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青青子矜1+2-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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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阖上眼安心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清凉的水渗到她的嘴巴里,子矜惊醒过来,只见洞里已是昏黄,手里攥着布条挤水的不是白致远却又是谁。她身上更觉惫重,脑子却很清楚,当下急道:“是不是没水了?”
“这是最后一点了。”瞥见她脸上又是感动又是担忧的,忍不住又道:“你放心,我没那么伟大——我自己也喝了。”
“那接下来可怎么办?没有水,根本撑不了几天……”
“还有苔藓。”
她一愣,却也被他镇静的表情感染到了,半响脸上浮起一个微笑来:“那就省着点吃吧,反正我也不饿。”
“不饿?”
“是饿过头了。”……
但是到了次日上午,子矜的病情却愈发的重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嘴上撩起一溜青紫的水泡来,脸色却苍白的可怕。到了中午她又一次醒转过来:“我刚才梦见我妈妈了……是不是我就要死了?”声音如梦似幻的缥缈,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逝去。
他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沉声道:“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子矜虚弱地冲他笑笑,复又闭上眼睛,似是安稳睡去。他突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恰有一点金光射进他的眼睛,顺着光线看去——一只小小的银色Breguet表赫然躺在她皎皎如月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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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里。
军委调查统计局。
“局座,军工厂那边已处理。”一名心腹肃穆地站在一旁。
“施天华呢?”何立钦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道。
“遇上泥石流,死了。”
“哦?”他微一颔首,“白家可有查出什么线索?”何立钦今日刚从东北秘密会谈回来,是以还不知晓白家出了大事。
“白家的二少爷和四姨太同去查看,眼下都失踪了。可能已经……”
“不要说可能,我要的是确切结果。”他重重的把茶盅往桌上一放,面露不悦之色。
“是!”那人啪的一下立的笔挺,“目前尚未发现尸体,白舜华向总统请调了四架直升机,正在搜山。”
“搜山?”想起白致远几次坏了他的大事,何立钦的嘴角浮起一抹冷凝的笑意来。
郊外的盘山公路上。
“部长,我们发现半山腰有一块手表。”一名搜山特工从山腰上跑下来,摊开手掌,虽然满是泥泞,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Patek Philippe的字样。
“这是致远的。——传令下去,集中搜查那一带开始挖土。”
“可是手表有可能是从上面冲刷下来的,目标太大,从哪里开始挖才好?”那人有些为难。
白舜华心中焦灼,此时掌中的无线电通话仪开始蜂鸣,他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噪杂声和驾驶员的声音:“部长,军部有急令,全部战斗机必须马上回防。”白舜华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二人真要命丧于此?无奈军令如山,他正要作答,仪器中又传来一阵模糊的人声:“这里有烟?部长,发现一个山洞!”
―――――――――――――――
半个月后。
“这些是大太太送来的羊脂白玉膏、二太太的血燕窝、三太太的麝香去瘀散,三小姐的冬虫夏草,还有周太太送来的千年人参、范局长家送的天山雪莲……”翠墨一边清点礼单一边串珠似地报下来,清脆利落。
“天山雪莲?还真有这东西?”床上铺陈着雪白的真丝缎被,一人斜倚在玉色夹纱绣枕上,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慵弱之态,正是子矜。今日她刚出院,一到家里就有众人送来各式补品和疗伤“圣物”,简直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翠墨故作神秘地挤挤眼睛:“据说是从一位少林寺高僧手中买来的?花了一千块大洋呢!”
她微微诧异道:“拿来我瞧瞧。”
翠墨递上一个四方的匣子来,子矜打开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不是天雨曼陀罗吗?想不到范局长也有上当受骗的一天。”
翠墨收起礼物却道:“你这次伤得可不轻,背上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说着秀眉微蹙:“这一堆的膏药,却用哪一个好?”
子矜皱了皱眉:“都收起来吧。你且把第三格屉子里的蓝色瓷罐拿来。”翠墨依言寻了来,打开一看,软晶似的膏体,透着一股极浓的草药气味,“这是什么?我倒从未见过。”
“这个去疤最好了,打小我就用它,这还是……”顿了顿却话锋一转道:“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可发生什么事没有?”
