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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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指“义”。他说:“道有理也,理有义也。何谓理?理者分也。何谓义?
义者宜也。其不可行者非道矣,可行矣乃道之达于四方者。各有分焉,即各
有宜焉。。。弗宜则为失道,失道非德也。故道必察乎其理,而德必辨乎其
义。。。‘传’曰:‘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理于义者,分于义也。分于
义则‘各正性命,保合大和’”
(“易话”上“道德理义释”)因此,他解释人性,仍由“易”出发,
把知变化万端的时宜之理,作为性善的尺度,而且以义与利统一于智。所以
他说:
其性能知事宜之在我,故能变通。上古之民,始不知有父,惟
知有母,与禽兽同,伏羲教之嫁娶,定人道,无论贤智愚不肖,皆
变化而知有夫妇父子。始食鸟兽蠃停冢⒃蚴场
饱弃余,神农教之稼穑,无论贤智愚不肖,皆变化而知有火化
粒食,是为利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在此利不利之间,利
不利即义不义,义不义即宜不宜,能如宜不宜,则智也。。。智,
人也,不智,禽兽也。几希之间,一利而已矣,即一义而已矣,即
一智而已矣。(“孟子正义”卷十七“天下之言怪也章”)
这样看来,他不但把义不义和利不利等同起来,而且把“善”字已经还
元而为理性的能力,而非普通术语的善恶之善。因此,他以“人之为赤子,
犹天地有洪荒”,而反对老庄之抱朴返真,“受其说者,以为不必博文,不
必好古,。。第静其心,存其心,守其心,则不失乎赤子之心而即为大人,
于是庸人匠贾,皆可自命为圣贤,相习成风,其祸于天下,与吃菜事魔者等
矣”(“孟子正义”卷十六“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章”)。从许多地方看,
他是与孟子较远的,而与荀子较近的。他自言“旁及荀董杨班之说”。在人
性论方面,又把荀子和孟子混同起来。他说:“非教无以通其性之善,教即
荀子之所谓伪 也,为也。为之而能善,由其性之善也。”(同上卷十“滕文
公为世子章”)因了他从知识上来演绎人性,接受了荀子的“无论”思想,
虽在一定的程度上摆脱了定命论,而又趋向于唯心论。他说:
“易”“繫辞传”云:“乐天知命故不忧。”此以知命、申明
乐天之义。圣人不忍天下之危,包容涵畜,为天下造命,故为知命,
是为乐天。天之生人,欲其并生并育,仁者以天为量,故以天之并
生并育为乐也。(同上卷四“交鄰国有道乎章”)
道变化而不已。命分子道,则有所限。有当安于所限者,不舍
命是也;有不当安于所限者,申命、改命、致命是也。命而能改,
能申,能致,则命不已,即道之不已,如是乃为知命,(“易通释”
卷五“命”)
天下之命,造于君子。孔子栖栖皇皇,不肯与沮溺荷蒉同其辟
世者,圣人于天道不谓命也。百姓之饥塞囿于命,君子造命,则使
不饥不寒,百姓之愚不肖囿于命,君子造命,则使之不愚不不肖。
口体耳目之命,己溺己饥者操之也,仁义礼智之命,劳来匡直者主
之也。故己之命听诸天,而天下之命任诸己,是知命也。。。徒付
之无可如何,是不知命。。。第以守窮任运为知命,非孔子所云知
命也。(“论语补疏”卷下)
由上面的话看来,命有所限的话是从戴震那里来的,这已经承认了命的
前提,但所谓“君子造命”和小人安命的对立的说法更是极错误的见解。均
衡论是机械的观点,但到了最后又必归宿于唯心论,所以,他就得出了“天
下之命任诸己”的结论。焦循的哲学,因为强调恩维的主观功能,便以为“无
推步之术刚寒暑乱,无测验之术则日月乱”,而思维的反映,在他看来,便
成了思维的自己创造了。他说:
孟子言一治一乱,总古今之事迹而为言。。。圣人则天趋时,
故阴阳选用,仁义互通,以成长治不乱之天下。。。处乱则拨乱以
反乎治,处治则继善以防乎乱。。。故谓否极而泰,泰极而否者,
此不知“易”者也。。。大抵气化皆乱,赖人而治,治而是治者,
人绩之也,治而致乱者,人失之也。无推步之术则寒暑乱,无测验
之术则日月乱。不勤耒耨,田畴乃燕,怠于政教,人民乃紊。说者
