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吟 (扮)-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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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南书清疑惑地嗅嗅,没什么味道啊,再低首嗅嗅自己肩头.还是没什么啊。
“你自己闻不到吗?”明夜干脆拉开他领口,鼻尖探进去,闷声咕哝,”真的很好闻哦。”
南书清身子微微一僵,鼻端忽然蹿进一股淡淡幽香,他赶忙推开明夜.拉好衣领,“还说我,你身上倒有股香,你闻自己好了。”
他忍不住笑,看明夜揉揉鼻头,像只小狗似的又要挨过来,赶紧闪开。
明夜耸耸肩,看他躲到桌对面,只好坐下,抓起桌上的扇子猛摇。
“我衣上不薰香,身上不带香,哪来的香味?没有汗臭味就不错了,对了,你别叫人给我做新衫子,做了我也不穿。”
“好。”南书清也坐下来,目光温柔地看他,“你要是短了衣裳,就自己去我柜里拿。”
“公子,茶来了,”小英端着茶杯茶壶,敲敲房门。
明夜立刻迎上去:“来得正好,小英,就知道你最乖了……咕咕咕。”底下的话随茶一道灌进肚中。
将托盘放到桌上,她一转头,不禁愣了愣。
“陆少爷,你穿了公子的衣裳就好像公子的亲兄弟哦。”她习惯地搔搔头,
“啐,这什么话!”明夜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头,相当地不满,“照你这么说,我要是穿了你的衫子岂不就像你的亲姐妹?”
啊?小英有点傻傻地,努力思索这个可能性。
南书清轻啜一口茶,叹声道:“小英脑子慢,你别再绕她了。”
小英家贫,四年前被卖到南府做丫头,她是家中长女,脑子却比她十岁的弟弟还慢。明夜进南府发现的第一件乐事,就是同小英绕弯子说话,以看她困惑茫然的表情为乐,他劝了几次也不见效,只得由着明夜去玩。
“那好,不绕她,你就来替。”明夜说笑着,果真绕到他身侧。
南书清放下茶盏,无奈地拉他坐下。
“你谁也别绕,乖乖地歇一会儿吧。”
“哎哎,谁在绕谁?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宏亮的声音传来,既而,高大魁梧的身形晃进房门。
“哈哈,南贤弟,我在书房找不到你,就知道你会在这儿。”温淮中气十足地笑着,一双熊似的大掌就要向南书清肩上拍下。
眼才一眨,明夜已在两人之间,右手一拨,拍开他的—掌,恶眉恶眼地瞪他:“温老兄,手下留情,你这一掌雷霆万钧,打坏我义兄,我赖谁吃饭去!”
温淮揉揉生疼的掌背:“陆小兄弟,我又没练过武,下手能有多重.你别太夸张!”
明夜睨了他租壮的身形一眼,嗤了一声坐下来。
“不过,南贤弟,你这个兄弟倒没白认,再小的事也护着你!”
温淮虽是个文人,却有着武人一般魁梧的身材。他生于济宁,承继了山东人豪爽坦直的性子。
南书清只是悠悠地笑,手中折扇轻摇,并不答腔。
温淮左瞧右瞧.桌边仅有的两个凳子已被占用,他干脆拉了书桌前的靠背椅过来,大咧咧地坐下。
“我说陆小兄弟……”他顿了下,眯了眼喃喃地,“啊,这件衣裳好眼熟。”
“是我义兄的衣裳,你见过也不奇怪。”明夜喝光自己的茶,再去抢南书清的。
温淮随手将明夜的茶杯移到自己面前,注满茶水,喝了一口,蹭蹭下巴.还在思考眼熟衣衫的出身来历。
明夜对他针尖大的事也能研究个半天的行为见怪不怪,伸臂把茶壶提到跟前,再倒一杯茶,几口饮尽。
南书清摇摇头:“小英,再去沏壶茶,别忘了多拿个茶杯。”
“喔。”她点点头,提着托盘出了房门。
“喂,你来不是只为了打量这件衣裳吧?”明夜的手指在温淮眼前晃了晃,忍不住想将茶杯直接丢在他头。
“啊,想起来了!”温淮一拍大腿,满脸恍然,“这件衣裳是你四年前参加会试时穿的,我说得没错吧?”
“那又怎样,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劳心费神这么久!”明夜抛个白眼过去。
“你不知道,提到这件衣裳,还有件趣事!”温淮乐哈哈地,无视南书清的一脸无奈。
“是吗是吗?快和我说说。”明夜兴致勃勃。
“四年前,我同你义兄一起参加会试,入场时,他差点被当成女扮男装叫人轰出来。也难怪,他易害臊脸又长得又秀气,被人认成女孩儿家倒也不稀奇。幸亏主考官之一的林大人与南家是世交,他出面作证,南贤弟才得以顺利入场考试。”
虽已事隔多年,如今重又提起,温淮仍然笑不可抑。
“那又关这衫子什么事?”