翠墨边替她上药边道:“事儿多了,你和二少爷出事那会子,家里鸡飞狗跳的,二太太病倒了,三姨太也恍恍惚惚的,都是大太太主的事儿……”
子矜奇道:“三太太怎会如此?”
“说也奇怪了:老爷去救你们那天,三姨太留在家里,晌午的时候来了一个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同三姨太说了些什么,那人走了以后她就丢了魂似的,差点还从楼梯上跌了下去!——这几日方才好些,别人却都不知缘故。”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她也没兴趣去探究三姨太的心思,因转问道:“你可知公司里现在怎样了?我在医院的时候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您哪就别操这个心了——老爷说了,要你好好休息三个月,等全好了再做打算。”
“那现在公司谁管着?船只丢失的事怎样了?”
“这我就不知了。”
“可是我糊涂了,连这个都问起你来。”她自嘲的笑笑。
翠墨却没有笑,低着头闷闷地道:“您还是别去外头做事了——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要是真有个万一,我该怎么办……”说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子矜见她言辞恳切,显是动了真情,亦是含泪带笑的眼:“我这不好好的在这里吗?这才刚好,你又来招我。”又笑嗔她:“你如今老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越发作出小儿女的情态来了,这可不像咱们家的巧嘴翠墨!”
“什么巧嘴不巧嘴的,我又不是那梁上的鹦哥儿!”说着自己也掌不住噗哧一笑,踌躇了一下却道:“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矜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话又说回来,这府里闲言闲语的,又何曾有过一日安宁了?”
“那起小人都是乱嚼舌头的,给他们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若是一昧退让,知道的说您一句好性儿,不知道的还不知进退呢!”
子矜见她神情激切,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前日的事来,因道:“我只问你一句——他们说的你信是不信?”
翠墨急的眼圈一红:“太太这是在怀疑我?”平日里她与子矜私下都是你我相称,此刻这“太太”二字显是委屈赌气的话了。
“我不是怀疑你。”子矜叹了口气,温言道,“我不想你我之间有任何芥蒂,你明不明白?那日情形如此,虽说是不得已,旁人见了却难免多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你因此同我生分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亦非我所愿。”
翠墨听了却漱落落的掉下泪来,怔怔的道:“我又怎会因为这个心生罅隙?”说着却缓缓跪下,垂着头不敢看子矜:“我并不喜欢二少爷——上次欺瞒太太,亦实在是情非得已。”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声响,以为子矜恼她了,慌得抬头道:“我不是存心的,我是怕你知道了就不要我了……”
子矜定定的瞅了她一会儿,柔声道:“原来你喜欢的人是老爷。”
翠墨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更是惶然:“不是的太太!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我情愿一辈子服侍太太,只求留在府里就好。”
她看着翠墨又是愧疚又是羞臊的,完全失了平日里的方寸,心中也是如千丝万缕绞缠在一起,半晌方道:“你先起来说话。”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子矜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有怪你——只是如今这情形,我竟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当下拉她起来,同她讲了白舜华同她母亲的前缘纠葛;其间亦难免牵扯到了修文的事。翠墨起先还半信半疑,听到后面却也是茫然若失,竟不知山中岁月,身在何方;惟觉此情天地悠悠,最是无奈寂寥。
新愁旧恨年年有,惆怅还依旧。看尽一帘红雨,却是为谁亲系花铃?
