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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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其礼则不过曰通于类也,故学者之要,贵乎知类”(同上卷一“文史
通义”内篇一“易教”下)。这是从墨子的知类的逻辑学演绎出来的。他反
对不知类的推论,如果人们离开高级的思维活动的创造(所谓“自取之义”),
他就斥为“是非因袭”。他说:
知养生者,百物皆可服,知体道者,诸家皆可存。六经三史,
学术之渊源也,吾见不善治者之瘴厉矣。(同上卷四“文史通义”
内篇四“说林”)
他以为知识如善养生。同样是经史子集,有的体会得当而“通天下之志”,
有的只能习固其见,而人云亦云。因此,他首先反对宗派门户之见,这又是
对于封建传统思想的抗议。他说:
是尧而非桀,贵王而贱霸,尊周孔而斥异端,正程朱而偏陆王,
吾不谓其不然也。习固然而言之易者,吾知其非真知也。(同上卷
五“文史通义”内篇五“习固”)
藉人之是非以为是非,如佣力佐门,知争胜而不知所以争也。
故攻人则不遗馀力,而诘其所奉者之得失为何如,则未能悉也。(同
上卷二“文史通义”内篇二“朱陆”)
文章经世之业,立业亦期有补于世;否则,古人著述已厌其多,
岂容更易简编,撑床叠架为哉?(“与史馀村书”)
吾见今之立言者,本无所谓宗旨,引古人言而申明之;申明之
旨,则皆古人所已具也。(同上卷三“文史通义”内篇三“辨似”)
乃有黠者易古人之貌,而袭其意焉;同时之人有创论者,申其意而讳所
自焉。。。盗名欺世,已非一日之厉矣。(同上)
学诚说明“创见”是与因袭相反的,创见在于“学在是非之先”,因袭
则安于是非的“固然”之中。他说:
隐微之创见,辨者矜而宝之矣!推之不至乎尧桀,无为贵创见
焉;推之既至乎尧桀,人亦将与因有之尧桀而安之也,故创得之是
非,终于无所见是非也。。。积古今之是非而安之如尧桀者,皆积
古今人所创见之隐微,而推极之者也。安于推极之是非者,不知是
非之所在也。。。故于是非而不致其思者,历矜之创见,皆其平而
无足奇者也。。。然被尧之仁,必有“几”,几于不能言尧者,乃
真是尧之人也;遇桀之暴,必有“几”,几于不能数桀者,乃真非
桀之人也!千古固然之尧桀,犹推始于“几”,。。故真知是非者,
不能遽言是非也,真知是尧非桀者,其学在是非之先,不在是尧非
桀也。(同上卷五“文史通义”内篇五“习固”)
学诚所作“习固”一篇,和王夫之于庄学“因而通之”,“以合君子之
道”的话是相类似的。他的“学在是非之先”的范例,重视了人类思维的发
展,显然也是对于当时考据之学的抗议。
章学诚基于这种进步的思想,反对当时束缚思想的枷锁,名为“古文十
弊”,其中内容似乎是“新青年”时代文字解放的先驱。他的古文十弊是,
一曰,“剜肉为疮”;二曰,“八面求圆”;三曰,“削趾适履”;四曰,
“私署头衔”;五曰,“不达时势”;六曰,“同里铭旌”;七曰,“画蛇
添足”;八曰,“优伶演剧”;九曰,“井底天文”;十曰,“误学邯郸”。
在这里的反抗精神,也和培根反对“种族幻象”,“剧场幻象”,“市场幻
象”,“洞穴幻象”同具有人文主义的精神,是清初大儒的优良传统之发展。
学诚哲学中关于人性论的问题,显然接受荀子的理论。他强调了人类后
天的“践履实用”,首先批评了性命的空谈。他说:
性命非可空言,当征之于实用也。(“章氏遗书”卷八“文史
通义”外篇二“书孙渊如观察原性篇后”)
天人性命之理,经传备矣。经传非一人之言,而宗旨未尝不一者,其理
著于事物,而不托于空言也。。。性命之说,易入虚无。朱子求一贯于多学
而识,寓约礼于博文。其事繁而密,其功实而难。(同上卷二“文史通义”
内篇二“朱陆”)这几段话的意思是,人性善恶是不可以空谈的,而要从具
体的人与事中来认识。他认为孔子并没有空谈性命,孔子的性命之理都在他
所谈的具体的人与事之关系中。上面所引“原道”下批判“舍器而求道”的
话,即指此事此义。
学诚既然反对空谈性之善恶,因而他也不相信一般人所谓性是善的。他
说:
果形有一定之恶,则天下岂有无形之性?是性亦有恶矣。(同
