客观存在的东西;至于不能合之骤相及者,他说“取诸量”。
量也是实在的,“其陈不可紊,其备不可遗”。这样看来,思维的实在性, 
在相宗是否定的,在夫之是肯定的。他综括相宗的要旨说: 
五位唯识此以唯识一宗该尽万法。一切事理见相善恶凡圣,皆

识所证。流转者,此识之流转,还灭者,即于识而还灭之。百法统
万法,五位统百法,若非自识,彼法不成。一由阿赖耶识旋生七位, 
建立种种迷悟规矩。凡一切相皆从见生,见相皆从自证分生。一散
而万,相宗所以破逐法执理之妄也。(“相宗络索”) 
夫之批判的方法,显然把释氏“矜言之名理”扶正起来,又经过他吸取
其中的合理成分,使思维与存在的问题获得了唯物论的解答。他说圣学与异
端最大不同处是: 
目所不见,非无色也。耳所不闻,非无声也。言所不通,非无
义也。故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有其不知者存,则既知有
之矣,是知也。因此而求之者,尽其所见,则不见之色章,尽其所
闻,则不闻之声著,尽其所言,则不言之义立,虽知有其不知,而
必因此以致之,不迫于其所不知而索之。此圣学异端之大辨。(“思
问录内篇”) 
在唯心论和唯物论战线上,夫之是站在唯物论方面。他批判老庄释的唯
心论,斥之为愚昧: 
呜呼!夫人将以求尽天下之物理,而七尺之躯自有之。而自知
之者,何其鲜也!老氏曰:吾有大患,惟吾有身。庄生曰:形可使
如槁木,心可使如死灰。释氏曰:色见声音,求是人行邪道,夫且
雠之以为六贼,夫且憎之以为不净,夫且诟之以为臭皮囊。(“尚
书引义”卷四“洪范”三) 
夫之采用了佛家的“能”“所”的术语,首先把这二术语的规定扶正起
来。他说: 
天下无定“所”也,吾之于天下,无定所也。立一界以为“所”, 
前未之闻,自释氏昉也。境之俟用者曰“所”,用之加乎境而有功
者曰“能”。“能”“所”之分,夫固有之,释氏为分授之名,亦
惟诬也。乃以俟用者为“所”,则必实有其体,以用乎俟。用而以
可有功者为“能”,则实有其用。体俟用,则固“所”以发“能”, 
用用乎体,则“能”必副其“所”。体用一依其实,不背其故,而
名实各相据矣。乃释氏以“有”为幻,以“无”为实,唯心唯识之
说,抑矛盾自攻,而不足以立!(同上卷五“召诰”“无逸”) 
夫之的这一理论是正确的。一般的定义是不存在的,定义的多方面性以
及其和人类的实践的关系也是从多方面联系着的,列宁批评布哈林的玻璃杯
的例子,可以参证(见“再论职工会、目前形势及托洛茨基与布哈林同志的
错误”一文,载“列宁论职工会”,工人出版社一九五○年版,一五四—— 
一五六页)。夫之把思维和存在联系到人类的实践功用上讲,是有价值的名
论。他以为不明白这一理论,就不知道唯心论的矛盾。接着他说: 
(释氏)诡其词曰:空“我执”而无“能”,空“法执”而无
“所”。然而以心合道,其有“能”有“所”也,则又固然而不容
昧。是故其说又不足以立,则抑“能”其“所”,“所”其“能”, 
消“所”以入“能”,而谓能为所,以立其说,说斯立矣。故释氏
凡三变而以“能”为“所”之说成。(“尚书引义”卷五“召诰” 
“无逸”) 
夫之把唯心论的诡辩详指出来以后,又把唯物论和唯心论的战线划分清
楚,唯物论所谓“能”就是思(维),就是“己”(主观),所谓“所”就

是位(对象),就是(事)物。反之,唯心论的诡辩最后要求的结论,即: 
“天下固无有‘所’,而惟吾心之‘能’作者为‘所’,吾心之‘能’作者
为‘所’,则吾心未作,而天下本无有‘所’。。。耳苟未闻,目苟未见, 
心苟未虑,皆将捐之,谓天下之固无此乎!惟吾心之‘能’起,为天下之‘所’ 
起,惟吾心之‘能’止,为天下之‘所’止,即以是凝之为区宇,而守之为
依据,三界唯心而心即界,万法唯识而识即法。呜呼!孰谓儒者而有此哉!” 
(“尚书引义”卷五“召诰”“无逸”) 
夫之丰富了自己,武装了自己,正如他的诗句:“坎流邈殊涂,既济愉
同归。比肩通异理,蒙袂轻调饥。”(“姜斋五十自定稿”“山居杂体挂名”) 
然而在这里有一个问题,宋明儒者大都有所谓内释老、外儒学之嫌,即“朱
子道,陆子禅”是,这和夫之有什么分别呢?据著者的研究,分别在这里: 
宋明儒者表面上反对了二氏的方法论,但实陈上吸收了二氏的世界观;反之, 
夫之否定了二氏的世界观,而吸取了二氏的方法论。
夫之谓二氏不“穷物理”,或“轻物理于一掷”,而受二氏影响的宋明
道学家则在“绝物”或“窒欲”上用功夫,这些皆在他的书中攻之不遗余力。
他自己做学问,据他一再说,在于“檠括”二字。他说:“境识生则患不得
(得而据之谓德,即把握),熟则患失之(何谓熟?他说:力其心不使循乎
熟,引而之无据之地,以得其空微,则必有慧之报之,释氏之言悟止此矣), 
与其失之也,宁不得,此予所知而自惧者也。五十以前不得者多矣,五十以
后未敢谓得,一往每几于失,中间不无力为檠括,而檠括之难,予自知之, 
抑自提之。”(“张子正蒙注自叙”,凡二见)“檠括”,在我看来,是指
“三际之难”,不能以不可知的,就幻想入于唯心论。所谓“过去吾识也, 
未来吾虑也,现在吾思也,。。其际不可紊,其备不可遗,呜呼难矣!”(“思
问录内篇”)他反对灭三际,而希求圣功之巧,即“大匠能与人以规矩,不
能使人巧”之巧。他说这是圣功,这在于“博求之事物以会通其得失,以□ 
□(原阙文)象无形而尽其条理,巧之道也。”(同上) 
第二,夫之更是汉代的唯物论者王充的继承者。
这里我们不可能尽量比较夫之和王充的学问同异,仅就重要的地方研究
一下。夫之书中,可以说从孟子起(如论性善)没有不被他批判的,惟对于
王充,一再称为“知言”或“得理”。这是因为从王充到夫之是有思想上的
一条红线贯穿着。王充比夫之所尊许的张载,在夫之的思想中有更多的脉络
可寻。
王充的“论衡”一书,富有批判精神,在中国思想史上敢于提出问题(最
棘手的时代问题)而诉诸理性认识。他几乎没有一篇不是反对武断与盲从的, 
如对于邹衍五行灾异之说,对于汉儒谶纬三统之论,都攻击无遗。这一点, 
夫之是同其精神的。他反对陈抟以来的太极图说,反对星象家、变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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