“你不晓得,当时礼部侍郎常大人在试场门口巡查,他就这样……”温淮站起来,腆肚背手地模仿,“你,那个穿浅灰衣裳的少年人,谁让你女扮男装来应试的?真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明夜笑瞥南书清一眼,见他但笑不语。
“然后一个穿灰衣服的考生从队里站出来,毕恭毕敬地回答:‘俺没女扮男装,俺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大人明察!’”
温淮陕西口音学得惟妙惟肖:“常大人瞪那考生一眼骂道:‘我又没说你,你跑来凑什么热闹?’之后他拉出你义兄训斥:‘说你呢,你装什么糊涂!亏你遇上我,不然就只有蹲大牢的份。我也不难为你,你快走吧。’你义兄还没开口,就有人嚷起来:‘大人,他穿的不是浅灰的,是浅紫!’常大人恼羞成怒道:‘我说浅灰就浅灰,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什么颜色还认不得嘛!’结果众人哄然,一点也没给他面子。”
明夜诧异:“那常大人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怎么硬把浅藕说成浅灰?”
温淮摆摆手:“后来我们才得知,常大人天生就看不出颜色,只认得黑白灰,偏他又好面子,死不承认,结果闹了大笑话!”
“哎,那常大人若只识得黑白灰三色,那大多数的衣服在他眼中岂不都是灰的,他自己明知,又怎么敢当众自曝其短?”明夜不禁疑惑起来。
温淮向后靠在椅背上:“咱们又不是他,怎知他眼中世间是何种景象?反正他当时就是如此说的,八成是因那日穿深色衣服的人极多,偏你义兄的衫子色浅,站在人群中颇是醒目,才被常大人一眼瞧见。”
明夜笑嘻嘻地,伸手轻推南书清肩头:“你,穿浅灰衣裳的少年人,谁让你女扮男装来应试,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南书清掉转扇柄,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明夜抱头呻吟:“哎呀呀,竟敢殴打朝庭命官,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快给我拿下。”
作势要扑过去,南书清一闪,差点跌下凳子,明夜赶紧伸手拉住他。
温淮端起茶杯再喝,已是空盏,只好放下:“陆小兄弟,你这义兄可了不得噢!”
“是哦……咦,哪里看出来的?”不过比一般人稍呆而已。明夜不以为然,随口应答。
“哎,你不晓得吗?”温淮疑惑地把头凑过来。
明夜一手将他的脸推开:“晓得什么,你有话快说,真是婆妈!”
“南贤弟参加科举应试,一路顺利过关,十七岁就中了一甲进士,是同榜中年纪最轻的。不像我,只不过是赐同进士出身。”
“什么是赐同进士出身?”明夜对科举制知之不多。
“就是会试落第,皇上仍赐予进士之名。”温淮直爽回答,毫不介怀。
“温兄文采甚好,字里行间豪气干云,皇上赏识也是理所当然。”南书清微笑插了一句。
“哎、哎,你不是去年才入的翰林院.怎么考中几年后才做官?”明夜不解地望向南书清。
温淮叹口气道:“那是因为殿试前一个月,老大人病逝,你义兄要守孝三年不得应试,所以才耽搁了。”
明夜沉默一下,拍拍南书清:“没关系,我也没有爹娘,咱们同病相怜,同病相怜!”
南书清有些好笑地扫过去一眼,明夜天生就不像是个会感伤的人,安慰人的方式不免有些差强人意,自己与父亲并不亲近,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极淡的,丧父并未给他太大打击,反观明夜,倒是一副凄凉失怙的模样,努力做出“你别难过,还有我做伴”的表情。
明知他是假装,南书清仍然心软下来,也伸手拍拍他。
温淮试图将气氛挽回:“我说陆小兄弟啊,你要不是倾慕你义兄才华,干吗要和他结拜做兄弟?”
明夜大大地嗤笑一声,向南书清假假地一拱手。
“小弟久仰阁下才华横溢,愿与兄台义结金兰,不知意下如何?”语气嘲讽之明显,连温淮这个直肠直吐少根筋的人都听得出来。
“拜托,这种理由亏你想得出来,你看我像个爱读书的人吗?啐,倾慕才华!”
温淮对他的唾弃毫不在意,捺不住好奇地问:“那究竟是何缘由?”
南书清心里也极是疑惑。要说他当日迫于陆烽的情面,不得不应,而明夜如此羁然不群的一个人,恐怕并不是为顾全长辈的颜面。
的确,他为何要应?因何而应?
