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迂回的路-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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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夫妇如释重负,他俩也是为势所逼。
“我让舅母同外甥们亲自向你道谢。
千岁摇手,取过外套离去。
回到车上,他静静取出手提电话,按刚才那个钮,只听到两声响,有人来接,却是一段电话录音:“这里是英语补习社,办公时间星期一至星期六上午十时至晚上十时,星期天休息,如欲留言,请按一字,如欲询问。。。。。。。”
千岁并没有拨电话给王叔。
对不起金源,对不起蟠桃。
虽然人命关天,但是他王千岁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同这路人搭上任何关系。
即使他自己的性命在这路人手上,他也不会开声求救。
他不能打这个电话,他若出声求他,以后一辈子再也还不清债项,他又得与他纠缠不清。
已是离开这城市的时候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一会,领岗大道上什么差错,都会有人来找王千岁。
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响。
是金源的声音:“千讶,谢谢你,舅父安然抵家。”
千岁放下心头大石。
“多谢你及王叔帮忙。”
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不过是为著求财。
“舅父决定转行——”
“我还有点事。”
金源识趣,“是是,我们改天再谈。”他挂上电话。
千岁捧著头长叹一声,幸亏放了人,否则,他一辈子内疚。
中午他到旅行社报名参加北美旅行团。
“越快越好。”
“真的要快,今日下午就有一团出发,尚有两个空位,不过,来不及申请美国入境证。”
“我单走加国好了。”
“那么,我们帮你扣除一程飞机票。”
旅行社办事极有效率,千岁顺利取得机票。
他没有知会任何人,踏上旅程。
带队是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他身边。
“王先生,我叫刘安妮。”
千岁整程时间都没说话。
其余团友却兴高采烈,情绪与他形成对比,他们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而且十多人一下子熟络得似老朋友,有些探亲,有些探路,互相交换情报。
“最近他们楼价上涨。”
“咄,前后花园二十万足够应付。”
“你替我找十间,我马上同你买下来,哈哈哈。”
“学校怎样?听说公校人杂,非读私校不可。”
“平治车极便宜,与新加玻的车价是一比五,即人家一辆在多伦多可买五部。”
“没差那么多吧。”
“你去打听一下便知。”
这还是千岁头一趟乘长途飞机,他听人家说多喝水,到处走走。
他带著一本书,取出细读。
太阳下山,众旅客在飞机隆隆引擎声中打盹。
安妮小心帮旅客填写表格。
她留意到王千岁看的书叫“英美之间千丝万缕历史关系”。
这人好学,其余旅客不是玩扑克就是电子游戏。
安妮打一个呵欠。
舱窗外是一片灰紫色天空,人类飞行的愿望终于达到。
就在这个时候,乘客忽然听到叮一声钟声。
飞机师长这样说:“各位乘客,前方有一股气流,请绑好安全带。”
乘客醒转,还来不及有任何行动,飞机舱忽然强力震荡一下。
众人惊呼。
最奇突的事情发生了,飞机忽然沉降,所有餐具杂物飞上舱顶,有人来不及系安全带,他们四围乱撞,接著扑向别的乘客。
餐卡自走廊飞出,重重击向座位,汽水罐成为炮弹般磁武器,击向人体。
跟著,氧气罩落下,千岁听见哭叫声。
广播这样说:“镇定,镇定,气流很快就过去。”
千岁很镇静。
他是职业司机,旅途意外,司空见惯,只不过这次两百多乘客浮在高空,情况更加危急。
飞机又再强烈震动两下,忽然静止。
整个过程像强烈地震一般,历时不过一两分钟,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像一辈子那么长。
只见舱内似刮过龙卷风,体无完肤,手提行李滚得四处都是,乘客大声号哭,有人呕吐,有人流血,有人倒在座位呻吟。
服务员惊魂甫定,立即出来帮助善后。
千岁伸动四肢,呵,他无恙,转头只见安妮咀角瘀肿,像是给硬物击中。
“你还可以吗?”