以阳为治,以阴为乱,则将暑治而寒乱乎?日治而月乱乎?故否泰
皆视乎人,不得委之气化之必然也。(“易话”上“阴阳治乱辨”)
他把社会合法则的运动不过视为“事迹”,而没有事迹之间的变易移行
法则,一惟人力是崇,那就成了主观的偏见了。他的自然哲学和他的社会哲
学在体系上显出了最显明的裂痕。这里,我们认为他在“通”字和“权”字
上面建到严重的矛盾。章炳麟说:“焦循为‘易逾释’,取诸卦爻中文学声
类相比者,从其方部,触类而是,所到冰释,或以天元术通之,虽陈义屈奇,
诡更师法,亦足以名其家。”
(“检论”卷四“清儒”)我们以为,诡辩在社会理论方面是更显得难
为一家之言的。
第十五章 阮元的思想
第一节 阮元的研究方法
阮元,字伯元,号芸台,江苏仪徵人。生于乾隆二十九年(公元一七六
四年),卒于道光二十九年(公元一八四九年)。他是一个封疆大吏,做过
浙江、江西、河南的巡抚,做过两广、云贵的总督,体仁阁大学士,加太傅。
他编纂了“经籍纂诂”(百八卷),刻了“皇清经解”(一千四百卷)。他
见到日本山井鼎的“七经孟子考文补遗”,又编著了“十三经注疏校勘记”
(二百六十八卷)。王引之以为“经籍纂诂”,“展一韻而众字毕备,检一
字而诸训皆存、寻一训而原书可读”(“纂诂序”),颇道出阮元韻集乾嘉
汉学的事迹。他是在十九世纪中叶死的。鸦片战争后,他还活了几年。但可
以代表他的学术成就的主要著作,如“研经室集”所收各篇,基本上是十八
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作品。道光三年(一八二三年)他自序“研经室集”,
说这是他“三十馀年从来说经记事”的“旧帙”,可见各文的写作时期。“研
经室续集”各文时期较后,但讲学大旨不出以前的范围。从学术内容上和写
作年代上说,阮元是扮演了总结十八世纪汉学思潮的角色的。
如果说焦循是在学说体系上清算乾嘉汉学的思想,则阮元是在彙刻编纂
上结束乾嘉汉学的成绩。他是一个戴学的继承者,并且是一个在最后倡道汉
学学风的人。李元度说:
阮元为浙江巡抚时,立诂经精舍,祀许叔重、郑康成两先生。
延王述庵、孙渊如主讲席。课以经史疑义及小学、天文、地理、算
法,许各搜讨书传条对,不用扁试糊名制。。。不十年舍士致身通
显及撰述成一家言者,不可殚数,东南人才极盛焉。(李元度“先
正事略”卷二十一)
阮元不是一个哲学家,而是一个史料辨析者。他虽然和焦循为同乡姻娅
(焦循为他的族姊夫),并推崇焦循为通儒,但他的治学态度却与焦循不同。
焦循主贯通,阮元仍主训诂。他不但和当时学者编纂了训诂各书,而且在学
问的研究上,由经史子集以至天文、历算、地理、物理(他有“自鸣筮说”
一篇讲重学,载“研经室三集”卷五,可参考),由小学直求之古代吉金、
石鼓、刻石、石经诸学。胡适硬说:“际元虽然自居于新式的经学家,其实
他是一个哲学家。”(“戴东原的哲学”,一四三页)这话错了。因为哲学
家起码要有自己的体系。我们读遍阮元的“研经室集”,除了接受戴震的一
些思想外,丝毫找不出他自己的哲学思想,像焦循的均衡论那样的体系在他
也是没有的。他整理古史的方法,绝不能代替哲学。他一方而说“经。。立
乎史之前”(“研经室二集”卷七“通鉴训纂序”),另一方面也从事于古
代思想的考证,好像接受章学诚的“六经皆史”论,无意之间说“书之性近
于史”(同上“四史疑年录序”)。一方面他主观上主张最古的义训是最确
的真理,这实在没有价值,另一方面他在客观上追求过历史的义训,也有些
史料判别的贡献。我们历史主义地批判地研究思想史,主要是从客观上论究
古人的遗产,洗涤净除了他的糟粕,而保留着他的时代有价值的思维。自然
在洗煉工作上,我们不是不顾当时的时代条件,过于挑剔,而洗煉后所得值
得吾人重视的东西,也仅是历史遗产,可以供我们借鉴,而反对那学舌的模
仿,这完全不同于胡适推崇清代的考证学,在那里宣传新戴震主义。
首先,我们研究阮元的治学方法。他继承了戴震“由字以通辞,由辞以
明道”的方法,这种由训诂字义以明义理的治学方法,在哲学上是没有价值
的,但这是乾嘉汉学的精神所在。至于依据此方法,广泛地引申于历史材料
的判别,乾嘉学者也有他的成绩,阮元也继承了这种传统。
阮元在“拟国史儒林传序”中说:
圣人之道,譬若宫墙,文字训诂,其门径也。门径苟误,跬步
皆歧,安能升堂入室乎?学人求道太高,卑视章句,譬犹天际之翔,
出于丰屋之上,高则高矣,户奥之间,未实窥也。或者但求名物,