他眼前浮现出当日明夜扬眉而笑的模样,如此鲜明而深刻,让他困惑至今。
明夜嘻然:“当然是一见钟情喽,我义兄年少俊秀,风采翩翩,要不钟情都很难,你说是不是?”
“嗯,有道理……咦?不对不对,你少蒙我,要钟情也是姑娘家的事,你少瞎掰,欺我好唬吗?”
温淮拧着性子,非要听个明白。猛一拍桌,惊醒正在深思的南书清。他茫茫然抬眼,看见温淮大眼瞪小眼地盯着明夜。
“是啊,为何呢?”他喃喃地,也不知在问谁。
唉,真是难缠!
明夜皱皱眉,自己也糊里糊涂的啊,又说什么给旁人听?
他学温淮搓搓下巴。沉吟半晌,咕哝一句:“也许是因为很好抱吧……”
啊?讲什么梵语?
温淮有听没有懂,一头雾水地转瞪南书清,南书清却似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陆小兄弟?”温淮犹不死心,伸头再问。
“啊……烦死人!”明夜跳起来,拒绝再绕着这个问题打转,他指着温淮的鼻子,凶声恶气地开吼,“你再罗嗦,我就扁你出去!”
呃,温淮偷偷咽口口水,不问就不问,凶什么!
南书清的神志被明夜的叫声拉回来,他一敲明夜:“你叫什么,坐下来。”
“喔。”明夜立刻变成温顺的小猫,乖乖坐下。
温淮好生羡慕。明夜就只对他义兄服帖,好歹自己也比南书清大个十来岁啊,真是不懂得尊老敬贤!
“嘿……嘿,陆小兄弟,俗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也没犯着你什么,何必动气……你别瞪我,我是想说,我已经想起今天要来干什么了。”
明夜翻个白眼,向旁一歪,懒洋洋地靠向南书清。
扯了半天,总算回到正题。
南书清稍稍一侧,没有躲开,只好任明夜靠着。
他微笑开口:“温兄请讲。”
“是这样,咱们这些同事以往总要个把月聚聚,你几次都没去,我是想来问,明天你还去不去……”他讨好地转向明夜,“陆小兄弟要不要一同去?”
明夜不感兴趣地摆摆手:“你们那些人在一起定是吟诗作对,我又不会,跑去凑什么热闹?”
“那南贤弟你究竟去是不去?”温淮又转向南书清道,“咱们在翰林院平日做编修,本来另有一群人专门进行史书编撰。但听说最近要重编本朝国史,需从翰林院增调一批人。这一忙怕是要几年,谁被调了去,都一时难以见面,不如大伙趁此多聚聚,免得几年见不到,想念得紧。”
南书清沉吟一下,道:“那好,我去。”
明夜忽地坐正问:“抽调人手会不会抽到你们身上?”
温淮笑哈哈地:“怎么可能,咱们入翰林院时日尚浅,尤其是你又兄,才一年而已,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那就好,那就好。”明夜笑得好谄媚,“你们明日去,别忘了带点东西回来喂我的肚子。”
沮淮不怕死地插话:“我看你还是先填点墨水好了。”一缩头,一只茶杯盖绕着头顶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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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安街上人如梭,太白楼中客满座。
太白楼就在长安街上,平日进出的多为文人墨客,尤其是二楼雅座,连翰林院的众学士也常来此小聚。
相较于楼下的人声鼎沸,二楼显得可是宁静多了。
朝阳的大方厅里,一群儒冠长袍的文人三三两两地分散其间,或抚琴,或对弈,或吟诗,或作画,颇是平和安乐。
“南贤弟,你看我这幅‘崎山破云’如何?”平日里总有些倨傲的周迁首次向翰林院年轻的学士询问。
周迁是去年与南书清同榜的状元,年近四旬,皇上见他文才出众,舍不得外放,直接选进了翰林院。
才华横溢的文人总是有些傲气的,周迁可为代表。平日里常常行为狂狷,言辞刻薄。连最粗率的温淮有时也忍不住抱怨他恃才傲物。
看似探询请教,话语里却隐隐带了一层自傲与炫耀。
南书清停下笔,仔细端详一番,微笑道:“果然气势磅礴,周兄画技更上一层楼了。”
“过奖,过奖。”周迁嘴上谦虚着,神色却颇是自得。
南书清将视线掉回自己画上,看了一看,随即题上“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溢清,亭亭净直”几行字,然后落款盖印。再将宣纸夹起,晾在画架上。
周迁望着这幅名为“芙渠”的丹青道:“南贤弟字体端立秀逸,挺拔流畅,这一点我是万万不及的。”
南书清暗自叹了口气,等着他下面的话出口。果然听他道:“只是池塘狭窄,虽有芙渠清丽,却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所谓文人相轻,周迁正是如此。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