上卷八“文史通义”外篇二“书孙渊如观察原性篇后”)
为什么说性有恶又有善呢?他认为这是由于后天的环境所决定的。他
说:
富贵公子,虽醉梦中不能作寒酸求乞语。疾痛患难之人,虽置
之丝竹华宴之场,不能易其呻吟而作欢笑。(同上卷二“文史通义”
内篇二“文理”)
因为如此,学诚特别着重于“践形”,着重于“功力”,换言之,即着
重于教育。他认为要有好的教育,人们方可以为善。荀子相信人性是恶的,
主张人性的积习是需要教育的,所谓“伪”即指人为的工夫。学诚也说:
荀子著性恶,以谓圣人为之化性而起伪,伪于六书,人为之正
名也。荀卿之意,盖言天质不可恃,而学问必籍于人为,非谓虚诳
欺罔之伪也。而世之罪荀卿者,以谓诬圣为欺诳,是不察古人之所
谓,而遽断其是非也。(同上卷四“文史通义”内篇四“说林”)
他认为人性是由坏境所决定的,但又最后以为人需要加上人为的工夫。
这种论点是旧唯物论者的普通结论,例如十八世纪的法国唯物论者。他以为
相信人性为善的人,如孟轲和玉守仁,也认为人需要“扩充”的工夫,需要
“致”的工夫。假若不做“扩充”的工夫和“致”的工夫,还是无法为善的。
他说:
王氏致良知之说,即孟子之遗言也。良知曰致,则固不遗功力
矣。朱子欲人因所发而遂明,孟子所谓察识其端而扩充之,胥是道
也。(同上卷二“文史通义”内篇二“博约”下)
学诚最后这样认定,不管秉性是善的也好,是恶的也好,都是空谈;归
根结底,还是需要教育,需要践履的工夫。他说:
人秉中和之气以生,则为聪明睿智,毗阴毗阳,是宜刚克柔克,
所从贵学问也。(同上卷三“文史通义”内篇三“质性”)
世有童年早慧,诵读兼人之倍蓰而犹不止焉者,宜大异于常人
矣!及其成也,较量愚柔百倍之加功,不能遽胜也。(“章氏遣书”
卷六“文史通义”内篇大“假年”)
秦王遗玉连坏,超太后金椎一击而解,今曰性理连环,全藉践
履实用,以为金椎之解。(同上卷八“文史通义”外篇二“书孙渊
如观察原性篇后”)
这样看来,学诚从为,不能秉性怎样,总是“贵学问”,需“百倍之加
功”,“全藉践履实用”的:否则,即认为有所谓善性,也无法成为好人的。
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类性是人类潛在创造的可能性之发展过程。马克思说:
“认为人是环境与教育的产物,因而认为改变了的人乃是另一种环境和改变
了的教育之产物,——这个唯物论(指机械的。——引者)的学说忘记了:
环境正是由人来改变的,而教育者本人是应该加以教育的。。。环境的改变
与人类活动的改变之一致,这只能看做是和合理地了解为革命的实践。”(“费
尔巴哈论提纲”,裁“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人民出版社一九
五四年版,七二页。)学诚没有把问题讲清楚,类似于法国机械唯物论的学
说。
总之,学诚的人性论特别着重于“践履”,着重于需要“百倍之加功”。
他虽没有明白说出人性的科学理论,但他不相信性有一定的所谓善恶类概
念,则是进步的,他只承认“人秉中和之气以生”罢了。这颇近似于王夫之
的“性,日生者也”之说。
第十四章 焦循的思想
第一节 戴派的数学研究和焦循在数学上的成就
戴派的哲学思想是和戴派的数学研究有关系的。我们在第十一章第一节
已经指出过戴震哲学的观照论和他的数学研究之间的联系。戴学的赞成者与
继承者,如钱大听、程瑶田、焦循,都在数学天文学上课有研究。和以上诸
人相契而专门研究历算的学者更有李锐、汪莱、凌廷堪,是焦循的谈天三友
(据焦循子廷琥所述“事略”)。戴震继承了梅文鼎的“算法”研究,仅把
他的西洋算法,与中国“周辟”结合,“从西人三角即古人句股,乃易其弦
切割线为矩分引数诸名,。。以求合于古所云者”(焦循“释弧”钱大昕叙),
并“务为简奥,变易旧名,恒不易了”(“释弧”卷上)。他的后继者,不
但批判了戴震的研究(“句股割圆记”三篇),而且由“算法”侧重于“算
理”。这一发展,影响于他们的治学方法甚巨。
关于戴震的数学研究,钱大昕最早不满于并抑梅文鼎而进江永。他给戴
震的信,说:“宣城(文鼎)能用西学,江氏则为西人所用而已。。。当今
学通天人者,莫如足下,而独推江无异辞,岂少习于江,而特为之延誉耶?