步步璇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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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气,正是满园的娇花似锦,白色的小鸢尾 、浅紫的斑叶香芋、嫣红粉黄的藿香蓟,团团簇簇,其势五彩缤纷,若垂若缕,似云似雾。更有那轻若鸿毛的羽衣甘蓝,一点妖冶的晶蓝,如夜空中一只璀璨的眼睛倏然睁开,坠落、在寂静无声的幽潭。
园子里两棵高大的木槿开了,叶子苍翠可爱,一咕嘟一咕噜的小花,米黄的花蕊花粉瑟瑟铺了一地。就有蓝白紫的茑萝花和朝花夕拾攀绕在树干上,葳蕤袅娜,柔微的点点花骨朵,便在冥冥薄暮中轻漾微颤,如稚儿的手轻抚、抚过这清凉如水的春晚。
天幕低垂,星月柔辉,如流淌的水银倾泻在花枝叶蔓上,宛约无数绞碎了的银箔,洒落满庭。
夜风中徐徐吹来阵阵蓼繁醉人的香气,各色花香掺杂在一块儿,那味道仿佛也生动起来,层层叠叠,瞬息万变,丝丝馀幽入骨。满园的花木发出漱漱的声响,如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又似糯软香甜的摇篮曲。
屋里今日换了一种薰香,说是法兰西的香料,味道虽好闻,久了却觉得头晕,子矜嘱咐了翠墨,就到园子里来透透气。
“军火的事已呈报给上级,你无需再担心。至于损失,也由政府一力承担。”白舜华昨晚来看她,神态严峻的很,说了这番话后今天一早就动身去了东北。日本人从年后就一直在东三省一带挑衅,大有蠢蠢欲动之势……看来这事远比想象中复杂。最近府里冷清的很,大少爷自是整夜整夜的不回来;二少爷成日里忙得不见踪影,她从医院回来后也未曾见上一面,害她连亲自道谢的机会也没有;三姨太白天黑夜都有些痴痴的,也没了以往挖苦讽刺斗嘴寻衅的兴致。最让人担忧的是二太太的病,医生说怕是捱不了一年半载的了,下人却都说是因为司机遇难了的缘故……念及来叔,子矜心下也是恻然——她刚进府的时候举步维艰,来叔对她颇多照拂,不想此次却命丧荒山。心下自是明白,若不是二少爷机变的快,只怕自己也是……
忽而风过,肌肤上一点润凉温沁的触感,她脸上莫名其妙的一热,兀地停了脚步。
前方花影月影里,却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来。
子矜惊愕莫名地看着那个人渐渐近了:“修文!怎么是你?”
翠墨房里。
绣花绷子上是一幅绣了大半的鸬鹚捕鱼图,一百零八色的祥云绣线绕在梆子上,如同流云霞霓一般,灯光下绮幻光彩横溢。翠墨捻起一根线比了又比,复又放下,拣出一根极亮的白玉银线并作一处,这才起针。那鸬鹚的眼睛是鲜亮的红,泛着泠泠的光泽,带着几分俾睨倨傲的神态。
“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落泪,除非是为了幸福。”初闻此言,她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子矜、你自己的幸福又在哪里呢?她一直为子矜的风采和气度所折服,不知不觉中存了模仿的心思,险些坠入了迷雾当中。“我是不相信命运的,有的只是意志力、信心和勇气。你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但是首先你要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她愧怍、触她深省。突然有人敲门,她手一抖,刺破了手指,沁红的一滴血珠洇出,正好溅在那鸟的眼珠子上。进来的却是一脸谨穆的紫菱,“翠墨,二少爷叫你过去。”
“你怎么会来?”
修文见到她似也有些诧异:“我收到你的信,说你病的很重……如今看来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个头涨的有两个大,急切之下连声音也变了调:“我什么时候写过信了!”接过他递过的信一看,霎时心中一凉——信上的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几可乱真了。信中竟还嘱咐修文从厨房买菜的偏门进来。她苦笑了一下:“你进来的时候可有撞见人?”
“没有。”他这时也知道此事大大不妙,“可是有人要害你?都怪我太大意了。”
这样蹩脚的圈套都有人上钩。她在心底默哀了一下,隐隐有些猜到了个中端倪。然而月色落在他的眼睛里,却是湛然如水的一泓清辉,惟见坦然赤诚,显是亦已放下。她也不好再开口责备他些什么。虽道是关心则乱,然则此情无关风月。
这时厨房那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子矜脸色一凛道:“多说无益,你赶紧走吧。”
目送修文丛花园的小门走了,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可笑的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搞得如月下私会一般。转过身来,登时身子一僵、作声不得——张管事和几个门丁就在身后,为首的却是白致远,正面色森冷的看着她。
…
与此同时。
南京城郊外的一栋小别墅里。
一个身形窈窕的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摸进了书房,她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阵,终于在书柜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只木匣子。她小心翼翼的捧出来,转身、几乎骇然叫出声来——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外,还有一道狭长的人影!
灯啪的一声亮了,那人就站在她身后,手里一把精巧的驳壳枪,对准了她。
他晃了晃手