“我没事。”她迅速松开安全带,马上去照顾团友。
千岁暗暗佩服。
乘客中有医务人员,纷纷自告奋勇,照料伤者。
千岁观察过后,松一口气,受惊妇孺也渐渐安静。
安妮蹲在走廊,不住安抚她的旅客。
这时,淘气的飞机若无其事般恢复安稳飞行。
服务员呼吁各人坐好,“飞机将要降落温哥华,一切屴安全,请各位坐好。”
一个头上撞起肿瘤的小女孩忽然大声说:“我要回家!”
大家都觉得千真万确,当场家里最好。
只有千岁,不声不响。
他无家可归,他只得一直走下去。”
真没想到陆路不好走,空中更艰难。
刘安妮松口气,到这时候才有时间查看自己咀角伤口。
千岁轻声说:“我帮你眼看看。”
安妮张大嘴。
她只是牙眣肉碰伤,无大碍,一口雪白牙齿,口气芬芳。
“著陆回到酒店得用药水漱口。”
“谢谢你。”
“我听到很多人客发誓不再乘飞机。”
安妮说:“一天后他们会把这件事津津有味告知亲友。”
她对人性很有充份了解。
飞机一小时后安全著陆。
海关安排了救护车,有几个乘坐怀疑骨折,又有人受惊过皮度,都需要观察。
护理人员抢上飞机舱。
没有受伤的乘客获得安排在另一条通道离去。
安妮数了数团友,十多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可幸身体无恙,好松口气,忽觉得脚软,蹲下来。
千岁用双臂架起她。
他在她耳畔说:“到了。”
不知道谁的橘子汁全倒在千岁身上,斑斑驳驳,似打倘架,他取过手提行李,跟著其他旅客陆续下飞机。
海关安排他们在另一处集合。
“受惊了。”
“没事吗。”
“这边有茶水,请用。”
“有无投诉?”
照呼周到。
刘安妮向海关人员说:“我是带队,这十七人全是团友。”她捂著明显红肿的咀角,楚楚可怜。
十多人蹒跚顺利过关,行李全没有打开。
旅行车缓缓驶近。
有人喜极而泣,“哎,双足著地真好。”
安妮等每个人上了车,她才坐好,叫司机开车驶往酒店。
好轻轻说:“这一程好长。”
千岁点点头。
安妮忽然嫣然一笑,像是终于顺利完成任务,十分高兴。
千岁窗外看去,只见街道宽阔,林荫处处,十分清静整洁。
这会是读书安居的好地方。
团友们又活跃起来,叙述刚才惊人情况,吱吱喳喳,忙著致电亲友。
安妮轻轻问:“你在此地可有熟人?”
千岁摇摇头。
“一个朋友都没有?”
千岁不语。
“我也是你朋友呀。”
千岁意外,“你住温市?”
“是,我家在此,两边带队走,我持双重护照。”
“你很能干。”这是由衷之言。
“多谢夸奖。”安妮又笑。
经过刚才九霄惊魂,他俩也熟了,千岁说:“向你请教,我想找一间小公寓住下来。”
“游客可居留九十天。”
“之后呢?”
安妮很直爽,“三个月内慢慢计议,不用心急。”
“那么劳驾你帮忙。”
“没有问题,我有熟人,你想要一房还是两房,运家具可好?”
千岁放心了。
旅游车抵达一间三星酒店,安妮又忙起来,她急著分配旅客房间。
千岁走到餐厅等她。
这时,安妮的手提电话响起了。
好连忙接听。
一听到对于声音,她立刻笑容满脸,压低声音:“一切无恙,是,千岁肯定是名福将,不,他茫然不觉,货就在他手提包里,我已取回,叫彼得来拿?好极,我明白,我懂得怎么做,我已取得他信任。”
她关上电话。
有一个穿司机制服的年轻人接近她,她把一叠代用卷交给他。
刘安妮已完成任务。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走近餐厅,笑著同千岁说:“非人生活。”
千岁丝毫没有疑心,“你做得成绩超卓。”
“我叫人陪你看公寓。”
他对好看的女子那样警惕,始终防不胜防。
第二天,千岁跟大家在市内观光。
他见有华文报纸,买来翻阅,只见第一版头条是:卡加利队饮恨史丹利杯,加国冰棍十年梦醒,千岁讶异到极点,这算是什么头条?