抑更有说以解僕之惑耶?”(“潜研堂文集”卷三十三“与戴东原书”)
凌廷堪(江藩谓其“声音训诂,九章八线,皆达其极而抉其奥”)是服
膺戴震哲学的人。他把戴震所讲的“自然之分理”归结于礼论,并从人性的
关系方面抽释出进步的平等思想,但对于戴震的数学。却甚不以为然,尤其
不满于他把译名改为难懂的古名。他说:
戴氏“句股割圆记”,惟斜弧雨边夹一角,及三边求角用矢较,
不用馀弦,为补梅氏所未及。其馀皆梅氏成法,亦即西洋成法,但
易以新名耳。如上篇即平三角举要也,中篇即堑堵测量也,下篇即
环中黍尺也。其所易新名,如角曰“觚”,边曰“矩”,切曰“(外)
矩”,弦曰“内矩”,分割曰“径引数”,同式形之比例日“同限
互权”,皆不足异。(以下批评其经纬倒置)。。“记”中所立新
名,懼读之者不解,乃托吴孝思以注之,如“矩分今日正切”云云。
夫古有是言而云今日某某,可也;今戴氏所立之名皆后于西法,是
西法古而戴氏今矣,而反以西法为今,何也?凡此皆窃所未喻者。
(焦循“释轮”附凌廷堪书)
戴震的治学方法受雨种基石学问的影响,一即音韻文字学,一即数学。
前者为段玉裁、阮元诸人所专门发展,后者为焦循、汪莱诸人所专门发展。
关于数学的研究,在戴震以后颇盛极一时。虽与戴震之学不走一途的汪中亦
重视之,以己所不能为憾事。江藩说:
藩弱冠时,即与君(汪中)定交,日相过从。尝谓藩曰:“予
于学无所不窥,而独不能明九章之术。。。子年富力强,何不为此
绝学?”以梅氏书见赠。藩知志位布策,皆君之教也。(“漠学师
承记“卷七“汪中传”)
由此可知当时以天文数学为学者所不可缺少的学问。阮元为戴学的最后
重镇,他有一段话讲到数学的重要,今绿于下:
数为六艺之一,而广其用则天地之纲纪,群伦之统系也。
天与星辰之高远,非数无以效其灵;地域之广轮,非数无以步
其极;世事之纠纷繁颐,非数无以提其要,通天地人之道日儒, 孰
谓儒者而可以不知数乎?自汉以来,如许商刘歆郑康成贾 逵何休
韦昭杜预虞喜刘焯刘炫之徒,或步天路而有验于时,或 著算术而
传之于后,凡在儒林类能为算。后之学者,喜空谈不 务实学,薄
艺事而不为,其学始衰。降及明代,浸以益微,。。 我国家(清
朝)。。为学之士,甄明度数,洞晓几何者,后先辈 出,享门名
家则有若吴江王■闇(锡阐)、淄川薛仪甫(凤祚)、 宣城梅征
君(文鼎),儒者兼是则有若吴县惠学士(士奇)、婺源 江慎修
(永)、休宁戴庶常(震),莫不各有撰远,流布人间。。。 江
都焦君里堂,。。湛深经学,长于三“札”,而于推步数术尤 独
有心得,比辑其所著“加减乘除释”八卷、“天元一释”二卷、“释
弧”三卷、“释轮”二卷、“释椭”一卷,总而缘之,名“里堂学
算记”。。。元尝稽考算氏之遗文,泛览欧逻之述作,而知夫中 之
与西,枝条虽分,而本于则一也。。。中之与西不同者其名, 而
同者其实。乃疆生畛域,安所习而毁所不见,何其陋欤!里 堂会
通雨家之长,不主一偏之见。。。里堂之歌算,不屑屑举 夫数,
而数之精意无不包,简而不遗,典而有则,所谓扶以文 义,润以
道术者非耶?(“里堂学算记”总叙)
我们读了阮元的这一段话,知道当时的学者把数学的演绎法作为学术的
基本知识。他又说明了算理比算术更为重要。例如“焦氏遗书”所刊阮元“里
堂学算记叙”(与“揅经室三集”卷五中所刊“里堂学算记序”,前后增删,
有很多不同。)中即说到:“夫不明其旨则易地致惑,深究其理则后起可推。”
关于焦循的数学,江藩曾说:
焦君里堂,厉节读书,综经研传,约深致远,复精推步,稽 古
法之九章,考西术之八线(即三角学),穷弧矢之微,尽方圆 之
变,与凌君仲子(廷堪),季君尚之(锐)齐名。(“释椭”序)
黄承吉认为当时数理的研究是学术的发展,而焦循的成就是颇高的。他
说:
求之古先,盖论法者居多,言理者绝少。即间有之,亦与法相
淆,而于举纲挚领之要,未尽合也。今之为是学(算)者,吴县李
尚之(锐),歙县汪孝婴(莱),吾邑焦里堂(循)。。。孝婴之
学主于约,在发古人之所未发而正具误,其得也精:尚之之学主于
博,在穷诸法之所由立而求其故,其得也贯:里堂则以精贯之旨,
推之于平易。以为理本自然,取刘徽注“九章算术”之意,著“加
减乘除释”八卷。凡弧矢之相求,正负之相得,方员凸凹之异形,
齐同比例之殊制,靡不先列其纲,次疏其目。。。夫由疏之密,今
古非有殊途,困难而易,中西本无二辙。虽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