不论圣道,又若终年寝馈于门庑之间,无复知有堂室矣。是故正衣
尊视,恶难从易,但立宗旨,即居大名,此一蔽也;精校博考,经
义确然,虽不踰闲,德便出入,此又一蔽也。(“研经室一集”卷
二)
这一段话首讲训诂,次论汉学和宋学,好像他在那里折衷汉宋,但其实,
在文气之间已经有重汉轻宋的味道。他这一篇“拟国史儒林传序”委婉曲折
地首述学术之流变,对于汉儒“复兴六经”,估价甚高;对于魏晋玄学,认
为“儒道衰弱”;对于宋儒轻轻叙过,不加扬抑,对于明儒认为“不出朱陆,。。
空疏甚矣”;对于清朝学者则说“卓然不惑,求是辨诬”,“精发古义,诂
释圣言”,“好古敏求,各造其域”。照他这样的述学,无论如何,得不出
“雨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的结论,但他竟然又说“未
可偏讥而互诮”,最后归结于训诂与道义折中雨是之说。这实在由于他宣传
“我(清)朝列圣,道德俱备,包涵前古,崇宋学之性道,而以汉儒实之”
的文化政策,因而这篇文章就显示出一个封建大臣的官样格式。
际元的书中,附常指斥王守仁的良知说,以为“儒家借良知为宗旨,非
以庄子此说(复性)为祖乎?。。此亦如。。禅学可以不说一切经而面壁见
性也。”(“研经室续集”卷三“复性辨”)然而他没有戴震的锋芒,他不
敢于明白批评朱熹。他反而是借着攻击王守仁“朱子晚年定论”的说法,反
过来把朱子说成是继承汉学精神的人。他说:
朱子。。晚年讲礼,尤耐繁难,诚有见乎理必出于礼也。
古今所以治天下者,礼也。五伦皆礼,故宜忠宜孝即理也。然
三代文质损益甚多,。。使居周而有尚白者,若以非礼折之,则人
不能争,以非理折之,则不能无争矣。故理必附乎礼以行,空言理
则可此可彼之邪说起矣。朱子晚年(下引其欲修“礼经”之言,从
略)。。拳拳于。。圣贤“礼经”,晚年益精益勤之明证确据。若
如王阳明诬朱子以晚年定论之说,值似朱子晚年厌弃经疏,忘情礼
教,但如禅家之简静,不必烦劳,不必凄黯矣,适相反矣。然则三
“礼”注疏,学者何可不读?盖未有象山、篁墩、阳明而肯读“仪
礼注疏”者也,其视诸经注疏直以为支离丧志者也。(“研经室续
集”卷三“书东莞陈氏‘学蔀通辨’后”)
他的大前提是以理附于礼始不成空理,这是说理依据实践行为才为实在
的真理,比戴震的观照论是进步的,这颇受凌廷堪的影响(参看“研经室二
集”卷四“凌廷堪传”)。然而,他的小前提是研究“礼经注疏”便能窥见
真理(?),而结论是朱熹亦在晚年为实理的提倡人,这就合形式逻辑的道
理了。阮元的这样三段论法,不管缺点如何,他主观上是想把朱熹和清儒拉
成一家,做大臣的心境是躍然活现于纸上的。
另一方面,在阮元的书中,到处可以见到他崇拜汉学,信仰汉儒的材料。
在他的讲舍中,不但把训诂之学标榜为学旨,而且拜祀许郑以明诸生之志。
惠栋戴震是汉学的宣传家,到了阮元就组织汉学的最高学府了。他说:
圣贤之道存于经,无非诂不明。汉人之诂,去圣贤为尤近。。。远者见
闻不若近者之实也。元少为学,自宋人始,由宋而求唐、求晋魏、求汉,乃
愈得其实。。。及抚浙,。。选两浙诸生学古老,读书其中,题曰诂经精舍,
精舍者,汉学生徒所居之名,诂经者,不忘旧业且勖新知也。。。奉许郑木
主于舍中,群拜祀焉,此诸生之志也。。。谓有志于圣贤之经,惟汉人之诂
多得其实者,去古近也,许卷集汉诂之成者也。。。汉之相如、子云,文雄
百代,亦由“凡将”“方言”,贯通经诂。然则舍经而文,其丈无质,舍诂
求经,其经不实。为文者尚不可以昧经诂,圣贤贤之道乎?(“研经室二集”
卷七“西湖诂经精舍记”)这是乾嘉学者的惟汉是祟的代表性的言论。他先
后成立了由训诂以求经义的大学,先有诂经精舍,后有学海堂(参看他的“诂
经精舍记”与“研经室续集”卷三“学海堂策问”)。他更祟拜郑玄为集大
成之儒者。他说:
元尝博综遗经,仰述往哲。行藏契乎孔颜,微言绍乎游夏,则
汉大司农高密郑公其人类!。。两京学术,用集大成,天下师法,
久而弥篇,固不以剂鲁域焉。(“研经室四集”卷二“重修高密郑
公祠碑”)
他不仅把许郑表章为天下师法,而且把汉儒的训诂一律抬高。如他说:
赵岐之学,以较马郑许服诸儒稍为固陋,然属书离辞,指事类
情,于诂训无所戾,(“孟子”)七篇之微言大义,藉是可推。(“研
经室一集”卷十一“十三经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