死人塌楼战争疾病帮派械斗才是头条新闻呀。
他接著有共顿悟:那当然是因为那种大事在这里罕见缘故,呵,土地浩瀚,却小镇风味,有人会十分欣喜,有人会觉得沉闷难熬。
接著,他们在街头自到电视摄制队记者采访新闻,截住途人,问他:“下月联邦大选,你心目中谁是总理大事?”
那白皮肤年轻男子笑嘻嘻回答:“谁是候选人?现任总理是马田,还有一个年轻人与一个胡须客,对不对?”
千岁听得睁大双眼。
安妮把他拉到一边,“当心把你也拍进去。”
千岁大惑不解:“如此不关心本国政治,意料之外。”
安妮笑嘻嘻,“不关心政治也是自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与我何有哉。”
千岁是个聪明人,他顿时明白了,“是,是!说得好,这便是我想居留的地方。”
“你住上三个月再说,有人闷得喊救命。”
当天下午,安妮的经纪朋友陪千岁在市区找到公寓房子,步行就可以到达所有设施:超市、邮局、补习班、公众泳池。。。。。。连简单家具,租金才数百元。
安妮笑说:“有几位男士想观光当地夜生活,你可有兴趣?”
“此地有夜生活?”
“嘿,丰富我很呢,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对不起,我习惯早睡早起。”
第二天,团友到滑雪胜地观光,千岁离队去报读英语。
安妮在吊车上又接到一通电话。
“他没来,他是有为青年,抓紧宝贵时光学习及了解民生,看样子暂时不时不打算回家。”
对方说:“你做得很好,尽量使他安顿,介绍工作给他。”
“明白。”
“你这次带货的酬劳已送到府上。”
安妮轻轻说:“多谢王叔。”
她把手提电话收起。
是,对方正是王叔,千岁的生父。
不,千岁没有摆脱他,他如影随形,追随亲儿。
那天下午,安妮趁女团员往商埸疯狂购物,抽空与千岁喝茶。
千岁伸个懒腰,“多年来过著刀头舔血的生活,今日独地抬头,忽然看到蓝天白云,
我不走了。”
安妮忍不住笑,“听你口角活脱像个厌世老江湖。”
千岁说:“假如找得到工作,就十全十美。”
“你是游客,没有工作证,很难做正规工作,我托人看看有无临时工。”
“我会修车。”
“车房技工?唷,求之不得,这边的技工像水喉匠都是小富。”
千岁笑起来。
他心头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安妮说:“晚上,我请你吃阿拉斯加京王大蟹。”
千岁十分欢喜,“真庆幸认识你。”
安妮缓缓回答:“有时,性格也控制命运。”
千岁忽然感慨,“我说不,命运似一只大手,挣扎无效,他迟早把我们推上他选择的
路。”
安妮看看千岁稚气英俊的脸,像她同辈女子一般,她乐意亲近他,她喜欢他,可是
任务在身,她需与他维持适当距离。
她只是王叔手下一枚棋子。
“—你说是不是?”
安妮停止沉思,笑答:“你说得对。”
千岁看到女团友们拎著大包小包朝这边操过来,笑说:“找你呢。”
“明天我们往省府维多尼亚观光。”
“我得添置些日用品。”
“那么,晚上给你打电话。”
千岁点点头,站起来离开商场。
安妮的电话又响。
“是,王叔,他很好,我懂得含蓄,你放心,这样吧,我每天一早一夜向你汇报……”
千岁已经走远。
一个人走的话,其实并不由他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